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两人看清对方的面貌之后,皆是一愣。
还未等沈棠宁开口,男人便微微笑?了起来。
“原来是夫人,我们二人倒真?是有缘,又相见?了。”
“你是……那日救我的公子?”沈棠宁也认出了来人,惊喜道?。
男人说:“夫人美貌,令人见?之忘俗,某不敢忘。”
这男人口中夸赞沈棠宁貌美,说来是有几分揶揄,然而不知为?何,沈棠宁心里却并?不觉得这是冒犯,反而心生亲近之意。
这小女孩显然是被刚才的变故吓傻了,呆呆地瞪着?一双大眼睛不敢说话。
那厢长忠已将惊马制服,沈棠宁看着?长忠,忽然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向他?的身后看去。
男人身后依旧跟着?上次沈棠宁见?过的两个仆从?,这两人依旧皆是本朝的商人打扮,但细看五官,却都是周人模样。
上次长忠便告诫过沈棠宁,这几人极有可能是契人的探子,既然是探子,难道?他?们会不知道?她的身份吗,竟还会三?番两次地救她帮她……
“夫人!”
长忠见?她似乎是在与谁交谈,喊了一声,安顿好惊马,旋即便不放心地朝着?她疾步走了过来。
男人十分警惕,大概也知道?长忠曾经搜捕过他?们,在长忠扭头不放心朝沈棠宁的方向看过来的时候,深深看了一眼沈棠宁,没再打招呼,转身快步走了。
等沈棠宁回?过神来,男人和他?的仆从?们已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他?离开的位置,静静地躺着?一物。
沈棠宁上前捡了起来。
这是一枚金镶玉的玉牌,触手滑润,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很足,上面雕刻着?一些繁复古怪的图案。
沈棠宁看不懂,细看来似乎是对称的纹饰,上面浮雕着?一种面相凶狠的兽类。
“夫人,您没事吧!”
这时,背后传来长忠的声音,他?喘着?气?到了沈棠宁的面前。
人海中,男人身边的侍从?见?玉牌丢失,大吃一惊,脸上立即露出了凶色,悄悄抽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他?想杀人灭口。
“站住!”
男人抓住仆从?的手腕。
“拖剌,不准轻举妄动!”他?低声警告。
……
这主仆三?人自然便是扮成商人的伯都、拖剌以及两人的一名随从?。
今次伯都来到琅琊,乃是预备取道?琅琊前往济南,寻找一位他?在济南的老朋友蒙真?。
蒙真?本是契人降将,与察兰汗妃有故交,在西契时曾承蒙察兰汗妃恩惠。
投降大周后,蒙真?便做了济南卫的指挥同知,伯都这次来济南,正是希望蒙真?能在其中穿针引线。
如今土勒与宗瑁通力合作,预备除去察兰汗妃在西契的势力,你有张良计,我有穿墙梯,察兰汗妃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她要?与大周合作,派她的西契勇士支援前线的周人士卒,要?求便是大周需要?扶持西契,帮助她的儿子呙力顺利继位下?一任汗王。
三?人坐上马车,顺利进了琅琊城门。
与此同时,也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了城门。
一辆标有王氏徽记的翠幄清油车上,谢嘉妤率先跳下?来。
紧接着?,温氏由陈妈妈与滴珠扶了下?来。
“嫂嫂!”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妇人温和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团儿,这样冷的天?,你……”
团儿?
伯都一怔。
梦里,他?好像听过这样温柔熟悉的呼唤……
他?猛地掀开帏帘,向车后望去。
“副使,又出什么事了?”拖剌立即紧张地问。
喧嚷的人群之中,伯都隐约看到马车上走下?一个身着?深紫色长衫长裙的妇人。
很快,那妇人又被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没什么。”
伯都放下?帏帘,淡道?。
拖剌向后瞟了一眼,心念微转。
他?们主子已经丧妻四年,这日子过得简直猪狗不如,是时候该再续弦了,娶一房美貌的新夫人了。
拖刺想着?,便用中原话说道?:“您若是喜欢那女子,不如属下?今晚帮您把?她掳来……”
伯都皱眉,沉声道?:“拖剌,别忘了我们来济南的目的!”
拖剌轻咳一声,忙收敛的调侃之色。
“属下?冒犯了,只是玩笑?话。”
……
沈棠宁看见?王钦在一侧的马上,微微诧异,恭敬地走到马侧冲他?施礼。
“大人。”
王钦今日出门办事,顺道?把?谢嘉妤送了过来,半路恰好遇到惦记着天冷来给沈棠宁送衣服的温氏,三人遂一路过来了。
王钦略颔首,掉马离开。
“大人!”
沈棠宁突然上前几步,叫住王钦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别看王钦今年六十了,身体还相当矍铄,骑马打猎犹不在话下?,就连这张脸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几岁。
两人借道?一侧无人的小路上,王钦仍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提着?裙摆匆匆赶来,风尘仆仆的沈棠宁。
“大人,今日是妾唐突了,这两日妾听到一些流言,阿瞻他?被宗逆围困在了顺德……不知消息是否属实?”
王钦颔道?:“确然。”
沈棠宁心一沉。
“那朝廷的援军几时能到?”
王钦沉默。
“不知。”片刻后,他?如实道?。
以朝廷如今的兵力,能调出这些精锐去保卫河南已是不易,且不说朝廷有没有这些人手,即使援军想去驰援谢瞻,光是调集军队、冒着?泥泞的雪日赶到河北最短的时间?也要?月余。
这些话,王钦原本不想解释,毕竟一个妇道?人家说了也未必懂。
但或许是因为?沈棠宁一瞬间?苍白?脆弱的脸色,令王钦生了几分不忍之意,他?把?这些道?理用通俗易懂的话告诉了沈棠宁。
“多谢大人告知,妾无事了。”
沈棠宁隐去眼底的忧色,感激道?。
“担心他??”王钦和缓了声,问。
沈棠宁点头。她当然知道?谢瞻很聪明,就连张元伦那样的骁勇之人都被他?打得节节败退。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她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王钦却云淡风轻道?:“放心吧,你夫君不是寻常人,他?自有计策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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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守城,是耿忠慎之长。莫说宗瑁,便是郭尚也不及谢瞻。
王钦已走出了数步,忽又停下?道?:“流民进织造坊,以役助赈的计策,是你教给嘉妤的?”
沈棠宁一愣,忙道?:“也不全是……”
王钦冲她摆摆手,慢悠悠走了-
王钦表面上安慰沈棠宁,其实他?心里比沈棠宁还要?担心谢瞻这个大孙子。
在他?眼里,大孙子自然哪哪都好,就是太过倨傲,且做事手段强硬。
前不久他?收复河北,又在居庸关俘虏那阔,可谓首居一功,连一向忌惮士族的隆德帝都上赶着?要?把?公主赐给他?做平妻。
结果这个臭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志得意满了,居然敢抗旨!
宗瑁大军尚未到来,顺德便已风声鹤唳,城墙上日夜都有士兵守着?,顺德县令李闻主张修筑城墙等防御工事,却被谢瞻断然拒绝。
“顺德城方圆四十里,此时修筑工事,不过徒劳耗费人力,叛军未至而我军先疲,城墙都不一定能筑成,君难道?要?以疲军应对士气?高涨的叛军?”
李闻闻言讷讷不语,众将士也皆不敢反驳,口中道?着?将军高见?。
不怪他?们个个吓得跟缩头鹌鹑似的,实在是这位年纪轻轻的河北节度使手段太过雷厉风行。
前任河北节度使死在张元伦手下?后,谢瞻未至河北之前,河北军务乃是由朝廷派出的侍御史吴尧暂领。
吴尧此人好大喜功,偏又无半分才干,仅凭一张巧嘴,强占手下?将士功劳不说,先前谢瞻在河北领兵作战时他?便多次不听谢瞻的命令冒进。
亏得郭尚处事圆融,在其中斡旋,告诫吴尧是隆德帝亲信,不可轻易得罪,谢瞻方忍他?这般久。
此次谢瞻任河北、河南两地节度使,到达顺德交接军务,按理说谢瞻任两地节度使,地位比吴尧还要?高一级,吴尧却悠然坐在衙中,等谢瞻进门拜见?他?。
谢瞻进门之后,他?又决口不提交接军务一事,满嘴的歌舞接风。
见?谢瞻一语不发,还以为?是个好欺负的,谁知正说到兴头上的时候,谢瞻勃然大怒,起身掀了桌子,把?刀架在吴尧的脖子上当场就要?砍了他?。
吴尧大惊失色,在院中准备给吴尧颁旨升官的中使听到动静连忙进来,说隆德帝给吴尧升了官,让他?担任御史中丞及河北节度副使协助谢瞻,求谢瞻赶紧消气?放了吴尧。
谢瞻冷笑?道?:“今日我只斩侍御史,若中使宣诏,亦斩中丞!”
那中使看着?谢瞻明晃晃的大刀,唯恐那刀不长眼砍在自己的脑袋上,圣旨都没敢拿出来。
吴尧死后,谢瞻威震三?军,从?此后顺德这些老将没一个人敢不听他?的。
固城自守已来不及,谢瞻亲自带领城中军民在城外挖掘壕沟,五天?的时间?,好歹在叛军到来前挖好。
率先到来的这支叛军是由高仝率领的三?万中路军,将顺德城团团围住,当夜就发动攻势。
谢瞻先以火铳为?第一道?防御,火器结束后,接着?命人将城内楼房拆掉,挑选大块嶙峋的石头用投石机投出城。
高仝方伤亡惨重,不得不暂停了进攻。
这般拉锯了两日,夏桓率领的另一路叛军也到了,夏桓比高仝聪明,事先隐秘踪迹,两军在夜里约定偷偷攻城。
岂料谢瞻早有预料,向城楼下?倾倒滚烫的热水,叛军先是被烫个半死,热水变冷后结成冰,城门楼滑得根本就爬不上去,一个个摔成了孙子。
又几日,宗瑁与蔡绍率领着?五万大军也赶到了顺德城外,高仝与夏桓都气?冲冲地和宗瑁告状。
宗瑁登上高处观察了顺德城的地形,意外发现顺德城内井然有序,今日恰巧逢五,城内竟然还举办了庙会,大街上人来人往,丝毫看不出这是战时状态。
“百密必有一疏。”宗瑁说道?。
谢瞻心思缜密,但四个城门,总有错漏。
宗瑁一过来并?没有急着?便与谢瞻开战,而是命人日夜监视四座城门,寻找这些城门防守的漏洞,尤其是换防、凌晨以及午夜之时。
除夕之夜,宗瑁挑选精锐士卒猛力进攻四座城门,而他?自己则披甲亲自上阵,四座城门轮番进攻,本以为?一定能找到漏洞,没想到这座顺德城还真?被谢瞻守得固若金汤,无懈可击。
当时宗瑁等人来得急并?未携带大炮,为?了炮轰顺德城,宗瑁命三?千余人的部队回?长安城取佛郎机大炮,结果这群人在半道?被谢瞻的骑兵偷袭,几乎全军覆没,将近半数的佛郎机大炮都被谢瞻收入囊中。
除夕一过,宗缙深知不能与谢瞻再这样拉锯下?去,否则他?的燕国士兵千里迢迢远道?而来,长久打不到胜仗,时日一长必定军心动摇,士气?大跌。
于是他?命人每日到城下?叫骂,这宗瑁不知从?何处得知谢瞻的母亲大王氏的死因,那叫骂士卒骂得绘声绘色,造谣谢瞻他?娘是被契人□□后失了贞洁,镇国公谢璁眼见?自己当了绿毛龟一气?之下?怒而杀妻。
这可谓是指着?谢瞻的鼻子骂娘了,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忍。
以谢瞻的脾气?,他?也确实忍不了。
军中有挖矿工擅长挖地道?,谢瞻就专门把?这些人召集起来组织成一支地道?队,白?天?睡觉晚上挖地道?。
说来也巧,那叫骂的士兵每回?叫骂总爱站在城门下?某个位置,于是某日大清晨他?又照例到那位置骂人,正骂到精神抖擞处,脚底下?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拖了下?去。
燕军营里个个都说见?鬼了,那士卒青天?白?日的就凭空消失不见?,半个时辰后出现在城墙上,被谢瞻亲自斩首示众,尸身和首级分别吊在城门楼上,死状十分凄惨可怖。
每当叛军预备攻城,刚推过去的攻城器械下?面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空洞,地面一塌陷,上面的器械支撑不住力气?倒下?,反而将燕卒砸得伤亡惨重。
你若说这用挖地道?的方式能歼灭多少敌人的有生力量?那恐怕是九牛一毫。
但很显然,它极大地扰乱了叛军的军心。
有很长一段时间?叛军军营的士兵们走路,打仗,攻城时都要?紧盯着?脚底下?,因为?他?们担心脚下?会冷不防伸出只手将他?们拖走。
宗瑁离开大同时带走了大量的精锐之师,对于张元伦,他?也用怀柔之策派去心腹监视,并?不准备分心先解决内部矛盾。
然而张元伦却设计杀了宗瑁心腹,并?趁宗瑁与朝廷开?*战无暇顾及之时,带人突袭了宗瑁的老巢,燕国都城大同。
宗瑁既惊且怒,不得不放弃顺德匆匆回?援。
宗瑁一走,瞬间?顺德城压力倍减。
蔡高两人以为?强攻胜算不大,故预备将谢瞻等人困死在顺德城中。
自从?宗瑁来围城之后,谢瞻就住在了城门东南角的大帐之中,就连除夕之夜都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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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时分。
谢瞻躺在军床上睡不着?。
借着?帐中透进的月色,他?从?怀中取出一方被叠得平整的白?绫丝帕,在月光下?凝视。
那丝帕一看便不惯用,被叠得压出了折痕,丝帕中央绣着?两朵淡粉色的海棠花。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这两朵绣的娇滴可爱的小花,深嗅一口,仿佛还能闻到丝帕主人身上恬淡的幽香。
四月是海棠盛开的季节,等他?回?到琅琊,海棠花已经盛放了吧?离开时女儿才刚学会在地上爬,下?次再见?,应该会走了吧?
