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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直播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寄出的信之所以没有回音,原来事态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了。

将信寄出后的一段时间,垣内美奈绘留意着每星期的这档节目,可左等右等不见被采用,都快绝望了。因此,今天早晨看到报上的电视节目预告栏,她一下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原来事闹得这么大了。时间并没有空耗。那封信造成的后果,远远超出了美奈绘的期待。

看看电视上的森内惠美子,只出现脖子以下的部分,声音也加工过,一副逃避责任的模样,真没出息。每次被提问,她总会找些无聊的借口来搪塞。这下子可是丢脸丢到全国了。

她悠然自得地泡了杯咖啡,连同不断喷涌的笑意一齐咽了下去。匆忙安装好的录像机闪烁着红灯,示意正在录像。

最近一段时间,森内惠美子确实有点灰头土脸,工作日时常会待在家不去上班,在走廊或电梯里遇到她的机会也增多了。可碰面后别说打招呼,她竟然连头也不抬一下。每逢这种时候,垣内美奈绘都会在心里咒骂:活该!自作自受!

垣内美奈绘无从知晓森内惠美子变成这样的缘由,这使她心痒难耐。她甚至想以假装关心的模样去询问森内惠美子:“您好像身体不太好,到底是怎么了?”但她知道那个女人不会老老实实地回答她。这个瞧不起美奈绘的女人不可能坦白自己的弱点。

如今,一切终于明白了。事态的发展正像美奈绘期望的那样。美奈绘真想当面对森内惠美子说一声:活该!

三十分钟的专题节目很快结束了,真不过瘾。节目最后,那个名叫茂木的记者态度坚决地表示,他们还将继续调查此事。屏幕上显示字幕,希望观众为节目组提供线索。

面对电视画面,美奈绘乐不可支,笑个不停。拿起遥控器,倒回去从头看一遍,再看上第二、第三遍。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带劲。

那个女人现在也在房里,也在屏息静气地看电视节目吧。也许她早就逃走了?

话说回来,这个节目怎么做得如此软弱无力?管他是不是未成年人,杀人犯就是杀人犯,干脆公布真名实姓,让全国的观众看看他们的嘴脸,有何不可?对待教师们也是如此,那些惹出如此严重的事态还在不断逃避责任的家伙,管他什么隐私和人权!

这档节目的观众都会赞同我的意见吧?针砭时弊,匡扶正义,有什么好犹豫的?过于讲究方式方法,是会错过机会的。

操纵媒体原来这么简单。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垣内美奈绘翻来覆去地看着录像,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快到晚上九点了。还没吃晚饭呢。她感到饥饿难耐,真是久违的感觉。附近的超市要一直开到晚上十一点,去买点什么来吃吧。

她站起身时,沙发旁的矮桌上堆着的杂志和邮件“哗啦”一声掉了下来。邮件中绝大部分都是邮寄广告,只有最上面的那封不是。

「金永法律事务所律师金永康夫」

丈夫典史终于请了律师,寄来了正式的离婚请求。

大概一个星期前,那位律师打来了电话,听说话声音,这个叫金永的律师大概有五十来岁,反正既不年轻也不是个老头。他用柔和的语调作出简要说明:他是垣内典史的代理人,为他置办离婚方面的事宜,还说想和美奈绘见个面。对此,美奈绘坚定地拒绝了。她从没打算过离婚。

如果当时这么挂断电话就好了。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再听典史和他的情妇的理由了。她不是不在乎是否登记吗?那就一直保持现状吧。这样他们得养我一生一世,永远胆战心惊地生活在我的阴影下。如果不愿如此,典史可以选择回来。

可就在那时,律师用平稳的语调说出了一番话。他的语气既不居高临下,也不安慰、哄骗或是开导。

“我已经从垣内先生那里了解到你们的情况。我虽然是他的代理人,但就我知晓的情况来看,夫人您确实有足够的理由采取强硬态度。我也将这一情况向垣内先生作了充分的说明。”

美奈惠动摇了。不知不觉间,她将电话听筒重新放到耳朵上。金永律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用温和的语调继续说了下去。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对夫妻双方而言,要给婚姻画上句号都是极其痛苦的。垣内先生也是如此。我之所以愿意当他的代理人,是想为了他和夫人您的人生能够重新展开光明前途而出一点力。不知您能否予以理解?”

