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约所有女子未出?阁前都曾幻想过她日后会嫁一个怎样的如意郎君。
在沈棠宁眼中,她的夫君不必多高大,却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不必家世门第?多么显赫清贵,只要两?人能够意趣相投,琴瑟和鸣,便是低嫁她也不会介意。
只是郭氏不会同?意她低嫁,一切只能是她美好的愿想。
直到遇见萧砚,他是这世上唯一能听懂她琴音的男人。
两?人第?一次相遇,是在普济寺中。
那几日,她与萧砚虽隔着一扇缭墙,从未见过彼此,却仿佛深谙对方心事,宛如多年的知己好友。
所以?她不会把谢瞻当成她的夫君。
于她而言,皮囊之相转瞬即逝,自?她长大成人,人人皆夸赞她样貌出?众,国色天香,然而美丽的容颜带给她的却是无尽的烦恼。
所以?出?众的容貌,显赫的家世,她通通都不在乎,她只希望自?己的夫君是能够懂她心意,与她倾心相许之人。
更不必提,除此之外,她与谢瞻门第?不相配,性情不相合,两?人一见面?,不是吵架便是在争执。
最重要的是,谢瞻心里还?念着永宜县主,为她宁可不纳妾,对她毫无男女之情。
其?实相处这段时日,沈棠宁也看明白了,她的这位夫君虽脾气喜怒无常,却是个嫉恶如仇的性情中人。
有时,她甚至还?会羡慕他的桀骜肆意。
与之相比,她处处忍让处处谨小慎微,活得?实在窝囊。
“夫君人很好,他重情重义,这段时日不仅帮了我们一家许多,待对我也十?分敬重。”沈棠宁说道。
“傻女儿,娘当然知道他对我们一家好了。”
温氏含笑道,片刻后,她却慢慢收敛了笑意。
“我是问你,你觉得?他待你如何,是只有好吗,你们两?人,莫非平日里就没有磕磕绊绊?”
沈棠宁哂然。
那怎么可能没有,毕竟谢瞻讨厌起来的时候能把气得?她牙根痒痒,恨不得?在他那张欠揍的脸上捶两?拳才解恨。
她含糊道:“唔,还?好……我们两?人平日里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就是……他偶尔喜欢捉弄我而已。”
“他怎么捉弄你?”温氏追问。
简直罄竹难书!
偷看她换衣服,随意枕她的枕头、盖他的被子,一点边界感都没有,还?有每回和她说话?都要凑过来,脸恨不得?贴到她脸上……
且她说过他许多次,他都不肯改!
只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又怎么好意思同?母亲去说。
温氏见女儿低头不语,以?为她是害羞,便摸摸女儿柔顺的发?笑道:“傻孩子,男人是喜欢你才会捉弄你!只是他们平日里做事不拘小节,不似咱们女子心思细腻,所以?你若有心里话?,娘希望你能开口告诉他,凡事莫要憋在心里头,叫他去猜你……”
温氏担心女儿驾驭不了谢瞻,便耐心传授了她不少御夫之道。
沈棠宁无奈地耐着性子听。
两?人说着说着,温氏顿了一下,好一会儿后才忽低声问她道:“团儿,你出?月子也有一段时日了,生产之后,从何时开始和姑爷同?的房?”
沈棠宁闻言大窘,急忙捂脸道:“娘,您问这事做什?么!”
温氏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事她不问还?能由谁来问?
女儿身子娇弱,又是刚生产完,女婿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她担心女婿贪恋女儿美色,会在床笫之间委屈女儿。
“乖团儿,快和娘说,你生完圆儿,姑爷他是多久才碰的你?”
沈棠宁脸红如滴血,尴尬极了。
她该如何和温氏解释,她是准备过不久就和谢瞻和离,怎么可能会和他再行夫妻之事!
“团儿,他不会趁你还?没出?月子就……强迫你了?”
温氏见女儿支吾着总不肯说,以?为她有难言之隐,一时抓住她的手急道。
“没有没有!”沈棠宁忙摆手道:“您误会了,他从没强迫过我!”
温氏方松了口气,露出?笑颜,连连点头。
女儿和女婿的成婚始于一桩始料未及的阴差阳错,始末她已从陈妈妈那里尽知了,对于和女儿有缘无份的萧砚,她虽对这个前女婿喜欢到心坎儿里,如今也只余一声叹息。
温氏毕竟是过来人,女儿既为了人妇,有了孩子,如今冷眼瞧着女婿待女儿也算事事体贴,上头婆婆仁厚大度,这就足够了。
再说两?人盲婚哑嫁,凑到一处过日子,焉能要求事事圆满?那实在是吹毛求疵了!
陈妈妈昨日还?同?她说,她这个女婿在军中颇有建树,那是握有实权的,不似那些一无是处只能靠祖荫庇护的官宦子弟。
生得?更是龙章凤姿,一表人才,和姑奶奶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相得益彰,生出?的圆姐儿跟个雪团子似的好看。
温氏越想越高兴,对谢瞻就满意极了。
姚氏却是嫌谢瞻太过倨傲,婚前都不见他去上门拜见她这个岳母,温氏那时和姚氏便颜悦色地笑说,姑爷到底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又是个极有本?事的男子,傲气些在所难免。
何况他如今不也为着她的女儿,乖乖低头喊她一声岳母,认温济淮姚氏舅舅舅母了吗?
温氏对谢瞻,大约便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心喜,嘱咐沈棠宁与谢瞻好好过日子。
沈棠宁心里头苦笑,却不敢叫温氏看出?来。
谢瞻正帮温氏医治眼疾,倘若这时候她再和温氏提与谢瞻和离的事情,温氏定会责备她过河拆桥,好好的日子不过,绝不会答应。
罢了,这事还?是先从长计议吧。
上回圆姐儿满月宴的时候,姚氏寻了个无人的地方还?悄悄问她,和离一事想的如何了。
沈棠宁说了自?己的顾虑,姚氏觉得?这样也好,给圆姐儿找个好的后娘,总好过谢瞻自?己去找,找个佛口蛇心的女人,以?后苦得?还?是圆姐儿。
日影西斜,沈棠宁看着天色不早,恋恋不舍地起身与温氏辞别。
出?门时谢瞻说晌后他下值,正巧过来接她回家,这会儿不知为何不见人影儿。
沈棠宁等了两?刻钟,怕回家迟了王氏担心,便叫人套了马车先走了。
……
马车里,沈棠宁疲倦地靠在车壁上。
她没猜错,萧砚的确回来了。
韶音的兄嫂原本?在平宁侯府当差,温氏从侯府搬出?来后,郭氏被大理寺捉走,沈弘谦休了郭氏,来求沈棠宁时,托人把锦书和韶音一家卖身契都递还?给了沈棠宁。
锦书自?小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韶音一家还?表示愿意跟她,沈棠宁便令韶音爹娘都去了温宅伺候温氏,平日里帮她照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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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在温宅,韶音的哥哥王敬寻了个空隙找到她,说萧砚已经回了京都。
那日冯茹告诉沈棠宁萧砚断腿,害得?沈棠宁情急之下半夜突然发?动,那是冯茹不怀好意地诓她。
萧砚在涿州运送粮草时的确被契人偷袭左腿中了火铳,不过没有伤及骨肉要害,如今已然痊愈。
她一早在大街上看见定北王回京述职,没有看到萧砚,是因?为萧砚受了伤,在山西养了段日子的病,回京的日期应当会比定北王还?要晚几日。
他没事就好。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今往后,他们二人应当都不会再有什?么牵扯了。
沈棠宁有些疲倦,阖目歇了会儿,心绪又飘到了别处去。
如今最叫她烦恼之事,便是帮谢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夫人,以?及如何跟温氏开口提与谢瞻和离一事。
先前她帮谢瞻遴选的几个女子,她自?以?为样貌是不错的,环肥燕瘦皆有之,谢瞻却一直没给她回信儿,她等了十?数日,某晚实在忍不住了问他,谢瞻却露出?一副“怎还?有这事”的表情,原来他早把这事给忘了!
想到此处,沈棠宁不禁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脑中乱糟糟地琢磨着,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砰”的一声巨响,马车猝然停住。
“出?什?么事了?”
沈棠宁掀开帘子。
“世子夫人,车轱辘陷进泥淖里了,烦请您下车略等一下!”
昨日京都刚下过雨,巷子里积了水,道路泥泞,天色昏暗,一不小心马车就扎进了泥地里,车夫搬了个楠木脚踏过来,满脸歉疚地道。
“无妨。”
沈棠宁扶着锦书下了马车。
因?是回娘家,这次出?门就没带太多的人,除了韶音、锦书和车夫,还?有一个跟车的小厮,两?人吃力地搬着沉重的车轱辘。
眼瞅着金乌摇摇西坠,即将落幕,街上的行人也愈发?地稀少,韶音不免焦急了起来,走过去问车夫和小厮道:“你们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车弄好了没?”
“没呢!韶音姐姐,这车轮外层的铆钉掉了一只,我和车夫在修呢!”小厮回道。
沈棠宁披了件披风,和锦书站在一处绿荫下,望着不远处的小径垂眸静思,微风徐徐,吹拂在人的脸上。
天边云蒸霞蔚,霞光五彩斑斓,中央一轮煌煌红日灿烂高悬。
就在这片绚烂的霞光中,她看见不远处一个黑点般的人影骑马朝她缓缓而来。
直到那人的眉眼轮廓愈发?明晰,陌生又熟悉的面?庞,浓黑的眉,清润的眸,眼底眸光闪烁,倒映出?落日炽红的影子,最终停在离她几步之遥处。
他手握马缰,薄唇紧抿,一语不发?地与她遥遥相望着,眼角眉梢落下细碎参差的暗影。
“姑娘!”
直过了好一会儿,锦书迟疑着低低叫了一声。
沈棠宁仿佛被惊醒般猛地转身,她想离开。马上那人就急忙跳下来,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她,却不敢再往前,只敢站在离她远远的身后痛苦地唤了一声。
“团儿!”
……
谢瞻十?指紧握成拳,蓦地发?力一拳捶在一侧的老树上。
木屑刺进他的指间肌肤,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他从宫城下值,长安门奔出?,策马一路狂奔来接她。
在临近黄昏,行人匆匆,倦鸟归林的街道上,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她的旧情人站在一处,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那着青衫的男人想来便是她念念不忘的萧砚了。
两?人站在一道浓荫下,萧砚侧对着他,看不清脸,看嘴型他是一直在说。
沈棠宁始终低头不语。忽地,萧砚挨近她,与她并肩而立,抬手替她拂去肩头上的一片落叶。
她微微迟疑,也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即使隔着那样远,谢瞻都能看到他嘴角展露出?的无限欣喜与温柔,动了动唇——
这男人唤了世子夫人的乳名!
长忠下巴都要惊掉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主子。
只见他那张僵硬的俊脸上,不过是在勉强维持平静,后槽牙咬得?死死,唇角泄露出?一丝不阴不冷的笑,以?至于面?容都透着些许的扭曲。
长忠骇异不已,默默后退几步,要是这两?人待会儿打起来,他是应该上去帮忙,还?是回府找人劝架……
哪知谢瞻咬牙看了片刻,竟霍然转身,大步上马离开。
长忠忙追上去,也爬上了马。
谢瞻一路回府。
天光惨淡,映着漫天残阳如血。
府医曹全?明日休沐,准备下值回家,经过一处抄手游廊时,有人龙行虎步,气势汹汹朝他走来,行动间带起一股森然寒风。
曹全?抬头一看,是世子,忙不迭避让行礼。
“世子!”
谢瞻猛地顿住步子,扭头朝曹全?看去,眯了眯凤眼。
“曹大夫?”他冷声道。
曹全?直觉世子心情似乎不大好,周身散发?一股寒气,擦擦脸上的虚汗,小心回道:“是小人!”
曹全?平日里专替沈棠宁请平安脉,沈棠宁怀孕期间的身体就一直是他在调理。
片刻死寂的沉默中,曹全?听谢瞻缓缓开口。
“世子夫人近来身体如何?”
曹全?舒了口气。
“世子夫人近来有些不思饮食,小人给世子夫人添了两?张调理脾胃肝肾的新方子,并食疗膳食进补,春夏之交,人易心浮神躁,阴虚火旺乃常见之症,不足为惧,想来世子夫人不过多久就能脾胃健合,见效好转。”
“嗯。”
谢瞻淡淡地应了声。
“倘若行房,她可受得??”片刻后,他再问。
“……”
曹全?瞪大双眼。
好一会儿,确认自?己耳朵当真没有听错,老脸腾得?一红。
大约一个月前,沈棠宁刚出?月子,谢瞻也如是问过他。
年轻小夫妻嘛,成婚时就大了肚子,禁.欲太久,难免猴急,人之常情。
曹全?轻咳了一声道:“世子夫人恢复得?很好,可行敦伦之事……不过世子夫人素来身子单弱,又是刚生产不久,世子若行房事,还?请体谅则个,不宜……咳,”委婉道:“不宜过于激烈。”
谢瞻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抬脚走了-
沈棠宁回府后才得?知,谢瞻先她一步回来了。
府内已经掌灯,她打发?锦书去告知了王氏一声报平安,旋即回了寻春小榭。
屋里隐约传来孩童含糊呜咽的婴语声,沈棠宁心一软,脚步轻快许多。
走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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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回来的这样晚?”