良久,谢瞻闭上他?那双已满是红血丝的眼。
睡不着?时,他?时常会想起那一晚,那个疯狂的夜晚。
他?到底还是不顾她的意愿强占了她,伤了她的心,即使回?去,她也不会再想见?他?了吧?
三?更时分,谢瞻收了帕子及所有情?绪,出大帐召集部队。
顺德城内粮草即将断绝,无法再支撑叛军的围城之术。
今夜,将是他?与叛军的决战,胜负全在此一役。
隆德三?十三?年三?月二十,谢瞻出城与留守顺德城的叛军首领蔡绍高桓决战,搏杀三?天?三?夜。
这一战,蔡绍大败战死,高桓遁逃,燕军更是伤亡惨重,被斩首三?万余人,俘虏一万人,近乎全军覆没。
顺德保卫战,毫无意外朝廷大获全胜,以一万散兵游勇对战十万精锐强敌,重挫宗瑁叛军,创造了以一当十的神话。
消息传到京师,隆德帝龙心大悦,朝庭上下?无不欢欣鼓舞,感慨万千。
当初谢瞻拒娶公主,什么赏赐都不要?,这次隆德帝也不再强迫他?,下?召册封谢瞻为?户部尚书,河北河南及山东三?镇节度使,爵临淮郡王。
朝会散后,东宫。
“咱们大周已经出了一个宗缙和张元伦,这两人可都是曾经的三?镇节度使,父皇已经年迈昏聩,他?却手握大权,尽得民心,皇兄,你不得不防啊!”
梁王意有所指道?。
太子蓦地看向梁王,眼中迸射出阴冷的警告。
“再胡言乱语,你就从?东宫滚出去!”
………………………
五月,沈棠宁站在雕花轩窗下?看着?满地落英。
昨夜落了一场雨,今早一起,刚盛放了没几日的海棠竟落了满地。
风一吹,淡粉色的花瓣随风卷起,又飘落到尘埃里。
花无几日好,海棠花再美,也不过是几日的花期,疾风骤雨一过,便呈现出衰败凋零之态。
沈棠宁顿觉兴致缺缺,让锦书把?窗户关了。
圆姐儿蹒跚朝着?沈棠宁扑过来,嘤嘤呜呜地撒娇让她抱抱。
“娘娘,抱抱!”
沈棠宁看着?天?真?无邪的女儿,笑?了起来。
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抱着?圆姐儿去了温氏那儿吃完了早饭,小丫头嚷着?要?去小花园里扑蝴蝶,沈棠宁便给小丫头穿上新作的衣服,娘仨并?几个丫鬟来到花园的小亭子里。
雨后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花园中处处都是芳草泥土清新的味道?,沈棠宁站在树下?,一面打着?扇子,一面看锦书抱着?女儿扑蝶,神思却不知飞到何处去。
忽小厮高兴地来报,道?是姑爷回?来了,已经到大门首外!
锦书一喜,连忙看向沈棠宁,疾步过来。
“姑娘,姑娘!姑爷回?来了,咱们带着?圆姐儿一块去迎吧!”
沈棠宁怔了一下?。
良久才反应过来,立即起身道?:“你……你抱着?圆儿先去吧,我不大舒服,想在这里吹吹风坐坐。”
锦书忙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大夫给您瞧瞧?”
沈棠宁说不用,好说歹说,锦书才抱着?圆姐儿走了。
谢瞻回?来了……
沈棠宁心里有些乱。
她吐出口气?,又坐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那晚激烈的争执,又或许是因为?那晚两人近似疯狂的缠.绵,在谢瞻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包括现在。
听到谢瞻回?家的消息,全家人都惊喜不已。
她当然也高兴,只是第一个念头却是忐忑不安,想要?逃离。
按理说,她已嫁为?人妇,还与谢瞻共同孕育了一个女儿,女儿都一岁多了,两人期间?也有过无数次肌肤之亲,她早就不是完璧之身,怎么还和那些未出阁的少女一般?
在少女身上是含羞纯真?,放在她身上,那便是矫情?了。
这般一想,沈棠宁心里就平静了许多。
罢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雨后蚯蚓喜欢钻出地面透气?,小时候沈棠宁最恶心这种软长的虫子,见?着?就要?反胃。
尤其是风一吹,空气?中还飘来那种带着?腥气?的土壤味,她突然就有些恶心,忍不住捂着?嘴反胃起来。
没注意到站在栅栏后许久的人影已经三?步并?做两步飞快地绕过亭子,走到了她的身后。
“团儿,是哪里不舒服?”
一语未落,一双大手便落在了她的腰间?与肩膀上,吐出的关切话语也热热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沈棠宁被他?触碰过的地方,登时僵住了。
火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熨烫到她的肌肤上,男人的身上,犹带着?一路风尘仆仆与他?身上独有的浓烈的瑞脑香气?,四面八方地涌入了她的鼻中。
沈棠宁脑中猝不及防地闪现出那夜他?强健的臂膀是如何将她压在身下?,紧抿的唇瓣,滴落的汗浆,紊乱的喘息……气?息也是这样的浓烈,滚烫如火。
“我没事。”
说完这话,沈棠宁便飞快地推开了谢瞻,后退几步低下?头。
怀中那人空了,却仿佛还能闻到她发顶的幽幽香气?,以及指尖那残留的温软触感。
两人似乎都有些尴尬,相对无言。
片刻后,沈棠宁率先打破僵局。
“回?来了?”
她依旧垂着?目,轻声问:“信上不是说,还有两三?日才到吗?”
她没有和上次一样躲着?不见?他?,还愿意和他?说话,谢瞻很高兴。
“哦,我在琅琊还有些事,便提前赶回?来了。”
说罢忍不住道?:“你看过我的信了,怎么都,没见?你给我回?信?”
沈棠宁能给他?回?什么?
“你既然还有事,就先去忙吧。”她说道?。说罢便要?离开。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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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儿,你,你有身孕了?”憋了半天?,尴尬地说出这么一句来。
身孕?!
沈棠宁错愕而诧异地抬起头。
谢瞻那双浓墨似的凤目里满是紧张、小心与关切,随着?她的注视,一张俊脸还可疑地浮上了淡淡的薄红,却依旧强作镇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两人第一次,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沈棠宁便怀了身孕,虽然那晚谢瞻注意没弄到里面,但难保情?急之时不会有所疏漏。
沈棠宁瞪大双眼。
在确定他?只是因为?刚刚她呕吐的那两声才产生的误会之后,她便立即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你走了大半年,我若有身孕,肚子该有多大……你傻不傻!”
才一回?来,就问她这种傻问题,他?是打仗脑子打傻了吗?
沈棠宁撇过头,语气?有些着?恼。
谢瞻傻傻地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微微嘟起的红唇,就连她用生气?的口吻说出来的话儿都是那么地温柔动听,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话,讪讪地抓了抓自己的头。
第62章
王家听说谢瞻回来了?,高?兴地打发人请谢瞻去?王家接风,谢瞻让小厮直接去?回绝了?,把外?祖父王钦在家里气得骂骂咧咧直跳脚。
这厢温氏也问谢瞻要不要先去?王家,谢瞻早找好了?理由搪塞温氏,温氏不知其中缘由,殷勤地让陈妈妈去?了?街上有名的醉仙楼叫了?一桌谢瞻爱吃的菜送家里来给女?婿接风。
沈棠宁总觉得谢瞻在盯她。
每每夹菜,吃饭时?,那种被窥视的紧盯感想忽视也无法忽视,令她十分地不自在。
而当她抬起头,谢瞻便飞快地转移了?目光,继续旁若无人地和?温氏谈笑?。
终于有一次,她微抬着下巴倒茶,谢瞻放松了?警惕。
直到她忽地掀起眼皮,冷冷看向他。
四目相对,对上她不悦的目光,谢瞻愣了?下,旋即便有些尴尬地朝她笑?了?笑?,转过了?头。
尽管有这次警告,仍是没?能阻止谢瞻的窥视。
温氏早瞅见了?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又见女?儿不动菜,神情似恼似气,心里更明白了?几分,面上只装作不知,柔声问起谢瞻这一路的战况。
谢瞻捡些有意思的地方,避重就轻,力求能让丈母娘听懂,几场险象环生的大仗,反被他说得轻松有趣,逗得温氏笑?合不拢嘴。
用完饭,沈棠宁先行回了?房里。
奶娘说圆姐儿困了?,问要不要把小丫头哄睡。
沈棠宁想了?想,接过圆姐儿,用她最?喜欢的小玩具竹蜻蜓一逗,这小丫头就不困了?,叽叽咕咕地要沈棠宁陪她放竹蜻蜓玩。
不多?时?,谢瞻也来了?。
刚一进门,女?儿就晃悠着两只冲天辫,跌跌撞撞地扑到他的脚底下抓起竹蜻蜓。
看到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巨人”,好奇地抬起了?头。
天气热,屋里玩的时?候沈棠宁便给女?儿身上只穿了?件红底金线粉花的小肚兜儿。
谢瞻一把抱起圆滚滚的小女?儿,圆姐儿大大的凤眼,雪白的肌肤,奶香味道,叫谢瞻爱不释手,心都?要融化。
“姐儿,这是爹爹,叫爹爹。”奶娘在一旁引导道。
圆姐儿许是还有些懵,呜呜两声,乖乖地叫了?一声爹爹。
虽然声音含含糊糊的,仍是把谢瞻高?兴坏了?。
“不愧是我谢家的闺女?,聪明,虎父无犬女?,才?一岁就会叫爹娘了?!”
谢瞻骄傲地炫耀道,举着圆姐儿朗声大笑?起来。
沈棠宁坐在里屋打络子,瞥见奶娘和?一众丫鬟在那捂嘴偷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厢房给你收拾了?出来,你若累了?,就先去?歇歇吧。”她提醒道。
“我不累,我再陪圆儿玩会儿!”
……
“我给你和?娘,女?儿都?带了?礼物?,你挑挑看喜欢什?么。”
谢瞻走时?说道。
沈棠宁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着了?,醒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谢瞻让锦书告诉沈棠宁,他这两天有公务,晚上便不回来了?。
这样也好,省得两人见面尴尬,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与温氏解释。
于是接下来几日,谢瞻白天回家,下午的时?候回衙门,晚上也宿在衙门里面。
温氏猜测两人还在闹别扭,这才?不回家住。
但一家四口都?在的时?候,这两个又跟没?事人似的相处,反叫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了?。
陈妈妈私底下跟温氏说,如今谢瞻做了?三镇节度使,颇受隆德帝重用,繁累些也在所难免,故温氏只好按下心里的焦急,没?有催促谢瞻回家住。
而这两个人,一个担心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会打破眼前来之不易的温馨平静。
另一个,犹豫着想和?谢瞻开口告辞,却又不舍得与女?儿分离。
终于在某一日,谢瞻不得不去?主动打破眼前的平静了?。
自顺德之围解除后,张元伦率兵攻打大同,宗瑁回援大同时?被张元伦截击,双方在井陉、潞安等地大战数场,结果自然都?没?讨到好,宗瑁狼狈逃回了?西京。
朝廷方自然是想坐山观虎斗,因为无论宗瑁与张元伦哪一方胜出都?会元气大伤,而朝廷则坐山观虎斗。
不巧的是宗瑁在逃回西京途中遭遇了?郭尚的主力军,双方又是一场恶战。
最?终叛军穷途末路,郭尚亲自追赶宗瑁至一处悬崖,见宗瑁坠崖而死?。
宗瑁死?后,张元伦率领残余势力,一路收拢残兵败将,逃回蓟州龟缩,继续招兵买马。
想当年张元伦骁勇不让其义子,且其人诡计多?端,郭尚自然不能放虎归山,追张元伦往蓟州而去?。
内忧将解,外患却不得不防。
自十二年前北伐结束之后,漠北东西契国王庭均夹起了?尾巴,再不敢在边疆肆意掳掠抢夺。
东契因内斗日渐衰落,而这一代西契的汗王默答精明强干的同时却并不热衷于战争,他在整个王庭之内实行休养生息的国策,除去?偶有的摩擦碰撞,十几年来两国倒算和平。
然西契的丞相土勒不是个省油的灯,先前他撺掇默答与宗缙宗瑁父子合作,任凭契人铁骑鞭挞中原土地,隆德帝焉能忍下这口气?
眼看宗瑁战死?,张元伦与郭尚缠斗,生死?难料,燕国势力摇摇欲坠,谁也不敢保证契人会不会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毕竟那默答可不像东契的汗王冒鲁是个任外?戚摆布的傻子。
谢瞻接到郭尚的密信,权衡之下,在短暂的思索之后想好了?计策,与郭尚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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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若郭尚不敌,支援郭尚。
另一方面守卫边关,震慑契国,未雨绸缪。
夜色沉沉。
沈棠宁坐在灯烛下,看着圆姐儿专注地摆弄着地上一排四个小木偶娃娃。
这木偶娃娃每一个都?是圆墩墩,大眼小嘴的孩童模样,上面表情各异。
不知道谢瞻这些木偶娃娃究竟是怎么做的,胳膊腿都?能动,掰一下换一个姿势,这小姑娘不愧是她爹的女?儿,玩得不亦乐乎,还偷了?奶娘两块帕子绑在小娃娃身上。
沈棠宁看半天才?弄明白,啼笑?皆非,原来这小丫头是给娃娃做衣服呢。
“姑爷回来了?!”
