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绯红的庆典(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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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只有北面墙壁上有一排小得可怜的毛玻璃窗户,外面的黑色百叶窗照样禁闭着。即便大晴天,屋内的光线也微弱得很。

“你的意思是这个宅子造成的?”先我一步,玄儿说了出来,“那你就想错了。他16年前来这里工作的,当时就已经驼背了。”

当时,玄儿11岁。当时的事情,他应该没有忘记。

“而且,中也——”玄儿展开餐巾,放在膝盖上,“包括我在内,有好几个人是在这个宅子里出生、长大的,但没有一个人驼背。虽然我们讨厌太阳光,但也不是说我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就一直待在黑暗中。理想情况应该是那样,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理想情况?”我觉得这个说法很怪,不可理解。

“就算蛭山没接电话,他明天中午还是要来这里吃中饭的,到时再问他小船的事情也行。现在最重要的是——明天如何处理那个年轻人。”

“刚才你对你父亲说了吗?”

“没有。他已经休息了,明天再说吧。我们今天晚上还是早点睡觉吧。”

在东京,玄儿基本上属于夜猫子型。我每天也会睡得很晚,第二天起得很迟,而他则有过之而无不及,经常是天都快亮了才上床。但这次同来后,他似乎改变了生活规律,昨晚在熊本市的宾馆中,刚过1点,就睡觉了。

“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玄儿喝了一勺浓汤,显得很满足:“不错,不错。”

我也学着玄儿,拿起放在餐垫右边的灰色木勺子。喝热汤的时候,与金属勺子相比,还是木勺子好。我怕吃热东西,花了玄儿两倍的时间,才把汤喝干净。

在餐具中,没有刀和叉子,只有勺子和一双黑筷子。饭菜以西餐为主,但像猪排之类的东西事先都被切割好,用不着刀叉。玄儿说的不假,厨师的乎艺的确不差,每样菜都很可口。真吃起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相当饿了。

玄儿依旧倒满红酒,有滋有味地喝着。我也在他的劝说下,喝了一点,但因为不胜酒力,脸很快就发烫了。借着酒劲,我冲玄儿问道:“会客室里有一幅很怪的画,上而有个署名——Issei,那是什么意思?”

“哦,你说的是那幅画。”玄儿继续往杯中加红酒,“那是藤沼一成的作品。”

“藤沼……”

“你知道吗?”

“不知道。”

“他是个相当有名的幻想画家,喜欢画一些非常抽象的风景画。据说他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天才。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何那么喜欢。他曾经到我们这个宅子来过。”

“原来是这样。”

“在这个宅子里,还有几幅他的作品。会客室里的那幅画名叫《绯红的庆典》。”

“绯红……”

“绯红的绯。叫《绯红的庆典》。是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画。”

我沉默着,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在会客室里看到的那幅画。

在画布的右下方,有一团“火焰”似乎要从黑暗中“蠕动出来”——那就是“绯红”吗?那预示着“庆典”吗?

此后一段时间,我们没有继续交谈,埋头吃饭。那时,在我的头脑中,往日那黑红的“火焰”与“绯红的庆典”中的“火焰”牢牢地交织在一起。

4

席间,羽取忍来了几次,当我们吃完大部分饭菜后,她又为我们端来了水果甜点和咖啡。

“他情况如何?”玄儿问道。

“啊,你说他?”过了片刻,羽取忍回答道,“他睡得正香。”

“你认识他吗?”

“没一点印象。”

“那么,你知道‘T.E’这个缩写是什么意思吗?”

“是那人名字的缩写吗?”

“我觉得是。”

羽取忍缓缓地摇摇头,似乎很迷茫。她看上去似乎并没刻意隐藏什么。

正当她将餐具放入盆中,准备端走的时候,玄儿又问:“还有一件事,首藤表舅还没回来吗?他昨天出去后,就没回来过?”

