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1944年6月1日,星期四(2 / 2)

寒鸦行动 肯·福莱特 11781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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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大概要到战争结束吧。”

“你真是个无赖!”丹妮丝狂暴地说,“我真希望从未遇到过你。”

“你可以离开了。”保罗说,“你得感谢是我抓到了你,否则,抓住你的人就是盖世太保了。”

丹妮丝扬着头走了出去。

保罗说:“我希望如此残酷并非没有必要。”

弗立克不这样认为,这个愚蠢的母牛应该得到更严酷的惩罚。不过,她想给保罗留点儿好印象,就说:“没必要把她一棍子打死,有些人就是不适合这个工作,这不是她的错。”

保罗笑了起来。“你可真会说谎啊,”他说,“你其实觉得我对她太宽容了,是不是?”

“我认为把她钉在十字架上都算轻的。”弗立克气愤地说,可保罗却笑了,这种幽默的态度让她怒气全消,最后她也笑着说:“我骗不过你的火眼金睛,对吧?”

“但愿吧。”说完他又严肃了起来,“幸好我们多招了一名队员,没有丹妮丝不会影响大局。”

“可现在我们就一个也不能少了。”弗立克疲倦地站起身,“我们现在最好上床休息。今晚她们能最后睡个好觉,短时间之内都睡不成了。”

保罗往屋子四下看了看,说:“戴安娜和莫德不在这儿。”

“她们可能到外面透气去了。我去找她俩,你去召集其他人吧。”见保罗点头同意,弗立克便往外走去。

到了外面,也看不见这两个姑娘的影子。她停下来站了一会儿,看见河口平静的水面在夜色下泛着光,她转身朝客栈停车场那边走过去。一辆棕褐色的军用奥斯丁开走了,她瞥见坐在后面的丹妮丝正在哭泣。

还是没找见戴安娜和莫德,弗立克心里直纳闷,皱着眉头穿过了柏油路到了客栈的后身。这里是一个堆放着旧铁桶和一摞摞板条箱的小院,穿过院子就是一个小仓房,木门敞开着,她走了进去。

里面很暗,一开始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这里有人,她听到了喘息的声音。直觉告诉她不能出声,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光线,这里是一间工具棚,各种扳手和铲子整齐地挂成一排,一台大个儿的割草机摆放在地中央,戴安娜和莫德就在里面的犄角处。

莫德紧贴着墙站着,戴安娜正在吻她。弗立克的脸沉了下来。戴安娜脱掉了上衣,露出了一只极为实用的大胸罩。莫德的粉红格子裙向上卷到了腰部。看得再清楚些,弗立克发现戴安娜的手插进了莫德的短裤里。

弗立克惊呆了,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莫德看见了她,两人目光相对。“你都看清楚啦?”她傲慢地说,“是不是想拍张照片啊?”

戴安娜惊得一跳,把手抽了回去,躲到莫德的身后,她转过身去,一脸惊恐万状。“我的上帝。”她说。她用一只手拉好胸前的外衣,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羞愧难当。

弗立克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我只是过来说一声,我们得离开了。”说完她就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h4>24</h4>

无线电报务员并不是百分之百的隐身人,在他们出没的幽灵世界,朦胧之中可以窥见那若隐若现的鬼影。盖世太保无线电探测小组设在巴黎一处巨大、昏暗的大厅之中,他们就是专门搜寻这些幽灵的。迪特尔曾造访过那个地方。三百个圆圆的示波器屏幕闪烁着绿色的光,无线电广播以竖直的线条出现在监视器上,这条线的位置显示着传输的频率,线的高低显示信号强弱。报务员们不分昼夜,静默而警觉地观察着屏幕,让他觉得就像一群监视着人类罪恶的天使。

这些报务员了解那些常规的电台,无论是德国的还是外国的。一有流氓露头他们就能立刻发现。出现这种情况时,报务员就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联络三个跟踪站,两个位于德国南部的奥格斯堡和纽伦堡,一个在布雷斯特的布列塔尼。报务员会把这个流氓的广播频率通告他们。跟踪站装备了测向仪,这是用来测量角度的仪器,每个站都会在几秒钟内说明广播发自何方。他们把这一信息发送回巴黎,由报务员在墙上的大地图上画出三条线,三条线相交处便是嫌疑人无线电台的位置。然后报务员打电话通知最靠近这一位置的盖世太保机构。当地盖世太保早已准备好了车辆,车上装备了他们自己的探测仪器。