这也是个立刻挂断电话的机会,可美奈绘接下了他的话头:“可是,你是站在垣内一边的,不是吗?”

金永律师淡淡地回答:“我是代理人,却不只站在垣内先生一边。我会尽可能在顾及双方感情的前提下,找出双方都能接受的妥协方案。” ”

“我什么都不会接受。根本就没有什么妥协方案。”

“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金永律师委婉地接受了美奈绘的说法,提出能不能见个面。“因为在电话里很难充分沟通。”

“我可不这么认为。不管怎么沟通,都是陈述垣内典史一厢情愿的条件。浪费时间。”

“夫人您的心情,我能够理解。”

只说“理解”,却不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您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呢?或许夫人您也会考虑雇佣代理人,即使如此,我仍想与您见上一面,当面沟通。”

“让我考虑一下。”美奈绘竟然说出了这样的回答,连她自己也觉得意外。

话说出口后,她又慌忙对自己辩解:只是为了结束电话交谈的借口罢了,不是真心的。

“拜托了。”金永律师挂断了电话。

几天后,他发来一封信函。信封里放着一张名片,还有一封内容与电话交谈大致相同的亲笔信,以“我期待着您的回音”结尾。

我会上你的当?美奈绘心想。律师嘛,个个都巧舌如簧,毕竟是靠这个吃饭的。美奈绘没有联系他,也根本不想见他。

她觉得,要是和金永律师见了面,自己一定会被他说服。他的出牌方式和美奈绘不同,是个可怕的人物。

重新展开光明的前途?哼!

现在已经是一片光明了。多亏《新闻探秘》,堵在美奈绘心头的闷气消除了。今后还会越来越畅快吧。当然,拒绝原谅典史,保持对他的愤怒并不容易;忍受孤单,维持悲惨的生活也让人痛苦不堪。

但是,美奈绘决定坚持到底,决不向无情无义的人低头。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抽到下下签!

然而,这份坚持针对的到底是森内美惠子还是垣内典史?美奈绘自己也搞不清楚,只剩下“绝不让步”的愤怒,在她心中无限制地膨胀起来。

在柏木家,柏木宏之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

父母说这档节目太可怕,宁可过后再看录像。然而,宏之愿意实时见证电视台将一直隐匿的真相大白天下的时刻。

节目明晰地梳理了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模糊不清的事实关系,并简明扼要地作了报道。第一次观看这类节目的观众,肯定会受到相当大的冲击。即使对“由欺凌引发恶性案件及事件背后隐瞒真相的学校”这类题材感到厌倦的观众,当看到被撕破并丢弃的举报信时,他们也会目瞪口呆,会痛心疾首地感叹:教育制度竟病入膏肓到如此地步!然而,宏之对节目有个小小的不满。作为遗属的柏木家的证言,只在节目开头引用了母亲的一小段话。由于茂木记者的采访才得知举报信的存在,柏木家由此感到的愤怒和悲痛并未体现在节目中。

这些内容曾经拍摄过。当时父亲只知道畏缩逃避,只能由母亲和宏之接受采访。痛哭不止的母亲只能接受短时间的采访,宏之倒是慷慨陈词,尽情发挥了一把。采访后,连茂木记者也悄悄对他说:“和你的那段对话才是最扎实的。”但他随后补充道,“这一段不用在这次的节目里,留到下一次效果会更好。”

宏之当时有点失望,就像自己憋足劲使出的招式被对方轻松避开一般。可对方毕竟是专业的媒体人士,也只能接受下来。看完播出的节目,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播出采访自己的那一段。再说,下一次节目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事请不要声张出去。”

那时,茂木记者还低声向宏之透露过一个情报。对这起事件的报道,在《新闻探秘》的企划会议上曾经差点被枪毙。

“为什么呢?”

“说是不好把握。城东警察署顽固坚持自杀的说法,实际上也没有足以推翻这一论断的物证。我手里掌握的只是一封匿名举报信,还不是直接寄给我们的。”

“不是有人捡到后寄给你们了吗?”

