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过去(2 / 2)

水车馆幻影 绫辻行人 8271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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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有奇怪的声音,所以下来看看。结果,饭厅的门是开着的。我觉得放心不下,就到走廊里看看……”由里绘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组织着语言,“开灯看了一下,样子很怪。后门微微地开着……”

“后门?”

“是的,而且走廊上的画也少了一幅。”

“你说什么?”他吃惊地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由里绘缩着身体,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点了点头:“我想这件事很严重,所以……”

“是北回廊吗?”看到由里绘再次点头,他马上抓住了车轮的把手,“把仓本叫起来。由里绘,你也一起来。”

北回廊——副馆大厅 (凌晨1点25分)

正如由里绘说的那样,饭厅东侧的门开着。要是平时,仓本睡前肯定会关好的。而且,连旁边的后门也留着黑黑的空隙。仓本是不可能不关好门窗的,可是……

叫由里绘去仓本的房间后,纪一往点着灯的北回廊里面走去。在长廊的中间——左侧的墙壁上确实少了一幅画。应该是挂着题为《喷泉》的小品画的地方,却什么都没了。

不久,穿着青色纵条纹睡衣的仓本,慌慌张张地从雨道走出来。

“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看吧。”纪一低声回答,指着不见了画的墙给他看。仓本“啊”地叫了一声,用手背擦了擦惺松的眼睛。

“这是……”

“谁把画给拿走了,只能这么认为。”

“我睡前巡查的时候,还好好的……”

“要是这样的话,就是那以后的事情了。”面具的主人咬着牙看着呆若木鸡的管家,“门窗全部像以往那样关好了吗?”

“是的,确实都关好了。”

“那边的后门呢?”

“当然。”

“但是,现在门没有锁啊?”

“啊?这么说来,有坏人从外面……”

“在这样的暴风雨中吗?”纪一努力冷静地分析事态,“下面的路已经塌方了,从镇上来是不可能的。而且,门上的锁并没有坏。要是没有里面的人做内应,外面的人是不可能进来的。”

“不过,那会是谁呢?”

“要是有可能的话,恐怕是反过来。就是说,是这馆内的某个人,偷了画从那扇门逃走了。”

“在这样的暴风雨中吗?”这一次是仓本反问了。纪一抚然地摇摇头。

“不知道。不过,现在门锁是从里面打开的,画又丢了一幅。总之……对了,看来必须先和客人们碰个头,听听他们怎么说。”

接着,纪一命令仓本去确认一下其他地方的门窗是否关好以及收藏品是否安然无事,自己便带着由里绘向副馆走去。

“啊呀,怎么啦,主人?还有由里绘小姐。” 两人一进人大厅,便响起了一个带有金属光泽的声音,一看,沙发上坐着三田村。隔着放着国际象棋棋盘的桌子,在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的是森教授。已经过了1点半了,但两个人好像还在兴致勃勃地玩着游戏。

纪一将轮椅驶进大厅,一直来到在睡衣上罩了一件长袍的两人身边。

“你们两个人一直在这里?”

不知是酒精的原因还是困了的缘故,眼睛充血的三田村多少有点紧张地说:“是的。本想下完这一局就去睡了。对吧,教授?”

“啊,是啊!”森教授满脸疑惑地正了正眼镜,点头道,“这么晚了,到底怎么啦?”

纪一没有回答,又问:“其他人已经睡了吗?”

“嗯,都睡了。”三田村答道。

“古川君和正木都在上面?”

“是啊!纪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北回廊里有一幅画不见了。”

听到纪一的回答,三田村和森教授都仰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连画框一起没了,而且后门开着。”

“那么……”

“看起来只能认为是被偷了。”

“那可不得了,”森教授焦急地转动着身子,“马上报警吧!”

“不行啊,教授!”三田村说,“道路塌方不能来,白天不是打电话说了吗?”

“啊,是吗?”

“总之,主人,让我们也到现场看看。”

“不!”面具的主人摇头道,“在这之前,我想把其他人都叫起来问问。”

“那么,藤沼先生,你是——”森教授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你是说罪犯在我们中间?”

