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车外的小姑娘身形一闪,不用开门就坐在了副驾驶位。
汽车发动。
但车内的氛围却格外尴尬。
司机对自己身边端坐着的恶鬼本鬼毫无察觉。
从后视镜里,连瞟了我跟许子恒好几眼,「没事小伙子,你们想怎么样都行,我不歧视你们。」
我跟许子恒对视一眼,没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只能随口附和,「谢谢您啊。」
司机笑笑,又补了一句,「不管男女那都是爱情,不丢人。」
许子恒还在配合地捧哏,「是,您说得对。」
而我却猛地回神。
不是。
这司机大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赶紧拽了下许子恒的衣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行了,别说了。」
或许是声音太小,他没听清,只能凑过来问我:「你说什么?」
但这样一来,我俩就挨得更近了。
后视镜里,司机大哥笑得深藏功与名。
妈的,这叫什么事……
我很烦,但我不能说。
一路煎熬。
三人一鬼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之前司机大哥还冲我俩摆手,「慢走哈,注意安全。」
我随口道了声谢。
之后就拽着许子恒跑进小区,直奔我住的那栋楼。
薛姑娘跟在我俩后面飘。
我家那一层关着灯,看不出有没有人在。
离得越近,反而越紧张。
许子恒开口,「先去看看吧,情况不对就报警。」
我点头,领着他进了电梯。
出电梯左转,直奔我家。
门关着。
明明是住了好几年的房子,但这一瞬间竟然有些害怕,不敢开门。
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爸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冷不丁地,薛姑娘忽然出声:
「里面只有两个人。」
说完身形一闪,隐匿了行踪。
估计是看我太紧张,才出声提醒。
我道了声谢。
两个人,一个是我爸,那另一个是谁?
三更半夜,不能再拖了。
抄起放在走廊的拖把,之后咬牙拧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咔嗒——」
门没锁,一拧就开了。
客厅漆黑一片。
窗帘没拉,透进点月光来,照在茶几和地面上,是跟我临走前相差无几的陈设。
人呢?难道不在我家?
正在我怀疑那张照片只是障眼法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
我跟许子恒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地朝着那头靠近。
走近了才发现,厨房的门虚掩着。
门缝里漏出了暖黄色的灯光。
我手上发力,用拖把杆挑开了那扇门。
但下一秒,我却愣在了原地。
灯亮着,厨房里明晃晃的,里面的场景一览无遗。
系着围裙的女人,正站在洗碗槽前,低头洗碗。
见我出现在门口,那女人表情不变,只是抬手合上了水龙头,说:「来了啊。」
淡定得好像大半夜在别人家洗碗的人,不是她一样。
短发,高挑,眉眼间气质利落。
我在记忆里搜寻半天,也不记得在哪见过这样一个人。
许子恒也一脸警惕,显然也不认识她。
我只能先开口,「短信是你发的?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我家?我爸在哪?」
里面的人闻言,用围裙擦干了手,看了过来。
「你父亲好好的,在卧室睡觉。」
之后不答反问,「你知道沈龙吗?」
我拧起眉心,「沈龙是谁?」
「哦,我忘了你不知道他的名字,那……小龙侠你应该知道吧?」
小龙侠?