外?面的声音响起来。
白天他不是来过了?吗?
沈棠宁正奇怪,谢瞻就走了?进来,向往常一样抱起地上的圆姐儿先在空中飞转了?两圈,逗得圆姐儿一阵怪叫。
圆姐儿可喜欢这个能举高?高?抱她转圈儿的爹爹,咿咿呦呦高?兴地咕叽了?半天才?停歇。
父女?俩玩了?几个回合,谢瞻让奶娘抱着圆姐儿去?休息,众丫鬟都?退了?下去?。
沈棠宁正襟危坐。
她知道,谢瞻这是有要事与她谈了?。
“我能进去?吗?”他在帘后问。
沈棠宁一怔。
莫说她的房间,便是她床上的帐子,他不从来都?是视若无物?吗。
他这突如其来的客气,倒叫她不大习惯了?。
“进来吧。”她应道。
沈棠宁坐在罗汉床上,中间有张小几,谢瞻走进来后便坐在了?小几的另一侧。
他瞟了?沈棠宁一眼,咳嗽一声。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烛火幽幽中,沈棠宁率先开口。
“你先说吧。”
“我来与你辞别。”他轻声说道。
“才?回来多?久,怎么又要走了??”
“张元伦逃去?了?蓟州,西契对边境蠢蠢欲动,陛下命我去?守陇西守关,这一去?,可能便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了?。”
说到此处,谢瞻看向了?沈棠宁,半响才?低声说道:“团儿,这段时?间,我心里其实有许多?话想对你说……我知道你还怪我那晚强迫了?你,不论我如何解释,都?是我有错在先,伤害了?你,我和?你道歉。你要怪我,我无话可说,但我本意从来没?有想要伤你……”
“我知道。”
谢瞻蓦地抬起了?头,看向她。
可惜她始终低着头,垂下的长长眼睫掩盖了?她所有的情绪。从谢瞻的角度,只能看见她乌油油的发顶以及那抹嫣红的唇瓣
她犹豫了?一下,声音也轻轻的。
“我……其实我没?有怪过你。”
一瞬间,谢瞻脑中一片空白。
一向杀伐果断,在敌人面前冷静镇定的他,此时?此刻面对着眼前心爱的女?子,竟因她的一句话而无法抑制地紧张,心脏如雷极速的捶打跳动了?起来。
“那你还想和?离吗?不……我是说你准备要走了?吗?也不是,我的意思是……”
谢瞻这话,沈棠宁确实没?听懂,不过略一思索,也能猜到他的话中之意。
他都?已经开口询问她动身的时?间,应该便是要和?离的意思了?吧?
毕竟他马上就要去?守关,这一走不知何日是归期,而和?离之后,她也不好再厚颜留在王家老宅。
只是一旦与谢瞻和?离,京都?城中必定会闹得沸沸扬扬。
她这个出身落魄,名声不好的母亲,并不会成为女?儿的骄傲,只会给女?儿带来被人在身后的指点,获得一个无尽痛苦与纠结的童年。
若她可以及时?放手,女?儿尚且年幼不记事,有谢嘉妤和?王氏护着,反而会慢慢淡忘她。
长痛不如短痛,她不能再如此优柔寡断下去?了?。
“吡呲”一声,烛火闪烁了?一下。
沈棠宁开了?口。
“我想回镇江,”她说道:“我们沈家宗祠便在镇江,那里还有一些我的叔伯族亲,得他们庇佑,我和?娘在那儿也能衣食无忧得过一辈子。”
“……”
就在上一个瞬间,谢瞻还觉得自己有微茫的希望。
而这一个瞬间,他的心便因沈棠宁的一句话堕入了?冰窟与十八层地狱中。
沈棠宁不止要与他和?离,甚至,她还做好了?要永不回京都?,与他再不相见的准备。
她怎么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不舍?
谢瞻看着连抬头都?不肯多?看他一眼的沈棠宁,指甲死?死?刺进掌心的肉里,却感觉不到分毫的疼,忽觉自己这两年的行径变得愈发荒唐可笑?。
他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是期待她会在他的逼迫下不清不愿地唤他一句夫君,抑或是如寻常的夫妻一般为他梳头、绾发,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哪怕是她的一个微笑?,一条随手丢掉的绫帕,甚至是一句带有责备的嗔语,他都?着了?魔般地痴迷着。
只要她肯施舍给他一两分的笑?容与关心,他便能甘之如饴地自欺欺人,匍匐在她的脚下,心满意足地继续做着美梦。
可是他明明知道,一直都?知道,沈棠宁根本就不爱他,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
即使他拼尽了?命不要地救她,把心剖出来捧到她的面前,她也只会因那洒了?一地的血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换来一句她的“我不用你来负责”。
如果沈棠宁喜欢他,这两年的时?间,又怎会无动于衷,看不见他的付出。
便是块冰冷冷的石头,也该焐热了?。
枉他一生自诩狂傲自负,最?后却连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
谢瞻彻底心灰意冷。
翌日一早,他便在未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轻车简从,独自离开了?琅琊。
这两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沈连州的踪迹,不知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抑或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在回琅琊之前,他也终于在千里迢迢的漠北之外?寻到了?沈连州下落的线索。
先前为了?替沈棠宁研制天蚕蛾的解药,他命长忠北上,心想去?一趟漠北不易,顺道命长忠捎带着沈连州的画像——这画像乃是他央温氏亲手所画。
长忠一行扮作出塞的商人,下榻一间契人所开的客栈时?,那客栈的店老板无意看见了?沈连州的画像及画像上的名字,驻足良久,引起了?长忠的注意。
果不其然,店老板离开片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条血帕,长忠将那血帕展开,帕子里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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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血帕上留的字,正是沈连州的名字!
据店老板回忆,约莫是十来年前,店里来了?一对商旅打扮的夫妻投宿,这对夫妻身后跟着七八个随从,手里还分别领着四五个模样俊俏的少年。
不寻常的是那七八个随从眼珠子总是紧紧地盯着这四五个少年,平日里这对夫妻也不许他们的孩子出门,且但凡出门,必定有两个随从跟着。
那时?她年轻不懂,以为这些少年皆是这对夫妻之子,还心生羡慕。
后来随着开了?十几年的客栈,见多?识广,店老板才?逐渐回过神过来——
这根本不是一对夫妻,而是人贩子,也就是市面上所谓的牙公牙婆。
他们贩卖的也并不是寻常孩童,而是专门四处寻觅俊俏适龄的少男少女?卖入契国的权势之家为奴为婢。
因契人上流贵族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恶癖——
他们喜欢使唤周人为奴婢,以此来发泄这三百年来被太祖和?成祖皇帝驱逐出中原的恶气。
这些人贩子背后的势力,绝不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可以得罪的。
那年当地连下了?三日的大雪,这对夫妻住了?三日之后便离开了?客栈。
店老板去?收拾客房时?,在被褥中无意发现?了?藏在其中的血帕与帕中半截的羌笛。
兴许是那血帕上的字太过刺目,店老板并没?有将这两样物?件立即丢掉。
尤其是在意识到这可能是被拐卖的几个孩子之后,出于良心,店老板将这两样信物?一留便是十四年。
倘若说重名是巧合,那失踪的日子也能对得上,沈连州失踪那年九岁,是隆德十八年,店家遇见那行人贩子那年是隆德十八年,前后一年不差。
至于帕子里的羌笛,长忠记得,沈棠宁曾说沈连州小小年纪便能吹得一手好羌笛。
种种迹象表明,那被贩卖去?契国的少年极有可能就是沈连州!
是以此去?陇西,除了?守关,谢瞻还下定决心要替沈棠宁找到她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情之一字,各有缘法。
沈棠宁要离开他,谢瞻心里确实有怨,却也明白这终究不是沈棠宁的错。
但答应过她的事情,他便要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眼前这人,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面色冷峻,身形高?大,往那儿这么一挡,便是再美好的风景叫人也看不到了?。
谢嘉妤攥着车帘,气鼓鼓瞪着窗外?的陈慎道:“你有没?有眼力见儿,挡那做什?么,给本小姐滚开!”
陈慎回头一瞥。
这位谢家四小姐仰着张俏脸,一双凤眼却瞪得犹如铜铃一般,仿佛他并不是挡了?她欣赏风景,而其实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陈慎才?不惯着谢嘉妤,直到谢嘉妤都?快气哭了?,才?策马慢悠悠去?了?队伍前方。
“嫂嫂,你看他那是什?么德性,皇姑父让他来护送我们回京城,我哥哥是三镇节度使,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他姓陈就是只给皇姑父看门的狗,真当自己还在他那北镇抚司里耀武……啊!”
谢嘉妤气不过,故意将声音嚷得很大,沈棠宁一听,唬了?一跳,忙捂住了?谢嘉妤的嘴。
谢瞻离开琅琊前,留给沈棠宁一封和?离书,命一队人马护送沈棠宁和?温氏母女?俩去?镇江。
去?镇江之前,沈棠宁还想再送女?儿最?后一程,恰此时?隆德帝得知小姨子王氏欲接远在琅琊的女?儿谢嘉妤回京,命纪镶从锦衣卫拨了?些行事妥帖的,打发来琅琊接人。
本来卫桓也是要一道前来,奈何他娘郑国公夫人此时?病倒了?,卫桓每天衣不解带地伺候,也就没?工夫来接未婚妻了?。
沈棠宁决定与谢嘉妤一道回京都?,亲自将圆姐儿托付到王氏手中她心里才?踏实。
等到处理完和?离事宜,再拜别过舅舅温济淮一家,届时?若温氏不愿离开京都?,她也不强求,毕竟温氏上了?年纪,又自来体弱多?病,不好一路长途跋涉。
沈棠宁想找到哥哥沈连洲,只呆在京都?城是永远找不到的,求人不如求己,她要自己去?找哥哥。
谢嘉妤一路吃喝玩乐,遇见好山好水便要求停车观赏,陈慎估计是不想横生枝节,欲早些回京交差,谢嘉妤吩咐停车没?多?久,他便出言催促,两人之间多?有冲突。
“阿妤,你记住嫂嫂的话,以后这话不能乱说,你哥哥再厉害,那也是陛下知人善用,大周朝的江山永远都?是太祖爷打下来,你说这话是僭越犯上,会给谢家招来横祸!”
沈棠宁压低声音训斥她道。
在谢嘉妤的印象中,嫂嫂说话永远都?是轻言细语,这是沈棠宁第一次对谢嘉妤发怒。
身为谢家的女?儿,谢嘉妤是娇纵任性,却并不蠢笨,被沈棠宁一提醒,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是她飘了?,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话,懊恼地朝着自己的嘴巴扇了?一巴掌。
经此一事后,谢嘉妤就安静了?许多?。
不过,她还是看不上陈慎,心里存了?口恶气,逮着由头就要对陈慎发泄一番。
“嫂嫂你不知道,他以前就对我十分不尊敬,有一年他居然说我谢家芝兰玉树,人才?辈出,生出我这么个蠢笨无知的女?儿来,当真是气煞我也!”
青州驿,驿馆大厅中,谢嘉妤冲着沈棠宁大倒苦水。
沈棠宁汗颜,看不出来那位陈大人面上威严,嘴如此之毒,倒与谢瞻不分伯仲。
正说着,陈慎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嘉妤瞥见他,重重冷哼一声,扭过了?头去?。
见他走到了?沈棠宁身边俯下身去?,忙警惕地指道:“喂喂,你离我嫂嫂那么近做什?么,滚远些!”
“阿妤,不得无礼,”
沈棠宁对谢嘉妤轻斥,转而问陈慎道:“陈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陈慎没?理会谢嘉妤,回复道:“夫人,温夫人在外?救了?一名少年。”
温氏上了?年纪,坐马车久了?腰酸背疼,到驿馆后便带上随从出门溜达,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在驿馆附近的一条街上售卖林檎被几个大孩子欺负,连忙让小厮上前去?拦。
那几个孩子被陈妈妈抓着好一通教?训,温氏可怜那少年,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少年前不久丧父丧母,被家中贪财的叔叔给赶了?出来,只能靠着卖家里刚成熟的林檎果来养活自己和?妹妹。
温氏听着已是潸然泪下,将这少年带回驿馆时?眼眶都?是红的。
沈棠宁晓得温氏必定是想起了?失散多?年的哥哥沈连州,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柔声安慰了?温氏,让锦书给少年端来热水并糕点吃食。
那少年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生得安静文弱,几乎瘦成了?一条竹竿,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唯有一双眼睛黑亮清澈。
看见满桌子的珍馐美味,吞了?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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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嘉妤说道:“小子,莫说是两块糕点,这满桌子的饭菜都?是你的!我嫂嫂与温夫人可怜你,听说你家里已无父母亲人,不如就来我谢家,保管你兄妹两人今后吃穿不愁!”
那少年却礼貌地谢过谢嘉妤与温氏。
“多?谢贵人们,小人不愿卖身为奴,今日多?有叨扰,全是小人的罪过。”
跪地磕了?头,便要离去?。
“不识好歹!”谢嘉妤嘀咕道。
陈慎瞟了?谢嘉妤一眼,忽她身侧的沈棠宁走了?出去?,俯身站在那少年面前说了?几句话。
少年眼中瞬间水光微动,流露出感激之色,忙跪地道:“夫人大恩大德,小人永世难忘,愿用一生回报!”
谢嘉妤惊愕咂舌。
待沈棠宁命长忠将这男孩子领出去?找他妹妹回来后,谢嘉妤便迫不及待地缠着她问道:“嫂嫂,你与那少年究竟说了?什?么,他怎的一下子就态度大变,你真乃神人也,快教?教?我!”