迪特尔正坐在一辆这样的车上,这是一辆加长的黑色雪铁龙,正停在兰斯的郊外。他还带了三名有无线电侦测经验的盖世太保。今晚他并不需要巴黎方面的帮助,迪特尔已经知道“直升机”要使用什么频率,而且他也推测“直升机”会在城里的某个地方发报(因为无线报务员要想在农村地区隐藏起来十分困难)。车里的接收器已经调整到了“直升机”的频率。它会测量电波的强度及方向,如果表盘上的指针抬高,迪特尔就会知道他正在接近这台发报机。

此外,坐在迪特尔旁边的盖世太保身上带着接收器和天线,就藏在他的雨衣下面。他的腕子上有一块像手表一样的测量表,能显示信号强度。当搜索范围缩小到具体街道、街区或一座建筑,他就把任务接过来,徒步侦测下去。

坐在前座的盖世太保膝头放着一把大锤子,用来砸开房门。

迪特尔曾打过一次猎。他不喜欢乡间的追逐活动,宁愿享受城市里更为精致的娱乐活动,但他的枪法很准。眼下,等着“直升机”开始向英国发送加密报告,让他想起了那次狩猎,这就像大清早躺在藏身之处,紧张而急切地期待着小鹿开始活动,品味着这期待带来的欣喜。

抵抗组织并非小鹿,他们是狡猾的狐狸,迪特尔想。他们潜伏在地洞里,偶尔出来,跑到鸡舍屠戮一番,然后又钻回地下。弄丢了“直升机”让他十分难堪,他急于再把他抓住,甚至不太介意自己需要依靠威利・韦伯。他只是一心要杀狐狸。

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车子停在城市的最北端。兰斯是一座小城,迪特尔估计从一头开到另一头,几乎用不了十分钟。他看了看手表,八点过一分。“直升机”迟迟没有发出信号。也许他今天晚上不会发报……但这不太可能。今天“直升机”遇到了米歇尔。他可能希望尽快向上级汇报他的成功,并通告他们波林格尔还剩下多少人。

米歇尔在两个小时前往杜波依斯大街的房子打过电话。迪特尔当时就在那儿。那一刻非常紧张。斯蒂芬妮接了电话,模仿着蕾玛斯小姐的声音。米歇尔说了他的代号,问“中产者”是否还记得他——这个问题让斯蒂芬妮放下心来,因为这说明米歇尔不太熟悉蕾玛斯小姐,所以不会发现有人冒名顶替。

米歇尔向她询问她招募的新成员,那个代号叫查伦顿的人,“他是我表兄,”斯蒂芬妮粗声粗气地说,“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我可以用性命为他担保。”米歇尔告诉她,她没有权利招人,至少应该跟他商量一下,不过他看来相信了她编的瞎话,迪特尔吻了斯蒂芬妮,说她的戏演得好极了,加入法兰西剧院都不成问题。

不管怎样,“直升机”都很清楚盖世太保会监听他,想把他逮住。他必须冒这个险,如果他不向国内发回信息他也就没用处了。他要尽可能用最短的时间发出电报,如果他要发很多信息,他就会把它拆成两份或更多部分,从不同的位置发送它们。迪特尔唯一希望的是“直升机”会铤而走险,留在频段的时间稍长一点儿。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频段上寂静无声,几个人不安地抽着烟。然后,到了八点五分,接收机“哔哔”响了起来。

按照预先安排,司机立刻发动了汽车,往南驶去。信号更强了,但变化的速度不快,迪特尔担心他们并非直接朝向发射源。

果不其然,当他们经过市中心的大教堂时,指针落了回来。

后座上,一个盖世太保在用短波收音机通话,向一英里外的无线电侦测车上的人询问着。过了一会儿他说:“西北地区。”