沈棠宁脚步一顿,下意识避开了他看过来的目光。
“回来的路上,马车半道坏了,就……耽搁了些时候。”
沈棠宁不确定今日随她出?门的小厮和车夫会不会把白日里她遇见萧砚的事情告诉谢瞻,这两?人都是国公府的仆人,平日她出?门大多也是这两?人跟着。
谢瞻看着她。
“我今日朝中有事,看天色不早了,以?为你已经回家,便没去接你。”
一看见娘亲,圆姐儿大眼睛一亮,两?只小胖手冲着她就有力地挥舞了起来,口中“呜呜”叫着。
沈棠宁从他怀里接过圆姐儿,圆姐儿眼巴巴地瞄着娘亲的胸口,爹爹的胸膛太硬,她觉得?一点儿也不舒服,但她知道娘亲那里储藏着甘甜的乳汁,所以?一进到娘亲馨香柔软的怀里就迫不及待地就往她胸口拱,小手咻咻乱抓。
沈棠宁惊呼一声,忙去按女儿的小爪子。
尽管类似尴尬的情形已经遇到许多次,她还?是免不了有些羞臊。
以?往这时谢瞻会很自?觉地背过身离开,给她留下单独的空间喂圆姐儿奶,今日却不知怎么了,他直直地杵在她的面?前。
沈棠宁一面?安抚女儿,一面?疑惑地抬起眼看他。
不知是不是灯光有些晃眼的缘故,她莫名觉得?谢瞻脸色阴测测的,凤眼黑黢黢地深不见底,里面?透出?抹骇人的精光。
她一惊,再仔细看时,谢瞻却收回了视线,神色平静地走了出?去。
“我先出?去。”
沈棠宁没放心上,走进屋里,解开衣服,喂饱了女儿。
谢瞻一去不回,她打发?安成去问要不要给他留饭。
过不会儿,安成回来,叫沈棠宁先吃着。
沈棠宁不饿,简单吃了点垫肚子,冲完澡,有些累,便歪在床边一面?做针线活,一面?心不在焉地发?呆。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见到了萧砚。
她万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见到萧砚。
“团儿,我试过,我忘不掉你……”
他凝视着她,眼底是深深的懊悔与痛苦。
重逢时,她的心绪同?样是复杂而痛苦的,使得?她仍旧无法?忘怀过去坦然面?对他。
他却像一个多年不见的友人般与她叙旧,笑容和煦,吩咐他的长随帮忙把她马车的车轮修好,询问她的母亲如今身体如何,问起她孩子的乳名……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体贴,从容,温和。
可逐渐地,他也沉默了下来。
两?人一道看着对面?正在修补的马车,相对无言,忽地,他清润的眼眸望向她,眼底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似自?嘲,又似苦涩,低低地说。
“团儿,我试过,我忘不掉你……”
她抬头看着他。
分离半载,他黑了,也瘦了,连夜赶路,神情也憔悴许多。沈棠宁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仿佛堵了块棉花似的不上不下,叫她如鲠在喉。
“团儿,在离开京都的这半年,我一直在想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有哪里做的不够好,我时常会想的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我望着头顶碧蓝的云,想到的是与你相处时的?*每一个日夜,我看着脚底吹落的枯叶,想到的是你琴声里的哀愁寂寥,我看着你赠我的香囊荷包,想到的也是你与我相处时的一颦一笑……”
“够了,够了!我不想听!”沈棠宁颤着声打断他。
“不,我要说!”
她想要走,萧砚就抓住沈棠宁的手腕,将她拉到四?下无人的巷子里。
“为什?么不敢看我?团儿,还?是你心里有愧,你不该骗我?”他扳过她脸问。
“放开我,我让你放开我!”
“我想明白了,你是被郭氏所迫,对不对?团儿,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是被郭氏逼迫才和我说了那些狠心绝情的话?,你是为了孩子才嫁给谢临远的,对不对!”
他抱住她,温热的呼吸急促地喷到她的脸上,那股熟悉的男子清香扑面?而来。
还?是她亲手做给他的香囊,里面?是他最爱的松檀香。
仿佛一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沈棠宁停止了挣扎,苦笑着闭上越来越湿润的目。
当年萧老夫人离开普济寺后,萧砚曾约她在普济寺后山见面?,约定两?人私奔离开京都。
那时候他说,他不在乎锦绣前程,只想跟她白头偕老。
可她深知他的宏图之志,又怎么能拖累他的前程,让他众叛亲离,远离故土,抱憾终生。
而她的母亲温氏体弱多病,她也不愿离开母亲,为了追求自?己所谓的幸福苟活一世,甚至把自?己的快活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做不到。
所以?她才对萧砚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斩断他的念头。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的确是看中了谢家的权势,我也的确婚前便与他私通。”
沈棠宁一根根掰开他的手,“孩子都生出?来了,你难道以?为我还?在骗你吗?仲昀,你未免太过自?负。我今日便只告诉你一句,我叔母曾给我算过命,说我生来便是显贵通达之命,将来要嫁入豪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想要做的是国公夫人,绝不只是一个小小的侯夫人!”
她平静地说着,一字一句,无喜无悲,然而每一句却都掷地有声,仿佛尖刀般一下下扎在了萧砚的心上。
“不,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狠心,你沈团儿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信你真的就这么把我忘记了,否则你为何都不敢看我!”
萧砚固执地扳过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
沈棠宁并不看他。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干。”
“好,好!那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谢临远他待你好吗,他懂你的琴声吗?团儿,他会像我一样给你亲手做转鹭灯吗,他带你去看过夏夜的星空吗,他知道你最喜欢海棠花吗?他为你种过海棠花吗!他知道一个人彻夜未眠,从天黑到天亮想念一个人的滋味是什?么吗……”
“够了,别说了!你别再说了!”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沈棠宁推开他,刚一转身,萧砚又从身后将她紧紧搂住。
“是我错了,团儿……别不理我,求你原谅我!”
……
她怎么会不知道,一个人彻夜未眠,从天黑思念一个人到天亮的滋味。
沈棠宁放下针线,阖目疲倦地靠在枕上。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睡了过去,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沈棠宁揉揉眼睛,坐起来。她鬓发?蓬乱,双颊淡红,看起来很没睡醒,走到明间一看,发?现是谢瞻。
谢瞻手中提着两?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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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下了?”他微微笑道。
沈棠宁歉意地捋了捋发?,“没有,在床上歪了一会儿,”看着他手中的酒壶,不解,“你这是……”
“金华酒,你要不要过来尝尝?”
沈棠宁婉拒道:“我还?要喂圆姐儿,你自?己喝吧,”顿了顿,又柔声说:“你用过饭了吗,不要空腹吃酒,对身子不好,我叫人给你做些小菜。”
谢瞻定定地看着她,没做声。
沈棠宁只当他忙得?还?没功夫用晚膳,出?去招呼了锦书给谢瞻做几个小菜端上来。
经过他时,谢瞻忽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坐下吧。”
沈棠宁顺着他的动作坐了下来,以?为他要和她说什?么话?儿,谢瞻却在她面?前放了个杯盏,里面?倒上满盏的金华酒,淡淡的酒气沁入她的鼻端。
沈棠宁皱了皱眉。
说实话?,她是不喜欢吃酒的,并非是不喜欢吃酒——一来她酒量太浅,酒品差,二则先前在东宫,她便是因?为喝酒误事,才与谢瞻有了圆姐儿。
谢瞻似看出?她的迟疑,解释道:“我知你酒量浅,这酒不醉人,比不过你上次吃过的茉莉酒,我吃过。”
片刻,见她不回应,谢瞻自?嘲地笑了声,仰头饮下一杯。
“罢了,我不愿强人所难。”
两?人在一块生活这么久,沈棠宁也算是了解他。
他这人心肠倒不坏,只是过于倨傲了些,凡事都不肯低头,性情呢又喜怒无常,就仿佛是铜浇铁筑出?来的人,怒时如雷霆震动,容不得?旁人忤逆,喜时反而不形于色。
便是沈棠宁如今与他熟稔了,寻常还?是不敢去招惹他的。
只她甚少见他有疲惫或是心绪不佳的时候,因?此他这会儿表露出?来的一点失意,就显得?格外脆弱可怜。
谢瞻就是利用了沈棠宁心软这一点,果然,他说完那话?之后,沈棠宁并没有再拒绝他,顺从地喝下了他递过来的那盏金黄色的金华酒。
果如他所说,酒味儿并不是很浓烈,反而透着一股清香。清而不涩,甜而不俗,香醇浓厚。
……
“不,不行了,我再喝就要醉了……”
沈棠宁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儿醉了,一只手撑着自?己晕晕的脑袋,一面?摇头去推他递来的酒盏。
“再陪我喝一杯。”
沈棠宁还?要去推拒,下一刻就被他直接捏住下巴,从嘴巴里灌了下去。
“你……唔,咳咳!”
她呛了好几口,微浊的酒水顺着洁白的脖颈淌了下来,滑入衣领当中。
渐渐地,她又觉得?眼前变得?模糊了起来,有些晕头转向。
她想晃一晃脑袋,浑身却软绵绵没有丝毫力气,连动一下都轻飘飘地,仿佛踩在云端似的。
她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倒去,倒入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别……”她喃喃。
脖颈上传来湿热的触感,一点点地舔.舐着她跳动的脉搏,痒痒的,麻酥酥的。
酒水混合着美人香润馥郁的皮肉,吮咬一口绵软滑嫩,实在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味。
秀.色.可.餐,活.色.生.香,也不过如此了。
谢瞻舔干净她脖颈上的酒水,再将那酒盏中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随手扔到地上,堵住那两?瓣柔软的唇,渡到两?人交融的唇齿之间。
他的气息滚烫而霸道,吻得?也着实称不温柔,叫人既痛,又几乎不能呼吸。
沈棠宁本?能地扭动身子去躲,却被他一只手牢牢摁住后颈。
她哪里经得?起他孟.浪,呼吸不由也乱了,身子软成一摊春.水,嘤咛出?声。
娇柔的嗓音颤颤巍巍,似春天的药般激得?人浑身血液倒灌上涌。
“团儿,你今日是不是背着我见萧仲昀了?说!”
他哑声说,紧跟着,便是“啪”的几声轻而脆的拍打声。
“呜……”
迷糊间,沈棠宁感觉有人掰着她的脸,狠狠吃咬她的唇瓣,她的臀也被人又是捏又是拍地扇了几掌。
真是疼极了。
谢瞻搂紧她,等她慢慢不再挣扎了,才像亲密无间的情人一般吮住她的唇瓣,一字一句低语道:“这回便算了,下回你若再见他,我打断你的腿!”
第42章
灯光影影绰绰地笼在她白皙如玉的面庞上,香腮边晕开?两抹娇美的晕红,使?得她此时此刻宛如春睡海棠娇憨妩媚。
她斜歪在他的怀中,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落下一抹淡影,樱桃似的粉唇微微肿着,泛着盈盈水光,仿佛能勾起人内心深处最卑劣下流的欲望。
看着这样娇弱无助的她,谢瞻心头的狠意?与怒意?如潮水般退去,渐涌起一股难言的似水柔情。
他贪婪地看着她一寸寸泛着晕红,雪白莹润的肌肤,轻轻摩挲着她不堪一握的腰肢,捧起她滚烫的脸颊,先吻在她的额头上,再一路向下,吻上她的眼皮、挺翘的鼻尖。
最后?吮住她那两片香软朱唇,略微一用力,撬开?她的贝齿,深入腹内,用力搅吻她的香舌。
他喜欢这种占据上位者的姿态,将她牢牢地箍在自己怀里?,他一手就可以掌握她,控制她,掐住她。
他丝毫不觉这是病态的,那种即将占有她的冲动、兴奋,以及那白日见到她与萧砚时妒忌的愤怒给他的身体点燃了?把?大火。
烈火熊熊起来,使?他内心深处那只禁锢了?许久的原始野兽咆哮着,急不可迫地就要立即冲破牢笼而出。
谢瞻倏地将怀里?的沈棠宁打横抱起,急切地向床榻上快步走去。
他撕开?那恼人的隔在两人中间的帘子,将她小心地平放在床铺上,走到床尾,三两下剥去她脚上套的绣鞋与罗袜,先将她那一对玉足握在掌中把?玩,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只见这两只小脚粉白纤瘦,指甲剪得圆润干净,不染蔻丹,脚背上透着微微的筋络骨感,摸着细滑微凉。
犹记得半年前的某一夜第一次见她这一对玉足,那时她光顾着窘迫地去遮自己的脚,他只看了?一眼,男人血液里?的劣根性就开?始激烈的翻滚作祟。
他竟对着她的足就起了?反应!
从前他一直难以接受,为何会有男人喜欢女人的脚。
直到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他爱她的足,她一定不知道,那时候他还曾不止一次地在夜里?无人之时遐想?过她这一双玉足。
谢瞻将她的足贴在唇畔亲吻,脸上里?露出迷恋的神情,甚至低下头,轻轻地舔咬住了?她粉白莹润的脚趾。
月上中天,在庭院中撒下一地白霜。糊着青色窗纱的屋内,一缕烛光幽幽闪烁立在床头上,将整个床榻映照得宛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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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一次,谢瞻头脑却无比地清醒。
他没醉,她醉了?。
他无耻地诱骗了?她,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倘若明日她一早醒来,发现自己再度身无寸缕地躺在他的怀里?,她还会再去想?那个在她记忆里?早就应该被抹去的男人吗?
沈棠宁半梦半醒间,忽觉心口一疼,心口沉闷闷,似覆了?顶巨石般。
“圆儿……”
她喃喃,不舒服地推了?推,以为是女儿,殊不知那趴着的哪里?是个小婴儿,分明是头食素久旷的雄狼,今日终于能开?荤,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大饱一餐,狼眼里?冒着精芒绿光。
她初嫁过来时,身子仍是少女的曲线,纤瘦轻盈,今时今日,她是他的妇人,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他竟都?有些拢不过来了?……
到底不是花丛久战的老手,谢瞻很快就遇到了?他的第一个阻碍。
沈棠宁今日身上穿的,是件鹅黄色的小衣,系带交缠着挂在她的后?颈和腰身上,将她衬得她肤白雪柔。
谢瞻看也没看,伸手就迫不及待地去扯,以为便能扯落,谁曾想?那几根带子转眼竟在他手中打成了?死结。
明明都?是小衣,怎么这条就这么难解?
任是谢瞻绝顶聪明也也想?不到,女孩子的小衣不止一种,偏他那日偷偷顺走的那条是最好解的抹胸,眼下这条却是最棘手的肚兜儿。
越急越解不开?,谢瞻深吸口气?,尽量屏住自己粗重?呼吸,不惊到沈棠宁,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滴落,打湿大红色的双鸾合欢枕,“啪”的一声,轻轻地滴在沈棠宁的眼皮上。
沈棠宁眼睫颤了?颤,她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难受地哼哼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身上的那个人。
谢瞻猛地抬起头,恰好沈棠宁睁开了眼,眼眸秋水湛湛,睁大了?茫然地看着他,似在辨认他是谁。
……
沈棠宁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身上不知怎的黏糊糊的,浑身也燥热。
她胡乱去扯身上的衣服,摸到一片湿凉,低头去看,衣衫凌乱地套在她的身上,小衣紧贴着她的肌肤,不知怎的湿透了?,留下几道暗红色的水渍。
今夕何夕?头重?脚轻,沈棠宁费力撑起身子,床头点着盏小灯,屋内影影绰绰,她眯了?眯眼,发现两人中间的帘子被掀到了?脚底。
谢瞻不着上衣,只穿了条黑色的绸裤背对她躺着,后?背隐有晶莹汗湿的痕迹,在蜜色的肌肤上闪闪发亮。
沈棠宁扯了?来脚底的被子,盖到谢瞻的身上,又?放下帘子,自己也盖了?床被子,就困倦地沉沉睡去了?。
做这一切,她几乎是不假思索。连谢瞻为何脱掉了?上衣,浑身发汗,她衣衫凌乱地与他一道躺在床上都?未曾多想?。
她竟对他毫无防备,单纯至此……
下半夜,谢瞻再未睡着,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承尘。
……
沈棠宁第二日再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身旁的谢瞻早不见了?踪影。
宿醉的后?果便是头疼欲裂。
沈棠宁精神恹恹地站在浴桶里?,锦书?准备给她擦身,看着自家姑娘脱下衣物,乌发沾水,贴着奶白的肌肤簌簌滚落,一捻杨柳腰,珠圆玉润的臀,慢慢坐进水里?,脸也是一红。
自从生产之后?,沈棠宁的身段就像忽然长开?一样,除韶音平日里?爱吃外,锦书?和沈棠宁两人的身段是差不多的,都?是高挑纤瘦,而今沈棠宁的身段瞧着却是愈发丰满挺翘了?。
锦书?艳羡的同时,指着沈棠宁脖颈和胸口上的红痕奇道:“姑娘的身上怎的起了?这些红疹?”