温氏亦是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沈棠宁微微一笑?。
其实不难,她许诺那少年不逼迫他签卖身契,日后也允他可以读书考试,不过相对的,那少年也要答应她的一个请求。
至于是何请求,对于少年而言自是不难,何况沈棠宁言辞间并无轻视怠慢之意,同样是有求于人。
只需答应一个小小请求,就能换来与妹妹后半生的温饱,还能获得他梦寐以地的读书考试的机会,少年焉能不感激涕零。
安置好兄妹两个,天色已不早了?,众人各自回了?房间。
沈棠宁与锦书和?圆姐儿同住一个房间,二更时?分,窗外?的梆子敲了?三下,沈棠宁望着窗外?皎洁的夜色,锦书跟圆姐儿皆已出了?鼾声,似是睡得香熟了?,她仍旧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披衣打开了?窗户。
流云散去?,明月高?悬天际,远处的山峦在明月的清辉下若隐若现?,美得如一幅画卷,越发衬得天地间万事万物?渺小如芥。
一缕微风吹来,风中有淡淡的血腥气。
沈棠宁微微蹙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慢慢地,她的注意力从心事上逐渐转移到自己身处的环境中。
“别动。”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黑暗中一双冰冷的,鹰隼般的双目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那人将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尽管声音依旧沉稳有力,却压抑不住身上那股血腥气与呼吸间隐忍急促的喘息声。
第63章
那人将匕首架在?沈棠宁的?脖子上?,声音与匕首的?刀锋一样冰冷,吐出的?气?息却是?*有气?无力。
沈棠宁敏锐地嗅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忙低声道:“你放心,我不?动!”
顿了顿,又启唇柔声说:“你受伤了,我会医术,你先放了我好不?好……”
身后许久没有传来声响,正?当沈棠宁忐忑不?安,在?思考是出声还是趁他重伤反击之时,忽听“咕咚”一声,身后再次没了动静。
她试探着?侧过身去,那人没反应。
她捂着?脖子快速地后退,只见那人早已神志不?清地倒在?了地上?,匕首却仍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
月光洒落在?他苍白清俊的?脸上?,唇畔与衣角上?沾染着?点点的?血渍,沈棠宁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竟然是他,那个曾经?救过她两次的?契人首领!
她急忙上?前去试探男人脖颈间的?脉搏,幸好幸好,还在?跳动,人还活着?!
锦书睡得正?香,隐约间听见耳边沈棠宁呼唤她的?名?字,揉着?眼睛坐起身来,看见眼前一幕,惊得险些?叫出声来,是沈棠宁捂住了她的?嘴。
“嘘,别出声,过来帮我搭把手?。”
锦书也认了出来这地上?的?男人似乎是之前救过沈棠宁一名?的?商人,只是不?知为何他会突然重伤出现在?了此间。
沈棠宁先将圆姐儿的?小摇床轻轻推到角落里,再与锦书两人合力把男人抬到了床上?,挽起袖子脱去了男人身上?的?衣服。
看得出来男人身上?伤得不?轻,腹部、胸口、后背等?处共有十几处不?同程度的?刀伤或箭伤,虽然大多经?过简单的?包扎,但很显然并不?能止住血。
胸口处的?箭伤倘若再偏一些?,兴许人此刻就没了。
锦书点了两盏油灯放到床边,又悄悄地下去端来两盆热水。沈棠宁一面冒着?冷汗,一面给他清理伤口。
“娘,娘……”
伯都躺在?床上?,喃喃呓语。
梦里,娘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替他拭汗,柔声唤他的?乳名?。
“……娘在?呢。”
清晨,一缕阳光落在?脸上?,痒痒的?,温暖而耀眼。
伯都睁开眼。
他一动,伏在?床边的?沈棠宁便醒了。
“你醒了!”她惊喜道。
伯都一怔,刚要起身,沈棠宁却将他又轻轻按了回去。
“你别动,你现在?受了重伤,需要好好休养,这两日就在?房里别出去了。”吩咐锦书出去拿早饭。
锦书回来后,沈棠宁四下看看,才关上?门,栓好门栓。
回来时看见伯都盯着?小摇床吃着?手?指的?小女娃,小女娃见对方盯着?他,也好奇地瞅过去,嘿嘿笑?了起来。
“这是……你女儿?”伯都迟疑。
沈棠宁笑?着?应了一声,将圆姐儿从?摇床里抱出来,圆姐儿皮肤白,眼睛水灵灵的?,见人就爱嘿嘿笑?,几乎没人不?喜欢这孩子。
伯都目光柔和了许多,问:“她多大了?”
“一岁多。”
两人一问一答,突然,圆姐儿笑?着?笑?着?嘴巴瘪了起来,把脸埋在?沈棠宁的?怀里哼哼。
“它怎么了?”伯都立即紧张地问。
“没事?儿,闹别扭呢。”
大约是闻到伯都身上?的?药味和血腥气?了,沈棠宁歉疚一笑?,把孩子抱了出去,顺道找到陈慎,问他能不?能在?驿馆多留两天?,连日赶路,她和温氏身体都有些?吃不?消。
别看陈慎时常摆出副生人勿进?的?冷脸,人还挺好说话,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沈棠宁的?请求。
还说可以再多留几天?,让她与温氏好好休息,什么时候累了什么时候上?路就行,催促谢嘉妤,那是担心她在?路上?惹事?。
沈棠宁受宠若惊,谢过了陈慎,出来又遇见温氏。
原来沈棠宁清晨没出来吃早饭,还把孩子抱进?了她的?房里,温氏不?放心,过来担心地问她是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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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得以回房。
“我来路不?明,身受重伤,你为何还要救我,不?怕我杀了你?”
进?门时,伯都问道。
沈棠宁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你若想杀我,当初便不?会救我,你不?是坏人,”她坐到床边,看着?他说道:“何况你如今的?伤势,也没法伤害我。”
伯都凝视她片刻,躺了回去。
真没想到,谢瞻那样的人会娶了这么一位美貌心善的?妻子。
伯都在?沈棠宁房中养了三天?的?伤,每天?沈棠宁都会按时给他换药,晚上?和锦书挤在?一张床上?,倒也相安无事?,并未被陈慎与长忠发现。
到第三天?夜里,伯都已经?能坐起来自己吃饭,沈棠宁看见他脖颈间挂着?的?长命锁掉了,便主动为他打了新的?根络子,穿好递给他。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伯都说道。
“你娘?”
“嗯,他们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你自己不?记得吗?”沈棠宁有些?诧异。
伯都苦笑?一声,摇头。
“我不?记得了,我九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醒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是……收养我的?夫人告诉我,这根长命锁是我娘留给我的?念想。”
“你娘……她过世了?”沈棠宁眼中闪过一抹怜悯,轻声问。
伯都淡淡一笑?,将长命锁收进?了怀里。
“不?,家道中落,我爹便将我卖了。所?幸,我后来能被夫人收养,她待我很好,如同亲生孩子一般,就像你娘对你一样疼爱关心,现在?,她就是我的?母亲。”
“可你是周人。”沈棠宁忍不?住道。
伯都眸光微凝,慢慢落到沈棠宁身上?。
沈棠宁垂下了眼,看着?桌上?喝空的?药碗。
“是,我是周人,我从?未一刻忘记过。沈夫人,你既然早就猜出了我的?身份,为何还要救我?”
先前伯都在?琅琊与沈棠宁相遇,无意间遗落一块玉牌,那牌上?雕刻着?她看不?懂的?符号与图案。
她将玉牌收入袖中,本想晚上?带回去询问长忠,谁知到家之后那块玉牌便莫名?其妙地从?她身上?消失了。
不?过沈棠宁记性很好,她凭着?记忆画出了玉牌上?的?图案和符号,再找到一些?契文的?书籍翻看,很快便看明白了原来那枚玉牌上?雕刻的?野兽正?是契人最为崇拜的?神圣图腾——
苍狼。
在?契国,只有皇族中人才有资格佩戴纹有苍狼图腾的?装饰物,因为那是身份的?象征。
而玉牌上?雕刻的?契族符号,翻译过来便是“执失部”的?意思。
执失在?西契是贵族姓氏,据沈棠宁翻书了解,当今西契默答可汗最宠爱的?察兰汗妃便出身于?这个家族。
察兰汗妃有一名?养子,此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也是默答身边最为器重的?养子。
“枢密院副使,天?威将军,执失伯都,这是你的?名?字?”
“是,”伯都坦然承认道:“现在?你若想杀我,随时都可以。”
沈棠宁静静看着?他。
“不?,你知道我不?会杀你,如果要杀你,当初我便不?会救你,伯都将军,你救过我,我也救了你,我们两个人便当是两不?相欠了,明日你若伤势好些?了就离开吧,如果被锦衣卫或阿瞻的?随从?发现,那时我也救不?了你。”
话说到最后已然有了几分冷淡,不?复前两日的?温柔热络。
伯都默然片刻,低声叹道:“抱歉沈夫人,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今晚我便会离开。其实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救我,你的?夫君,最是厌恶契人!”
“这是我的?事?情,与他无关。”
沈棠宁说至此处,忽冷笑?了一声,说道:“想来你大概不?知,我的?爹爹,也是死在?你们契人的?手?中!多年来你们契人屡次骚扰我大周边境,无恶不?作,今上?北伐时也只是将你们赶回乌尔逊河以北,这次我朝宗张叛乱,惹得哀鸿遍野、生灵涂炭,也是因为有你们契人在?其中助纣为虐!”
“不?只是阿瞻,倘若你们踏足我们大周的?疆域,便不?会有人欢迎你们!”
伯都听闻她的?父亲竟也是死于?契人手?中,一时心神巨震。
但沈棠宁接下来的?这番话却又令他骤然挺起了腰背,直视着?沈棠宁道:“沈夫人,我早就说过,我虽然为汗妃所?救,得她眷顾方有今日,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我身上?流着?的?是周人的?血脉,我这一生都未曾杀害过一个周人,生为周人,死为周鬼,虽九死其犹未悔!”
“那你为何要帮着?宗张挑起中原的?战火?”沈棠宁反问。
“不?,恰恰相反,我这次来周朝,是为了平息两国多年来的?战火。”
见沈棠宁面露疑惑,伯都索性不?再隐瞒,将他这次来山东的?目的?悉数告知,包括西契朝堂势力中敌对的?两派矛头,以及自己与察兰汗妃多年来的?夙愿。
察兰汗妃虽为默答宠妃,出身贵族执失部,然她的?生母却是一名?温柔似水的?周人女子。
因此她得以自幼学习中原礼仪文化,耳濡目染,对地广物博,包容开放的?中原充满了向往与喜爱。
丞相土勒多次撺掇默答侵犯周朝边境,也是察兰汗妃一力阻止,在?察兰汗妃眼中,唯有两国和平往来才能令百姓们安居乐业,契国得以发展强大。
而穷兵黩武、一辈子执着?于?统治的?权威,采取掠夺方式获得的?财富权利,同样也会被人以相同的?方式掠夺而去,重蹈契国老祖宗的?覆辙。
“耿介得道,猖披窘步。消止兵戈,一统东西两契才是我与汗妃多年来的?夙愿,至于?周朝绵延的?战火,绝非我与汗妃本意,实属无力阻止的?无奈之举。”
更不?幸的?是,伯都与蒙真的?谈判破裂了。
蒙真早已被土勒收买,成为了土勒在?周朝的?眼线,这次山东之行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若非伯都警惕及时发现,如今便成了蒙真的?刀下亡魂。
他受此重伤,仓皇而逃,与属下失散,也全是拜蒙真所?赐。
“你能够保证,你们的?大汗与汗妃是真心愿意与朝廷和谈吗?”沈棠宁问道。
伯都亦正?色道:“我不?敢保证,但我与汗妃会尽力去说服大汗。土勒把握朝政多年,大汗对土勒僭越傲慢之举早就心生不?满,只是苦于?羽翼不?够丰满,不?得不?违心听命之,倘若无十足把握便仓促起事?,不?过是以卵击石。何况你夫君在?位时深恨契人,大汗才不?得助宗缙起事?。”
“如若有人能在?其中斡旋,襄助两国和谈,除去贵国丞相土勒,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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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伯都。
“我不?敢说,但在?我有生之年,必会说服汗王,对周朝边境秋毫无犯,且作为回报,我们西契愿意发兵助贵朝平叛。”
伯都何等?聪明,不?用想便能猜到沈棠宁口中的?这位“襄助两国和谈”之人是谁,苦笑?叹息道:“沈夫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纵你有三寸不?烂之舌,是谢将军的?结发妻子,恐怕也不?能够扭转他的?心意,我族与你的?夫君有杀母之仇,他绝不?会帮我,甚至可能为你招致祸患,我请求你不?要开口求他!”
“杀母之仇,你这是何意?我的?婆母,分明是急病去的?。”
沈棠宁一惊。
谢瞻的?生母,不?是在?琅琊探亲之时发了急病去的?吗,怎的?就成了死在?契人的?手?中?