司机立刻调头向西,信号开始加强了。

“抓到你了。”迪特尔松了一口气。

但五分钟已经过去了。

汽车向西飞驰,信号变得更强,“直升机”继续敲击着他提箱式电台的莫尔斯键,或许就藏在城市西北的一间浴室、阁楼或者仓房里。同时,在圣-塞西勒城堡,一名德国无线报务员正收听着同样的频率,记下这条加密信息。磁线录音机也把它记录下来了。然后,迪特尔就用斯蒂芬妮誊抄的一次性密码本把它解密出来,不过这信息并不如发信人更重要。

他们开进了一个街区,这里都是又高又大的老房子,大多破旧衰败,被分成小间公寓租给学生和护士。信号的声音更大了,随后又突然变弱。“开过了,开过了!”前座的盖世太保嚷道。司机倒了一下车,然后刹住。

已经过了十分钟。

迪特尔跟三个盖世太保冲出车门。雨衣下面藏着便携式侦测仪的那一个沿着便道快步走着,不停查看手腕上的计量表,其他人跟在后面。他走了一百米后,突然转过身来,停住脚步,指着一座房子。“就是这儿,”他说,“但发射已经停止了。”

迪特尔发现窗户上没有窗帘,抵抗组织喜欢利用废弃的房子发送情报。

带着大锤子的盖世太保两下就敲开了房门,几个人一齐冲进屋里。

地板上光光的,没有地毯,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迪特尔猛地推开一扇门,房间里面空空如也。

迪特尔打开里屋的门,几步穿过这间空房间,看了看厨房,里面没有人。

迪特尔往楼上跑。楼上有一个窗户,正好朝着花园。迪特尔向外望去,看见“直升机”和米歇尔正从草地上跑过去。米歇尔一瘸一拐,“直升机”拎着他的小手提箱。迪特尔骂了一句。他们一定在盖世太保砸开前门时从后门溜走的。迪特尔回头大声喊道:“后面的花园!”几个盖世太保跑了起来,他跟在后面。

到了花园,他看见米歇尔和“直升机”爬过栅栏,进了另一家院子。他跟着其他人一块追,但离两个逃亡者太远了。他和三个盖世太保攀过栅栏,穿过这第二个花园继续追赶。

等他们跑到下一条街,刚好看见一辆黑色的雷诺“莫纳奎特尔”消失在拐角处。

“见鬼。”迪特尔说。一天之内,“直升机”第二次从他的掌心里溜走了。

<h4>25</h4>

他们回到房子里后,弗立克给整个小组准备饮料。军官通常不会为自己的部下亲自做可可,但按照弗立克的观点,这只不过说明军队里很少有人懂得领导艺术。

保罗站在厨房里看她等着壶里的水烧开,她感觉得到他那抚爱的目光。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也已经准备好了怎么答复。跟保罗陷入爱河十分容易,但她不会背叛自己的丈夫,他正冒着生命危险战斗在被纳粹占领的法国。

不过,他却问了个让她吃惊的问题:“战争结束后你要干什么?”

“我盼着过一种无聊的生活。”她说。

他笑了说:“你过够了兴奋日子。”

“实在太多了。”接着她想了一会儿,“我还是想当一名教师,把我对法国文化的热爱分享给年轻人。教导他们理解法国文学和绘画,或者不那么曲高和寡的东西,比如烹饪和时装。”

“那么你要走向教职了?”

“读完我的博士,在大学里找份工作,让那些内心狭隘、上了岁数的男教授们纡尊降贵。也许会写一本法国指南,或者甚至写本食谱。”

“听起来挺温顺的,既然经过了现在这种生活。”

“可这很重要。年轻人对外国人了解多了,就不太可能像我们这么愚蠢,邻里间互相残杀。”

“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

“你呢?你在战后有什么计划?”

“哦,我的打算简单多了。我要娶了你,带你到巴黎度蜜月。然后我们就安安稳稳过日子,生几个孩子。”

她盯了他一眼。“你不觉得这要征求我的同意吗?”她恼火地说。

他一下子严肃起来说:“几天来除了这事儿我什么都没想。”

“我已经有丈夫了。”

“但你并不爱他。”

“你没权利说这种话!”