没人的时候,锦书?和韶音还是喜欢喊沈棠宁为姑娘。
沈棠宁低头一看,还真是,锁骨下方有两个,胸口上更是红彤彤连着一片,耳后?与肩窝处各零星分布着几朵宛如红梅般的痕迹,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尤为显眼。
沈棠宁虽经过人事了?,次数却是屈指可数,除了?平常偷着读几本话本子,对于男女房内的知识匮乏得很,锦书?更不必提,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识得这东西?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两人都?未往那方面想?,只将这痕迹认成是不知名的虫蚁作孽,随意?涂抹了?些膏药了?事。
傍晚宫里?赐下了?些刚从沿海运来的海鲜,王氏命膳房做了?满桌珍馐,打发琥珀去叫沈棠宁到如意?馆用午膳。
一早沈棠宁没醒,奶娘就抱着圆姐儿去了?如意?馆,十二郎喜欢这个小侄女喜欢得紧,把?自己的小玩具让出来给圆姐儿玩耍,孩子逗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谢璁这个月去了?陕西巡边,他不在,谢嘉妤的七妹,三房的谢嘉茜来串门找姐姐玩儿,就被王氏留在了?这里?一道吃饭。
谢嘉茜看见沈棠宁耳后?似乎有几个蚊虫叮咬过的痕迹,指着沈棠宁的脖子大惊小怪道:“哎呀二嫂嫂,你屋里?是不是遭虫子了?,你看看你身上怎么被咬成这样?”
沈棠宁摸了?摸脖子上的痕迹,不好意?思道:“是遭了?虫子,我?今早还让锦书?洒了?些雄黄酒呢。”
谢嘉茜还欲再说,谢嘉妤一下子拍掉了?谢嘉茜的手,谢嘉茜吃痛缩回去,不满地嘟囔道:“四姐姐你打我?做什么?”
谢嘉妤红着脸给妹妹嘴里?填了?把?果子,“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王氏和谢璁成亲十几年,谢嘉妤和卫桓定亲也快有一年了?,小情侣两个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总不能每每幽会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纯聊天儿吧?
这两人从沈棠宁一进来,就看出沈棠宁脖子上的吻痕为何物了?。
王氏咳了?一声道:“阿茜,先别和你四姐斗嘴了?,你腿脚利索,和你琥珀姐姐去二门处看看你二哥怎的还没回来!”
沈棠宁不明所以,感觉今日王氏和谢嘉妤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一炷香后?,谢瞻缓步走了?进来,坐到沈棠宁身边。
沈棠宁看茶冷了?,体贴地让丫鬟给他换了?盏酽酽的热茶。
谢瞻迅速地瞅一眼她。
老实说,谢瞻是有些心虚的。他晓得沈棠宁只是看着性子绵软柔弱,实则这只兔子被逼急了?,也会狠狠地咬人。
昨晚他趁她醉了?对她做了?那种事情,如果沈棠宁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他很肯定她不会乖乖就范,势必要在他身上抓挠出血来才肯罢休。
所以他才给她灌了?酒,她醉了?,便没有力气?和意?识再反抗他。
或许第二日她醒后?会伤心欲绝,哭闹不止,他耐心哄她两句,推说昨夜他也醉了?酒,酒后?乱性,并非有意?,她单纯心软,这个借口她一定会接受。
有了?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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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他会不择一切手段得到她的人。
这个念头却很轻易地在昨夜她为他盖上被子时那一刻被冷水浇灭。
直到现在谢瞻依旧难以置信自己昨晚的决定,说不后?悔是不可能。
只是这事有时就跟行军打仗一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想?到沈棠宁醒来时望向他的眼神可能不会是娇羞蜜意?的,而是那种失望又?悲戚的眼神,可能会不理?他、讨厌他,不愿和他说话儿,甚至……恨他。
他就很难受,很沮丧,无法说服自己继续混账下去。
谢瞻默默地又?看了?她一眼。
这一次,他也注意?到了?她雪白脖颈上的吻痕,一愣。
他面无表情地低头吃饭。
谢嘉妤更是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俩,王氏桌下踢了?女儿一脚,没好气?道:“笑什么笑,没规没矩,吃饭!”
饭后?,王氏叫谢瞻回去,留下了?沈棠宁,递给她一只黑漆的木匣子。
“你打开?看看。”
沈棠宁依言打开?,看见匣子里?装着几个干瘪的胶状物,此物乳白色,呈半通明状,有她两根手指粗长。
沈棠宁不解地看向王氏。
王氏微微一笑,招招手,示意?沈棠宁附耳过去。
她低声道:“此物名为如意?袋……”
王氏刚起了?个头,沈棠宁的脸就腾得烧红了?起来,一直从两腮红到脖颈,身下如坐针毡,手里?仿若捧着个烫手山芋,拿不得、扔不了?。
沈棠宁体质纤弱,她生产之后?陈太?医和曹全?曾不止一次向王氏暗示过,沈棠宁在三年时间内不宜再怀孕生子,否则恐元气?大损,于寿数有碍。
毕竟产子是妇人难过的一道鬼门关,这次顺利生产,不代表能次次顺利。
今早曹全?来拜见王氏,还委婉地提议王氏,把?这如意?袋拿送给世子用。
王氏得知了?儿子的小心思,失笑之余,深深叹了?口气?。
俗话说多子多福,若她为谢瞻张罗亲事,必定是要给他娶个身体康健的女子,为谢家开?枝散叶,压根不会考虑沈棠宁。
世事难料,如今木已成舟,何况儿子他自己也喜欢得紧,沈棠宁平日里?谦卑温顺,又?给她生了?这么快玉雪可爱的小孙女,王氏相当?满意?,就不想?再去计较了?。
不过这事,她亲口和儿子说多少有些尴尬,这才留下沈棠宁谆谆叮嘱了?好一番。
是以即便沈棠宁最后?盛情难却拿着走了?,但她决意?将此物扔到某个犄角旮旯里?,断然不能叫任何人瞧见。
趁着谢瞻不在屋里?,把?韶音和锦书?等一干丫鬟支出去,她在屋里?转来转去找地方藏匣子,最后?决定把?这劳什子藏到橱柜底下。
她趴在地上翻找她以前塞在橱柜下藏钱的奁笼,顺手就把?那黑漆匣子丢到了?桌上,忽耳旁响起一道男人沙哑的声音。
“你在找什么?”
沈棠宁唬了?一跳,忙从地上爬起来。
要知道她此刻是趴在地上找东西,势必要塌着腰,撅着臀……这姿势十分不雅,然而等她看见谢瞻手里?拿的东西,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别……别看!”她急忙地去抢。
谢瞻已经打开?了?。
他只扫了?一眼,沈棠宁就从他手中抢了?过来,匆匆忙忙地阖上,背到身后?去。
“那是什么?”
谢瞻镇定自若地问她。
“是,是娘给的,滋补身子的药。”沈棠宁小声道。
谢瞻“哦”了?一声。
就在沈棠宁松了?口气?,以为谢瞻不认识这是何物之时,他忽地往前一步,大手落在了?她的香肩上,俯下身,目光也慢慢下移。
“既是滋补身子的药,那你藏什么,嗯?”
沈棠宁大窘,想?要往后?退,后?背却顶到衣橱上。
灼热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那是男人身上才有的体味儿,虽不难闻,还夹杂着淡淡的瑞脑香,却陌生而浓烈,接着,他便就着她的手抓住了?她手中捧的黑漆匣子,似乎是在打量。
她只得紧紧捂着匣子向一侧闪去,所幸她生得瘦弱,倒是灵巧地避开?了?他。
“我?没藏这个……我?是在找东西。”
边说,她低着头快步往内室走去。
谢瞻就慢悠悠跟在她身后?,踱步到内室里?,倚在落地罩上,看着沈棠宁尴尬地一头钻进了?帐子里?。
他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语调却淡淡地道:“那你昨夜吃醉了?酒,说了?好些胡话,还记不记得?”
说到这事沈棠宁便后?悔不已,懊悔自己不该因谢瞻表现出的脆弱而心软陪他吃酒,万一真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都?不记得了?。”她说。
闻言,谢瞻彻底放了?心。
一时又?觉她当?真憨笨至极,卧榻边儿躺着个醉酒的男人她都?能毫无戒备,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她就这么信任他一定不会碰她?
谢瞻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坐在帐子里?的人影,心里?却难以对她生出一丝一毫的气?性,反倒激荡起一股强烈而难以言说的,想?要保护她、怜爱她的冲动。
“我?昨夜是不是说了?什么?”
沈棠宁犹豫着,仍是不放心地问出口。
“就是撒了?些酒疯,我?不叫你吃酒,你还瞪我?。”
谢瞻拉开?帐子,把?头探进来,似笑非笑道。
沈棠宁瞧出他眼里?的戏谑促狭之意?,不仅也有些羞恼道:“还不是你,是你说那酒没劲儿我?才喝的!”
抬手想?把?他推出去,人还没碰到,却被谢瞻顺势捉住了?手。
沈棠宁推搡了?两下,没能推动,想?把?手用力抽回来,也动弹不得。
她微微皱眉,原以为是谢瞻在和她玩笑,谁知抬眼却见男人正定定地看着她,一双漆黑的凤目眨也不眨。
他昨夜似乎也没有睡好,眼底四散布着好几条红血丝,可眼神里?却丝毫不见疲态,反而炯炯火热,仿佛是雄狼在垂涎地盯着自己到手的猎物,露出森森獠牙,毫不避讳地表露出露骨而直接的意?味。
沈棠宁心里?咯噔一下。
沈棠宁无疑是个美人,美人的天赋便在于她可以很轻易地就能从男人的眼神里?判断出他对她是否有兴趣。
自她长大成人后?,出落得妩媚秀美,凡郭氏安排与她相见的男子,无一例外都?对她一见倾心,鞍前马后?。
因此她时常会在男人们身上看到这样一类眼神——
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或痴或呆,神魂颠倒状。或充满色欲,下流轻薄——这是她最讨厌的眼神,好似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已是身无寸缕,譬如定北王世子宗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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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瞻虽然没有在笑,但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却充满了?侵略性,透出了?想?要占有她的欲望,就仿佛她是他的猎物,那种强势的窒息感无孔不入地包围住她,叫她忍不住害怕,尖叫,心尖为之颤栗。
从谢瞻的眼睛里?看到这种眼神,实在是很惊悚的一件事。
沈棠宁慢慢变了?脸色。
突然,谢瞻嗤了?一声,松开?了?沈棠宁的手,起身道:“我?叫你慢慢喝,是你自己不听,一口就闷,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转身不疾不徐地坐到了?她对侧窗下的罗汉床上,翻开?桌案上的一册书?,认真看了?起来。
过了?会儿,似乎察觉到她在盯着他,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还有事?”
“没事!”
沈棠宁立即摇头,放下了?帘子躺回床上。
许是她多想?了?吧,谢瞻对她又?不感兴趣。沈棠宁心想?道-
谢瞻的生辰在下个月的六月初三,距离他的生辰还有半月,沈棠宁为了?表示对他帮忙找人医治温氏眼疾的感激之意?,已从王氏那里?揽了?亲自操办他生辰的活计。
至于生辰礼物,她亦是费了?一番心思。
谢瞻眼下每日都?宿在寻春小榭,静思院里?的丫鬟小厮们整日无所事事,没过多久,寻春小榭里?多了?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是安成从静思院调过来的。
这俩丫鬟分别唤作知书?和知墨,看着倒也齐整老实,沈棠宁寻思两人原本就是谢瞻的丫鬟,她院小活少,叫她们去洒扫缝补有些屈才,再惹得谢瞻不满意?,不如就调去书?房还是伺候谢瞻。
安成却笑着道:“世子的习惯这俩丫头不懂,还是我?和安成伺候着世子吧,我?瞧着世子夫人身边正缺几个得心得力的人儿,这两人嘴严老实,端茶倒水读书?识字都?干得,还会些拳脚功夫,就给世子夫人您随意?指派吧!”
