“我在呢,想哭,你就放声哭。我会抱着你,我会哄着你,我会永远陪着你。”
他这一句话,像是一把钥匙,彻彻底底的打开了慕辞心中最柔软,最脆弱的那一扇门。
鼻头酸意猝不及防地翻涌回来,泪水悄无生意的聚集,从眼角滑落,落在了顾林洬的肩膀上。
顾林洬轻轻捧起他的脸,用拇指逝去他眼角的泪水,只这一下,慕辞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珠子一般,再难自抑。
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充满了委屈、伤痛、彷徨。
那些一次又一次失去亲人而压抑在心里的彷徨,那些从年幼时就烙印在心里的伤痛,那些经年累月积累的委屈。
今天的事情是一个引子,引着他把自己刻意想藏起来痼疾沉疴,伤疤腐肉都翻了出来,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这些年他过得一点儿都不快乐,再怎么伪装豁达,其实他脆弱的只要随便什么人一推,他就彻底撑不住了。
“我好想阿爷,奶奶,爸爸,我想老年,我想我哥,我好想他们。”
“阿姐,大哥,叔叔婶婶,我谁都联系不上。”
“他们都不要我了。”
“他们把我和小澜丢在这儿,我以为只要我好好的,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回来。”
“谢小澜这个没良心的,死的那么悄无声息,他倒是高高兴兴下去找我爸和丽丽了,我怎么办啊?”
“他们明明知道我讨厌慕家,还要把我送回去,他们明明答应过我的,就算不要我了,我也不会把我送回去。他们都骗我。”
“我一看到他们我就会想起我妈妈,想起她墓碑上的照片。她笑起来的时候那么漂亮,我好想见她。”
“傅爷爷去世了,他们都不告诉我。”
“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云城,我才走过久啊,黄阿婆不在了,我想喝她做的绿豆汤,现在的一点儿都不好喝。”
“……”
他嘶哑哭喊着,六岁以后,第一次如他的小名“阿肆”那样,真正放肆的哭一次。
他缩在顾林洬的怀中,彻彻底底地崩溃了一次。
心疾如刃,沉疴难愈。
有时候,也许崩溃一次,大病一场,要好过自欺欺人,自我麻痹。
是夜,顾林洬迷迷糊糊醒过来,下意识搂了搂怀中熟睡的人,唇瓣蹭了蹭他的额头。
可是就在触碰到他额头的时候,顾林洬睡意全消。
慕辞滚烫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回身打开台灯,明亮的灯光下,他看见慕辞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头紧缩,睡得很不安稳,发白的唇瓣无意识地翕动。
第122章
慕辞的意识仿佛被一层结了冰花的窗户,他每一次擦拭玻璃,就好像能看到不同维度的回忆。
一瞬间他好像来到了一处庭院,阳光带着一绺秋意,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往来护士推着病人-出来晒太阳。
这是一个医院的中庭。
中庭角落的金银花架依旧郁郁葱葱,枝叶间还挂着几个未完全干瘪的花朵,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花架下,一个和蔼的老奶奶抱着个小娃娃,唱着民谣《金银花》,歌声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渺远空灵。
听着歌,他的心忽地抽疼了一下,他想走过去瞧瞧,可是他的身体却异常沉重,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只能禁锢在原地,只能看着那隐隐低咳的小娃娃在曲子里渐渐睡过去,没能看到老奶奶抱着他,眼睛的笑意一点一点变成了化不开的愁绪:“唉,你以后该怎么办啊?”
那一瞬间,慕辞很想过去抱抱她,可是下一秒又是一阵眩晕。他努力集中精神,擦干净意识上重新凝结的冰层,他又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鼻尖消毒水的味道浓烈,ICU的玻璃窗外,男人一动不动地望着病房里头套着氧气面罩的小孩儿。
看见男人,慕辞鼻头一酸,他是想冲过去叫他的。
叫他爸爸。
可是还是一样,他只能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
突然,男人忽地踉跄两步,是不堪疲惫头晕眼花。
慕辞想过去扶住他,但是男人身边的年迈医生已经率先握住他的手腕。
“傅叔,真的,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他才五岁啊……”
“他的母体在孕周内注射了大量的leon试剂,这种试剂致幻,成瘾,胚胎在这样的环境里发育,污染变异。他能平安出生,没有畸形,没有残缺,本身已经是个奇迹了。”
“我记得您之前说,如果找到他的家人,读取相似基因序列,用定向基因治疗的手段是可行的,对吗?”
“理论上可行。但……Leon试剂……是林鸮最得意的作品。他的亲人很可能和那个人有关系。你躲了这么多年,如果让他找到你……”
“可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男人看着在病床上艰难求生的小孩说:“是他给了我重新开始的希望。我捡了他,就该让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慕辞感觉眼睛溢满了泪水,好像有水珠从眼角滑落,但是他抬手却没有一点湿意。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是有人替他拭去了眼泪。
他跪在病床边,苍老干枯的手抚摸着他的脸,他转眸看去,老人微笑地望着他,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握住了老人的手。
他还是说不出话,只能听见老人回光返照时,安详的嘱咐。
“以后要随时带着药,不许再忘喽。”
“阿爷以后不能提醒你啦!你得自己记住。”
“你啊,不能太依赖你爸了,要学会独立,要学会长大,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