“我知道,但我不得不说。”

“怎么我一直以为你说话很圆滑?”

“通常来说是的。水开了。”

她把水壶移开炉架,把开水倒进一个盛了可可粉的瓷壶里。“往托盘里放几个杯子,”她对保罗吩咐道,“干点儿家务你就不会整天想着成家了。”

他照做了。“你用专横跋扈这一套也不能把我搪塞过去,”他说,“我正好吃这一套。”

她往可可里加了奶和糖,倒入他摆好的杯子中。“既然这样,就把盘子端到客厅去吧。”

“这就去,头儿。”

进了客厅,他们看见“果冻”和葛丽泰正在争吵,两人面对面站在屋子中央,其他人在旁边看着,觉得有趣,又有点儿吃惊。

“果冻”说:“你又不用它!”

“我在那上面搭脚来着。”葛丽泰回答。

“这儿的椅子不够。”“果冻”手里抓着一只鼓鼓的坐垫,弗立克估计这是她从葛丽泰那儿硬抢过来的。

弗立克说道:“女士们,请停一下!”

她们没理会她。葛丽泰说:“你说一句就好了,甜心。”

“我用不着在自己的国家征求一个外国人的同意。”

“我不是外国人,你这个肥婊子。”

“噢!”这种羞辱一下子激怒了“果冻”,她伸手去抓葛丽泰的头发。葛丽泰的深色假发被她一把扯在了手里。

紧贴头皮的黑色短发露了出来,突然葛丽泰看上去明明白白地像个男人。珀西和保罗知道这个秘密,鲁比已经开始怀疑,但莫德和戴安娜着实吃了一惊。戴安娜说:“上帝啊!”莫德则吓得叫了一声。

“果冻”最先缓过神来。“你个性变态!”她得意洋洋地说,“我的老天爷,这是个外国的性变态!”

葛丽泰哭了。“你这该死的纳粹!”她抽噎着。

“我打赌她是个间谍!”“果冻”说。

弗立克说:“住嘴,‘果冻’。她不是间谍。我知道她原来是男人。”

“你知道!”

“保罗也知道。珀西也知道。”

“果冻”看了看珀西,珀西严肃地点点头。

葛丽泰转身要走,但弗立克抓住了她的胳膊。“别走,”她说,“请坐下。”

葛丽泰坐下了。

“‘果冻’,把那该死的假发给我。”

“果冻”把它交给弗立克。

弗立克站在葛丽泰面前帮她把假发戴上。鲁比很快明白弗立克要做什么,就从壁炉架上拿过一面镜子,走到葛丽泰面前举着,让葛丽泰调整好假发,端详着镜子,用手帕擦去泪痕。

“现在大家都听我说,”弗立克发话了,“葛丽泰是机械师,没有机械师我们就无法完成任务。一个清一色的女性小组在敌占区生存下来的机会要大得多。这样一来,我们就需要葛丽泰装成一个女人。所以,你们适应一下吧。”

“果冻”轻蔑地哼了一声。

“还有件事我要解释一下,”弗立克盯着“果冻”说,“你可能注意到了,丹妮丝已经不在了。今晚给她做了一个小小的测试,她没有通过。她离开了小组。不幸的是,最后两天来她知道了一些秘密,不能让她再回到原来工作的地方。因此她去了英格兰的一个偏远的基地,她或许要在那儿一直待到战争结束,不得离开。”

“果冻”说:“你不能这么做!”

“我当然能,你这个白痴,”弗立克不耐烦地说,“现在是战争,不记得了?我对丹妮丝这么做,如果其他任何人被小组开除,我也这么做。”

“我根本就没加入军队!”“果冻”抗议道。

“错了,你加入了。你已经得到军官的委任,就在昨天喝茶以后。你们都是。你们会得到军官的薪水,尽管现在还没有到手。这就是说你们要受军纪的约束。这你们都清楚得很。”

“那我们就是囚犯了吗?”戴安娜说。

“你们是在军队,”弗立克说,“这大同小异。喝完你的饮料就去睡觉吧。”