伯都说道:“你们周人最重女子名?节,你不?清楚其中原委,想来并不?稀奇,当年山东河北契人降将联合叛乱,接连攻下济宁青州数座城池,王夫人回家探亲时不?幸罹难,被契人追捕,不?得已跳了黄河,尸骨无存。”
“谢家封锁消息,只说王夫人急病而去,实际你的?夫君一直知晓他生母的?死因,这些?年来才对契人视若仇寇。”
原来如此……
沈棠宁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谢瞻的?脸庞。
紧接着?,便是对他的?心疼,对王夫人的?惋惜。
想来王夫人香消玉殒之时,不?过二十五六,花朵一般的?年纪,难怪认识谢瞻至今,他如此仇视契人,而整个镇国公府上?下亦对王夫人的?死讳莫如深。
伯都虚弱地靠在?大迎枕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却满是恳切担忧。
沈棠宁心中忽一动。
不?知为何,打从?第一眼见到伯都开始,她便情不?自禁与伯都心生亲近之意。
三天?前救他,并非完全是因为先前他的?救命之恩,而是见他浑身伤痕累累之时,心里竟难以自抑地涌出酸楚怜惜之情,仿佛感同身受。
沈棠宁默然片刻,出声说道:“伯都将军,这话你便是看轻了他,你放心,我了解阿瞻的?为人,更知道该如何说服他。既然你与察兰汗妃已是穷途末路,不?如便听我一言一试,明日我便北去陇西,帮你说服他,但你答应我的?事?情,我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翌日沈棠宁醒来,撩开纱帐,果然床上?伯都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忠听说沈棠宁要去陇西,唬了一跳,苦口婆心地阻拦。
“夫人,去陇西的?那条路可不?是咱们回京都的?路,这一路尚有叛军残余,地界不?太平,您何必要非要冒险,有世子帮您找沈家兄长,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棠宁蹙眉,“我哥哥在?陇西?”
“不?是陇西,是在?契国,世子没告诉您?”
说完长忠才反应过来说漏了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谢瞻怕沈棠宁空欢喜一场,便不?许长忠透露他在?找沈连州这件事?,想直接找到人了带到沈棠宁面前,或是没找到人,说句不?好听的?,找到的?是死讯,那岂不?是要温氏白发人送黑发人?
长忠乍听沈棠宁说要去陇西找谢瞻,让他准备好马车尽快启程,还疑惑这事?怎么被沈棠宁知道了,一着?急就把话捅了出去。
这还得了,此言一出,沈棠宁立即逼问长忠,长忠被逼无奈出卖了主子,又想既然话都说秃噜了嘴,干脆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沈棠宁听完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直以为谢瞻早就忘了此事?,没想到他不?仅记得,还替她处处考虑得妥帖周到……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沈棠宁没有对陈慎与温氏等?人说实话,只说是谢瞻在?陇西起居多有不?便,她收到信后决定前去陇西照顾他。
她知这一路危险,但是若能两国和平,实现父亲平生夙愿,便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辞别众人后,她便正?式踏上?了去陇西的?道路-
陕西,平凉府。
谢瞻到达陕西时,郭尚在?蓟州与张元伦打得正?如火如荼,一听说谢瞻带着?十万朝廷大军驰援而来,张元伦立马龟缩不?再出城,看样子是要坚壁清野,以逸待劳。
兼之朝廷的?粮草不?够,这仗也确实没法打,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虚张声势。
谢瞻与郭尚一合计,便停了战,这场仗打到最后这份上?,最好的?法子便是招降张元伦的?部下,如此既能兵不?血刃,又可避免两败俱伤。
不?过就目前看来,谢瞻猜测张元伦并无投降之意,等?到他恢复元气?,便会四处动员联合其他部族,以图东山再起。
郭尚在?离蓟州不?远的?庆阳府,谢瞻则驻扎在?平凉,两人形成掎角之势,如此张元伦有任何动作,都逃不?出两人的?手?掌心。
这日傍晚时分,谢瞻下衙,看着?天?色不?早了,便直接回了衙门后院的?书房。
平日里他若无事?都会直接歇在?衙门里,懒得再回朝廷安排给他的?节度使府一趟。
刚进?后院便见漆黑的?夜色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迎了过来,那人高兴地道:“世子,您终于?下衙了,小人等?您好久!”
出了京都,极少有人再喊他一声世子,谢瞻仔细一看,这人竟是应该远千里之外京都的?长忠!
“你来做什么?是夫人出事?了?”谢瞻立即上?前质问。
长忠忙嘿笑?道:“没出事?,好着?呢,这会儿就在?节度使府等?您……哎世子!”
长忠话还没说完,谢瞻便大踏步地转身出了门,连白蹄乌都来不?及让人去牵,看着?门口一匹马便飞身上?去,直朝着?他的?府邸而去。
“急啥,人又跑不?了!”
长忠一面嘀咕,一面小跑着?跟了上?去。
刚到大门首下,人还未进?去,谢瞻的?心便“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
他放慢步子,站在?门后慢吞吞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和仪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隐隐期待着?什么,或许冥冥之中,这就是他与沈棠宁特殊的?缘分。
就在?离开琅琊的?那一日,他明明心灰意冷,要决心放下这段长久以来没有结果的?爱恋。
可等?到真的?离开她了,他却非但没有感觉到释然,痛苦减轻半分,反而时常会在?夜半三更里想起她。
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她的?一颦一笑?,嬉笑?怒骂,挥之不?去,想她的?似水柔情,想起她为他梳头时含羞浅笑?,明媚的?阳光落在?她艳若云霞的?脸庞上?,想起两人在?琅琊同居的?那段时光,每晚与她耳鬓厮磨,亲密拥吻,她安静地靠在?他的?胸口入睡……
越是想忘记,便越是忘不?掉,想得难以入眠,辗转反侧,甚至懊悔那日一时气?急,都来不?及与她和女儿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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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蚀骨的?慢性毒药,温柔似水,天?长地久,毒性慢慢地渗入到他的?五脏六腑当中,等?到他发觉自己中毒之时,毒已深入骨髓,无药可医。
沈棠宁坐在?庭院中等?谢瞻,听到下人们都在?喊“将军来了”,还未等?她转身看清眼前人的?模样,谢瞻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下将她拥入了怀中。
“你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而淳厚,听起来又分外惊喜。
她来了,他怎么会高兴成这样?
担心谢瞻不?同意她来替伯都说项,沈棠宁有意没有提前写信通知谢瞻。
她以为他见到她会生气?,指责她任性用事?,已经?想好了说辞平息他的?怒火,没想到谢瞻的?第一反应却是高兴地抱住了她。
沈棠宁听着?他胸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莫名?感到有些?羞愧,还有一丝忐忑与不?解。
“嗯,阿瞻,我来了。”她柔声应道。
谢瞻牵着?沈棠宁的?手?进?门,一面吩咐人去准备晚膳,一面叫丫鬟去端热茶热水供沈棠宁梳洗清洁,忙前忙后招左呼右的?模样,沈棠宁都不?好意思了。
“阿瞻,我这次来是有事?要与你商议。”
用完晚膳,沈棠宁便说道。
“你说。”谢瞻示意丫鬟小厮都退了下去。
沈棠宁仍不?放心的?模样,又亲自去把窗户也关上?,走到谢瞻身边坐下。
两人离得很近,她刚靠过来,谢瞻便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独属于?她的?芬芳甜香。
此时此刻,谢瞻的?眼中便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小女人。
她细语柔声地开了口,她的?眼光流转,杏眼似水,瞳仁里倒映出他的?影子,他的?目光紧紧地看着?她湿润的?红唇一张一合……
“你说什么,你让我与契人和谈?!”
反应过来她说的?话,谢瞻浑身血一冷,不?敢置信地看向沈棠宁,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沈棠宁没想到,谢瞻听了这话反应会这么大。
紧接着?,她便眼睁睁看着?男人面上?的?柔情之色便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绷得死死的?唇角,以及他愈发阴沉的?脸色。
这样的?谢瞻,显然已经?是在?发怒的?边缘了。
沈棠宁竭力压下心中的?不?安,“阿瞻,我知你一时恐怕难以接受,我自然不?是强求你原谅那些?契人,我只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并不?是所?有的?契人都是你的?仇敌,他们中也有人想……”
“住口!”
谢瞻双手?紧攥,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寒霜,直到沈棠宁说到“并不?是所?有地契人都是你的?仇敌”那句话时霍然起身喝断。
他冷冷俯视着?她说道:“沈棠宁,你别以为我谢瞻救过你几次,骨头都轻了,把自己当成个人物,妄想来左右我的?决定,如果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明天?就给我滚回京都城!”
说罢摔门而去。
良久,沈棠宁起身走到门边,默默看着?一望无际的?夜色,咳嗽了几声。
锦书走过来,心疼地给她披上?了厚衣。
“这些?都是男人们的?事?情,您何苦要缆下这桩苦差事?,自己身上?还病着?,就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劝说世子,结果呢,人家根本不?领情,吃力不?讨好。”
沈棠宁摇了摇头。
她的?父亲沈弘彰,就是死在?北伐的?战争之中。
那场战争,让她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也让一个家庭从?此支离破碎。
她太知道和平的?意义。
对于?谢瞻而言,他难以接受,她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她和谢瞻终究不?同,她希望付出更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的?和平。倘若谢瞻不?愿,亦是无可厚非。
许是因为连日的?赶路,忧思成疾,当夜沈棠宁便病倒了,烧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
“把冷水端过来。”
谢瞻拧干帕子,叠好放在?沈棠宁的?额头上?,另一块帕子在?她身上?不?停地擦拭降温。
锦书拿不?准谢瞻的?意思,几次想劝说谢瞻去休息,她来照顾沈棠宁,他只淡淡地让她别聒噪,退下去呆着?。
这个男人,你说他粗心,他还知道细心地给沈棠宁擦冷水降温。
但你若说他细心呢,他每回又是发那样大的?火,忽冷忽热喜怒无常的?,说生气?便生气?了,一点都不?顾及自己说的?那些?话有多伤人的?心。
也就是她们姑娘心肠软,每回都未曾真正?放在?心上?过。
明明昨夜分别时他雷霆震怒,把她和自家姑娘都吓个不?轻,今儿听说姑娘病了,又坐在?床前寸步不?离地侍奉,端茶喝药擦身事?事?亲力亲为。
若说锦书还看不?出来谢瞻对沈棠宁是个什么意思,那她就是真个傻了。
其实她早就猜到谢瞻似乎对沈棠宁有意,只是这事?他一个大男人憋着?不?肯说话,难不?成还要让姑娘家来表白心意吗?
何况这段时日她冷眼瞧着?,自家姑娘早就不?像当初那样排斥姑爷了。
“那合该他当做的?,我们姑娘若不?是为了他,岂会放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千里迢迢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韶音冷哼道。
锦书悄悄比在?墙角看着?屋里专心给自家姑娘降温的?谢瞻,闻言瞪了身旁的?韶音一眼。
“你这小蹄子,休要多事?,姑娘若是心里真喜欢,你还能给拆散了不?成?”
韶音不?服道:“咱们姑娘便是和离了,以她的?品格和才貌京都城里等?着?娶她的?大好儿郎那也能排到永定门去,若姑娘看上?他,我今后和你姓也罢!”气?得扭头就跑。
吃过药,谢瞻陪着?沈棠宁守了一天?一夜,晚上?睡觉就躺在?旁边的?将就了一晚。
翌日一早卢坤义打发人来找谢瞻,让他去看看新做的?攻城器械如何。
谢瞻回来给沈棠宁擦了手?脸,喂了她一点水。
昨夜烧就退了,大夫说烧退了人就能醒了。
谢瞻专注地看着?床上?的?沈棠宁。
闪耀着?淡淡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细弯的?眉,长长的?睫毛乖巧地卷翘着?,饱满圆润的?唇瓣,苍白的?脸蛋没有丝毫血色,都没有他的?一只手?掌大。
他伸出手?,在?空中勾勒出她眉眼的?轮廓。
直到长忠在?外面低声催促他了,谢瞻起身在?床上?的?人儿额头上?轻轻一吻,给她掖好被子,这才悄然离去。
谢瞻离开后,半响,沈棠宁呆呆地睁开双眼,望着?头顶的?承尘。
抚摸着?自己额间适才被他吻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他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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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何要吻她?
……
第64章
菱花镜中,女子脸色苍白,柳叶眉,花瓣唇,巴掌大的小脸。
一双杏眼点漆似水,即使不施粉黛,面带病容,依旧不折损她丝毫的美貌。
她蹙眉,镜中的女子眉眼间便萦绕着淡淡的哀愁与疑惑。
她托腮,镜中的女子亦托腮。
她抬手抚摸额头,镜中的女子亦……
“姑娘!”
锦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沈棠宁心一跳,慌忙将手收回来,垂下眼帘。
虽然锦书应是没有看到早晨时谢瞻亲吻她那一幕,但沈棠宁仍是没来由的心虚。
“姑娘,您能好这?么快,多亏了世?子,昨个儿他可是守了您一天一夜呢,我?劝他去休息他都不肯去。”
锦书一面给沈棠宁梳妆绾发,一面在一旁说道。
守了一天一夜?
“他平日里不是很?忙么,你怎么还留他在这?里?”她皱了皱眉,问。
锦书给沈棠宁发间别了一根并蒂莲花的玉簪,闻言忙不迭叫屈道:“冤枉!那是世?子爷非要留在这?伺候您,何况腿长在他的身上,奴婢还能把世?子爷给抬走了不成?”
“你这?促狭鬼,还学会打趣我?了!”沈棠宁瞪了她一眼。
锦书就抿着唇笑。
当日,谢瞻并未回府。
锦书提议去衙门里找谢瞻,沈棠宁却摇了摇头。
“不成,这?事急不得。”她说道。
谢瞻不肯来见她,说明对于和谈一事心中有他的考量。
至于是何考量,也许是因为生?母的死,又或许是因为旁的缘故。
不论是什么原因,她都相信谢瞻绝不是那等心胸狭隘,只图眼前小情小爱的男人?。
他的眼里有家有国,有肩头担负的职责,亦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想?,他总会想?明白其中关键。
沈棠宁如今住的这?间屋子,是谢瞻在节度使府的正房。
府邸是座三进的宅子,很?宽阔空荡,谢瞻不回来,闲来无事的时候,沈棠宁也不敢随意出去乱逛,毕竟她心里明白,两人?如今就是有名无实的挂名夫妻,所以就在卧房里挑了几本谢瞻的书看。
这?人?书也没什么意思,尽是些兵书和治国大论,没看几页沈棠宁便觉无趣了,扔在一边望着窗外翠绿的芭蕉叶发呆。
“这?是何物??”
