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2 / 2)

蝉声唱 佚名 3873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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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必旺说:「保罗明天就要回去了。可我们的事情还没谈好,该看的都还没看。」

父亲又说:「为什么?什么事情?」

蓝必旺忽然冒火,说:「为什么?因为时间不够了!什么事情?重要事情!关乎我未来的事情,关乎上岭村的事情!」

父亲蓝保温这才被吓得脸青,慌了。过了一会儿,他像是镇定了些,想起什么,看着儿子,说:「要不,我喂他蜂蜜?让他早醒。」

蓝必旺说:「有用吗?」

蓝保温说:「有用。我们家的蜂蜜还是野蜂蜜,肯定有用。」蓝必旺瞪着父亲,「那为什么不早说,不早用?」

父亲急忙去拿来蜂蜜,用温水稀释了,然后喂保罗服下。

保罗渐渐苏醒过来,恢复了神志。他起床走动,在蓝必旺陪护下出屋,然后到了户外。

夜晚的村庄凉风习习,仿佛一个天然的氧吧,实际上就是。从林木茂盛的山上产生的负氧离子,铺天盖地,浩浩荡荡,沁人心脾。

保罗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望着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四周,说:「上岭是个好地方。」

蓝必旺说:「是的。」

「明天我要好好地看一看。」

蓝必旺听了,松一口气,说:「明天你不走,太好了。」

保罗把脸向着蓝必旺,纳闷地说:「我没说明天走呀?我今天来的,明天在这儿一天,后天才走。」

蓝必旺心头一紧,也只能实话实说:「你昨天来的。我们都喝了太多的酒,我醉到今天傍晚,你醉到刚才。今天已经是第二天,夜里了。」

保罗听了先是吃惊,然后是爽朗地笑,竖起拇指,说:「上岭的土茅台这么厉害!能让人昼夜不分,神魂颠倒。」

蓝必旺却哭笑不得,「可我们的事情还来不及谈,该看的还来不及看,如果你明天要走的话。」

保罗毫不犹豫地说:「我明天必须要走。明天是中国时间19日对吧?日本也是19日。我19日夜飞到日本,20日上午要和我们的钢琴日本区新代理商签约,不能耽误。」

蓝必旺难受得想哭。

保罗感觉到了同学的难过,说:「我是明天下午四点,从南宁飞上海,晚上八点飞日本。那么明天上午,其实是可以看看的,不过你那破摩托车送我,一定是来不及了。」

蓝必旺心头一亮,说:「我换车。我们村有人有汽车!」

父亲蓝保温在儿子的胁迫下,连夜去找人租车。车主也姓蓝,叫蓝景照。他开有赌场,有一辆接送赌徒的专车。蓝保温先前的儿子被捅伤的时候,送儿子去医院的正是这辆车。现在他花三千元而且没有还价租下这辆车,为了现在的亲儿子,明天顺风顺水。

天蒙蒙亮,蓝必旺便去叫醒保罗。保罗哼哼不肯起床,说刚睡不久,还要睡。蓝必旺问原因。保罗说胃疼,拉肚子,至少跑了十趟厕所。蓝必旺心想一定是那蜂蜜水出了问题,醒得了酒却感染上了病菌。他感到深深的内疚,只好让保罗继续睡。

保罗睡到差不多上午十时,才起来。等他梳洗完毕,又吃早餐,出门的时候已经十一时了。

该看的东西只有草率地看。

蓝必旺指着四面山上的林木,说大多数是云杉,我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五百万立方米。这是活的。

蓝必旺接着带保罗去河边。他指着连绵的堆砌如山的木头,说这大多也是云杉,是每年发大水的时候,从上游漂下来的浮木,被村民们捞起来,当柴火烧或廉价卖掉。如果把这些木材利用来做钢琴的材料,那价值就会增加数十倍。

保罗被动地跟着蓝必旺走,也被动地听他介绍。他虚弱得像一只产了一窝崽的猫,脸上还直冒冷汗。

「你爸昨晚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呀?我胃疼腹泻,一定是吃了那东西引起的。」保罗忍不住说。