大家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房间,最后只剩下戴安娜。弗立克正等着这个机会。看到两个女人激情拥吻,实在令她大为震惊。她回想起上中学时有的女生互相产生爱慕之情,私下交换情书,手牵着手走路,有时甚至还要接吻。不过就她所知这种关系不会进一步发展下去。话说回来,她跟戴安娜就互相练习过法国式接吻,以便日后有男朋友时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弗立克觉得,那些亲吻对戴安娜比对她意味着更多的东西。但是她从不知道一个成年妇女会渴望另一个女人。理论上说,她明白女人中也有像她哥哥马克和葛丽泰这样的,但她想象不出她们会在花园仓房里相互摸来摸去这种事。

这要紧吗?在平常生活中无所谓。马克和他的同志们很幸福,或者说,至少在没人打扰的时候他们很快活。但是戴安娜和莫德的关系会影响整个行动吗?未必。说到底,弗立克自己的丈夫也在抵抗组织工作。诚然,两种情况不太一样。刚刚萌发的爱恋充满激情,会导致精神涣散。

弗立克可以想办法把两个恋人分开——但这么做会让戴安娜更加不听摆布。再说,这种恋情也容易变成一种灵感之源。弗立克一直想让这些女人团结合作,这件事情或许有用。因此她决定适可而止,顺水推舟。但是戴安娜有话要说。

“不是你看见的那样,真的不是,”戴安娜直截了当地说,“天啊,你得相信我的话。这不过是件蠢事,一个玩笑——”

“你还想喝点儿可可吗?”弗立克说,“我看壶里还剩了点儿。”

戴安娜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怎么说起可可来了?”

“我不过是想让你平静下来,让你知道不会仅仅因为你吻了莫德,世界就到了末日。你还曾经吻过我呢,记得吗?”

“我知道你会提这件事,但那只是孩子气的玩意儿,跟莫德不一样,不仅仅是接吻。”戴安娜坐下,她那张骄傲的脸皱成了一团,开始哭起来,“你知道不止这些,你能看见的,天哪,我做的是什么事情啊。你究竟怎么想呢?”

弗立克小心选择她的措辞说:“我想你们两个人非常甜蜜。”

“甜蜜?”戴安娜不敢相信,“你不觉得恶心?”

“当然不。莫德是个漂亮姑娘,看来你已经爱上了她。”

“实际上就是这样。”

“那就别再感到害臊了。”

“怎么能不害臊?我是个同性恋!”

“我要是你就不这么看。你只需小心点儿,不要去得罪那种思想狭隘的人,比如‘果冻’,但这没什么值得羞耻的。”

“我会一直这样吗?”

弗立克想了想。答案或许是肯定的,但照直说显得太狠心了。“问题是这样,”她说,“我认为有些人,比如莫德,不过是喜欢让别人爱,这样他们就高兴,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事实上,莫德既浅薄又自私,还很放荡,但弗立克把这种想法使劲压下去。“另外一些人就更难改变了,”她继续说,“你要把心思放宽点儿。”

“我觉得这下我跟莫德不能参加任务了。”

“这是完全没有的事。”

“你还让我们去?”

“我仍然需要你们。再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区别。”

戴安娜拿出一条手帕擤了擤鼻子。弗立克站起来走向窗户那边,让她有时间恢复镇静。一分钟后,戴安娜的声音就平和多了。“你实在是宽宏大量。”话里还带着点儿她原有的自负。

“上床睡觉吧。”弗立克说。

戴安娜顺从地站起身。

“要是换了我……”

“怎么?”

“我就去跟莫德睡。”

戴安娜感到震惊。

弗立克一耸肩膀。“这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她说。

“谢谢你。”戴安娜小声说,朝弗立克靠近了一步,伸开胳膊像是要抱住她,但接着又停住了。“你不会愿意让我吻你的。”她说。

“别犯傻。”弗立克说着,拥抱了一下她。

“晚安。”戴安娜说,然后离开了房间。

弗立克转身向花园里望去。月亮有四分之三大小,过几天就会变成一轮满月。一股微风吹动着森林的新枝嫰叶,天气就要变了。她希望英吉利海峡不会出现风暴。不列颠变化无常的气候会毁掉进攻计划。她想,肯定有不少人正在为好天气而祈祷。