纪一正要开口回答,仓本从南回廊跑了进来,宽阔的肩膀上下剧烈地起伏着,说:“其他地方没什么异常。门窗的关闭情况就和我检查时一模一样。”

“辛苦了!”纪一然后命令仓本去大石的房间把他叫起来。管家转身返回来时的走廊后,纪一又向僵在那里的三田村和森滋彦问道:“哪位去二楼把正木和古川君……”

“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声音从环绕大厅墙壁的楼梯方向传了过来。所有的视线都一齐集中到那里:“我觉得好像很吵,就醒了。藤沼先生……哦,连由里绘也在。到底怎么了?”

正木慎吾是一副灰色的针织衣服配上训练裤的打扮,擦着睡眼蒙陇的眼睛从楼梯上下来。下到大厅后,他单手抓着楼梯的扶手不解地看着大家的表情。

纪一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听完纪一的话,正木伸到嘴边去阻止打哈欠的手蓦地停住了。

“画被偷了?” 正木睁大着眼睛,大声说,“会是谁做了那样的事呢?”

“听说画被偷了?”响起了一个嚎叫般的声音。被仓本告知的大石源造迈着沉重的脚步从走廊跑了过来,“浑蛋!绝对不能容忍!是哪个家伙干了这样的事情?”

“请不要大声叫了,再叫也于事无补啊!”

面具的主人始终冷静地告诫着美术商。他环顾了一遍集中在大厅里的这些人,说:“下面只剩下古川君了。教授,麻烦您,替我把他叫起来,好吗?”

“知道了。”大学教授铁青着脸向楼梯走去。三田村追上去走在他旁边:“我也一起去吧。万一有什么事呢?”

所谓的“万一”大概是说或许古川就是偷画的罪犯,可能会对森教授有所加害的意思吧。

余下的五人以一种奇怪的神情目送着爬上楼梯的两人。谁(包括被认为是冷静的纪一)都无法掩饰对于深夜突然发生的这一异常事件的不安。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只有外面狂啸的风雨声激荡着宽敞的大厅里的空气。

不一会儿,楼梯平台上出了森教授和三田村的身影,然而他们身后却没有古川的身影。

“怎么啦?”纪一在下面问道,“古川君呢……”

“不见了,”三田村从楼梯的扶手处探出半个身子回答道,“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副馆大厅 (凌晨1点50分)

当时在场的人中有几个立刻明白这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至少对于到二楼去喊古川恒仁的森教授和三田村来说,应该已经明白了它的不可思议性了。但是,聚集在下面大厅中的其他人,却是以一种模糊的混乱来接受继一幅画消失后,又有一个人失踪了的这一事实。

“不在房间里?”纪一鹦鹉学舌般地问。

“是的。”三田村边从楼梯上下来,边回答,“门是开着的,房间里的行李也还在。”

“厕所里呢?”

“没有,浴室里也没有。我们大声地喊了好几次,好像不在二楼。”

“可是……”

话一出口,纪一终于意识到已经发生的事情在事实上的不一致性。他把右手的白色手套放在面具的额头上,寻找着接下去该说的话。三田村停下来,在楼梯上窥探着他的神情。森教授铁青着脸伫立在楼梯平台上。

“奇怪!”从面具的空隙中,终于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是吧!我也不能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三田村说。

“有什么奇怪啊?藤沼先生,还有三田村大夫!”在两人不清不楚的对话当中,正木插嘴道,“画被偷了一幅。而且人也有一个——也就是古川先生消失了。老实说,我觉得事态很明显。”

“正如正木先生所说的啊!”大石嚷道,“不要哆唆了,还是赶快追那个和尚吧。”

“在这里像没头的苍蝇一般乱撞,也于事无补。而且——”纪一瞪着眼睛依次从正木和大石的脸上扫了过去,“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恰恰是古川君失踪了的这个事实。”

“怎么回事,藤沼?到底……”

“他现在应该不可能不在上面。”