这名字耳熟。
我想了半天才记起来,那个被吓疯之后,死在精神病院里的小主播,ID就叫这个。
「你说的是那个小主播?」
「没错。」她点点头,「他叫沈龙,是我的亲弟弟,前几年跟父母吵架,才辍学去当了主播,但前段时间他忽然失联,等再见面,就是医院通知我去领尸体……反正,我一直查他死去的真相。」
我盯着眼前的女人,观察她是否在说谎。
「我没必要骗你,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捋了下头发,视线锐利地看过来,「害死我弟弟的那个直播,你也做了,对吧?」
语气笃定,视线坚定,不像在骗人。
我把拖把扔在了墙角,问她:「你查到了多少?又想通过我知道些什么?」
「你比我想象中还聪明。」她眼里划过一丝赞许。
在亲眼看到我爸确实好端端地躺在卧室睡觉之后,我也松了口气。
客厅的灯打开了。
许子恒和那女人面对面坐着,氛围沉闷。
我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在许子恒身边坐下。
向她介绍我俩,「庄宇,许子恒。」
她也大大方方地给了回应,「沈欣。时间紧迫,我就不卖关子了。我弟弟死了,警方得出的结论是自杀,精神状况恶化严重,但我很清楚,我弟弟不是会自尽的人,尤其在一个月前,他还给我打过电话,很高兴地告诉我,有个大老板赏识他,他马上就要红了。而我调查之后发现,我弟弟被送进精神病院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那场凶宅直播。我很清楚我弟弟是被人害死的,罪魁祸首就是那场直播,但诡异的是,网上根本找不到关于那场直播的任何录屏资料。我弟弟死因不明,那家医院却禁止探视,还拒绝出示他的诊疗记录,而且我每次接近那家医院,之后都会遭遇意外,就好像有人在暗中控制这一切,阻止我查到真相。」
我下意识开口,「所以我去和仁医院的时候,你才会点那杯奶茶?」
她点头,「从我弟弟去世之后,我就辞了职,专门调查这件事,虽然没能找到真相,但唯一弄清楚的就是,那家医院的目的不单纯,贸然打草惊蛇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说程飞要害我也是……」
「他在你家附近晃悠,看起来就目的不纯。」
「谢谢。」
「不过你怎么……」
怎么会跑到我家,还把我爸带了回来,跟没事人似的在厨房洗碗?
这些问题我没问出口,她却了然,解释,「你请的那个护工太胆小,估计察觉不对,怕惹事,所以把你爸一个人扔在小区门口就走了,我刚好在附近,又知道你家地址,就把人送回来了。」
我对这说法存疑。
掏手机去找那个护工的微信,想问问他现在在哪。
可消息发出去,却提示我并非对方好友,需要验证。
红色的感叹号异常显眼。
佐证着沈欣的话。
艹。
我心中暗骂一句,实在没想到竟然真被那个护工给骗了。
更多的还是懊恼,因为大意,差点让我爸置身危险中。
收起手机,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哪来的钥匙?」
「你爸开的门,他以为我是你朋友。」
她态度坦然,挑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我心情复杂,正打算道谢。
身侧却冷不丁地有人出声。
「你撒谎。」
转头,才发现许子恒直勾勾地盯着沈欣,视线锐利。
沈欣皱眉,「你什么意思?」
「庄叔叔魂魄不稳,绝非你口中的睡着了那么简单,虽然魂魄无伤只是受到了波及,但也说明曾有人在旁斗法,你是道门中人对吧?」
沈欣身体后倾,防备之意十足,「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在小区门口认出了他父亲,所以送老人家回家,有什么问题吗?」
许子恒冷笑,态度意外地强硬,直接伸手去掀沈欣的裤腿。
「那你身上的伤口,又怎么解释?」
沈欣动了怒,「你他妈有病,放开我,小心我告你性骚扰!」
一个掀裤腿,一个薅头发,客厅里一片混乱。
这变故发生得突然,我听得云山雾绕,根本不知道该帮谁。
怕邻居找上门,只能先劝架。
「你们都冷静点,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吗?」
但劝说无果,只能尝试着把两人分开。
混乱间,沈欣的牛仔裤下摆还是被许子恒掀开了。
一大片乌青的手掌印,覆盖了她整圈脚踝,伤处冒着黑气,隐隐还有扩散趋势。
许子恒轻哼一声,回到沙发上整理自己的上衣。
我也愣了,下意识开口,「这是什么?」
「怨气入体,现在看似没什么影响,但如果放任不管,怨气会逐步扩散,不出三日就会侵蚀心脏,到时候人也彻底没救了,会被怨气操控,成为真正的活尸。」
沈欣冷着脸压下牛仔裤,「不关你们的事。」
我爸好好的,只是魂魄不稳,因为有人在旁打斗受到了影响,而沈欣受了重伤,甚至有可能危及性命……
我冷静下来,说出了那个猜测。
「你救了我爸?」
沈欣别开视线,默认了。
怪不得。
程飞为了抓我,甚至不惜把医院搞得鸡飞狗跳,怎么可能在没抓到我的情况下,那么轻易地放弃?