沈棠宁陪嫁的两个大丫鬟锦书?和韶音跟了?她七八年,底下几个二三等的丫鬟她都?使?不过来,知书?和知墨再添进来,着实显得多余了?。
偏这两人显得又?格外殷勤了?些,三五不时地就往屋里?跑,便是沈棠宁随便出门走两步都?跟得寸步不离。
尤其是屋里?只有沈棠宁一人的时候,这俩人还在帘下面杵着不走,鬼鬼祟祟朝屋里?探头探脑,偷听她们几人讲话。
为此韶音和沈棠宁抱怨了?好几回,责怪知书?知墨两人不守规矩,明明是两个二等丫鬟,却明目张胆地排挤她这个一等的,跟她和锦书?抢活干。
到底是安成调过来的人,沈棠宁也只能劝韶音先忍着了?,横竖她在镇国公府待得时间不会久,何必去招惹麻烦。
……
沈棠宁这几日总是睡不安宁,有时半夜里?睡着睡着,会被谢瞻的翻身声,或是隔壁圆姐儿的一声哭闹声惊醒。
便如此刻,漆黑的碧纱帐中,她被一阵恼人的蚊雷吵醒,心烦意?乱地坐起了?身来。
轻轻地掀开?帘子,谢瞻平躺着,阖着双目,看起来是睡着了?,她悄没声儿地掀起帘子来,从谢瞻的身上越过,爬下了?床,再把?帐子掖好,防止蚊虫飞进去。
下去倒了?杯冷茶喝,却觉得口中寡淡无味,沈棠宁莫名就想?起谢瞻给她吃过的金华酒的滋味来。
曹公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其实这酒尝着像蜜水,不怎么好吃,但它?能在不知不觉间就叫人醉了?,忘记一切忧愁,一觉睡到天亮,什么都?不必去想?。
可惜沈棠宁手中并无这酒,她在桌前望着窗外的月色,默默地托腮坐了?一会儿,心中的那个念头来回翻滚,在今夜明朗的月色中变得愈发清晰,终于下定决心。
走到她惯常藏银子和一些私人物品的橱柜旁,在橱柜下摩挲着,掀开?王氏送她的那只黑漆匣子,抽出匣子底下压着的一封信来。
这封信,是前几日韶音回娘家时,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男子在路上塞给她的,那人说了?句“侯爷遣我?送来,千万呈给你主子,里?面有她所寻之人的消息”,便转身走了?。
韶音过后?才反应过来,那小厮不是旁人,正是萧砚的长随阿顺。
韶音没敢告诉任何人,哥嫂都?没敢说,回府后?偷偷地呈给了?沈棠宁。
萧砚的信,沈棠宁原本是不打算拆开?看的。
之所以犹豫至今,是因阿顺说的那句话。
她与萧砚刚好的时候,曾有一次无意?和他说起来,她有一个失踪多年的亲哥哥,名为沈连州。
只可惜寻了?多年便如那瓶落水般杳无音讯,这事她与温氏都?不抱希望了?,毕竟沈连州失踪那年年仅九岁,十几年过去,性格与音容笑貌只怕早已和年幼时大相径庭,且能不能活下来都?尚未可知。
当?时萧砚便提出帮她寻人,沈棠宁虽感谢他,却也知希望渺茫,故而没有完全?寄希望于萧砚。
那日韶音带回他的一句“里?面有她所寻之人的消息”一句话,便如同在沈棠宁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石子,荡起阵阵涟漪,再不能平静。
她既担心这消息是噩耗,哥哥早已不在人世,又?担心哥哥仍活着,却活着不如死了?地难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些拍花子四处贩卖孩童,拐走她的哥哥,难道还能大发善心地将他们卖去富贵人家,做吃穿不愁的富家公子吗?
或许于她和温氏来说,沈连州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只是在今夜,她却实在忍不住了?,她太?想?知道哥哥的近况和下落,无论这消息是好是坏,她都?愿意?去承担。
书?封上写?*?着“团儿亲启”四个字,沈棠宁深吸口气?,待拆开?信,看到薄薄纸笺上那一行清隽简单的小字时,先是松了?一口气?,略作思忖,旋即又?深深地蹙起眉来,低头怔然不语。
“你在干什么?”
浓浓夜色中,男人低沉冰冷的声音突然飘了?过来。
第43章
谢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的刹那,沈棠宁心口如雷狂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萧砚的信塞进了胸口。
“没?做什么!”她说。
放杂物的橱柜搁在外间的西?墙根下,沈棠宁转过身,谢瞻穿着一身亵衣站在落地罩旁,清幽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脸色看着却?有些阴沉。
沈棠宁还镇定?地冲他一笑。
不知为何,沈棠宁天生作?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谢瞻似乎不喜欢萧砚。
半年前谢嘉妤和萧薇便?是因绿绮的缘故,两人撕破脸打?得不可开?交,在冯茹的挑唆下,谢瞻更是勃然大怒,冲她大发雷霆,她至今想来都心有余悸。
绿绮是萧砚赠她的信物,谢瞻是清楚的,沈棠宁不敢用哥哥的下落去赌谢瞻那喜怒无常的脾气会不会允许她与萧砚私下相会。
尽管她与谢瞻并无夫妻之实,但她内心深处其实是很畏惧谢瞻的,以前便?算了,她讨厌谢瞻,自然不在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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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不同往日,她想能与谢瞻相处融洽,既是感激他为她做的一切,也?是希望和离时两人能分开?得体面一些。
所以她选择了撒谎隐瞒,“没?做什么,给娘和十二郎做了两双鞋,我想……想请安的时候给娘送过去,一直忘了,半夜想起来就赶紧拿出来,怕明日又忘了。”
她到底还是不会撒谎,紧张地说着,后面话才勉强捋顺了些,说完后背冷汗涔涔。
谢瞻瞥了一眼她的胸口,“嗯”了一声。
“早些睡吧。”
沈棠宁见他未起疑心,心神方定?,遂跟着他一前一后上床歇了-
萧砚在信上并无只?言片语提到沈连州的下落,他道?纸短话长,这件事当面说得更清楚,哪怕沈棠宁晓得他心思不纯,却?也?不得不去赴约。
约定?的日期是六月初二在普济寺见面,所幸不是谢瞻生辰那日,这日沈棠宁便?借口去普济寺上香,驱车离开?了镇国公府。
人多眼杂,知书与知墨她原是不想带上的,奈何她刚是和王氏禀告过这事,谢瞻当夜就知道?了,不由分说就命她带上这两人一起去普济寺。
“我去去就回,不必带这么多人,再说普济寺清净,我带那么多丫鬟去做什么,有锦书和韶音陪着我就够了。”
“你若嫌人多,留下你的丫鬟在家守着便?是。”
隔着帘子,谢瞻的语调很平静。
“你也?可以不去。”
沈棠宁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带着就带着吧,反正她正好趁此机会和萧砚说清楚了,以后再不相见。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再与萧砚有任何牵扯,她宁愿求谢瞻帮她找哥哥。
“我还是去吧。”她说。
黑暗中,谢瞻没?再回应她,一语不发地掉头?回了床上。
沈棠宁没?有多想。
普济寺位于京都城西?外的妙峰山,妙峰山风景秀丽,山势陡峭,多奇松怪石,一路行来山花烂漫,山路尽头?静静地矗立着一座拔地而起的罗刹古寺。
沈棠宁在大雄宝殿内上了三炷香,拜罢顺道?求了根签。
“自尽苦难白龙乡,几年疑虑变为祥。今朝得到极寒地,拔尽浮云见太阳。阿弥陀佛,依照签文所示,女檀越求的这枚签正是上上签!”
僧人微笑着道?:“既是寻人,还请沈檀越耐心等待,总会有拨云见日那一日。”
沈棠宁欣喜不已,连日来眉宇间的积聚的忧愁霎时烟消云散,笑逐颜开?。
末了咬咬牙,把自己这段时日省吃俭用积攒下的五十两银子都捐了做香油钱,那僧人谢过她,延引着她去后面的净室中暂歇。
知书和知墨一左一右立在门?口,像两尊门?神似的立着岿然不动,锦书走过来,寒暄两句,亲切地递给这两人一人一杯水。
不消片刻,知书和知墨便?都捂着肚子去找茅厕了。
沈棠宁披上披风,快步出门?,去了与萧砚约定?好的小院会面。
这小禅院名为莲花院,是她从?前未出阁时常居住的祈福之所。
也?是她和萧砚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禅院附近是一片植满了莲花的水域,由寺西?贯穿半个普济寺,到盛夏时芙蕖灼灼盛放,莲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此时莲花尚未开?放,只?能看到大片大片肥厚的莲叶随着微风在池水中摇摆。
此处幽静,人迹罕至,沈棠宁推门?进去,一个月白色的人影负手立在一扇爬满葡萄藤的缭墙下,不知看什么看得入了神,听到动静,他立即转过身来。
“团儿!”
萧砚一喜,一个箭步就走到了沈棠宁的面前,望着她柔声道:“我便知你一定?会来!”
沈棠宁避开他灼热的目光,与他稍稍拉开?距离,垂了眼不卑不亢道?:“侯爷,你在信中说找到了我兄长踪迹的线索,我十分欢喜,故今日赴约,难为你不辞辛劳心中挂念着我一介小女子之事,还望侯爷知无不言,待来日寻到兄长,妾身必衔环结草以报。”
说罢便冲他福身施礼。
萧砚急忙扶住她道?:“团儿,你与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他温热的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片刻后却?并未松开?,而是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细细摩挲,沈棠宁吃了一惊,想去抽自己的手?,萧砚反而攥得更紧。
沈棠宁抽了几下,自知争不过他,只?好放弃了挣扎。
“侯爷,我背着世子出来与你私会已是不妥,还请你尽快告知我家兄下落。”
又道?:“从?前是我亏欠了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去补偿你,只?是请你不要这样!”
萧砚何曾见过她这般冷淡客套的模样,一时心里?因她赴约而生出的欢喜被尽数掐灭,如同油煎一般难受。
“不是你亏欠了我,是我亏欠了你。”
萧砚看着她许久,忽用力把沈棠宁拥进怀里?。
“团儿,你与谢临远和离吧,我娶你!你相信我,这次绝不会再辜负你了,如果你不愿意回来,我会带你北上,我们两人永不回京都,或者你想去哪,我们便?去哪!”
他语气坚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仿佛为此下了极大的决心,哪怕斩断所有退路。
沈棠宁心里?深深叹了口气,顺从?地一动不动
“即使?我与别的男人有一个女儿,即使?这个孩子是我婚前与他私通结下的果子,你也?丝毫不会介意?”
说不介意那是假的,萧砚介意,非常介意!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染指!
他恨不得杀了谢瞻,将他剥皮去骨,明明沈棠宁本该是他的女人,是他费尽心机才求得而来,是谢瞻无耻地玷污了她的清白!
萧砚慢慢松开?她,望向她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嫉恨与痛苦,面上却?依旧温和似水。
“我不介意,因为这不是你的错,是他无耻地玷污了你。团儿,我们以后也?会有孩子,你若喜欢,你想生几个,我们便?生多少个。”
他轻语柔声地说着,既是保证,也?是承诺。
沈棠宁抬眼看着他,眸光静静的。
“仲昀,你想让我为了你,抛弃女儿与至亲?”
萧砚心头?飞快地掠过的一丝慌乱,他勉强一笑,轻声道?:“我不是让你抛弃女儿和至亲……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把你娘一起接到北境去,我帮你治好伯母的眼睛。”
至于圆姐儿,萧砚打?量着她的脸色,“孩子毕竟姓谢,谢家人恐怕不会放她随你离开?,”顿了顿,放柔了嗓音哄道?:“团儿,我们以后也?会有女儿的,你若实在想她,等我们安定?下来,我再想办法,我们一起回来,帮你见那孩子。”
说实话,对于沈棠宁和谢瞻所生的这个女孩儿圆姐儿,萧砚实难生出喜欢与接纳的心思。
便?是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使?得她狠心绝情地跟他断了,投向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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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讨厌这个孩子,他只?想叫她断绝一切与谢瞻谢家有关?的所有来往与联系,届时沈棠宁随他去了北境,他们多生几个孩子,有了自己的儿女,这个相处了不过短短半年的女儿她想顾都顾不过来。
沈棠宁沉默了片刻。
“对不起,仲昀,这个问题,我早就给过你答案了,”她看着他说道?:“我不可能答应你。”
“为何?!”
萧砚蓦地握住她的双肩,“你是担心谢临远不肯与你和离对不对?团儿,这你不必担心,我有法子,只?要你愿意,我们马上就能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团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娘和我妹妹,我们成婚之后,你可以再不必看他们的脸色,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萧砚说至此处,面色遽变。
他因自己脑海中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惶恐,手?中力道?不由加重。
“团儿,莫非你……爱上谢临远了?”他咬牙道?。
沈棠宁忍着肩头?传来被紧攥的痛感,感到些许的心力交瘁。
他明明清楚,她来不是想听他和她说这些……
沈棠宁深吸一口气。
“仲昀,既然你问我原因,那我告诉你。”
她直视着萧砚,坦然说道?:“我没?有办法接受一段不被祝福的婚姻,也?没?有办法抛弃所有和你远走高飞,对不起,我做不到,你说我懦弱也?好,不够爱你也?罢,我做不到。”
萧砚怔怔地看着沈棠宁,紧握着她双肩的手?不自觉松开?。
沈棠宁立即退后几步,与他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冰冷的山风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萧砚的脸上,他面上渐渐呈现颓色,一瞬之间,仿佛连腰背也?仿佛佝偻了下去。
他看着她,忽地苦笑一声。
半响,缓缓说道?:“我在北境督运粮草之时,曾拿着你给我的两幅画像,在河北和山西?一带寻找过你兄长的踪迹。”
“寻了三四个月,粮草途径河北定?州整饬时,在定?州最大的一家牙行中一个刘的管事见了我的画像,说那画像上的少年似曾相识,他曾见过。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那少年在几个孩子之中最是爱哭闹,只?可惜少年的年纪他记不清了,隐约记得有六七岁,并不是八九岁的模样。”
最后一句话,沈棠宁心内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落了下去。
沈连州失踪的时候有九岁,沈棠宁记得温氏说哥哥身体健康,自幼是比同龄的孩子要显得高大,怎么可能是个只?有六七岁的孩童?
再者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两副画像其中一副是她照着母亲记忆中的描述画的幼时的哥哥,另一幅则是成年后的兄长,依据爹爹遗留下的画像的模样仿照而出的,很难说就真?的与哥哥九岁时的模样不差分毫。
“我已将那位刘管事带来了京都,就在萧家的庄子里?,你若想见,随时可以,只?要让韶音回家,在她家中的老柳上挂条红绸,我自会叫阿顺去与她联系。”
仿佛能够预料到她所想,她尚未开?口,萧砚便?说道?。
沈棠宁看着他,眸光微动,突然屈膝向他道?:“侯爷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萧砚连忙扶住了她,低声叹道?:“团儿,你何须如此,我说过我会帮你!”
“先前,我听说你的腿受了伤……”
沈棠宁避开?他扶来的手?与炽热的目光,视线落到他的腿上。
“我还以为你不会关?心我了。”
萧砚轻声道?:“是运粮时中了东契人埋伏,只?受了些轻伤,不过你不必担心,未曾伤及要害,将弹药取出来后,已经没?有大碍了。”
尽管他说的很是淡然,沈棠宁仿佛还能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那危险时刻的剑拔弩张,若是他运气差一点,或许今日这条腿……
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沈棠宁看一眼天色,出声道?:“我会尽快让韶音去联系你,时辰不早了,我该先走了。”
她微微垂脸,转过身。刚走了几步,便?听身后的萧砚声音沙哑地问道?:“谢临远待你好吗?”