是啊,但观众的想法往往和我们不尽相同。他们或许会怀疑举报信本身的可信度。校方也予以了否认。只根据一封匿名举报信就下结论,认定那三个不良少年是凶手,这么做要冒很大的风险,连朝这方面引导都很危险,因为对方是未成年的初中生。”

不过,他决不会半途而废。茂木记者的话像是在安慰愤愤不平的宏之。他又说:“无论如何,这三个被指名道姓的家伙都是出了名的恶霸,只要耐心调查,就一定会找到别的证据。都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事实上也真的被我找到了……”

那就是今年二月发生在城东四中的学生身上的抢劫伤害事件。主犯大出俊次的父亲还动用金钱加恐吓的手段摆平事端。连城东警察署少年课也虎头蛇尾地收了场。

“转机正是源自这起事件。电视台里那些僵化的编制人员,得知这一情况后也不得不作出让步。”

这三人原来是暴力事件的犯人,他们的家长又是那种货色。那么,他们与柏木卓也的死有关是完全有可能的,举报信的内容也许是实情。警方和校方是否在心知肚明的同时,试图掩盖自己的过失?

茂木记者曾说过,在观看节目的观众里,只要有一成作如上感想,就算成功了。电视的影响力虽然强大,但也不能过分相信。

宏之觉得一成显然不够。因此他希望能在节目中播放自己接受采访的那一段。采访快结束时,宏之曾对着摄像机镜头呼吁:写举报信的朋友,您一定在观看这个节目吧?不用害怕,请您直接将掌握的信息统统告诉我。由于弟弟的去世,我父母的心已经死去。能够挽救我们的只有您。请您一定要与我们联系。拜托了。

这不是空话,也不是一时冲动。宏之就是这样期盼的。

我要知道真相。唯一的事实真相。

节目结束后开始播放广告。宏之关掉了电视机。这广告又是怎么回事?无论多么严肃、深刻的节目,结束后马上播广告,不就冲淡了节目的影响力吗?刚才还在为世上的种种不公和邪恶愤愤不平,正在考虑如何改善、能够为此做些什么的观众,看到这种毫不相干的广告后,注意力不是一下就被分散了吗?

广告在讴歌爱与美、安乐与幸福,还鼓吹世间人人平等,只要伸手就能获得这一切。不要犹豫,不要东张西望,否则你的那一份可就没有了。艰深的问题就留给那些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你只需充分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

素不相识的初中生死掉一两个跟你有什么关系?什么,有可能是他杀?那交给警察去办就行。遗属吗?那倒是挺可怜的。

对素昧平生的众多观众而言,作为临时消遣的话题,初中生的死跟奔驰的新车又有什么区别?

宏之怒不可遏。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打开大门。这时他想到,要不要跟蜷缩在没有电视机的里间的父母说一声,但很快打消了念头。只是到附近兜一圈,这点小事都要跟他们说,烦不烦。

星期六的傍晚,夜色渐渐降临。街上有购物归来的一家子,有站着闲聊的家庭主妇,还有守着一卡车蔬菜的小贩。

宏之低着头,一路走到了十字路口。他看到一群初中生在对面等红绿灯。他们肩背沉重的运动包,身穿领口松开的旧运动服,正兴高采烈地交谈着。

简直难以置信。这些家伙干吗去了?社团活动?你们不知道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吗?不感兴趣?卓也是不是被人杀死的,跟你们毫无关系吗?为什么你们还能这样没心没肺地谈笑风生呢?

宏之没有过马路,而是掉过头迈开大步。他走得很快,近乎奔跑,迎面而来的自行车都慌忙躲开。他只想不停地往前走,至于要到什么地方去,根本无所谓。

不一会儿,他就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停下脚步。他正置身一个街角,两边分别是一座空旷的露天停车场和一间像是汽车修理厂的大工厂。四周空无一人。

工厂今天好像休息。卷帘门下拉,关得死死的。“快速车检”的招牌有点向右倾斜。

电线杆顶停着一只乌鸦。它叫了两声,声音大得吓人。

天黑了。路灯闪闪烁烁地亮了起来,在站定身躯的宏之脚下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宏之调整好呼吸,正要动身,突然注意到水泥马路上自己的影子不止一个,而是有两个。伸向右边的那个很淡,伸向左边的比较浓。原来他正好站在两盏路灯的正中间。

宏之注视着一分为二的自己。

我要知道真相。较浓的影子低声呢喃着,它在征求本人的同意。较淡的影子也提出了疑问,音量盖过了那个呢喃声:你想知道的,是哪个真相?

没什么这个那个的。真相只有一个!

是啊,只有一个。可你在欺骗你自己。你想知道的真相明明只有一个,而这个真相你已经知道了,你却故意当它不存在。不是吗?