「蜂蜜水,是解酒醒酒的良药。」蓝必旺说。

「什么药厂生产的?我要投诉它!」保罗说。

蓝必旺说:「是我爸自己在山上采的,野生的蜂蜜。」

「也就是说,没有经过杀菌和消毒?」

「对不起,保罗,」蓝必旺说,「当时急着让你清醒,忽略了卫生的讲究。另外,农村的医疗条件和卫生环境,也比较差。生病了,就用土方子医,迫不得已才去医院。口渴,通常是喝生水。」保罗说:「我体验了。」

「对不起。」

保罗看了看手表,「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蓝必旺说:「厂房的地还没看呢。」

保罗说:「不看了,你就说有多少亩地吧。」

蓝必旺说:「我家有五亩地,可以全部用来建厂。」

保罗说:「五亩不够,远远不够!」

「我可以跟其他农户协商,或者开垦置换。」

「我们上车,路上再说吧。」保罗说。

蓝必旺和保罗上了租来的车。开车的司机是车主蓝景照,他的车子第一次拉上外国人和在外国待过的人,朝南宁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蓝景照只听见外国人和蓝保温的亲儿子蓝必旺说的全是洋话,意思他不懂,但从口气和腔调能感觉到他们在理论或争论什么。一直到机场,也没争论出结果。

保罗和蓝必旺下车。蓝必旺送保罗去登机。

在候机楼,保罗对蓝必旺说:「我现在告诉你我的决定。」

蓝必旺平静地面对保罗,像是提前知道了结果。

「对不起,这个项目,我们公司不跟你合作。」保罗说。他顿了顿,「主要的理由是:一、交通不便,仅上岭到南宁,汽车就用了四小时。二、工人的素质不行。如果在上岭建厂,就需要大量的当地农民改行当工人。我这次接触的农民虽然极少,就你父亲,还有那开车老不停抽烟的司机。但是,以你父亲为例,你说他是村里最好的木匠,水平最高的人。可是他给我喝的酒和蜂蜜水,却有严重的问题,没有经过权威、专业的部门检验和检疫,就私自饮用和供人饮用,这是严重地不遵守规矩和法律。第……」

蓝必旺举起手,往前一推,像交警拦车的手势一样,制止保罗说下去。

「再见。」

「再见。」

两个不同种族和国籍的同学,冷静、理智地握手,然后分手。

蓝必旺回到车上,坐在副驾驶座。车主蓝景照看他沮丧的样子,说:「必旺啊,我这个车拉过很多赌徒,但没拉过像你们这么大的。你和那个外国佬一定是赌什么,而且是大赌。看样子你输了。」

「开车吧。」蓝必旺说。

蓝景照不发动车,说:「必旺,我跟你商量个事,行不?」

「你说。」

蓝景照说:「我儿子蓝木村,你可能见过晓得,也可能见过不记得了。他现在在你原来那个家的集团公司,当办公室主任。还有我们村的韦努,也在那儿管保安。好不容易来一趟南宁,我想拐进城去,看看我儿子。」

「你去吧。」蓝必旺说。他打开车门,要下车。

蓝景照一把扯住蓝必旺,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你不是正好顺便看望看望你的养父母嘛。」

「租车的钱,我爸付清了没有?」

「三千,已经付了一半。」蓝景照说。

「那好,是你违约,另一半不用付了。」蓝必旺说。他甩手,要下车。

蓝景照急忙说:「我守约!我守约还不行吗?!」

于是原路返回。

夜晚,车子回到上岭。汽车的长灯照进黑暗的村庄,像一把利剑插进人的胸膛。

一路无话的蓝必旺忽然说:「你儿子叫蓝木村?」

蓝景照说:「对。」

「他现在是马到成功集团办公室主任?」

「对。」

「凭什么?」

「凭什么?」蓝景照说,「我儿子跟蓝必旺是拜把兄弟,他救过蓝必旺的命。还有我,蓝必旺那条命也是我救的,要不然就死翘翘了,哪有他今天的富贵?」

蓝必旺说:「请不要叫错别人的名字。你说的那个人,是罗光灯。罗光灯是富贵的命。谁叫罗光灯谁富贵!」他指着自己,「蓝必旺是我,我是蓝、必、旺!明白吗?」

蓝景照愣怔,然后一个急刹车。他看了看车内怒吼的蓝必旺,像一头笼里暴动的熊。他赶紧推开车门跳下车,再把车门关紧。他对熊样的蓝必旺说:

「你他妈的也只配叫蓝必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