我第一次听说首藤这个名字。羽取忍停下脚步。

“是的。”

“你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

“我不知道。他说今天晚上回来的。”

“是吗?既然你不知道,就算了。”

等着羽取忍出去后,玄儿拿起膝盖上的餐巾擦擦嘴巴。他面容苍白,只有嘴唇异常红润。

我一边把方糖放入咖啡中,搅拌着,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刚才玄儿提到了“首藤表舅”,在这之前,野口医生也提到一个人——“伊佐夫君”……这个宅子里到底住着多少人呢?

玄儿的父亲浦登柳士郎作为“房主”肯定住在这里。据说他的妻子,也就是玄儿的生身母亲早就死了,他再婚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但——

我对于浦登家族的人员情况只知道这么多。在这个宅子里,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人。

我已经知道的佣人有驼背的蛭山丈男、原本是护士的小田切鹤子、羽取忍及其儿子慎太,还有做饭的厨师。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其他佣人。这个宅子如此大,就算还有其他佣人也不足为怪。

正当我考虑问这些情况是否适当的时候,玄儿开口说话了。

“虽然我喊首藤叫表舅,其实他并非我妈的表兄弟。”

“但应该有一定的血缘联系吧?”

“算有吧。我们还有许多远亲。在包括他们在内的浦登家族中,他算和我们比较近……”

也许是心理作用,我感觉玄儿的语调听上去并不是很愉快。

“我的外婆叫樱子,是浦登家的独生女,因此招婿入赘,那个人就是我的外公卓藏。而首藤就是卓藏妹妹的儿子,全名是首藤利吉。”

“是你外公的妹妹的……”说着,我便在脑子里迅速描绘出那个家谱图,“等一下。你外婆是浦登家族的独生女——这么说来,你父亲也是入赘的?”

“是的。我父亲也是浦登家族的入赘女婿。我死去的妈妈叫康娜。她是我外婆的第一个孩子……”

卓藏和樱子后来就没生过男孩?或者没有养活?

“而首藤表舅和前妻所生的孩子就是伊佐夫。”

“他再婚过?”

“和一个岁数小很多的女人再婚的。首藤表舅的岁数比我爸小一点,50多了,而他的后妻才30岁左右。他的后妻叫茅子,是大城市来的,长得很漂亮,让人觉得挺有文化的。”

“伊佐夫就是刚才野口医生提到的那个人?”

“是的。我妈妈和首藤是表兄妹的关系,所以我和伊佐夫就是表兄弟。他现在应该在北馆的沙龙室陪野口先生喝酒。他比我小三岁,自称是艺术家,但很爱喝酒,总是醉醺醺的。野口先生倒是很喜欢这个同道中人。”

“首藤父子平时就住在这里吗?”

“不是的。”玄儿摇摇头,“首藤表舅家在福冈。那里的好几家公司都交给他管理,可他总是找借口往这里跑,揣摩我爸爸的心思。他也经常带伊佐夫和茅子一起来。这次主要是为了参加明天的‘达丽娅之日’”

啊,又是“达丽娅之日”?

“你的首藤表舅出去后,就没回来,是怎么回事?”

玄儿慢慢地端起杯子,没有放糖和牛奶,浅浅地吸一口,皱皱鼻子,叼起一枝烟。

“三天前,他们三个人坐着首藤表舅的车子来到这里。昨天他独自开车出去了。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他的车子已经不在停车场了。今天和你一起回来的时候,我还是没在停车场看见他的车子。我想他应该没有回来。”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湖边那个停车场。要是首藤今天晚上回来,那个蛭山又要去开船了。

“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玄儿嘟哝着,看着壁炉上方的墙壁。那里有一个黑框、六角形的挂钟,看上去有年头了。此时,乳白色表盘上的两根长短指针就要在最上方重叠了。

“到这个时候还没回来的话……”

六角形的挂钟敲响了零点钟声,玄儿闭口不说了。钟声比预想的要轻柔。过了片刻,玄关大厅里那个摆钟的沉闷声也隔墙传了过来。

“中也!”