只能说明他更换了切入点,打算直接找我爸麻烦。
可沈欣救了我爸,又为什么要隐瞒呢?
我坐直身子,斟酌着如何开口询问。
许子恒却抢先开了口。
「你是胎生天眼,对吧?」
沈欣一愣,猛地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这一次,她才终于说了实话。
沈欣开了天眼,能看到鬼魂,所以哪怕她领完尸体之后,根本进不去那家医院,但依旧能根据医院附近的冤魂判断,他们做了很多不能见光的勾当。
所以她提醒我,想活命就不要靠近。
因为当时的我阳气虚弱,极易被附体。
「那个来找你的年轻人,虽然身上没有阴气,但有不少冤魂在他附近徘徊,都是年轻女孩,其中还包括一个跟他血脉相连的婴儿。」
我出声询问:「你说程飞?」
「没错,我以为他跟我弟弟的死有关,所以从你家楼下开始,就一直跟着他,直到他追上了那个护工,还把你父亲带到了酒店里,准备作法……」
「然后你就出手,救下了我爸?」
沈欣摇头,「不是,是他们先发现了我,派怨鬼攻击,而你父亲撕碎了那个人的符咒,救了我一命。然后我用防狼喷雾迷了他们的眼睛,还放了火。等逃出来之后,才打电话举报他们举办封建仪式。」
许子恒「嘶」了一声。
「以传播封建迷信思想,被警察抓起来的话,怎么也得教育几天。」
我眼皮一跳,眼前的女人看起来情绪温和,没想到做事手段却如此雷厉风行。
不过程飞又是怎么回事,他跟陈喜是一伙的吗?那最开始又为什么要劝我拒绝直播?
我想不出原因。
但忽然记起一件事,问沈欣:
「可这样的话,今晚的事你为什么要隐瞒真相?」
她语气深沉地开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的特质特殊,不能轻易暴露。」
我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许子恒说胎生天眼的人很少,算得上万里无一。
而且大多数人命格衰弱,活不过成年。
而沈欣显然早过了十八岁。
她带着天眼,命格又好好的,难免会惹来其他人觊觎,防备心重一些也正常。
「抱歉,骗了你们。」
「没事,理解。」我没深究这个,问她,「那你腿上的怨气怎么办?」
她双手抱臂,往沙发上靠去,「没事,不用担心这个。」
「你知道怎么解决?」
「你有办法?」
我跟许子恒齐齐出声。
她却摇头,表情坦然,「他刚才不是说我还有三天时间嘛,我一定能在三天之内找到真相,查清楚小龙的死因,给他报仇。」
……
合着,就是等死呗。
许子恒也无奈地开口,「不是,你这人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啊?」
沈欣闻言瞪了他一眼,「你脑子才不好使呢,岁数不大,头发染得倒是黄,你要是我弟弟,我非把你腿打断了不可。」
许子恒猛地拍了下沙发,眉头紧蹙地站了起来,「你胡说。我这是亚麻棕!」
?
现在重要的是头发染了什么颜色?