“是这么回事,正木先生。”从楼梯上下来的三田村对满脸疑惑的正木解释道,“刚才——说起来也是几个小时前的事了,古川先生回二楼的房间去了。不久大石先生和你也回房间了。那以后我和森教授就一直在这个大厅里下棋。如果是平时,早就该休息了。但是我们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那件事,奇怪的亢奋,怎么也不想睡。”

“难道,因此……”

“正如您想的那样,这期间我们一直坐在那边的沙发上。如果他从这个楼梯上下来的话,我们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不可能。”正木一副难以相信的神情,“哪儿弄错了……”

“不会弄错。至少我可以断言,没有人从这个楼梯上下来。”三田村毅然地说,然后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但是现在,上面的房间里并没有古川先生的人影。”

“不可能的事情啊!”

“是啊!能想到的解释是,要么是躲在二楼的什么地方,要么从其他什么地方逃走了……”

三田村从皱着眉双手抱在胸前的正木身旁走过,来到纪一的身边:“藤沼先生,我想还是把二楼的房间和走廊彻底地搜查一下比较好。”

“嗯。”纪一点了点头,“看来我也一起去看看比较好。正木,还有三田村君,不好意思,可能会有点吃力,能把轮椅给我搬到二楼去吗?”后,纪一回头对穿着睡衣、保持直立不动姿势地等待着指示的管家说,“仓本,你在这里看着楼梯。有什么可疑的人下来,不要让他通过。对了——由里绘你也在这里等吧,好吗?”

副馆二楼——五号室——古川恒仁的房间 (凌晨2点)

正木和三田村从两侧抱起纪一的轮椅,走上了楼梯。在他们后面,大石慢吞吞地跟着。森教授走在前面,从楼梯平台来到二楼的走廊。走廊的灯亮着,是正木下来时开的。

在笔直地延伸到里面的走廊里,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青苔色的地毯、高高的天花板、面向中院并排的窗户上挂着和地毯颜色相同的厚窗帘。

“确实不在房间里?”被三田村和正木放到走廊上后,面具的主人又向两个人确认了一遍。三田村毫不犹豫地点头称是。森教授频繁地用手扶着眼镜架,皱着淡淡的眉毛自言自语地嘟嚷:“我是没看到谁。”

“够啦!”大石赌气似的说,“刚才听你们说,消失不见是不可能的、不可思议的什么的。那只不过是你们在那个家伙溜掉时给看漏了而已。因为这种事在这里磨磨蹭蹭,还不如早点去追查画的行踪……”

“大石先生!”纪一用锐利的目光瞪着美术商,“我希望你能安静些。谢谢你替我担心我的画,但是更重要的是必须正确把握事态。”

“可是,藤沼先生。”

“正如主人所说的那样,”三田村捻着左手的戒指说,“在这里再怎么瞎忙也不会给事态带来任何变化。你也知道即使通知警察也没什么用。难道跑出去胡乱地在暴风雨中找吗?”

大石涨红着脸,闭上了嘴。

纪一对其他的三个人说:“那么,对了,能帮我先检查一下这些窗户吗?”

很快,大家回来报告了。走廊上面向中院的窗户全部关得好好的,插销都从里面插着。而且,窗户本来就是细长形的纵轴式回转窗,即便开了,一个成年人也不可能从那里出去。

走廊的右首有两扇门。近的是正木使用的四号室,里面的是分给古川的五号室。纪一自己转着轮椅在走廊里走着。让正木把门打开,先进了五号室,然后突然听见纪一低声嚷道:“什么玩意?”

原来亮着灯的房间里充满着一种白色的烟,类似玫瑰香味的强烈味道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这个是?”纪一回头问跟进来的三田村。

“是佛香。”外科医生回答说,“刚才我也吃了一惊。古川好像关着房门在烧香来着。”

一看,果然,桌上的烟灰缸里焚香后,留下的白色香灰像小山一样堆着。纪一捂住鼻子,问三田村:“这个灯一开始就亮着吗?”