钟声还在延续,玄儿一口喝完杯子里的咖啡,站起身。

“要不要洗澡?我让他们去烧水。”

“算了,都这个时候了,今天就不洗了。”

“你看起来挺困的,休息吧。”

“也好。”

“那……”玄儿将指间的香烟掐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我们家的人不会起早。如果你先起来,肚子饿,就到这里,按一下那个按钮。”

玄儿指着门边的墙壁。在照明开关的下面,还有一个板子,上面有一个乌黑的圆形凸起。

“如果你按那个,南馆的铃就会响,佣人就会跑过来,你只要和他们说就行。”

“明白了。不过我觉得无所谓,反正我经常不吃早饭的。”

“我的房间在北馆二楼,如果有什么事……对了,你一个人还是不要到处乱逛。我会带你逛一圈的,之前,你还是老实地待在东馆。”

“你怕我迷路?”

“是的,很容易迷路。”玄儿故意撇撤嘴巴,“有可怕的牛头怪物,会吃人的。”

“我准备了避邪玉石。”我爽朗地回答着,玄儿也憋着没笑出来。

5

我在玄儿位于白山的住处待了二个星期后——5月下旬左右,我因为4月20日事故而丧失的记忆终于恢复了。

我记忆的恢复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诱因——比如头部再次受到撞击;或者遇到往日的老友等,并不是一下子恢复的,而是慢慢地,一点点的……现在回想起来,就是这样。

虽然这么说,也不是没有一点诱因。

待在玄儿住处的那段时间,我出门并不积极。玄儿曾经开玩笑,说让我外出时穿上他准备好的黑外套,戴上黑帽。我不是讨厌这样的装束而不愿出门,而是不喜欢漫无目的地瞎逛。

玄儿早就带我去过事故现场——小石川梢物园附近。但是不管他怎样说明——“你的脸就栽在那个沟里”,“就是这里”,我没有一点感觉。

隔了一段时间,我又和玄儿去了那里,但依然没有感觉。就在那时,我看到了附近住家庭院里竖起来的鲤鱼旗。5月5日的男孩节已经过去了,这个鲤鱼旗本该结束使命,被放到黑暗的仓库角落里……我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并不舒服。

在微微暖风的吹拂下,鲤鱼旗飘动着。

黄昏的夕阳映衬在天边。在地面上晃动着的三个影子仿佛是蜗居在这个世界背面的离奇东西。

“中也君,怎么了?”玄儿站在我的身边,追随着我的视线,望过去,沉思着,“你那么在意那些鲤鱼旗?”

我没有说话,压低帽檐,走了过去。

当时,熟悉的童谣在我脑海中微微响起。瓦的海洋,云的海洋……五月五,端午节。

——哎呀,真让人头疼。

在风中飘荡着的三个异形东西……在昏暗的客厅最深处。

——这孩子虽说是个男孩……

黑亮的盔甲。冰凉的感觉……

我觉得黄昏里的街道中微微散发着久违的葛蒲水的香味。

数天后的一个夜晚,在白山住所的起居室中,玄儿和平时一样,喝着红酒。我也待在那里,不经意地看着电视。就在那时——从远处传来刺耳的警报声和钟声。我们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是救火车的声音,而且不止一辆车。

什么地方发生火灾了?只觉得救火车的声响越来越近——周围发生火情了。

“去看看?”玄儿问道,“要是大火蔓延到这里,就糟了。”

我们两人冲出去一看,只见几间房屋前的一户人家正熊熊燃烧。根据当时的风力和风向,还真有点担心那大火会蔓延过来。

几辆救火车堵在路中间,亮着红灯。看热闹的人挤在周围,叽叽喳喳——消防队员们已经开始放水救火。玄儿毫不害怕,跑向现场。我也惊慌失措地跟在后边。

火势很猛,熊熊大火撕裂了夜色。虽然救火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那户人家恐怕还是要被烧毁了。一个穿着睡衣,30岁左右的女人哭喊着,要冲进大火里,被消防队员们一把抱住。