她得上床睡一会儿。她离开房间,上了楼,想着自己跟戴安娜说的话。“换了我,我就去跟莫德睡。这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她在保罗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戴安娜的情况不同——戴安娜是单身。可弗立克是结了婚的人。

但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敲了一下门,然后走了进去。

<h4>26</h4>

迪特尔垂头丧气地坐在雪特龙上,跟侦测小组一块返回圣-塞西勒城堡。他去了防弹地下室的无线电监听室,威利・韦伯正在那里,一副气哼哼的样子。迪特尔想,今夜这场落败的唯一安慰,就是在迪特尔失策的地方,韦伯也没有什么胜算,所以也就不能对他幸灾乐祸了。但迪特尔必须忍受韦伯各种常胜不败的叫嚣,只为了能把“直升机”抓进行刑室就行。

“你有他发送的消息吗?”迪特尔问。韦伯把一份打字机打出来的信息的碳复写本递给他,说:“已经把它送往柏林的密码分析室了。”

迪特尔看了看一串无意义的字符串。“他们解不开这种密码。他使用的是一次性密码本。”他把这张纸折起来,放进口袋里。

“那你要它有什么用?”韦伯说。

“我有他的代码本的复写本。”迪特尔说。这不过是一个微小的胜利,但让他感觉好多了。

韦伯吞下一口气说:“这条消息可能告诉我们他在什么地方。”

“是的。他预定在晚上十一点收到答复。”他看了看手表。离十一点还差几分钟。“我们把它记录下来,然后我一块儿把它们解码。”

韦伯离开了。迪特尔在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等着。十一点整,已经调到“直升机”收听频率的接收机开始发出长短不一的哔哔声。一位报务员写下一个个字母,磁线录音机也同时转动起来。哔哔声停下来后,报务员拉过一台打字机,把他记在记事本上的内容打下来,最后给了迪特尔一份碳复写本。

两份信息可能包含一切,也可能毫无用处。迪特尔这样想着,坐到他那辆车的方向盘后。月色明亮,他沿着弯曲的道路穿过一座座葡萄园来到兰斯,在杜波依斯大街停下车。这实在是盟军进攻的好天气。

在蕾玛斯小姐的房子里,斯蒂芬妮正在厨房等着他。他把两份加密信息放在桌上,拿出斯蒂芬妮从密码本和丝绸手帕上抄下来的副本。他揉了揉眼睛,开始给“直升机”发出的第一条信息解码,把译文写在蕾玛斯小姐用来记购物单的便签本上。

斯蒂芬妮沏了一壶咖啡。她站在他背后看了一会儿,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就拿起第二份信息自己破译起来。

迪特尔解密的那份信息简单说明了教堂里发生的事件,把迪特尔称作查伦顿,说他是由蕾玛斯小姐招募的,因为她担心接头的安全。里面还说,“莫奈”(米歇尔)采取了非常规步骤,已打电话向“中产者”确认查伦顿是否值得信赖,他很满意。

电文列出了波林格尔抵抗组织在星期天战斗中幸存下来的成员的代号。一共只有四个人。

这很有用,但没有告诉他在哪儿能找到那些间谍。

他喝了一杯咖啡,等着斯蒂芬妮完成破译。终于,她把那张写满华丽笔体的纸递到他的手里。

他读着电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幸运。电文是这样写的:

准备接应六人小组伞降代号寒鸦领导人雌豹六月二号周五下午十一点到达石头场

“我的天哪。”他低声说。

“石头场”是一个代号,但迪特尔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因为加斯东在第一次审讯时就告诉他了。那是查特勒村外牧草场上的降落地点,这个小村子离兰斯五英里远。迪特尔现在已确切得知“直升机”和米歇尔明晚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了,他要抓住他们。

他还能多抓六个盟军特工,让他们直接降落到他的手心里。

其中之一就是“雌豹”——弗立克・克拉莱特,这个对法国抵抗组织了解最多的女人。在他的拷问下,她会向他供出他所需要的情报,敲断抵抗组织的脊梁,及时阻止他们对盟军进攻部队提供支援。

“全能的基督啊。”迪特尔说,“真是个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