我起身隔开两人。
问许子恒:「像这种怨气入体,你应该知道怎么解决吧?」
「我师父会处理。」
「那你师父能帮忙吗?」
「能啊,反正你家不安全,加上你被换命的事,我本来就打算明天带你和叔叔去求助师父的。」
我松了口气。
「那就行了,你先坐下。」
之后又看向沈欣,「他明天会求他师父帮你治疗,不过你既然有把握在三天之内查清楚真相,那应该已经找到线索了吧,说一下你都查到了什么,我们共享信息。」
提起正事,沈欣也严肃了起来。
「那些藏在幕后的人,好像在寻找特殊命格,然后逼迫利诱对方签署冥契。」
「什么叫特殊命格?」
「我也说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得出来,你,还有小龙,你们的魂魄给我的感觉很像,但具体哪里像,又说不出来。」
「所以你打算,先一步找到有特殊命格的人,然后守株待兔,抓到那些人?」
她点头。
可这个想法也太理想化了。
我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既然有能力掩盖真相,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受制于你?」
别说抓住对方了,贸然跟对方抗争,不明不白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她抿了抿唇,只是说,「我有我的计划。」
我叹了口气。
很明显能感觉到,沈欣有所保留,并没把全部真相告诉我,但也很清楚,她不想说的话,我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行了,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
我爸睡在主卧。
我跟许子恒在客厅打地铺,把次卧留给了沈欣。
沈欣出现得突然,带来了很多信息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谜团。
而且自从回家之后,薛姑娘就没现过身。
程飞虎视眈眈,不知道跟陈喜做的一切,又有什么关联……
外面阴天,空气闷得喘不过气来,满满都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我把客厅空调打开,之后终于困得不行,在许子恒的鼾声中,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许子恒站在窗边,对着墙上的镜子自言自语。
「明明还没掉色,一点都不黄。」
我看得好笑,爬起来去开窗。
之后无视了那条被染色的毛巾,附和他。
「放心,确实一点都不黄。」
他看到我一愣,之后清了清嗓子,转换话题,「醒啦,不过庄哥,你睡眠质量真好,昨天晚上打雷声那么大都没被吵醒。」
「昨天晚上打雷了?」
「是啊,雨也特别大。」
许子恒让出窗边的位置,自己去浴室洗漱。
我站在窗边,掺杂着雨后泥土气息的凉风,顺着窗户灌了进来。
人立刻清醒了不少。
没想到正吹着风,次卧的门却开了,沈欣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打了个呵欠,看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也是,「你睡眠质量真好,那么大的雨都没能把你吵醒。」
我失笑,「怎么都这么说?」
她奇怪,「还有谁这么说了?」
我扬起下巴往浴室指了指,里面洗漱的水声不小,许子恒的卫衣下摆在洗手池前晃动。
沈欣倚在墙边,看着浴室方向,「那孩子跟我弟弟挺像的,所以我才忍不住逗他。」
我笑笑,「感觉到了。」
沈欣看向窗外,又开口,这次语气低沉了许多,「其实,我前几天见过小龙。」
我一愣,「什么时候?在他……离开之前吗?」
「嗯,当时我在那家医院楼下,他站在窗户边上,我看到了,他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他在向我求救,可我当时被那个保安拦着,根本进不去……」
「然后呢?」我问。
「然后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他的死讯,我当时应该闯进去的,都是因为我太瞻前顾后,所以才害了小龙。」
她声音沙哑,隐隐带了哭腔。
我不擅长安慰别人,也只能挠了挠头发,劝她,「也不是你的错,毕竟你也不知道后来会出事。」
「你们在聊什么?」许子恒吹干了头发,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沈欣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抹掉了眼泪。
我只能出声,插科打诨,「说你头发到底是什么颜色。」
许子恒一撇嘴,说了句,「你们真无聊。」
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继续摆弄发型。
捋到一半又出声,「你为什么平时都待在那个相框里啊?按理说,人死后的灵魂寄生,应该会选择更亲近的东西。」
猜也知道,他应该是在跟薛姑娘说话。
我回头,果然看到小丫头站在茶几前,认真地观察许子恒的发型。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是因为直播才惹上那个相框的,沈欣的弟弟也是因直播而死,那是不是说明,害死她弟弟的就是薛姑娘,而她之前在精神病院里又看到过她……
想到这一点,我下意识想阻止沈欣看到薛姑娘。
但转过头时才发现,她正倚着窗框,表情平静地看着茶几前的小女孩。
甚至问我,「她是鬼吧?」
我有些意外,「你不认识她?」
「我应该认识吗?」
「那你说你看到过你弟弟身体里的鬼魂,不是她?」
沈欣疑惑地开口:「不啊,那是一个年轻男人,我记得很清楚。」
我愣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不是薛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