你的父母已经完全沉浸在害死爱子的悲痛和罪恶感之中,无论出什么状况,都不会作出任何反应。如果事实正如最初相信的那样,卓也是自杀的,那他们会为将卓也逼上绝路而自责;如果卓也是被谋杀的,他们也会为没能挽救卓也而自责。所以,他们的痛苦并非来自迷茫。他们早就从看不到真相的痛苦中脱了身,只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悔恨。

可是,你和他们不一样,对吧?

宏之,你为何会如此激愤?真的只是为了卓也吗?

应该不是吧。个中原因,你自己明白。

卓也是自杀的。除此之外,不可想象。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把他逼上绝路?

茂木记者编制了一个严密的假设,并向宏之作了说明:尽管老师和家长们并不知情,事实上,卓也曾经和大出俊次的不良少年团伙发生过冲突,这才被他们盯上的。那些胡作非为的混蛋决不会放过跟自己作对的人。

茂木记者说,这种事例并不少见。他显得相当自信。因为他采访过许多类似的事件。每当发生这种事件,校方为了保全自己,总是会接二连三地撒谎。茂木对此十分了解。

当时宏之应了句“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啊”,并对他点了点头。可他心里的某个角落里发出了另一个声音:不是这样的。

茂木先生,你不了解卓也。他绝不是个软弱的可怜虫。他是个谋士,比任何人都擅长洞察人心、操纵人心。不是他在学校掉了队,而是他自己抛弃了学校,还在心里嘲笑那些不知为什么被抛弃、正为此手忙脚乱的老师们。

他一定在心底喃喃自语:一群笨蛋。

操纵这样一群笨蛋,已经毫无乐趣可言了。啊,真无聊。

最后,他终于抛弃了人世,抛弃了生命。所以他死了。可是,他不会简简单单地死去,而是让自己继续“活”在他人心中。

有过如此想法的人,也许不止亲哥哥一个。这种想法是如此恶毒,如此冷酷,即使遭到痛骂也是罪有应得。

可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真相。

卓也绝不会被一群只顾一时痛快的笨蛋杀死。

如果是卓也杀死了他们中的一两个,我倒是能够理解。说不定卓也能够气定神闲地痛下毒手,还会微笑着说:“人死掉,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而相反的情况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长期遭受卓也的算计,被他弄得喘不过气来的我,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明白是明白,然而……

绝不能将“这是真相”说出口。

只能一个人默默藏在心底。与以往一样,只能默默忍耐。一旦说出了口,哪怕只有一次,就会完蛋。因为谁也不会理解。

那个曾经装作什么都明白的森内老师,只是个不可相信的大人。懦弱、没用、自私自利的女人。

这个真相,我一个人知道就行。我必须将它封存。

为了以后能更顺畅地呼吸,更轻松地生活,我还需要另一个“真相”作为替代品。那个茂木记者说过,他会提供给我。

如果那位记者提的真相能被大家接受,我就只须做一个因弟弟的死而无限悲痛的哥哥就行。做一个“善良”的哥哥。

只有这样,卓也的死才能有个了结。只有这样,才能给他留下的阴谋画上一个句号。

野田健一也走出了家门。他正沐浴在暗红色的夕阳下,伫立在城东三中的边门口。

今天,正门和边门全部关闭,社团活动一概停止,学生一下课就被早早地赶回了家。校方要求他们回家跟父母一起看电视节目。

然而,刚才健一还看到教师办公室里亮着灯。老师们在开会吧。一定是在商量今后的对策。

“又要开家长会了吧。”聊起这次的电视风波时,健一的父亲曾这样平静地说,“爸爸会去参加的。你们学校里发生的事,爸爸会去好好地了解。你一点也不用担心。”

就在刚才,父子俩还一起看了电视节目。看完后,父亲提出一个意外的建议:要不要转校?