“不是,我刚才打开的。”

“厕所和浴室都查过了?”

“是的。”

“果然没人。正木!”

“什么事?”

“你一直在隔壁的屋子里吗?”

“嗯。”

“在隔壁的屋子里,你一点都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嗯,一点都没有。”正木仿佛在搜索记忆似的眯起眼睛,老实地点了点头。

“总而言之,有必要依次检查一遍该检查的地方。”说着,三田村穿过烟雾弥漫的房间,来到里面的窗边,然后“哗”的一声把青苔色的窗帘拉开,“是关着的啊。你们也看到了,两扇窗户的插销都插着。我再去看看洗漱间吧。”

“那倒不用。”纪一回答道,“那里装着换气扇,窗户是嵌死的。刚才你看的时候,没有被打破之类的情况吧。”

“没有——这越来越让人不得不承认发生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教授,你怎么看?”“不管怎么说——”伫立在门口的森滋彦可能是被烟熏的,将手指伸入眼镜下面,擦着眼睛说,“走廊的窗户和房间的窗户都没有异常。在下面的大厅,有我和三田村君。这么看来,他只可能是躲在这个二楼的某个地方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三田村就打开了镶在房间右首墙里面的衣橱,但里面只挂着古川白天在雨中来时穿的衣服。然后,三田村又趴在地板上看了看床下。看到这儿,森教授也跑过去检查书桌下面。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现。

“教授,不管怎么样那儿总不会有吧?”

看到森滋彦凑到放在房间角落里的碎纸篓前查看时,三田村这样说道。森教授一边扶正歪了的眼镜,一边说:“不是,我想说不定丢了的画……”

“啊,对啊!”

要找的东西不光是人,这么一来就成了一件费事的工作了。正木和大石也加入进来,对包括厕所和浴室的室内进行了一次大搜索。桌子的抽屉、装饰架的后面、留下的古川的包中、洗漱间的化妆台、澡盆中……能藏东西的地方全部由他们搜了个遍。然而,最终哪儿都没有那幅画,只有少了一个应该在这个屋子里的人,这个事实得到了确认。

“这里的顶棚上呢?不是从什么地方可以上去吗?”三田村向默默地看着搜索情况的纪一问道。烟从开着的门中飘了出去,人们的呼吸顺畅了许多。

“好像应该是从走廊那边上去的。叫仓本去看看。”

“不。”三田村举手制止道,“在这之前,我想到一件事情。”

“什么事?”

“就是旁边的正木先生的房间里……”

“我的房间?”正木惊讶地大声说。

“我并不是说你窝藏他。我是说在你刚才下去的那个间隙时,他可能到你的屋子里……”

“是啊!有这个可能。”

“马上去查查看。” 让古川房间的门开着,五个人又到隔壁的四号室去了。本以为只有这种可能了,但出乎大家的意料,正木的房间里也没有古川的影子。和刚才一样,查看了窗户的插销,打开了衣柜。床下、桌子下、厕所、浴室……而且由正木向大家公开了桌子的抽屉和包里的东西,也确定没有画藏在里面。

“最后,看来只剩下顶棚了。”三田村窥探着主人,歪着嘴,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笑容。

纪一点头说:“叫仓本吧。”

不久后,仓本把楼下的看守任务交给正木,自己拿着梯子和手电来了。

在纪一、三田村、森滋彦、大石——四个人的视线的守护下,仓本爬上梯子,费了好大劲推开设在走廊尽头附近的天花板上的盖板,然后用手抓住四方孔的边缘,吃力地将巨大的身躯抬了上去。

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仓本才把二楼的顶棚爬了一遍。不一会儿,满身灰尘地从孔中下来的管家调整着紊乱的呼吸,报告说一个人影都没有。

“没看漏吧?”

对于主人无情的问题,仓本还是摇了摇头:“这上面,我以前不是曾上去过一次吗?那时,里面的结构就已经掌握了。”

“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吗?”

“是!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这句话使得“事态”成为定局。就是——古川恒仁从这副馆二楼的空间里名副其实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