“听说那屋子里还有孩子。”玄儿说道,“太可怜了。这个火势,是没救了。”他平静地说着,随后深深地叹口气,我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两种迥然不同的红光——大火和消防车上的红灯——映照出他苍白的脸庞……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冷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我不禁想到——透过眼前这熊熊大火,他是否看到了另一幅景象……我也一样。

我感觉到——面对着当时那场大火,一直紧闭着的,通向往昔记忆的大门一点点地打开了。我甚至能感觉到锈迹斑斑的大门传来的吱嘎声响。还未等我明白,透过门缝,便能看见黑红的火光。一瞬间,我醒悟了。

这就是我的记忆:这就是——几年前的记忆。与眼前展现的场景一样,那个夜晚,我曾看到划破夜空,熊熊燃烧的无情大火……

——不能靠近。

身边传来别人的警告声。

——危险,往后退!

……我觉得那场大火或许就是一个诱因。

但我的记忆并没有一下子就完全恢复,所以我才会说——“没有发生戏剧性的变化”。第二天、第三天……我丧失的记忆是一点点恢复起来的。

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和出身地。我想起来——今年3月,自己刚刚高中毕业,4月份进入玄儿所在的同一所大学的工学部并寄宿在千代木。我还想起了老家的家人和朋友,想起了富甲一方的父亲,过世的母亲,小三岁的弟弟。想起了5月5日的端午节——19年前的这一天,我降生到这个世界。每天,我都能杂乱地回想起一点。

这样,5月中旬后,除了事故前后的情况,我基本上恢复了记忆。

我离开白山玄儿的住所,回到位于千代木的寄宿屋。当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玄儿送我一本书,作为临别礼物。那是中原中也的诗集,其中收集了《昏睡》等作品。

回到原来的住处后,我又开始上学了。我向校方详细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取得必要的学分,重新回到课堂。我最多只耽误了一个月的课程,补习起来也不是难事。我和同届学生交往得不错,偶尔也参加联谊会什么的,喝得酩酊大醉,大叫大喊。

但我还会经常去玄儿那里。

和玄儿住了一段时间后,我已经对他产生了一种亲近感、亲密感。他恐怕也一样。每次我去,他都很高兴,还经常劝我退掉现在的房子,搬来和他同住。我犹豫了很长时间后,还是拒绝了。

每次我去玄儿那里,心头总会涌现出大雾,和我丧失记忆时完全相同。那雾异常苍白,异常冰冷,说不清,道不明。由此,我周围的现实世界变得暧昧、模糊。说起来奇怪,我竟然还会产生一种错乱般的愉悦感。因此——

玄儿还是喊我“中也君”。即便是白天,他的住处依然还是那么昏暗。我们一点点地聊天,没有觉得厌倦。玄儿曾经说过——

“在你身上,我能看到自己一部分的影子”,虽然我恢复了记忆,但他似乎还没有改变这种观点。

我们的交往就这样持续着。春去夏来……在上个月下旬,盛夏己过的某一天——

“在九州的深山老林里,有一幢建筑的名称很怪异,叫黑暗馆。”玄儿突然冲我说起来。当时我还不知道那就是他家的老宅子,“那个西洋式建筑很怪异,在别的地方不易看到。怎么样?中也君,想不想去看看?”

6

和玄儿分手后,我回到东馆二楼,换上房间里的浴衣,当时是12点半。我本以为上床后会立刻进入梦乡,没想到竟然异常清醒。

虽然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神经却异常亢奋。

我裹着毛毯,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总觉得睡不着,便坐起来。我打开枕边的台灯,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点水,润润嗓子。然后点上一枝烟,慢悠悠地抽完后,站起身,走到窗边。