没有这个必要,学校里还有朋友。就算以后还会出什么事,也不能一个人逃走。健一这样回答后,父亲欣慰地笑了。

母亲的健康状态还是老样子。野田家最近倒一直风平浪静。

那天晚上的事情,母亲无从知晓。因为父亲曾向健一保证,绝不告诉母亲。可健一时常会感觉到,母亲多少有点怕他了。

我曾经一度想杀死父母。虽然我没有游到对岸就折了回来,可我确实看到了对岸。

那里呈现出一片妈妈绝对无法想象的景色。

我不会再去那儿了,可也忘不了那里的景色。因此现在的我,身体还是一只小鸟,内心已然变成了猛禽。妈妈怕的就是这个,也许她正在纳闷:我所生下的哪会是这样的猛禽,应该是一只小巧可爱又听话的金丝雀。

这样也不错。比起母亲,我更需要守护拯救我的朋友。守护母亲不是我的使命。我以前一直都搞错了。

“听说有记者去学校去采访了。你有没有被问到什么问题?”

“没有。我看到记者带领着摄制组,在采访三年级的同学,我躲得远远的。”

“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譬如,你的朋友会不会自说自话地把你的事告诉记者。电视台的记者正热衷于打探校方和学生的问题,对他们来说,这不是正中下怀的绝好素材吗?”父亲低着头,说得挺含糊。

“没人会说的。绝对不会说的。爸爸,你别这么想。”

面对回答得如此干脆的健一,父亲并没有微笑。在他眼里,健一并不是猛禽,而是一只自己从未见过的新品种的鸟。

健一顺着摄像机扫描过的轨迹仔细打量这片空地。这个镜头曾在先前的节目中反复播出。那天,他发现柏木卓也陈尸此处。他回想着柏木卓也嵌在皑皑白雪中的瘦弱身体,还有那双睁得大大的、冻僵了的眼睛……

这时,健一感到身后有人,便回过头去。

一个与健一同龄的少年,正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

他们的身型很像,身上穿的薄外套颜色相同。刹那间,健一还以为站在那里的是自己的分身。他不由得吃了一惊,后退一步。

“对不起。”那个少年开口了。

他的语气和表情,也跟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会有的表现一模一样。简直像对着一面镜子,镜中人对他说:“惊着你了,对不起。”

“三中的学生吗?”那人简短地提问。

健一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少年说着,将视线投向边门里侧,双脚却一动不动。他似乎已经拿定主意,决不再靠近了。

“看电视了吗?”这次轮到健一提问。

那少年点点头。视线依旧停留在柏木卓也躺过的地方。

“哪个学校的?”

没有回答。

“是柏木的朋友吗?”

那少年终于转动脖子看了看健一,同时朝健一走近一步。靠近后才发现,那人的个子要比健一高出五公分左右。

这家伙的脸简直像个女孩子。

健一经常被别人这样说,对别人产生这样的想法倒还是第一次。

“我是野田健一。”

刚才的电视节目中并没有出现遗体发现者的姓名。或许对节目而言,发现这个事实对于节目并没有多大的价值,因此电视台没有命令记者疯狂采访野田健一。

“柏木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健一指了指地面。

少年再次点点头:“我知道。”

好像在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棒球的接发球练习。下一个球该怎么投?是用力投,还是投一个弧线球?

“是朋友吗?”少年抢先发问。

“跟柏木吗?”

“嗯。”

“是同班的。”

少年没有反应。随后他突然说:“我和他是同一个补习班的。”

“是吗?请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对同龄人说“请问”好像有点装腔作势。

“英明。”少年简短地回答。

“是私立学校啊。你很聪明吧?”

柏木卓也也很聪明,如果他用功读书,肯定是个尖子生。

“他成绩很好吧?”问的是柏木卓也的事。

“嗯,如果他用功读书的话。”

“他不用功吗?”

“临死前,他不来上学了。”

“是啊……”那少年呢喃了一声,转过身去,像是要离开。

健一叫住了他:“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少年微微扭过脖子,停顿片刻,说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柏木是你的朋友吧?”

少年低下了头。他的鼻梁很挺。

“不知道?”

从他侧脸上的表情来看,他是真的不知道,似乎还为此深深苦恼着。健一突然感到胸口一紧。

“多想也没用。反正已经死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健一觉得自己有点慌张。我到底要说什么?

“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事情一团乱,搞不明白。柏木肯定藏着什么秘密,其他人都无能为力。还是打起精神来吧。”

这些不都是傻话吗?

少年抬起头,从正面直勾勾地看着健一的眼睛。健一也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噗通”一声,健一感受到一记剧烈的心跳。

“谢谢。”声音低得勉强才能听到。然后,他走了。

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健一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噗通。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为什么?我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那家伙的眼睛。对了,就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看到过对岸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