锦书捧了个包裹走进来,放在桌上道:“这?是世?子命长忠送过来,我?也不知?道,您打开看看。”
沈棠宁便拆开包裹。
锦书在一旁整理沈棠宁带过来的衣物?,沈棠宁来的匆忙,衣服没带几件,还不知?道要在平凉住多久,她挑出两件现穿的,其它的衣服都准备拿出去洗洗晒起来。
正心里算计着,沈棠宁忽叫她过去。
“这?包裹,是,是他让长忠送过来的,还是长忠自己送过来的?”
“长忠说,是世?子要他送来的,”锦书瞧着沈棠宁脸色有点不大对,“咦”了一声?道:“可是这?包裹有什么问题?”说着便要去解那团包裹。
“没事,不用了!”
沈棠宁忙挡住道:“你去罢,这?包裹没事,我?有事叫你进来。”
锦书将信将疑地被她赶走了。
没事,干嘛姑娘脸红成那样?
沈棠宁藏东西的地方,锦书早就了如指掌,不是床底下,便是高柜子上。
第二天,趁着沈棠宁不在屋的时候,锦书悄悄进屋将沈棠宁藏在床底下的包裹找到打开。
包裹里最上面一层,放着的是一沓月事带。
“……”
月事带?
锦书愣了一下。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沈棠宁的小日子快要来了。
下面的她继续翻了翻,是几件肚兜,颜色嘛,有粉的,葱绿的,还有鹅黄……都是自家姑娘平日里喜欢的颜色和花样,就连这?大小也刚好合适。
尤其是手里这?件娇滴滴的葱黄绣折枝海棠花肚兜儿,和沈棠宁从前常穿的那一件实在是像!
最下面一层,是几本话本子,约莫是怕沈棠宁闲极无聊塞进去的。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锦书看着手中那根又长又粗的玉棍,琢磨了半天突然想?明白这?是何物?,一下子就瞪大了双眼,眼珠子险些从眼眶里头掉出来,仿佛手里捧的是个烫手山芋,连忙把所有东西都塞回了包裹里系好。
真?是的,送这?些女孩子的贴身衣物?便算了,这?东西他怎么也是能随便乱送的,难怪把姑娘臊成那样!
不过,这?么大一根的话儿,姑娘那小身板能受得住吗……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沈棠宁进来的时候,看见锦书从卧房走出来,满脸古怪的笑。
“你笑什么?”她不解。
锦书凑到沈棠宁耳边,神神秘秘耳语几句。
“?*锦书!”
沈棠宁被问得又是惊愕又是羞恼,气得直跺脚。
“你站住……锦书,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锦书忙笑着往外面逃,沈棠宁追出去,追到门口处,恰巧谢瞻不急不慢走进来,与沈棠宁撞了个满怀。
男人?坚实的胸膛,把沈棠宁柔软的胸脯和肩膀撞得生?疼,身子向一侧歪去。
谢瞻及时伸臂抱住了她。
“怎么了,你要撕烂谁的嘴?”
男人?的呼吸轻轻吐到她面上,头顶的碎发轻飘飘地骚动了起来,肌肤痒痒的,眼皮也热热的。
沈棠宁忍不住眨了眨眼,抬起头。
男人?那双漆黑的凤眼里,清楚地倒映出她的身影与轮廓。
他的大掌就紧紧地贴在她的腰间,好似还轻轻地抚摸了两下,他挺拔的鼻梁,离她的脸也不过是咫尺的距离。
两人?离得那么近,近到呼吸可闻……
沈棠宁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连忙去推谢瞻,推了两下才?将彻底他推开。
抿了抿唇,她瞪他一眼,扭头进屋去了。
谢瞻挨她莫名瞪了一眼,却觉得那一眼眼波流转,含羞带嗔,说不出的妩媚娇柔,心神不由一荡。
抬脚跟着她走了进去,沈棠宁却脚步更?快,已经?进了里间。
谢瞻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轻咳一声?,只停在明间犹自晃动的帘下。
其实当夜他凶完沈棠宁,心中便已很?是后悔。
他分明日夜盼望她能到来见他一面,哪怕是跟她说上一句话他便能快活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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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么期盼着见到她,她却劝他去和害死他生?母的契人?合作,这?令他感?到分外的委屈和愤怒。
“我?已向陛下递了折子,陈奏情况,至于陛下答不答应和谈,我?不敢保证,一切只能尽力而?为。”
里间的沈棠宁“嗯”了一声?。
谢瞻顿了顿。
“团儿,那日是我?不对,冲你发脾气了,你也知?我?这?人?的脾性……我?听你那样劝我?,心中很?是不忿,一时未控制住自己……总之是我?不对,日后我?必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他语气诚恳地向沈棠宁认错道歉。
沈棠宁沉默了片刻。
“我?没生?气。”她轻声?回道。
谢瞻嘴角慢慢又翘了起来。
“那我?昨日让长忠给你送来的东西,你用着都可还合适?”他又问。
“……”
“你不说,我?就当你用得合适了。”他道。
“……”
沈棠宁终于忍不住了。
“你……你还好意思说,你都给我?送的什么东西!”
“哗啦”一声?,眼前的帘子被她揭了起来,两人?目光一触,沈棠宁到底没有谢瞻那么厚脸皮,又飞快地撂下帘子。
说什么,让他以后注意分寸,难道他不知?道两人?不是什么正经?夫妻,这?些东西,他不能够送给她的吗?
纠结半天,还没能说出口。
谢瞻不以为意道:“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还能有什么,你让锦书他们给你买也一样。这?府里男人?多,没几个丫鬟,不像琅琊和京都,你缺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去给你置办。”
谢瞻没问沈棠宁什么时候动身离开,直接让长忠找了府里的管事婆子,两人?一起给沈棠宁布置房间了。
谢瞻走了。
锦书慢吞吞踅进屋里,只见沈棠宁坐在窗下,似乎在听窗外的谢瞻和长忠吩咐什么。
男人?笔直地站在庭院中央,他今日穿了一件暗红织锦蟒缎圆领长袍,腰间束着条玉鞓带,足上蹬着一双锃亮的黑色鹿皮靴。
那袍带修身,衬得男人?宽肩窄腰,英姿勃发,这?般昂首站在庭院之中,宛如鹤立鸡群,几乎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去。
“我?昨个儿在这?节度使府转了转,发现这?府里只有一个管事婆子并两三个丫鬟,问了管事婆子,原来世?子十天半个月也不回来一次,平日里都直接宿在衙门里,房里也没旁的女人?收用。”
“要我?说世?子极是洁身自好了,光凭这?一点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他这?般的家世?样貌,外面不知?多少女人?想?嫁过来填房,别的不说,就说这?府里的,您瞧瞧世?子从屋里走过去的时候,哪个丫鬟不抬起头来迷瞪瞪地盯着看两眼。”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不若我?给牵线搭桥,问问做了他的房里人?,以后天天伺候他如何?”沈棠宁斜眼瞅向一边的锦书。
锦书被沈棠宁问得一哂,忙摆手道:“姑娘你真?会说笑,这?泼天的富贵奴婢可不敢受用!”
见沈棠宁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到底没敢再?说下去,讪讪地低下了头。
半月后,朝廷的密旨过来了,与此同?时,跟随密旨一道而?来的,还有隆德帝的第五子秦王。
秦王的封地在陕西,前两年及冠离开了京都城。
宗瑁攻打陕西时,由于事发突然,秦王手中兵力粮草也都供给不足,不得不放弃西安退守河南,但在后续夺回陕西的几场大战中,秦王配合郭尚,表现得甚是骁勇,得到了隆德帝的几番赞赏。
得知?隆德帝有意与西契和谈,欲借西契骑兵的力量镇压叛乱,秦王便主动请缨。
最终,隆德帝任命秦王为和谈主使,谢瞻为副使,两人?携三千朝廷精兵一道前往陕西榆林,也就是西契与大周交界的边境进行谈判。
事以密成,既是密旨,这?事就要遮掩行踪,速战速决。
当初伯都离开青州驿的时候给了沈棠宁一枚玉珏,告诉她倘若隆德帝答应和谈,可将这?块玉珏打发人?送到西安的一家名为丰年的邸店。
玉珏送到丰年邸店之后,伯都立即命人?送来了察兰汗妃的亲笔书信,商量和谈的日期与地点,信中言辞恳切。
和谈权隆德帝已经?全权交由谢瞻与秦王负责,不过谢瞻知?道隆德帝让儿子秦王来参与和谈的用意,故一应事务均由秦王过目知?晓,经?他同?意方实行。
话虽如此,秦王为人?谦逊,也不是那等混吃等死的藩王,谢瞻说行他便拍板决定,两方商榷过后,很?快便拟定了和谈的时间与地点。
六月初五的时候动身从平凉出发,七日之后,六月十二,谢瞻便与沈棠宁、秦王一行到达了榆林镇。
原本谢瞻是想?把沈棠宁送回京都,因为把沈棠宁独自留在平凉他总不放心,担心张元伦或是宗缙父子的余孽得知?此事趁机袭击他的平凉大后方。
沈棠宁自然也知?此行凶险,但执意去榆林参与和谈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一则伯都有言在先,他会亲自去榆林谈判,一旦其中发生?什么变故,她亦能在其中帮忙斡旋。
二则倘若和谈顺利,她决定厚着脸皮求伯都帮她找沈连州。
谢瞻是有权有势,那毕竟是在本朝范围之内,手伸到别过去便会处处被掣肘。
伯都就不一样了,他不光知?恩图报,在契国更?有权有势,让他帮忙找一个人?,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谢瞻拗不过沈棠宁,又不放心把她一人?扔在平凉,拿她没办法,思来想?去,只得把她一道带去了榆林。
和谈的日子定在六月十五,自从与秦王合并一路后,沈棠宁就扮成小丫鬟跟在谢瞻的身边。
进城那日榆林县令便安排他们住进了城西的一座大宅,留那三千官兵在城西十里驻守。
这?日秦王在房中吃过晌饭出来溜达,盘算着两日后的和谈事宜,忽瞅见那粉墙上一丛开得十分花团锦簇的蔷薇花架下站了两人?在说话儿,走近一看原来是镇国公世?子谢瞻。
秦王加快了步子走过去。
和太子等人?不同?,秦王在众皇子中行五,并不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作为孝懿皇后的亲侄儿,谢瞻从小是与中宫嫡出的太子一起长大。
谢瞻比秦王要大两岁,与秦王的眼中,谢瞻年纪不大,却自幼少年老成,冷峻寡言,莫说是他,他这?人?对太子也不见多热络,仅仅保持着最基本的君臣礼仪。
梁王那些人?总说谢瞻是目中无人?,可秦王觉得谢瞻只是性情孤傲罢了,他所谓的“目中无人?”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对于宫里的婢女宦官,人?家从来不会任意欺凌,像梁王那样的分明才?是嚣张跋扈,看人?下菜碟。
虽然秦王从小就羡慕谢瞻能够得到孝懿皇后与隆德帝的宠爱,敬佩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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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既得了机会与他同?行,自然是寻机会与谢瞻搭讪增进彼此的了解,这?般想?着,秦王脚步更?更?快了。
可走着走着,却见谢瞻原来不是一人?,面前原来还盈盈立了个粉衣白裙的少女,作丫鬟装扮,只不过这?丫鬟装扮俏丽,与那丛蔷薇架几乎融合在了一处,这?才?叫他看花了眼。
这?丫鬟秦王知?道,应就是这?几日一直随侍谢瞻左右的丫鬟。
说来这?小丫鬟秦王先前只见过一面,每回见到都是匆匆惊鸿一瞥,除了昨日搬到这?宅中那日,那小丫鬟跟在谢瞻身后从马车上下来,总算是让秦王见到了她的正脸。
只见是乌发雪肤,巴掌大的鹅蛋脸,花瓣唇,两道细浅的柳眉斜飞入鬓,眉下一双妙目乃点睛之笔,眼波流转间隐约可见妩媚含情,欲语还休。
都说这?位谢世?子的夫人?乃京都第一美人?,秦王哪里想?到谢瞻身边红袖添香的丫鬟都是如此绝色佳人?,更?不消提那位世?子夫人?,一时愣在了原地。
许是他这?模样略显猥琐,等他终于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谢瞻冷冷剜了他一眼,立即拽着那丫鬟大步走了。
念及此,秦王又头疼了起来。
他得找个机会同?谢瞻解释解释,不能让谢瞻误会他是那等好色之人?,遂停下来,悄悄藏到了一侧的松林里。
俄而?,不知?二人?说到何处,那小丫鬟轻垂螓首,似盈盈而?笑,谢瞻看着她亦是眉眼温存,柔情似水,忽转身从蔷薇花架中掐下一朵开得娇滴滴的粉瓣蔷薇花,巴巴簪到眼前那粉衣丫鬟的发髻上。
秦王咋舌。
啧啧,果然古人?常说的英雄难过美人?关是诚不欺我?也。
即便是这?一段时间的同?路,谢瞻对他很?客气——嗐,客气说穿了其实就是疏远,秦王好奇极了,这?么一个眼高于顶的男人?,何等美色没见过,这?丫鬟究竟为何能得到他的青睐,莫非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瞧他笑的那模样,真?没想?到,这?样的男人?一旦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也能笑成这?般,与寻常男人?别无二致呢。
……
沈棠宁忽觉发上一重?,似乎谢瞻在自己的发上簪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摸到了一片柔嫩的花瓣。
她诧异地看向他。
“这?花极美,也很?衬你。”
谢瞻看着她说道。
热辣的阳光透过头顶蔷薇的花叶洒落在两人?的身上,他就这?么低头看着她,面上好似无甚表情,幽黑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汹涌着波涛骇浪一般,是那样地滚烫,沉重?。
以至于沈棠宁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无法长久地与他对视,仓促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发上那朵粉艳的蔷薇转瞬就变作了千斤重?,她伸手想?要去摘掉。
“我?想?起我?还有些事……”
“等等,”谢瞻攥住她的胳膊,“先别走,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话中的意思是征询她的意见,问她是否想?听,可手却攥得她那样紧,紧得沈棠宁甚至感?觉到了疼,根本无法挣脱开。
“什么话,你说,我?听着。”
沈棠宁只好道。
谢瞻抿了抿唇,凝视着她乌黑的婵鬓,直过了好一会儿,方如下定决心般。
他一字一句,郑重?地道:“团儿,你若喜欢这?架蔷薇花,等有空闲了我?也在静思院里栽两丛,这?样以后每年这?个时令,咱们一家三口都可以如今日这?……”
“谢将军,原来你在此处,当真?是巧啊!”