沈棠宁没?有迟疑。
“他待我很好。”
“好,好。”
萧砚一连说了两个好,末了,微笑着道?:“如此,我便?能放心了。”
沈棠宁回了禅房。
“你先下去罢,我想抄会儿经书。”
她走到案几前坐下。
回来的路上,韶音就担心地偷偷看了她几眼,此时见沈棠宁倒神色平静,她便?放心地退了下去。
当室内终于安静了下来,沈棠宁闭上双目,眼中的泪水才终于滚落了下来。
呆坐片刻,直到门?外响起知书的声音,她很快擦干了脸上的湿润。
知书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推门?跑了过来,凑到她近前焦急地询问:“世子夫人刚刚去哪儿了?奴婢一转头?的功夫您就不见了!”
“我和韶音出去四下走了走,你看着脸色不好,去歇一歇吧,我等会儿不会出去了,在房里?抄写经书。”
她疲倦地道?。
好不容易上山来一趟,晌午太阳烈,沈棠宁是准备吃一顿斋饭,抄完一篇经文,等午后没?那么晒的时候再离开?的。
知书知墨似乎很不放心似的,在门?口走来走去,不停地催促她赶紧回府。
韶音急脾气,直接讽刺俩人道?:“你俩急着回去就先自己回去,我们姑娘是出来拜佛的,不是出来装样子的!知道?的以为你们两个是丫鬟,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们姑娘的教养嬷嬷,专门?过来监视她的!”
知书和知墨脸色大变,急忙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沈棠宁瞪了韶音一眼,把这两人扶起来,思忖片刻,吩咐几人道?:“罢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就打?道?回府吧。”-
日影西?斜,暮色四合,金乌彻底隐匿于西?山之后,皎白的月刺破薄雾,遥遥挂于天际。
镇国公府中,因世子夫人沈棠宁尚未归府,寻春小榭乱作?一团。
王氏忧心不已,指派了两行人出去找人,一队去城外的普济寺和妙峰山里?寻,一队在城里?打?听打?听,沈棠宁是不是回娘家找温氏或温济淮了。
谢瞻已出去找完一圈回来。
他下了马,回到寻春小榭两人的房里?,径直抱起摇床里?睡得正香的圆姐儿。
“睡什么?你就知道?睡!你娘都不要你了!”
圆姐儿先是莫名其妙被惊醒,紧接着又被亲爹夹着腋下肉抱起来,谢瞻这张铁青狰狞的脸此时绝称不上慈祥好看,顿时吓得圆姐儿嚎啕大哭起来。
长忠听到动静连忙朝着屋里?探进头?来,看着自家主子这幅愤怒骇人的模样,不由也?是一惊,心道?怕是要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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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普济寺回镇国公府,少说慢说也?得花费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
沈棠宁下马车时那只?擦伤的脚一瘸,险些跌倒在地上,幸好被锦书和韶音扶住了。
她一瘸一拐,整理了下自己稍显凌乱的发和衣服,极为狼狈地进了府。
王氏见到她回来,方松了口气,听沈棠宁说完晚归缘故,再看到她小腿上的擦伤,心疼尚且来不及,更难去出言责备她。
“没?事就好,好孩子,娘没?怪你。倒是阿瞻,他出去找了你许久,他很担心你,你赶紧回去看看他吧。”
沈棠宁一听这话,谢过王氏,忍着疼加快速度回了寻春小榭。
王氏说谢瞻出去找了她一个时辰,明日还是他的生辰,白白害他为她担心。
尤其今日她还去私会了外男,沈棠宁还是有些心虚的,待进了院子,见长忠和安成一个个神色怪异地看着她,她略微不解,却?未作?多想。
“世子呢?”她问。
“……在屋里?。”安成说道?。
沈棠宁抬脚要进,安成又叫住她,咳嗽一声道?:“世子夫人,世子他,呃……他恐怕喝多了。”
沈棠宁刚进屋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她眼皮子一跳,快步走进屋内。
谢瞻果然坐在窗前喝酒,他听到声音慢慢扭过身来,看着她人走得越来越近,先是皱起了眉,旋即霍然站起,酒意朦胧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你怎么回来了?”他阴沉着脸道?。
沈棠宁愣了一下,脱口说道?:“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说完猜测到谢瞻可能是喝多了说胡话,便?想试探着去拿他手?中的酒壶。
“你喝醉了,别喝了吧?”
她的手?还没?碰到那酒壶,谢瞻就蓦地攥住了她的手?。
“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
他一步步向前走,阴沉沉地道?:“我在想,我到底是该放你走,还是亲自去把你和那奸夫给捉回来!”
奸夫!
沈棠宁双目圆瞪,大吃一惊,人还未反应过来,谢瞻就扔了手?中的酒壶,上来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摁在了墙上。
“沈棠宁,你真?当我眼瞎呢,你背着我和情郎私会,你们两个去寺庙私会偷情,怎么了,你还忘不掉他,他碰你了,我都还没?碰过你,你让他碰你了?”
他咬牙切齿,忽地拔高音量咆哮起来,浓烈的酒气喷到沈棠宁的脸上,沈棠宁感到一阵晕眩,耳膜仿佛都要被他的吼声震裂。
那不是金华酒的味道?,而是一种酒劲儿很大的酒,沈棠宁不知是被这酒熏的,还是被他的一番近乎羞辱的话臊得吓得,总之脸一阵红一阵白,颤着声乞道?:“阿瞻,你,你喝多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谢瞻冷笑了下,目光阴鸷,拈住她鬓角垂落的碎发摩挲着,忽地又是冷笑一声,闲聊似的慢慢地说:“你告诉我,你怎么回来了,别告诉我,你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哦,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孩子,这个孩子姓什么你记不记得,姓谢,你还想叫她改姓萧?”
“团儿,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你再去见他我就打?断你腿?”
他轻语柔声地说着,轻轻抚摸沈棠宁的发、脸,每一个字却?都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透着一股子狠厉森然的杀意。
他那张阴郁的俊脸扭曲到一处,两颧薄红,双目赤色,恶狠狠地瞪着她,完全不见平日里?俊美优雅,像个青面獠牙面貌狰狞丑恶的疯子!
沈棠宁被他一忽发疯似的暴怒,一忽死寂般的温柔彻底吓傻,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动不能动。
“不说话,你哑巴了,还是被我说中了?”
谢瞻扳过她的脸,盯她片刻,呵呵冷笑了下,突然强硬地凑过去堵上了她的唇。
他大口大口地吮咬包裹住了她,没?有任何技巧与温柔就侵入了她的唇舌,过了足有十几息的功夫沈棠宁才惊恐地反应过来。
她快要窒息了,立即去捶打?他,被他铁臂一钳抓住手?腕就按到墙壁上,她又连忙去踢他,他双腿一抬不费力夹住她按在墙上。
那股蛮力好似要把她吞吃入腹,唇齿之间满是酒水的味道?。
沈棠宁痛苦地蹙起眉,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滚落。
谢瞻品尝到那属于她泪水苦涩的滋味,顿了下,可这次他没?有再为她的眼泪停下来,舌尖一点点卷去她眼角的泪,托住她的臀,将她蓦地由上及下扛到了肩上。
天旋地转,沈棠宁浑身的血液几乎倒流,她眼睁睁看着他先去锁了门?,随后离她越来越近的床,终于有了不祥的预感,疯狂地拍扯着谢瞻大叫:“你疯了,你做什么,你快放我下来!”
谢瞻将她一把扔到床上,重新?堵住她的唇,将沈棠宁吻得几近窒息,大口大口地喘息,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有没?有碰过你?”
他跨坐在她的腰间,一面去撕碎她的衣服,一面冷酷地质问她。
“没?有,没?有,他没?碰过我,求你别这样!”沈棠宁哭着哀求。
她突然尖叫起来,谢瞻咬住她的肩头?,赤裸滚烫的肌肤相贴,痛感清晰地传入她的脑中,她痛到失声,却?再无一丝气力去反抗他,流着泪口中喃喃:“我恨你,谢临远,我恨你!”
谢瞻呼吸一滞。
他慢慢抬起头?,她那句凄凉而充满恨意的哭喊叫他心底生出前所未有的慌乱与害怕,他也?不想这样对她,可他就是受不了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
是,他就是贱,贱到竟喜欢上了一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
他嫉妒萧砚嫉妒得发疯,为什么只?要萧砚回来,她就愿意抛弃所有去见他,那他又算什么?!
他既愤怒又不甘,既然他费尽心思的讨好她不要,那么就别怪他心狠!
此时此刻,谢瞻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有沈棠宁,彻底占有她的身体,在她的身上打?下他的烙印,再把她关?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哪怕她不情愿,哪怕她恨他!
他喘息着,一字一句怒声道?:“是你先背叛了我,你和别的男人偷情,你把我置于何处!”
“你从?来都不信我,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沈棠宁紧闭着眼,睫毛沾满晶莹的泪水,唇瓣被他亲吻的红肿不堪,身子因了惊惧和愤怒一抖一抖,像只?可怜的小兔儿。
“是。我是去见了萧砚,可我没?有和他偷情,我与他在婚前便?断的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我去找他,只?是为了探知我兄长的下落,我晚归,是因我的马车在下山途中不慎滚落了山坡。”
说罢,沈棠宁睁开?泪眼,用尽浑身仅剩的力气推开?谢瞻,再狠狠地给了他的脸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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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极清脆好听的声音。
第44章
“啪”的一声,极清脆好听的声音。
沈棠宁试着推开他,不知是被她扇懵了?,抑或是良心发现,谢瞻顺势倒在了?一旁的床铺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沈棠宁一喜,顿时也不顾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手脚并?用就要往床下爬去。
爬到床边时,冷不丁身后伸出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脚踝,沈棠宁吓得尖叫一声,连忙又一脚踢过去。
大约是踢倒了?谢瞻的脸上,又听“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是头撞到了?墙壁上,背后的谢瞻闷哼一声再没了?声息,她连滚带爬总算下了?床。
床下的衣衫都被谢瞻撕碎,捡都捡不起?来,她只能扯下一旁衣槅上的披风披到身上,勉强遮住自己衣不蔽体?的身子。
生怕他再度发疯,沈棠宁不敢停留,一瘸一拐地疾步朝着门口?走去。
直到打开门呼吸到门外新鲜空气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松了?口?气,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锦书急忙凑过来扶住她,摸到她披风下裸露在外的小臂,不由大吃一惊。
适才?听屋内两人似乎又是大打出手的争执,谢瞻那虎啸龙吟般震怒的咆哮声透门而出,两个丫鬟俱是吓坏了?,想进又不敢进去,在屋外急得团团乱转。
后来谢瞻直接把门锁上,听屋里沈棠宁撕心裂肺的哭喊叫嚷声,那动静像是要强迫他们?姑娘,两人更是急哭了?,进又进不去,韶音跑去了?如意馆找王氏,这会儿还没回来。
沈棠宁有气无声地道?:“快扶我去西厢房。”
主仆两人去西厢房抱了?圆姐儿,简单收拾了?些行礼就要走。
安成追上来阻拦。
“这样晚了?,世?子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夫妻两人打打闹闹本是家常便饭,何苦要闹到回娘家人尽皆知的地步!”
沈棠宁充耳不听,当即吩咐人去备了?马车。
车夫不明所以,他平日?里专门负责接送沈棠宁出门回娘家,这会儿不敢不听主子的命令,马车载着主仆两人很快就出了?镇国公府的大门,不见了?踪迹-
安成和?长忠见拦不住沈棠宁,两人连忙奔回屋里。
只见自家主子光着上半身倒在床上人事不省,不光满身的酒气,凑近一看?那张英明神武的脸肿的不像个样子,额头和?下巴上五六道?女人的指甲印的划痕,右脸上一枚通红的巴掌印格外显眼瞩目。
安成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摇谢瞻大声道?:“爷,爷,不好了?,世?子夫人抱着小娘子回娘家了?!”
谢瞻喝多?了?酒,又被沈棠宁一巴掌和?一脚踢的头疼欲裂,醉倒了?过去,闻言也不见丝毫反应。
不多?时王氏闻讯赶来,沈棠宁早已离开,王氏得知事情大体?经过后又气又急,先是痛斥谢瞻一通混账,旋即打发安成去烧醒酒汤,长忠去把府医叫过来,另外派人去把沈棠宁从娘家赶紧给找回来。
翌日?一早谢瞻方醒过来,一摸旁边摸了?个空。
他心里咯噔一声,霍然从床上就坐了?起?来,胡乱披衣服去推门找人,正撞上安成端着伤药进来。
安成一五一十把昨夜沈棠宁抱着圆姐儿离开镇国公府的事告诉了?谢瞻。
“说吧,昨夜你们?两人发生了?什么,把你媳妇气得抱着孩子连夜回了?娘家!”
如意馆中,王氏面色十分难看?地看?着下首的谢瞻。
她很清楚,她这儿子从小就年轻气盛,嫉恶如仇,脾气随他老子,是有过之无不及。
所以给他挑媳妇,要么选个比他还暴,能镇得住他的,要么就选个温柔似水,懂得迁就包容他的,否则这日?子绝对?没法过下去。
常令瑶镇不住他,也不够温柔,但她对?儿子足够一往情深,愿意掏心掏肺迁就。
沈棠宁嫁进谢家半年多?了?,王氏冷眼看?着她这个儿媳一言一行,容色出挑,满京都难找出第二个,性子却实在温吞老实,没什么坏心眼儿,只有个被人欺负的份。
当初因着她有孕,便并?未让她接管掌家之权,只偶尔命她帮忙在一旁理理家事,她也没有丝毫怨言,叫做什么便做什么,知书达礼,温柔娴静,懂事乖巧得紧。
除了?身子娇弱过些,实在令她满意。
这样的人都被气得扇了?他一巴掌,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可见是做的有多?过分,她是当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还用说,肯定是哥哥又欺负嫂嫂了?!”谢嘉妤在一旁插嘴道?。
“住口?,这里何时有你说话的份儿!”王氏斥道?:“你不用在一旁煽风点火,我和?你二哥说话,你给我滚出去!”
谢嘉妤嘴一闭,灰溜溜地溜了出去。
王氏皱眉看?了?谢瞻半响。
“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谢瞻脸一僵,把被打的那侧脸撇到了一边去。
“自己摔的。”
现在看?是看?不大出来了?,只能看?见左脸微微红肿,但昨夜王氏去寻春小榭时,分明看?见他脸上有指印,什么摔的,就是被人打的!
他矢口?否认,王氏知道?他好面子,压低声音严厉地道?:“阿瞻,你说实话,你昨晚是不是犯了?浑,打你媳妇了??”