我想呼吸一下窗外的空气。

房间里的窗户和我看到的其他几个窗户一样,是上下开关式,镶嵌在窗框里的依然是毛玻璃,因此即便是晚上,外边的人也无法看清房间里的状况。

我无意识地将脸凑过去,呼出一口气。毛玻璃表面顿时升起一团雾气。我把脸贴上去,那硬邦邦、冰冰凉的感觉竟然让我觉得舒服。

从玄关大厅拐上楼梯,有一条通向内里的走廊,这个房间就位于这条走廊上。从方位上考虑,这个窗户应该是朝西的——面对着整个宅子的中间院落。

我拉起玻璃窗,轻轻推开外侧的百叶窗。

顿时,带有草木芬芳的室外空气飘进屋内。天空被乌云覆盖,庭院里一片漆黑……夜幕黑得让人害怕。在无尽的黑暗中,不仅能听到远近的风声,还能听到树木摇曳的声响。

隔着中间的庭院,对面的建筑就应该是西馆——“达丽娅之馆”。我睁大眼睛,想看到它的轮廓,但未能如愿。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那个建筑物中哪怕有一丝光线也好……

风势明显比我刚才和玄儿一起去十角塔和栈桥时要强得多。照这种情形,可能会变天,会下大雨吗?——在这里逗留期间,我当然想素描出这个宅子的各种外观。因此,就算变天,我希望也不要下大雨。

我就这样,站在窗边,凝视着黑暗。很快,眼睛多少习惯了夜色,即便如此,还是无法看清庭院和周围建筑的样子。只有无尽的黑暗,只有漆黑的夜晚,只有……

突然,一种奇妙的感觉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种感觉是什么呀?是……

我感觉这里事物的本来形态应该是有点倾斜。我感觉无形的裂缝扩展开。我感觉在这个秩序井然的世界里,局部产生了动摇……哎,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表达。这种感觉是…………有什么东西正看着我?

我不禁屏住气息,左右窥探着。

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从哪里看我?——说不定这个东西正紧紧地贴在我的背面(突然我产生一种疑问——这里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呢?)……

但这种奇妙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一瞬间,眼前这无尽的黑暗让我产生了错觉,让我的思想短路——没错,肯定是这样。

我慢慢地,深呼吸一口后,正准备关上百叶窗,就在那时——

身后传来声响。

是风声作怪吗?不,是……

紧接着,又是一声响。

身后的确传来同样的声响。

我扭转身,问道:“谁?”

在台灯微弱的光线里,我看见那扇通向走廊的黑门开了一条缝,随后又轻轻地关上了。

“谁?……是玄儿吗?”

我赶紧把浴衣合好,朝门口小跑过去。

我探出脑袋,左右巡视了一下,只见左首方向的走廊尽头,转向内里的拐角处,闪过一个灰白色的影子。难道刚才真有人推开房门,窥视我吗?

我犹豫一下,喊道:“等一等!”随后,便冲到幽暗、铺着黑地毯的走廊上。

“谁?有什么事?”

跑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我一时哑然。

走廊拐进去后,只延伸几米,便到了尽头,那里空无一人。

消失了?

我只能这么想。

走廊深处有一堵黑墙。墙上没有窗户。我也没看到能让人藏身的家具等。

消失了?——这怎么可能……

这时,我注意到——在尽头前方,右首处有一扇黑门——人跑进去了?

我赶紧朝那里走去,轻轻地敲敲门——但里面无人应答。

我胆战心惊地转动把手,门没有锁,一下子就开了。

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在墙上摸索着,很快便找到了照明开关。

借助昏暗的光线,我发现这也是一间客房,虽然比我住的那间要小得多,但内部摆设差不多。一张床,有茶几。里面有一扇上下开关式的窗户,紧闭着——没有一个人。人没有藏在房间里。我还查看了窗户,发现锁得好好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开始犯糊涂了。

难道刚才那声响,拐过走廊的灰白踪影都是我的幻觉?如果不是我的幻觉,那么人就是在这里——这个走廊的尽头蒸发了?但这究竟……(一瞬间,我确信在这个宅子里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不,不可能,还是我的错觉。肯定是因为我太疲劳了。

室外的风势似乎越来越大,虽然我离窗户还有一定的距离,但窗外的风声清晰可闻。我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掐掐眉间,慢慢地摇摇头。

我决定回去睡觉,而且不管怎样都要睡着。刚才发生的这件事说不定会出现在睡梦中——对,那样最好。

我瞥了一眼走廊尽头的黑墙,慢腾腾地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