忽然有人?大笑着叫道。
谢瞻顿住。趁着这?空隙,沈棠宁迅速挣脱了谢瞻的手,快步走了。
藏在松林下的秦王没听清谢瞻在与他那小丫鬟说什么,倒是看清楚了远处来的人?。
榆林县令与昨日一样穿得甚是正式,头戴乌纱帽,身着绣鹭鸶补子的青色大袍官服。
见到谢瞻他眼睛一亮,顿时脚底生?风,十分没眼力见儿地凑到了谢瞻跟前笑道:“谢将军您忘啦?昨日下官还说今日来拜见您,今日特备了菲仪来看您老,不成敬意,不巧适才?去上房寻您,那位长忠兄弟说您不在,下官本欲打道回府,没成想?就在此处遇见了您……”
“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沈棠宁已经?走了,谢瞻没耐烦听他奉承,冷冷打断了榆林县令的喋喋不休。
榆林县令忙尴尬地笑,“呃呃,是这?样,下官与县中诸司今夜在春风楼设下了宴席,略备了几桌薄酒,邀请您与秦王殿下一同?前去,咱们商议一下明日的和谈事宜。”
沈棠宁回了房中,傍晚,锦书过来说谢瞻和秦王去了春风楼赴宴。
沈棠宁问道:“谁的宴?”
锦书说:“好像是榆林县令,是商议明日和谈之事吧。”
“这?春风楼一听名字就不正经?,我?看八成是个青楼楚馆!”韶音嘀咕道。
沈棠宁皱眉。
“他要去哪儿都与我?们无干,早些洗漱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入夜,沈棠宁睡在他旁边的抱厦里,想?白天发生?的事。
女人?似乎天生?便总是多情感?性的,自从知?道谢瞻那日亲吻过她以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她想?不明白谢瞻为何要亲吻她。
毫无疑问,那是个没有任何情.欲之色的吻。
或许是出于对她生?病的心疼,愧疚,又或许是朋友之间的情意?
她觉得一切好像都只是她的自作多情,那样自然是最好的,因为谢瞻曾不止一次地对她说过,他不喜欢她。
她明明也知?道,谢瞻一直不肯纳妾是为了永宜县主,就在圆姐儿取名那日,永宜县主还与他在家中私会过。
可谢瞻看她的眼神……
沈棠宁想?起那眼神,便忍不住呼吸困难。
以前她没有注意过,如今她却觉得谢瞻的眼神变了。
他的眼神总是那么地灼热地追逐着她,不管她走到何处,只要一转身,她总能在那双幽黑的双眼中看到她的影子。
里面好像有一团在燃烧的火焰,一经?触碰,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便能将人?迅速点燃,围困在熊熊烈火之中,直至燃烧殆尽。
这?种感?觉实在糟糕,又令人?难以装聋作哑。
良久,沈棠宁深深叹了口气,翻过身看着青纱帐上映照着的淡淡月光。
如果和谈顺利,没有任何变故的话,她应该很?快就能离开谢瞻,回到京都。
罢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沈棠宁闭上了眼。
二更?时分,沈棠宁被一阵开门声?吵醒。
她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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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儿,长忠过来拍门把她叫醒。
“您快去看看吧,主子他喝多了!”
沈棠宁一惊,明日就要与契国和谈,谢瞻今夜喝得烂醉如泥,这?可如何使得?
一面心里骂谢瞻不知?轻重?,一面衣服都来不及换便连忙跑去了上房。
谢瞻在躺在床上呼呼睡着,喝得满脸通红,看样子是醉得不轻。
锦书去端醒酒汤,韶音则给他脱鞋,和沈棠宁一道主仆两人?把谢瞻衣服脱了。
韶音嗅了嗅脱下来的外袍,气愤地道:“姑娘,上面过真?有脂粉味,不信您闻闻!”递给沈棠宁。
沈棠宁闻了闻,那股子刺鼻的味道熏得她头脑一冲,直接把衣服丢到了地上。
“谁?干什么!”
谢瞻睡得正沉,感?觉有人?“啪啪”拍他的脸,脸火辣辣地疼,硬是把谢瞻拍醒了,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愠怒道。
睁眼一看是沈棠宁在冷冷瞪着他,他攥的是沈棠宁的手。
谢瞻一愣,眼中火气消了,肿疼的脸在她清凉的掌心里蹭了下。
“宁宁,你打我?脸做什么?”他疑惑地问。
沈棠宁登时又羞又气。
床.笫之间,谢瞻总喜欢唤她什么宁宁团团的,乱叫一气。
“你闭嘴!你今晚去哪儿了,喝成这?样,你还记不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
谢瞻酒醒了大半,赶紧正色道:“明日是和谈之日,我?记得……我?没喝多,就喝了两杯,这?会子是有些困乏了……”
说着说着心虚起来,暗骂榆林县令那个老东西,白天他没听清这?老家伙要带他去哪里,晚上和秦王进了门,一人?位置上坐着一个衣着清凉的艳姬朝着两人?扑过来,这?才?反应过来这?老家伙居然敢带他来勾栏谈事。
那位秦王倒是个霁月光风的,不待他开口便当场发作,吓得当场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最后,众人?移步去了附近的酒楼。
谢瞻心情不快,便多喝了两杯。
当然,他对自己的酒量有数,这?点子酒自然喝不倒他。
何况明日有要事,谢瞻和秦王等人?谈完正事便离开了,上马时头脑有些昏沉,便寻思着早些睡了明天还能早起。
见他眼神清楚,说话尚有条理,沈棠宁就懒得再?去管他了,让锦书把醒酒汤丢桌上,主仆三个离开了。
第65章
榆林地处大周与?契国的交界处,草原成片,土壤肥沃,交通四通八达,乃本朝的九边重镇之一,兵家必争之地,每年此地来往经商的契、奚、丹等外族人?数不胜数。
为了显示本朝的诚意,在经过隆德帝批准之后?,谢瞻特将和谈地点设在了榆林城外三十里,青云山上的青云寺之中。
青云寺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从寺顶眺望而去,只见远处青山连绵,山底碧水悠悠,隐约可见其它古刹藏于山林之中,或是?拔地而起,其上装饰繁复的莲花金器与?精湛的石雕令人?叹为观止,肃然?起敬。
微风拂过,叶声萧簌,头顶骄阳如火。
山底下?的大帐中,周人?与?契人?两人?各自在无定河边的这片丛林中划地而歇,等待山上的和谈结束。
这次和谈,契国的来使似乎除了有契国的枢密院副使执失伯都?,马车上还有一位更为尊贵的使者。
只是?这位使者始终坐在密不透风的车辇当中,除了负责这次和谈的核心人?物,契人?同样不知道此人?是?谁,更别提周人?士兵。
到了晌午,金乌高悬天际,两方军队依旧正襟危立,鸦雀无声地矗立在无定河两岸,热风拂过,有人?去擦头顶的汗水,忽听山顶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三支穿云箭在空中接连划过。
这是?契人?的信号箭,意味着山顶出事了。
契人?士兵看了不由大惊失色,纷纷聚在一处露出愤怒的表情,捶胸顿足,口中骂着契语,举起弓箭便朝着河对岸的官兵射来。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混账东西,我看分明是?他们借着和谈的由头欲对咱们秦王殿下?行不轨!”
契军哗变,官兵也不是?吃素的,有脾气暴躁者当即就?要举起弓箭予以还击,官兵的首领姜磐立即厉声喝止了这场闹剧。
“住手,我看谁敢动?手,把弓弩都?给我放下?!敢率先动?手者,军法处置——”
制止了自家,姜磐又提起一口气,转向面朝河对岸。
“事情都?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的使者还在山上向你们求救,你们难道就?只顾着宣泄怒气?!”
姜磐喊的是?契语,他声音中气十足地传到了河对岸,契人?们适才自然?是?一时?激愤,闻言也顾不得报仇了,连忙由首领整饬了队伍便往上山奔去。
就?在昨夜,谢瞻与?秦王商议过后?将五百精锐带到城外,三百名精锐带入寺中,在城内留下?另外两千多名的官兵护城。
那求救信号确实是?契人?发出的,此时?山顶的青云寺中,正经历了一场猝不及防惊心动?魄的刺杀。
和谈将至尾声之前一切顺利,宾主尽欢,众人?谈笑风生,颇有意犹未尽之意,这时?有丫鬟到厅中上茶,茶水添到坐在和谈正中央的那名契人?主使时?,丫鬟突然?脸色一变,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便朝着当中这名主使便刺了过去。
幸好伯都?反应及时?用身体挡了一下?,却仍是?被那丫鬟伤了主使。
谢瞻上前欲要擒拿这女?刺客,熟料她见一击不成,又生杀心,迅速举起匕首朝着已受伤的契人?主使再?次捅去。
这刺客武艺高强,竟是?刀刀狠辣致命,直击要害,若无伯都?与?谢瞻护着,只怕主使要被伤及性?命。
与?此同时?,就?在众人?的注意力被这名丫鬟吸引去时?,厅外传来呼喊声,屋外立着的七八名周人?士兵竟也纷纷倒戈,对着身侧站立的契人?守卫挥刀而去。
场面一度混乱无比。
那扮作丫鬟的刺客眼见打不过谢瞻,举起匕首往脖子?一抹自尽而死?。
伯都?抱着浑身是?血的察兰汗妃怒道:“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秦王,谢临远,我没想到你们竟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举!倘若今日汗妃有任何性?命之虞,必定引得大汗震怒,届时?我们契国的铁骑兵临城下?,血流千里,这难道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倒戢干戈,天下?太?平!”
谢瞻一面阻挡那欲要冲进来的刺客,一面喝道:“你既都?知道还在这里废话什么?若我谢瞻真想杀了汗妃,何必要一个笨手笨脚的丫鬟来动?手,只需在你们一进门时?便将大门关闭,下?令格杀勿论岂非更简单?”
秦王也说道:“执失将军,谢将军说得对,这样做除了使我大周落得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外,只会挑起两国战火,于大周无丝毫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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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次契国和谈的主使不是?旁人?,正是?察兰汗妃本人?。
察兰汗妃肩头中了一刀,失血过多,此刻虚弱地躺在伯都?怀中,闻言拉住伯都?道:“伯都?,不要意气用事,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谢将军和秦王殿下?说得对,你先扶我起来。”
她说的是大周官话,字字清楚。
秦王与?谢瞻对视一眼,谢瞻出去处置那几名倒戈的周人?官兵,秦王立即吩咐下?去,命人?去找大夫过来给察兰汗妃包扎伤口。
有察兰汗妃和伯都?发话,双方士兵的情绪都?平复了下?来,很快便将这七名倒戈的官兵拿下。
这七人?都?是?死?士,凡是?束手就?擒之人?,口中皆流出浓黑的鲜血,倒在了地上。
见同伴纷纷服毒而死?,那最后?一名死?士正想咬牙追随,不料一物倏地弹射到了他的脸上,下?颌剧痛,死?士头晕眼花,后?退几步,紧接着膝盖又被人?压着狠狠一踢,被迫跪倒在了地上。
谢瞻捡起地上的扳指,眼疾手快扒开这人的口腔,将他牙中的毒囊拔去,用汗巾子?包好放入怀中,再将这人一掌砍晕,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将他带回去好生看管,莫要让他丢了性?命。”
谢瞻擦干净手,冷冷说道。
……
且说沈棠宁尚不知今日青云寺中的一番惊心动?魄,在房内焦灼等待。
谢瞻担心和谈中出现变故,不论沈棠宁如何求他,都?断然?不许沈棠宁跟过来。
谢瞻这人?,小事上他自是?对沈棠宁无所不应,但大事上,沈棠宁也左右不得他的决定。
秦王与?谢瞻天不亮便绝早离开,至今走了已有两个时?辰,眼看快要到晌午时?分,沈棠宁不知为何心口乱跳,很不踏实。
外面传来一阵喧嚷声。
锦书“蹭的”地站起来。
“定是?和谈结束了……”
掀帘刚要出去,却听窗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离得越来越近。
“这边,快来这边!”
沈棠宁心下?一沉,快步揭帘出去,果见一行人?朝着上房大门这边急走,那为首的男人?满头大汗,穿着一身契国的官服,怀中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急忙上前去迎。
“伯都?将军,这是?出什么事了?”