“您不必多?问了?,是我的错。”
谢瞻垂下眼,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
王氏指着他连连叹气,恨铁不成钢。
“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她才?给你生了?个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儿,圆姐儿的百日?宴都没过,你们?两个成亲还不到一年,你就动手打人,不论?如何,你动手打人便是落了?下乘!”
谢瞻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王氏毕竟是过来人,火眼金睛,焉能看?不出来儿子对?沈棠宁不一般来?
昨日?沈棠宁上香后回家晚了?,她话刚落地他就着急忙慌地出门寻人去了?,说实话,王氏就没见他对?哪个姑娘这么紧张过。
找了?一圈没找着人,他回来后却莫名把自己关屋里喝酒,着实可疑,等沈棠宁回来了?,夫妻两人关起?门来大吵一架,很难不叫人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早就生了?嫌隙。
王氏招来知书,知书跪在地上陈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昨日?午后知书知墨催促沈棠宁回府,那时候约莫是晌午未时初,天色还早着,妙峰山陡峭多?石,马车走到一处山坡旁时撞到了?一块山石,车夫没驾稳当车,车从坡上险些滚了?下来。
所幸沈棠宁人没摔着,只是擦伤了?小腿,几人合伙将马车扶起?来,一番修补,天色已晚,知书自告奋勇回去报信儿,沈棠宁知道?她腿脚功夫不赖,故放心允她去了?。
谁料知书在山里就这么迷了?路。
架车的马一只蹄子踩空,脚底撕裂了?道?口?子,马车走得便极慢,一直到沈棠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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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当晚遣了?人去寻,今日?一早才?把知书给找回来。
王氏还没有注意到谢瞻那张脸已经变了?颜色,劝他去温宅把沈棠宁给接回来。
谢瞻衣袖下十指慢慢攥成拳,忽地打断王氏道?:“母亲,我还有事。”
转身快步走了?-
先前?内阁次辅黄皓便火眼金睛,看?出定北王宗缙狼子野心,极力劝说隆德帝,并?联合一众朝臣弹劾宗缙在蓟州囤积粮草,高筑城池,豢养私兵与死士,甚至修造兵工厂等十余?*条罪名。
隆德帝半信半疑,打发了?心腹的宦官程恩前?去查看?,程恩回来却极力陈说宗缙对?隆德帝多?么忠心耿耿,此乃冤枉,言之凿凿。
先前?朝中就有不少官员弹劾宗缙,只是隆德帝并?不放在心上,时日?一长,加之宗缙在其中运作,渐渐有些人就变了?风向。
要么沉默不语,明哲保身,譬如首辅常俭。
要么便是态度急转,从弹劾者变为拥趸者。
黄皓好歹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见隆德帝仍旧一副泰然自若,稳操胜券的模样,焉能看?不穿这位帝王心中所想——
如今朝中三大派系林立,一派是以镇国公谢璁、卫国公裴廷易为代表的老牌勋贵世?家。
三十年前?,隆德帝的父皇永嘉帝晚年昏聩无能,朝中乌烟瘴气,怨声载道?,朝外漠北东西二契虎视眈眈,伺机作乱,内忧外患。
昔日?谢璁与裴廷易尚未掌权,却不约而同看?中尚且潜龙在渊的隆德帝,暗中襄助,于?隆德帝有从龙之功。
此二人中,谢璁官列太子太保,而裴廷易乃太子太师,俱位高权重,家族鼎盛。
另一派便是包括黄皓在内的,以常俭为代表的文臣派。
黄皓心里很清楚,隆德帝是防备谢璁与裴廷易,但对?他们?这些文臣派防备的同时,还掺杂了?许多?厌烦的情绪在里。
隆德帝年轻时野心勃勃,杀伐果断,两次北伐皆亲自坐镇,包括契、吐蕃与丹奚等十数个部族都曾对?。
谢璁与常俭曾多?次上书劝谏隆德帝,望他切勿好大喜功,休养生息,隆德帝为此十分不悦,后来许是年纪大,折腾不动了?,终究是消停了?不少。
最?后一派,便是如今各府州镇林立的节度使。
若说隆德帝对?勋贵派是提防,对?文臣派是嫌恶,那么这些手握重权的节度使便可称得上是隆德帝的心腹大患了?。
上一任的朔方节度使耿忠慎勇猛善战,爱民如子,曾身兼陇州、河西、河东三镇节度使,却因战功显赫,功高盖主,多?次不尊隆德帝号令,遭到张元伦等人嫉恨。
第二次北伐结束后,他因反对?隆德帝进攻东契的石堡城,在宗张与黄皓等人的污蔑之下,从正二品的三镇节度使被贬为四品的辽东参将。
辽东乃苦寒之地,曾经威名赫赫,风光无限的三镇节度使耿忠慎到辽东的第二年便旧疾复发,忧愤而死。
近两年隆德帝大肆提拔蕃将,倚重宗缙等奚人,原因无非是因宗缙并?非本朝人,一个西域小国奚族出身的将军,即使位高权重,却无依无靠,在朝中根本无法结成派系,兴风作浪。
为了?朝野平衡,巩固皇权,这才?是隆德帝数次放过宗缙的真正缘由。
而常俭这个圆滑的老头子显然是早就觉察到了?这一点,他之所以保持沉默,也是因为快要隐退,不愿意去触隆德帝的霉头,君臣二人弄得下不来台罢了?。
黄皓如今早与宗缙势不两立,绝不可能放虎归山,一力苦劝道?:“陛下切不可因此放松警惕之心,倘若宗缙小儿待陛下并?无二心,陛下召他进京,他定不敢来!”
朝野中弹劾宗缙的风声早就刮去了?蓟州,隆德帝下召宗缙进京,明摆着是鸿门宴,倘若宗缙心虚,必不敢应。
隆德帝思量再三,十分犹豫,饶是他一向智珠在握,到底是帝王疑心动了?,最?终下定决心传召宗缙入京。
过不久宗缙为了?打消隆德帝的疑虑,千里迢迢从蓟州进京述职奏请,言谈间可谓诚惶诚恐,哪怕是在弹劾他的次辅黄皓面前?也是一径礼让,看?着丝毫没有半分记恨。
宗缙一连在京都住了?五六日?,恰逢朝中一年一度武举,隆德帝今年心情不错,亲自在万岁山设下仪仗主持今年武举的殿试部分。
武制考五科,分别为骑射马枪负重与相扑,隆德帝主动要求做裁判,下首坐着宗缙及一众武将,时而与他高谈阔论?,宗缙皆毕恭毕敬,出谋划策。
考试结束后,隆德帝以朱笔圈出优胜者,包括状元在内的十余名武举人当堂谢恩。
隆德帝看?着阶下一众寒门子弟个个翘首以盼,兴奋异常,目中闪过一抹精光,忽捋了?把胡须,对?身侧宗缙笑道?:“朕记得,十年前?爱卿便是在万岁山与朕的侍卫长相扑,好一个悍勇无匹的汉子,凭着一腔蛮力将朕那骁勇的侍卫长扑倒在地,如今十年过去,不知卿相扑骑射之技是精进或退步,与这些年轻小郎相比如何?”
宗缙忙起?身道?不敢,恰巧下首的靶子还未撤下去,隆德帝微微一笑,用手示意,几个卫兵抬着张弓就走了?过来。
皇帝的意思,是让宗缙给这些年轻的武举人们?做个示范。
台下的武举人们?见状,有人皱眉,目露不屑之态,有人则跃跃欲试,睁大双眼紧紧注视着这位在朝中备受皇帝宠信的定北王。
“既如此,臣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宗缙大步地走到白线前?,弯弓搭箭,瞄准箭靶的虎目。
一击即中,二击又中,竟是接连三箭皆命中要害!
在场众人无不默然惊叹,有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得了?隆德帝恩典上前?与宗缙较量,使出浑身解数依旧败北。
纵使在场的武举人们?再厉害,也无法做到如宗缙这般次次命中,不由垂头丧气了?起?来,就连先前?有人瞧不上宗缙这般作态佞臣的年轻举人们?,此刻也不得不正视他。
宗缙依旧是神色自若,道?是承让。
正待放了?弓弩下场,忽有一箭破空而来,竟直直擦过宗缙的脖颈射了?过去。
宗缙猝不及防,幸得他反应快,猛地向后一跳。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他身旁的箭靶在一瞬之间应声而碎,而白羽箭仍在急速地行进,直至插入几百米之外的一颗老树之上,呼啦啦掉下满树碎叶。
在场众人见状俱是惊呆,鸦雀无声。
宗缙脸色骤变,阴沉向后看?去——
只见身后一青年立于?一头肥硕高大的黑毛白蹄骏之上,那青年身着禁军窄袖银甲,猿臂蜂腰,露出一双锐利似刃的狭长凤目,挽弓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紧绷,强劲的力道?几欲破衣而出。
谢瞻放下手中的弓,两人四目相对?。
俄而,谢瞻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隆德帝前?,拱手施礼道?:“臣谢瞻惊扰圣驾,求陛下宽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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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德帝捋着胡须大笑道?:“无妨无妨!临远,几年不见,你这孩子箭术竟是又进益不少!”
又不无得意地看?向宗缙,洋洋问道?:“景先,你看?朕这位侄儿,其勇猛之道?比你如何?”
景先是宗缙的字,乃十年前?隆德帝所赐。
宗缙衣袖下紧攥成拳,面上却微笑道?:“陛下折煞臣,臣愧不敢当!想必这位便是镇国公谢世?子,臣早早久仰其名,正愁无缘相见,今日?一见,果真是勇冠三军,英雄出少年!陛下得谢世?子,犹如虎添翼,必能横绝漠北,契人只怕不得几年便尽入我大周囊中矣!”
谢瞻闻言,嘴角只勾起?一抹似讥似讽,转瞬即逝的微笑,并?不回应。
隆德帝摆手道?:“他不过少年心性,年轻气盛罢了?!契人盘桓漠北多?年,还需从长计议……倒是辽东与蓟州,朕还要借卿之力镇守。”
宗缙忙跪地叩首道?:“微臣起?于?寒微,幸得陛下慧眼,臣定誓死报国,不辱皇命!”
殿试的三日?后,宗缙上书称蓟州正逢北夷三部归顺,亟需他回去接待商量归顺事宜,恐无法留到隆德帝下月的千秋节,伏惟陛下千秋万岁,准许他离开。
隆德帝准了?,朱笔一批,放了?宗缙离去。
黄皓看?到隆德帝批复,眼前?一黑,在文渊阁拍桌而起?,破口?大骂宗缙谄媚惑主。
第二日?朝堂上果然不乏反对?之声,太子观察到,除了?他宠妃萧氏的弟弟萧仲昀,就连他那一向明哲保身的表弟谢瞻都站了?出来劝说。
太子甚是惊讶。
他这位表弟,看?着年纪虽轻,行事却颇为杀伐果断,我行我素,早年的时候他还会莽撞行事,但就在这两年,他似乎变得愈发有城府了?。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太子是有点看?不透他。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政治上和?他老子谢璁截然不同,是个彻底的保守派,除了?当年耿忠慎被贬辽东时他因为耿忠慎求情私自回京被罚了?一年军俸外,一向是隆德帝指哪儿他打哪儿。
这也是隆德帝虽对?谢璁提防,多?年来依旧信重谢瞻的缘故之一。
隆德帝嫌烦,借口?头疼早早退朝。
下朝后,萧砚出了?长安门,过玉河北桥,一个人骑马从后头追过来,趁他不备一股蛮力竟将他直接从马上扯着拖了?下来。
幸亏萧砚反应得及时,一个扭身弓腰护住了?自己的头。
还没等他抬头看?看?这恶徒是谁,那雨点一样密密麻麻的拳头就朝着他头脸胸腹砸了?下来,拳拳都肉,霍霍生风,招招狠厉,净捡着他身上的紧要之处下手。
萧砚勃然大怒,懵了?几息的功夫,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两个男人就这么在地上翻滚着,毫无形象地撕打了?起?来。
不提两人战况如何,却说温宅之中,沈棠宁晚睡懒起?,温氏抱着孩子过来看?她,透过瞳孔隐约见她还在床上蒙着被子睡觉,推了?推她轻声埋怨道?:“都嫁人了?,怎的还这么懒怠?”
见女儿没动静,只好又柔声哄道?:“乖团儿,快些起?来,娘给你收拾好了?东西回镇国公府。”
沈棠宁在娘家住了?有三四日?了?,她初回来那天是在半夜三更,院子里养的那条大黑狗闻声狂吠,把温氏好吓——
温氏一个人住三进的宅子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说来她这女婿,看?着是粗枝大叶,哪知是个心细体?贴的,一回过来探望她,见这大宅子里就她和?几个奴仆住得空空荡荡的,过几日?就打发人送来了?一条大黑狗与她作伴。
温氏问沈棠宁大半夜回娘家的缘故,一开始沈棠宁怎么都不肯说,后来扑进温氏怀里就是哭,说谢瞻脾气暴躁,两人大吵了?一架,她要跟他和?离。
温氏登时三魂去了?七魄,她是个传统贤淑的女人,丈夫死了?给丈夫守了?十年的寡,每日?在侯府闭门不出,眼下女儿日?子过得好好儿的要和?离,她如何承受得了??
苦口?婆心劝了?几日?,沈棠宁嘴巴跟蚌壳似的不肯再多?吐露几个字,温氏怀疑小夫妻两个就是闹了?些小脾气,这才?规劝她赶紧回婆家去。
沈棠宁起?来用了?早饭,给圆姐儿喂奶,这几日?她心情低落,食欲不振,奶都快喂不出来了?,圆姐儿一脸幽怨地撅着小嘴儿,不时咬她两口?表示自己的不满。
“真是个小冤家。”
沈棠宁叹了?口?气,轻点着女儿的鼻头。
“嗷呜……”
圆姐儿吃饱了?,吐出个奶泡泡来,冲她娘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沈棠宁不想听温氏的话乖乖回镇国公府,就连王氏派秦嬷嬷和?琥珀来请了?她几回,她也不卑不亢地打发走了?。
温氏忧心如焚,每日?一有动静就朝门外望去。
“夫人,夫人!”
千等万盼,终于?,这日?陈妈妈快步进了?屋,附到温氏耳旁说了?几句话。
总算来了?!温氏紧绷了?数日?的心弦方松了?下来,起?身向外走。
“快把人请进来!”
这人不是旁人,自然是温氏那好女婿,镇国公世?子谢瞻-
谢瞻骑马行至崇北坊,温氏所住的宅子就在牛角胡同那条大街上,谢瞻犹豫了?片刻,纵着马慢慢向前?走去。
温宅守门的老苍头见着街头踱步来一匹健壮漂亮的高头大马,眯眼看?了?看?,见那马上的俊美男子从街头踱步到门口?,刚想去喊,却见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只好诧异地闭了?嘴。
哪想过了?会儿,老苍头又见他经过自家门口?,老头子一下来了?精神,只见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到了?尽头掉了?头又转回来。
老苍头不禁在心里暗暗嘀咕,姑爷这是在做什么,遛马,这马也不胖啊?
一直谢瞻转到第三圈的时候,一个老头子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拦住了?他,陪笑道?:“姑爷!老头儿看?您凑巧经过这儿,我们?夫人这几日?常念叨您,既您来都来了?,何妨进来喝盏茶略坐一坐再走?”
谢瞻望着那扇黑漆门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晚被沈棠宁扇过的一侧脸,仿佛还能感觉到疼似的。
就冲沈棠宁打他那一巴掌,本来他是绝没想要接她回家的,而是今日?无意路过此地,想着若能在附近遇见沈棠宁,便叫她回家去的。
不过这老头子说的对?,他进去是为了?看?望温夫人,问问温夫人近来眼睛恢复情况,又不是为了?沈棠宁,进去坐一坐又如何使不得。
他若是不进去,被她知道?了?岂不是要嘲笑他连她家门都不敢?
这宅子也有他花的银子买的,他偏要进!
想着,谢瞻挺直腰背下了?马。
第45章
温氏在花厅里坐着,看到门口进来个模糊高大的?身影,她有意坐着没动。
过了片刻,谢瞻走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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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氏先?是?为谢瞻能?亲自上门来求见女儿而感到欣慰,旋即听?到这?礼物?不由大吃一惊,千年老参拿来泡水喝?!
她连忙摆手,扶着陈妈妈起身道:“贤婿,你来便来了,还带什么礼物?!这?老参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等急用的?时候再拿出来,别放在我?这?里暴殄天物?!”
一番推阻,谢瞻就?是?不肯收回,温氏无奈,只?好收下,千叮万嘱陈妈妈空闲的?时候亲自把这?老参小心地收进库房里,
片刻后陈妈妈端茶进来,注意到自家姑爷的?嘴角和眼眶骨旁边似有几片淡淡的?青紫抓痕,疑惑地多?看了几眼。
不过见两人相谈甚欢,便未曾打断,只?把茶水摆下便退下去了。
温氏跟谢瞻寒暄了片刻,谢瞻开始时正襟危坐,温氏问什么答什么,后来见温氏与他交谈过程中依旧是?温和有加,以?礼相待,并无责备之意,兼之对方眼睛看不大见,不免就?松了口气。
“……团儿前些日抱着圆姐儿半夜来了我?这?,我?很担心,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只?在我?怀里哭得泣不成声,看着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再问,她便说你俩起了口角,可劝她回去,她硬是?铁了心不回。”
温氏叹道:“贤婿,哪家夫妻两个在一处过日子当真是?举案齐眉,哪个不是?舌头碰牙齿,磕磕绊绊那是?家常便饭?我?这?个女儿自小没了爹,说来不怕你笑话,老妇我?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这?孩子就?被我?宠坏了,她主意大,性子倔,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老妇在此向你赔罪,还请你多?多?谅解。”
说罢,起身向着谢瞻福身。
谢瞻赶紧虚扶一把,容温氏坐下,后背却微微出汗。
原来沈棠宁没有告诉温氏他那晚对她做了什么。
难怪了,否则就?温氏这?护犊子的?样子,只?怕立即就?要将?他所谓的?“贤婿”扫地出门了。
温氏没有想搀和小夫妻两人矛盾的?意思,是?以?倒未再逼问谢瞻,说完这?话就?爽快地吩咐陈妈妈领着谢瞻去见沈棠宁了。
谢瞻跟着陈妈妈走进一间栽满海棠花的?小院里,此时正值春末夏初,海棠花开得正盛,风一吹花瓣盈盈簌簌落了满地。
房间开着窗透风,圆姐儿有力的?嚎啕哭声从?房间里传来,陈妈妈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身旁的?谢瞻忽地一个箭步就?推门冲了进去,将?险些从?床上跌下来的?圆姐儿抱进了怀里。
陈妈妈紧随其后,见状冷汗直冒。
“多?亏了姑爷身手好,不然姐儿定要摔伤了不可!”气冲冲跑出去叫人道:“宋奶娘,宋奶娘,你去哪儿了,孩子你也不看!”
陈妈妈的?粗犷的?嚷叫声回荡在院子里。谢瞻怀里抱着圆姐儿,圆姐儿到了爹爹怀里,一双水洗过的?大眼睛咕噜噜转了转,好奇地着眼前的?男人。
瞅着瞅着,觉得眼前的?男人长得真是?好看,眯着一双葡萄眼就?嘿嘿笑了起来。
谢瞻嘴角慢慢舒展,在女儿满是?奶香味的?小脸上狠狠亲了几口。
“妈妈,孩子怎么样,有没有摔着?”
沈棠宁焦急地就?往屋里赶,一进门却看见谢瞻在床边抱着圆姐儿站着,顿时愣住了。
陈妈妈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她。
“姑奶奶,姑爷他……来了!”
沈棠宁忙转身就?走。
“团儿!”谢瞻立即追过来。
“你别过来!”
沈棠宁大急,连忙闪身躲到墙后。
这?幅避之不及的?模样,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谢瞻苦笑,把孩子递给陈妈妈,深吸口气,低声道:“团儿,我?想同你好好谈一谈。”
……
陈妈妈走了出去,关紧门,不大放心之下,又将?韶音和锦书等人也一并打发了,自己一个人在门口守着。
谢瞻站在一盏半人高的?灯树下,透过薄薄的?白绢,隐约可见沈棠宁微垂螓首。
绢面勾勒出她如云乌发的?轮廓,身姿袅娜而曼妙,坐在一扇花鸟屏风之后。
谢瞻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抿了抿唇,又觉手心痒,便搓了搓手,方才镇定地开口道:“这么多天了,我?想你也该消气了,我?今日来接你和圆姐儿回家。”
消气?气笑了还差不多?!
她沈棠宁便是?纸糊的?人,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就?把那晚当做噩梦一样忘得一干二净!
“我?不会再跟你回去,”沈棠宁冷冷说道:“谢临远,我?们和离吧。”
谢瞻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居然还有脸问她为什么!
沈棠宁双手攥紧,气到发抖,那晚被他攥过的?手腕至今仍隐隐作疼,身上的?那些青紫痕迹,她都不敢让温氏发现。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该比谁都清楚!”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把话挤出来的?。
“我?那晚,只?是?喝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谢瞻向前走了几步。
“你别过来!”沈棠宁连忙起身呵斥他道。
“好,好,我?不过去。”谢瞻说。
沈棠宁却不敢再坐下,警惕地握住屏风的?一扇,看着像随时就?要跑开。
谢瞻只?好道:“当初我?们两个是?商议好的?,等你给圆姐儿找到合适的?继母,我?们再和离,如果我?们今日就?这?样和离了,你要圆姐儿怎么办?”
“你先?给我?和离书,我?依旧信守承诺为圆姐儿找继母,但我?不会再跟你回镇国公府。”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你对外就?说我?回娘家养病,我?们两个就?这?么分房别居,时日一长,等我?寻到合适的?人选,你再以?我?们感情不和为由和离,想来母亲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我?不同意!”
谢瞻尽量好声好气儿地和她解释道:“团儿,你一直在娘家住着像什么话?这?事我?不能?答应,我?给你和离书,谁知?道你会不会拿着和离书一走了之?你随我?回府,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咱们两个回家再说,总之你不能?在娘家住!”
沈棠宁气不打一处来,手指着他道:“谢临远,回家,我?哪里还敢和你再回家!你……你那天晚上对我?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谢瞻脸上呈现悻然之色。
“我?那晚当真的?是?喝多?了!从?前我?与你睡一张床上,都没对你做些什么,团儿,我?对你根本没有丝毫非分之想!那日我?听?……偶然听?安成说那个姓萧的?也去了普济寺,我?以?为你与他是?一起去私会,何况你也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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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光不觉自己有错,这?幅理直气壮的?模样,当真是?叫人心里恼恨极了!
尤其是?对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来说,纵使她并不爱慕这?个男人,可是?这?个男人那一次次对她的?否定,不啻于是?把她的?颜面架在火上炙烤,叫沈棠宁本就?敏感的?心思愈发难受起来。
气得她直嚷道:“我?知?道,我?早知?道你看不上我?!你也不必一遍遍告诉我?了!”
“与他见面是?我?不对,我?同你道歉,可我?们两个本就?是?假夫妻,那日约定时我?也说你想纳妾我?不管你,既然如此,你何必要管我?和谁相见?”
“再者,你那根本就?不是?一时冲动,谢临远,你知?道吗,我?很敬重你,可我?同时也怕你,我?最怕你冲我?发火!你有没有照过镜子,你发怒的?模样有多?丑恶多?可怕,像头暴怒要吃人的?野兽!我?怕你动手打我?骂我?,我?怕死你了……”
她颤着嗓,那吐出的?一句句一字字的?凄婉控诉宛如一盆盆冷水泼在谢瞻的?头面上。
她怕他,他从?没想过,她竟会怕他……
……
从?谢瞻得知?沈棠宁抱着女儿离开的?早晨,从?知?书磕磕绊绊地跪在地上对着他说出实情的?那一瞬间,谢瞻就?明白了。
他办了一件蠢事。
因为嫉妒萧砚,他竟意图对她用强,还对她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而他,刚刚能?从?她口中亲耳得知?她的?一句好话,她说她很敬重他,这?令他多?么地欢喜,或许还以?为他有得到她真心的?机会。
下一刻她便说她怕他,怕得要死,要跟他和离。
“我?的?意思是?,”谢瞻艰难地道:“我?不是?想干涉你的?私事,你与萧仲昀见面,我?的?确不该去拦,冲你发火也是?我?有错在先?,但我?是?有缘由的?。你与他私会若被旁人看到,必定会传出些闲言碎语,我?是?为了你和女儿的?名声着想。”
“二则,我?与他曾有些私人的?恩怨,我?一贯看不上他,你与他来往,我?一时情急不忿,加上喝了点酒,这?才没能?控制自己,我?知?道你为我?准备了生?辰礼物?,第二日就?是?我?的?生?辰……”
谢瞻苦笑一声,垂下了头。
沈棠宁透过屏风,看见他垂头丧气地站在离她不远处。
这?个天之骄子,主动过来向她认错,解释缘由,而原因似乎也说得通。
何况,他还对她有着那样天大的?恩情……
沈棠宁的?心,忍不住动摇了。
自从?回到娘家之后,她明明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梦里谢瞻重复着那晚的?所作所为,将?她压在床上,粗鲁地撕碎她的?衣衫,极近蹂躏欺辱,一张狰狞的?俊脸宛如地狱索魂的?修罗恶鬼。
然而现在站在她眼前的?他,却又是?这?样的?消沉失落,字字诚恳,向她道歉。
大约是?这?个男人时常在她面前展现出的?往往是?强硬蛮横的?一面,因此他偶尔一次的?诚恳认错,反而令她一时心软,陷入了迷茫。
这?个性如烈火的?男人,她看不透。
可若是?就?这?么跟他回去了,万一哪天他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她能?保证自己次次都像那晚那么幸运?
沈棠宁越想头越疼,心力交瘁。
“你走罢。”
她低低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我?不怪你了,但我?不会改变我?的?心意。阿瞻,我?和你说心里话,我?不想耽误你,我?们两个人本就?是?硬凑到一起的?不相干的?两个人,如果没有圆姐儿,我?也不会嫁你。”
她柔声说:“我?们两个人的?性子南辕北辙,并不适合做夫妻……”
“你的?意思,你与我?无话可说,与萧仲昀便是?意趣相投,更适合做夫妻?”谢瞻看着她道。
沈棠宁不知?为何他会扯到萧砚身上,微皱了下眉,说道:“这?不关他的?事,我?与他在跟你成婚之前,便早就?断了。”
“若是?真断了,为何他一回来便要见你?”谢瞻又道。
沈棠宁本来觉得没必要和他解释这?些,毕竟是?她的?私事,只?是?这?人却总爱抓住她与萧砚来往这?点不放,仿佛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譬如现在,那话音里分明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就?算我?真跟他断了,我?们两个人在一起难道就?只?能?谈情说爱吗?”
谢瞻似乎还要开口,沈棠宁不欲与他纠缠此事,打断他道:“阿瞻,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性情中人,你帮我?娘从?平宁侯府脱身,医治我?娘的?眼疾,你帮了我?许多?,我?对你感激不尽,一直把你当成我?的?最好的?朋友……我?想,我?们应该算是?朋友吧?所以?你那天晚上对我?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始终没有办法彻底狠下心去责怪你。”
“我?相信你的?解释不是?托词,可是?我?不敢去赌,如果我?再留在你的?身边,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两个人反目成仇,我?真的?不想怨恨你,你给我?和离书,我?可以?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全都忘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既然你愿意相信我?说的?话,那你为何不肯相信我?会改?”谢瞻低声道:“团儿,我?知?道我?性情暴烈,母亲已经责骂过我?了,我?向你保证——不,我?向你发誓,那晚的?事情以?后再不会发生?,否则你要离开谢家我?绝不再拦你!”
沈棠宁无奈道:“你是?个正常的?男人,就?算你说你对女人不感兴趣,你也总不能?,总不能?……”
顿了顿,小声说:“总不能?一直不碰女人,我?和你有名无实,每天还要睡在一张床上,你去娶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多?好。”
“我?说过了,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再说不碰女人又怎么了,男人又不是?不碰女人就?活不了!”
“那……倘若你都对我?没有非分之想,为什么还不肯放我?走?”沈棠宁忍不住叫道。
“自然是?母亲不会同意我?们和离,我?不想惹她生?气!凭什么好人都要你来做,我?就?要当恶人,我?偏不去!”
“你、你!”
沈棠宁被他的?无赖气得直跺脚,“我?又没说我?们马上就?和离,我?的?意思是?你先?把和离书给我?,等我?帮你找到新夫人再和离不迟!”
“你不随我?回府,母亲怎么会猜不到缘故?”
“那是?你娘,你自己去想办法啊!”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和离,我?看你就?是?为了那个姓萧的?混账东西!”