伯都?抬眼一看,是?沈棠宁。
他来不及回答,道了一声多谢,在沈棠宁的指引下?将察兰汗妃小心放到了里屋的床上。
两军随行都?带了军医,但在青云寺时?条件不便,军医碍于身份,便只替察兰汗妃简单包扎了伤口,而将其送回契国,一路路途颠簸,又于伤势不利。
伯都?当机立断,亲自带着察兰汗妃入了榆林城。
沈棠宁查看了下?察兰汗妃的伤势,她不知对方身份,但从伯都?的重视紧张程度,与?此女?的穿着打扮来看,猜测这女?子?的身份不一般。
她命锦书去端热水,韶音去找药箱,长忠去找县里医术最好的女?医,自己则去衣柜中找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裙拿过来。
若是?床上的这位是?寻常女?子?便罢了,偏这位是?汗王最宠爱的汗妃,军医们都?是?男人?,不好直接解开汗妃的衣服冒犯,一个个面面相觑,伯都?也是?犹豫不决。
沈棠宁让他们都?背过身去回避。
“事急从权,此时?便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我先来解衣服,等会儿你们来查看伤势。”她说道。
众人?都?看向伯都?,伯都?看了一眼沈棠宁。
“都?按沈夫人?的话去做!”他命令道。
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是?将伤口处理好上了药。
伯都?等人?在外间议事,沈棠宁就?坐在耳房里烧热水。
从刚刚众人?的对话中,她已经得知了这床上女?子?的身份,原来她便是?那位默答汗宠爱了十年的察兰汗妃。
听闻察兰汗妃十五岁入宫,十七岁时?便生下?了默答最钟爱的三王子?阿弥坦,自察兰汗妃入宫之后?,默答后?宫之中便再?无其它女?人?的子?嗣降生。
可惜阿弥坦六岁那年死?在了宗缙的手下?,此后?察兰汗妃又育有一子?一女?,盛宠十数年不衰,地位仅次于默答的结发妻子?,西契可敦。
而这位西契可敦不受默答宠爱,膝下?空悬,有传言称,默答过世后?将传位于察兰汗妃的儿子?四王子?呙力。
“沈夫人?,刚刚多谢你了。”
听到伯都?的声音,沈棠宁回过了神来。
她放下?手中的炭火钳,起身走上前,询问道:“伯都?将军,汗妃可醒了?”
伯都?叹了口气,“还在昏迷,不过军医说伤势虽重,却没有伤及要害,这次多亏了沈夫人?。”
沈棠宁说道:“分内之事,不足挂齿,不知这次行凶之人?究竟是?谁,可有抓到刺客?”
“抓到了一名刺客,是?在宴客厅外看守的周人?卫兵,谢将军已经将人?拿去审问了。”
伯都?将刺客行凶时?的大体经过给沈棠宁描述了一下?。
沈棠宁忙问:“临远他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伯都?一笑,“谢将军的身手,这你不消担心。”
沈棠宁松了口气,想到一事,娥眉又深深蹙了起来。
“为了此次和谈,陛下?特命五皇子?秦王殿下?前来,足见对和谈之重视,这行凶的幕后?之人?,怕是?要存心破坏和谈与?我们两国的关系,还望伯都?将军能够明察秋毫,勿要中了小人?的鬼蜮伎俩。”
伯都?抬手道:“沈夫人?放心,这次和谈谁的获益最大,谁便是?那幕后?之人?,汗妃心内如明镜一般清楚。只要谢将军能令那刺客开口,一切便可豁然?开朗。”
话毕目光一扫,忽见沈棠宁手背上有两道暗红色的血痕,在那雪白的手背上甚是?瞩目,立即用衣袖隔着,握住了她的手背道:“沈夫人?,你手受伤了,怎么自己都?没看到?”
沈棠宁一怔,伯都?不说,她都?没发现自己手背上还受了伤。
“许是?替汗妃清理伤口的时?候不仔细被刀划伤,伯都?将军,不碍事的……”她躲闪了一下?,将手背到身后?。
伯都?想到周人?不同于契人?的风俗习惯,对女?人?的言谈举止近乎苛刻地限制,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拿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递给她。
“这不是?小伤,回去记得擦药,这疮药是?我常用的,用了不易留下?疤痕。”
他细心地叮嘱,他的动?作话语亦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如沐春风。
沈棠宁忍不住抬眼看向他。眼前的男子?眉眼清俊,气质文雅,分明通身都?是?典型的周人?气派,唯有一双眼睛如同契人?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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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每回注视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她都?仿佛曾经被无数次地注视过。
很难相信,她会对一个契国的男子?生出这样既熟悉,又难以自抑的亲近濡慕之情。
她轻声道:“伯都?将军,你曾说你是?汗妃的养子?,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生身父母……?*”
“混账东西,放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夹杂着怒气的沉喝,沈棠宁一惊,旋即便觉身后?快步冲过来一个身影,攥着她的手腕向后?用力一拽。
沈棠宁踉跄了两下?,就?被谢瞻扯到了他的身后?去。
下?一刻,伴随着沈棠宁的尖叫声,谢瞻的拳头朝着伯都?的脸就?挥了过去。
伯都?一时?不备,兼之他为察兰汗妃挡刀也受了伤,未来得及处理,便没能躲开谢瞻这充满愤怒力道十足的一拳,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你疯了,你做什么,谢临远,放开我!”
沈棠宁大吃一惊,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挣开了谢瞻,上前扶起了伯都?。
却见伯都?的右手手臂不知何时?也受了伤,因那衣服的颜色是?黑色,将血色掩盖在了其中。
她刚用手扶过,觉掌心濡湿黏腻,收回一看,竟见满手血红,登时?颤了声。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也不说?别动?……锦书,快把药箱拿过来!”
谢瞻气得脸色铁青。
进门时?看见她和这契人?举止亲密,那个契人?握着她的小手说话,尤其是?她看这契人?的眼神,眼里的温柔几乎都?要化成水溢出来了。
现下?又见她为了这契人?红了眼眶失了分寸,对他压根不屑一顾的模样,谢瞻只觉胸臆中一股怒气翻涌乱窜,几欲疯了,上前拽住沈棠宁的手。
“你和我出去,他自不用你管!”
“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来管我?谢将军你别忘了,你早给了我和离书,我们两个已经和离了!”沈棠宁挣他的手。
谢瞻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千年寒霜,反剪住她挣扎的双手,“那又如何!只要我一天没有公之于众,你就?还是?我的女?人?!你现在给我回房去!”
沈棠宁既惊且怒,“什么你的我的!你简直不可理喻,你能去青楼楚馆眠花宿柳,凭什么我就?不能和别的男人?说话,伯都?将军救过我的性?命,我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才为他担心,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龌龊!”
谢瞻怒极反笑,“我龌龊?沈棠宁,你好得很!他救过你,难道我就?没有救过你,你竟为了一个外人?来质问我,还有……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谁去青楼楚馆眠花宿柳了?你给我说清楚!”
沈棠宁被他逼问的不胜其烦,无意瞥见锦书端了药箱,却站在门外踟蹰不前。
这才骤然?反应过来伯都?还在两人?身后?,她一时?情急,居然?与?谢瞻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不管不顾地吵嚷了起来,也不知有没有被其他官员使者听了去。
念及此处,不由偷偷瞥了一眼身后?的伯都?,果见伯都?已经闭眼假寐在床上,顿时?羞愤得一张俏脸通红。
“你别闹了,快松手吧,”她无奈地压低了声音,“伯都?将军受了伤,我先给他上药……”
“不行,你跟我回去!”
“……”
沈棠宁只得和伯都?道了歉,嘱咐锦书给伯都?上药,怏怏不乐地被谢瞻拉着回了房去。
谢瞻冷嘲热讽道:“你操些闲心不管用,人?家堂堂枢密院副使,绝不会为了娶你一个外族女?子?断送大好前程。”
又警告道:“你别忘了,你就?算跟我和离,也是?有孩子?的妇人?,做任何事之前先想想圆姐儿!”
这就?是?拿孩子?来威胁她了,明明她只是?给伯都?上药,说了几句话,怎么好像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龌龊事一般!
沈棠宁简直心肝肺都?要被气炸了,进门就?“砰”的一声关了门,把谢瞻关在了门外。
在床上蒙着被子?闷闷躺了一会儿,听着外面没有声音,这才打开房门。
锦书在门口站着,见她出来忙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先吃晌饭,沈棠宁问谢瞻去哪儿,锦书道是?不知。
沈棠宁料想众人?在青云寺中忙活一通该是?饿极了,赶紧打发让锦书去灶房喊人?做饭给大家分发下?去。
锦书应诺而退,她记挂着察兰汗妃和伯都?的安危,则去到了上房。
上房中,丫鬟都?在外面守着,屋里除了依旧昏迷不醒的察兰汗妃,只有伯都?一人?寸步不离地守着。
谢瞻那一拳打在了伯都?的左半边脸上,从颧骨连带着嘴角一片都?红肿着,沈棠宁看得既愧疚又尴尬,硬着头皮问他伤势如何。
伯都?说道:“你放心,小伤而已,我现在只担心汗妃。”
沈棠宁上前为察兰汗妃把了脉。
去年一年跟着谢瞻和军队东奔西走,闲来无事时?沈棠宁就?在伤兵营中跟着军医给伤兵们看病,或是?琢磨着看些医书,短短一年下?来医术便大有长进。
察兰汗妃脉象平和,应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她又查看了伯都?包扎完毕的伤口,这才放下?心来,与?伯都?闲聊了片刻,问过伯都?的出生年月。
伯都?说道:“沈夫人?,千万莫要因我伤了你与?谢将军的夫妻情分。”
沈棠宁心道她都?要与?谢瞻和离了,哪里讲什么夫妻情分。
“哪里,是?我们让将军你遭了这无妄之灾,我心里实在愧疚,希望我二人?之过,不要影响两国的关系才是?。”
伯都?摇头笑道:“谢将军是?呷醋,一时?情急才误会了我,说来今日也是?我不知分寸在先,谢将军救了我与?汗妃,是?我该向他致歉,感谢他才对。”
“呷醋?”沈棠宁一愣。
“难道不是?吗?”
伯都?笑了起来,“若我有沈夫人?这般貌美心善的夫人?为妻,定然?也如谢将军一般处处紧张回护,生怕旁人?占了夫人?半分便宜。”
伯都?有事离开后?,沈棠宁便留在房中照顾察兰汗妃。
到傍晚时?分,沈棠宁外出端药,回房时?察兰汗妃已醒过来,由她的婢女?扶着靠在了枕上,见有人?进来,抬起头微微笑了起来。
沈棠宁眼前一亮。
这无疑是?一位极美丽的女?子?。
在京都?时?人?人?都?夸她是?京都?第?一美人?,但今日见了这位察兰汗妃,沈棠宁顿生羞愧之心。
察兰汗妃看着约莫三十岁许,肤色雪白莹润,两道细长的眉如含翠远黛,眼瞳的颜色是?极漂亮的翠绿色,鼻梁高挺。
与?从前沈棠宁见过的那些高大健美的契人?女?子?皆不同,她的容貌既有契人?女?子?的异域风情,艳丽无双,又融合了周人?女?子?五官小巧精致的特色,容貌之姝丽,世间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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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宁忙扶住察兰汗妃。
“汗妃莫要如此,都?是?妾与?外子?分内之事,”又惊讶道:“汗妃会说周语?”
察兰汗妃微微一笑,她身边的便婢女?掩嘴笑道:“谢夫人?,我们汗妃的母亲辅国夫人?便是?周人?,汗妃自小就?能说一口流利的周人?官话呢!”
身为契人?,察兰汗妃不仅喜爱中原文化,在外人?面前谈论起这些时?,更是?一脸自豪,毫无骄矜不屑之态度。
“原来如此,难怪伯都?将军的中原话说得也是?这样流利!”沈棠宁惊叹。
察兰汗妃闻言却笑道:“伯都?是?周人?,十岁时?我才将他收为义?子?,他的中原话自不必我来教,不仅如此,你们中原的羌笛他吹奏得也是?极好!”
沈棠宁登时?心口狂跳了起来。
“原来伯都?将军也会吹羌笛?真是?巧,不瞒汗妃,妾有一名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从小也会吹羌笛,可惜九岁时?便与?妾身失散,至今多年杳无音讯,前不久外子?刚在契国帮妾身寻到了家兄的音讯,这也是?妾身跟来榆林的原因。若是?妾身的哥哥还活着,恐怕也有伯都?将军这般年纪了。”
察兰汗妃收敛了笑意,与?身旁的婢女?对视一眼。
片刻后?,那婢女?说道:“谢夫人?,伯都?将军是?周人?不假,但他被汗妃收养时?是?父母俱在。那年汗妃微服出宫游玩,在奴隶市场偶然?遇到将被他的父亲买卖给奴隶主的伯都?将军,当时?将军的父亲见将军不肯就?范,抽了将军数十鞭子?,汗妃见伯都?将军可怜,一时?心软才买下?了将军,从此后?将军便一直陪在汗妃身侧,对汗妃事若生母,至亲至孝。”
见沈棠宁面露失望之色,察兰汗妃柔声安慰道:“谢夫人?你也莫要气馁,这次若非谢将军及时?相救,只怕我已命丧青云寺中,既然?谢将军在契国寻到了令兄的踪迹,那我自当竭力为谢夫人?寻亲。”
沈棠宁喜不自胜,连忙拜谢过察兰汗妃,察兰汗妃让身旁的婢女?将沈棠宁扶起来坐到一边的绣墩上,责怪她太?过见外。
一时?端详沈棠宁的样貌,只觉眼前女?子?一双含情目十分地娇柔动?人?,性?情又善解人?意,将她先前见过的契国最为年轻美貌的美人?都?比了下?去,与?那位英俊威武的谢将军当真般配。
她越看越喜欢,不由赞道:“谢夫人?蕙质兰心,谢将军少年英才,当真是?一对璧人?,不知你们二人?成婚多久了,可有孩子??”
沈棠宁不太?想提这些事,只是?见汗妃饶有兴趣,才附和了两句,末了奉承道:“妾尝汗妃的女?儿乌伦珠公主活泼美貌,是?草原上最绚烂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