沈棠宁一抬头,大吃一惊,谢瞻竟不知?何时满面愤怒地站到了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难道以?为跟我?离了,萧家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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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浑说什么?我?几时说我?要进萧家的?门!”
沈棠宁连忙抱住屏风,“我?不走,你放开我?!”
谢瞻去掰她的?手,冷笑道:“你不愿意也得愿意,反正我?不会答应和离!”
“你这?个混蛋,你刚刚还说你以?后会改!”
沈棠宁一面捶打他,一面气红了眼道:“我?再也不信你,你放开我?,我?不跟你走!”
她一口咬在谢瞻的?手上,泪水滴落到谢瞻很快渗出血的?手背上。
“你滚,你现在就?滚!”
谢瞻低头看着她泪眼汪汪,那副厌恶而不加掩饰的?模样,一时五脏六腑就?如同被揉碎了一样地酸涩难受,哑口无言。
沈棠宁把他推出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团儿!团……”
谢瞻赶紧去拍门,发现门早已被她锁上了。
谢瞻从?温宅出来,发现有人牵着马就?站在门首下面等着。
那看门的?老苍头正和他讲理:“萧侯爷,不是?我?老头子不放你进去,是?我?们夫人今日当真身子不适,一概人都不会见的?……”
“夫人身子不适,他为何便能?进去?”
萧砚忽然打断他。
老苍头扭头一看,自家姑爷正面无表情地跨出门槛。
老苍头左看看,右看看,这?两人脸上竟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尤其是?自家姑爷那脸上新添的?几道红艳艳的?抓痕,看着还很是?新鲜。
老苍头心里暗暗纳罕,他也是?眉眼通挑,随即就?改口道:“侯爷,这?您就?少?见多?怪了不是?,这?是?我?们家姑爷,他今日是?特意来看望我?们夫人,夫人不见谁也不能?不见他那,您说是?吧?”
萧砚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蹦了下,面上还能?勉强挤出个笑?*。
“您说得对,既如此,我?改日再来叨扰。”
小厮给谢瞻牵出马来,两人同时上马,各自所朝的?方向却是?不同,萧砚正待离去,忽听?身后那人冷冷地笑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萧侯爷,怎么,你既然来看望温夫人,怎的?到了门口又逡巡不前了?”
萧砚说道:“与你无干。”
“的?确与我?无干,毕竟我?们夫妻二人的?事。”
萧砚却是?一笑,淡淡道:“我?进不去又如何,有的?人便是?进去了,难道就?能?把人接出来?”
谢瞻脸色一变,慢慢阴沉了下来。
萧砚也是?冷哼一声,两人各奔东西。
镇国公府,谢璁刚从?宫里回来,在二门恰遇到了从?温宅回来的?谢瞻。
父子俩一碰上,谢璁打量他两眼,见他面有颓色,身着常服,疑惑道:“你不是?早就?下值了,这?是?又去哪儿了?”
“和几个朋友去了酒楼。”谢瞻说道。
谢璁顿生?不悦,“你媳妇和圆姐儿呢,她回家了没有?”
谢瞻懒得回答,扭头就?要走。
“混账,你站住,你竟敢去吃花酒!”
谢璁大吼一声,望着儿子几乎要比与他并肩的?背影,气得胡子抖了起来。
周围的?仆人们都朝着这?边觑过来,谢璁顾及颜面,最终还是?按下心中的?怒火,冷冷说道:“你随我?来书房一趟,我?有话问你!”
黄皓早年与宗缙不仅不是?今日这?般一见面便剑拔弩张的?关系,反而是?一对政治同盟,两人私交甚笃。
至于为何相交,不过是?各取所需。
黄皓与耿忠慎交恶后,为了斗倒这?位三镇节度使,他便与宗缙、张元伦又结成同盟,耿忠慎死后,宗缙取代耿忠慎成为新任的?三镇节度使。
而在隆德帝的?心目中,宗缙是?比起耿忠慎更加听?话好用的?臣子,黄皓与宗缙,孰亲孰近一目了然。
常俭年纪已大,至多?再有两三年便会致仕,早晚有一日黄皓会取代常俭的?位置,成为这?个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
宗缙出身寒微,却凭借着谄媚逢迎一路青云直上得到隆德帝的?信重,这?叫靠着真才实学苦读三十多?年才考中进士,一路摸爬滚打到今日的?黄皓如何吞得下这?口气?
黄皓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宗缙,不过他出手弹劾宗缙,也并非皆是?空穴来风。
当年耿忠慎尚在人世时,只?见过宗缙三面,便断定此人脑后有反骨,假以?时日必反,劝说隆德帝斩杀宗缙,以?绝后患。
可惜当年隆德帝正因耿忠慎多?次违抗他的?命令而心怀不满,又怎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我?知?道当年因为耿老将?军,你一直记恨黄皓与宗景先?一党,但今时不同往日,你也看出陛下器重这?二人,不肯容人质疑。自你姑母殁后,陛下这?两年对谢家愈发猜忌,这?趟浑水,你日后勿要再蹚!”
谢瞻刚踏进书房,背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旋即被紧紧掩住。
谢瞻循着声音望过去,他的?父亲谢璁站在窗下,转过身来一脸凝重和严肃地对他说道。
谢瞻嘴角扬了下,顺势就?倚在门上,抱起双臂说道:“如今宗景先?已回到蓟州,你儿子我?还能?如何蹚这?浑水?明哲保身的?道理你真''镇国公都懂,我?又并非那三岁痴儿。”
他这?幅姿态甚是?无礼,毫无恭敬之态,就?连说话的?语气、眼角露出的?笑容都透着嘲讽刻薄。
饶是?谢璁早就?习惯父子间的?相处方式,还是?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沉下脸道:“你不必在这?和我?打哑谜,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
说着将?桌上的?一封信甩到了地上,“你自己看看,你一直以?来找人跟踪宗景先?,一路从?京都跟到凉州,险些被宗景先?察觉灭口!倘若不是?凉州总兵与我?有旧,暗中救下那线人,今日宗景先?恐早就?一纸状书把你告到了陛下面前!”
谢瞻面上戏谑之色倏地尽收,大步上前把信拾起,快速拆看草草浏览一遍。
“是?,我?的?确对宗缙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立即除之后快为耿将?军报仇!”
谢瞻紧攥着信,忽抬起头看着谢璁冷笑道:“当年耿老将?军便断言宗缙脑有反骨,来日终将?成大患,你们没一个人信他!如今宗缙在蓟州屯兵积粮,黄皓黄阁老。”
谢瞻咬了下牙,眼中讥诮之意更甚。
“身为内阁次辅,本应匡扶社稷,救天下黎民百姓于水火,整日却除了党同伐异便是?与宗缙争权夺利!我?苦劝陛下,你们一个个却纵容陛下放虎归山,来日宗缙起兵造反,蓟州、陇州、河东河西三十万百姓必将?遭他荼毒,深陷于战乱之苦,届时又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可曾想过!”
“你也是?一个铁骨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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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谢瞻这?番话,无异于是?对谢璁戎马生?涯与丈夫和父亲身份的?最大否定与讽刺。
谢璁怒瞪双目,抬指指向谢瞻,那双手甚至因为愤怒而颤抖了起来。
第46章
“你太年轻,未免意气用事,宗景先?却不同,此人老谋深算,当今盛世,除非他昏了头,否则绝不可能反!”
谢瞻知道他不愿去相信,只把信揣进了怀里。
“迟早有一日,宗缙不想反,也会被黄皓逼反,宗缙反的那?一日,他自不会拿陛下如何,但黄皓,你,都将?会成为他口中?借以清君侧的奸臣贼子,谢家只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你既然一开?始便?与他相对,过后就别想当缩头乌龟,再置身事外。”
宗缙势大,威胁谢璁是毋庸置疑的,谢璁欲除宗缙,前段时日看朝中?风气一致,趁机上书,奈何隆德帝不容旁人质疑他的英明决断,偏听?偏信,非要保下宗缙。
兼之谢璁这几年也逐渐察觉到隆德帝在许多事务上已经不再倚重而?猜忌他,且就去年,还将?谢瞻从边关调回京都,出于谨慎的考虑,他无奈之下方才决定不再插手去管宗缙之事。
宗缙在朝中?树敌太多,就算他放过宗缙,黄皓一党也绝不可能叫他平安顺利地回到蓟州。
他的确存着?侥幸的心思不假,不过就目前来说,自隆德帝当政以来,轻徭薄赋,虽是有几分穷兵黩武,天下却已是海晏河清多年,宗缙绝不可能反,毕竟局势并不利于他。
直过了好一会儿,谢璁坐倒在椅上,如是安慰自己道。
……
“喏,那?就是我二哥了。”
六角小亭里,谢嘉妤摇着?纨扇,指向不远处的人道。
黄丹娘抬头一看,果然远远瞧见?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正朝着?这边大步走来。
只见?那?男子身着?件家常的黑色长袍,腰间围着?一条深红的革带,足蹬鹿皮靴,高鼻薄唇,剑眉星目,便?是冷峻的神情也架不住那?张极富男子气概的英俊面庞。
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明知这种男人难以驾驭,危险至极,尤其是他身上那?种寻常男子身上没有的倨傲不羁的气质,黄丹娘只看了一眼?却还是深深地迷醉在了其中?。
谢嘉妤叫了两声没听?见?回音,扭头见?黄丹娘看着?前方正一动?不动?地呆站着?,心里有些好笑。
黄家近些时日与镇国公府来往颇为频繁,黄丹娘是次辅黄皓的小孙女,黄老夫人携着?孙女儿上门来吃茶,王氏便?打发谢嘉妤来款待了黄丹娘。
对于这种场面,谢嘉妤早已习以为常,又拍了下黄丹娘的肩膀道:“你别看了,我哥哥和嫂子关系蜜里调油好着?呢……”
“可是你嫂子已经抱着?孩子回娘家了,这京都城谁人不知?”黄丹娘说。
谢嘉妤有些不大高兴道:“回娘家怎么了,大周哪条律法规定出嫁妇不能抱着?孩子回娘家省亲?”
黄丹娘一愣,刚想反驳,谢瞻已快走到了近前,连忙止住话?头。
谢瞻走过来,眼?光掠过一眼?谢嘉妤,谢嘉妤出于礼貌介绍了黄丹娘。
谢瞻听?罢,皱了下眉,目光第一次落到了黄丹娘身上。
黄丹娘脸早已红透,想到来谢家之前娘黄夫人嘱咐她的话?,羞答答地垂下了头去。
谢瞻岂能不知黄皓那?老东西的心思?算盘珠子都蹦他脸上了。
本来心情就郁闷,还要被人算计,冷淡地应了句就走了。
这一晚,谢瞻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斫了一夜的琴。
斫琴是件雅事,却绝不是件易事,相反,应当是件枯燥而?又严谨到叫人焦躁挠头的苦差事。
木料与琴弦的选择,槽腹的深浅,甚至面板的厚薄都会影响琴声与音色。
好在这些难不倒他。
兵贵神速,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人,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制作出结实耐用的攻城器械是基本功。
何况边关苦寒孤寂,长夜漫漫,当身边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时,不做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真是熬不住。
谢瞻就喜欢做木工活打发时间。
譬如他如今手中?的这张威力?无穷的白?虎弓,便?是他自己亲手所制。
凌晨时睡了半个时辰,第二日一早,谢瞻早早便?拿了谢璁给他的信去五军营处理?烂摊子。
……
当日谢瞻无功而?返,离开?前温氏答应帮她劝说沈棠宁,沈棠宁知道温氏不会同意她和离,是以在没有要到谢瞻的和离书前,她决定暂时不和温氏透露当中?的隐情。
隔了几日的一个午后,天朗气清,她哄着?圆姐儿睡了,自己也小憩片刻。
步入孟夏,天气越来越热,沈棠宁在自己的闺房里就没那么讲究了,里面穿件水红色的抹胸,外面只披件薄薄的杏子衫。
半梦半醒间察觉到女儿又在拱自己的胸口,她眼?睛也不睁地就把衣衫撩了起来。
圆姐儿越吃越有力气,她渐渐地就没了睡意,清醒了过来。
低头一看,女儿胖嘟嘟的脸蛋儿睡得通红,小家伙闭着?眼?睛,一面有力?地吮吸着?,一面小手乱抓。
沈棠宁回娘家住后,温氏担心喂夜奶累着?女儿,本来想花钱叫陈妈妈暂时给女儿找了奶娘先?使?着?。
王氏却打发琥珀带了些补品,连惯常给圆姐儿喂奶的宋奶娘一并也送来了,如今宋奶娘就住在温宅里。
说起来,王氏当真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婆婆。
沈棠宁心里叹了口气,低头看女儿,余光无意瞥见?自己胸口和肩膀上的几枚红色的吻痕。
痕迹已经消的差不多,她用手揉了揉,颜色更淡了些,不禁又想起那?晚谢瞻将?她压到床上亲吻啃咬的情景,心里头一阵烦躁。
等女儿吃饱喝足了,隐约听?到外头似乎传来嘈杂的声音,便?翻了个身起来,把胸口的衣衫拢住。
“外面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锦书和韶音两个站在廊下,伸长脖子不知朝着?远处打量什么,见?她走出来,两人对视一眼?。
锦书说道:“咳,是……”
“哎呦我的姑爷,您可小心些,这屋顶高着?呢!”
正房屋门前聚着?一群丫鬟婆子,众人都朝着?屋顶上张望着?,
那?屋顶上,男人挽着?袖子挥汗如雨,待将?这处崭新结实的瓦当补换完毕,站起身来回抱着?稻草和瓦当桶就矫健地走到了另一处,如履平地一般的走法吓得陈妈妈冷汗直冒,一面挽着?温氏,一面着?急地冲着?屋顶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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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婿,这屋顶滑得很,你千万当心那?,还是快些下来吧!”温氏也忍不住叫道。
谢瞻抹一把面上的汗正要应声,扭头看见?下面两个丫鬟并她的主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娘,我没事,您就放心吧!”
谢瞻大声道,顺道冲着?下面的沈棠宁呲牙一笑。
头顶上火辣阳光照在他小麦色的脸庞上,衬得那?一口森森白?牙晃得刺眼?。
“团儿,你来了!”温氏忙道:“你快劝劝阿瞻,叫他下来,上面实在太危险了,我话?都没说完,他就跳到屋顶上去了!”
沈棠宁连忙上前扶住温氏,又是无奈又是心累地埋怨道:“娘,您怎么又叫他进来了?”
温氏立即瞪她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女婿要进门看我,我难道还能拦着?他不成!”
沈棠宁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