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顺眯着眼睛,乐呵呵地看着我的反应,点点头:“是他年轻时负责的工程,知道的人自然知道——”
我将视线投向画面模糊的电视机(中村青司竟然设计那种——惊讶之情在心头缓缓浮起,随即沉下),心头一阵懊悔——早知道是他设计的,刚才就更加仔细地看看了。
那个建筑师初到这个黑暗馆的时候,曾发表过和我一样的感想,那个建筑师选择了怪异的生活方式,最后离开人世。
——他也中邪了,肯定是这样。
昨天,征顺是这么说的。我的好奇心迅速膨胀,一个轮廓暧昧的灰色影子在我心头煞有介事地晃动起来。
“虽然总体上是半露木式风格,但到处都杂糅了独自的匠心,例如使用了过多的木架,超出构造所需;在墙面上绘制了纷繁复杂的图案等……”
征顺继续向我说明那个叫中村的建筑师所设计的那个时岛上的西洋宅邸。
“镀铜屋顶上的所有木架都被涂成铜绿色……”
我听着听着,觉得很别扭。
又是一道闪电掠过,整个屋子的色调变成青白色。接着,又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这雷声比刚才还要沉闷,持续好长时间。电视画面更加模糊,瞬问变黑了。
“征顺先生。”我正准备说出疑问的时候——
从房间外面传来人声。究竟是谁的声音呢?好像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声。
5
征顺也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对视一下,几乎同时站起来。刚才,在南馆目睹的蛭山被勒死的尸体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我们冲到走廊上。但是在这条东西横贯北馆的,昏暗的长走廊上,空无一人。声音是从右边传过来的。从音乐室和台球室所在的东头边廊上传过来的——
“不要……别过来!”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我觉得那似乎不是喊叫声,而是哭叫声,其间夹杂着痛苦的咳嗽声。
“你镇静一点,夫人。没事的,你先镇静一点……”这是另外一个人——男人的声音,是浑厚的男中音。我一下就明自了——那是野口医生。
“是茅子。”征顺嘟哝着扭过头、看着我,“她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是的。她是伊佐夫的……”
首藤茅子。在这个宅子里,她是惟一一个我还没曾见过的人。她是那个自诩为艺术家的醉汉——伊佐夫的继母。她是大前天外出、至今未归的首藤利吉的后妻。
“听说她来到这里后,就发烧,一直躺在床上。”
“是的。好像出了什么事。”
我们朝发出叫声的地方走去,就在这时,在走廊交汇处——就是几条蛇缠绕在半裸男子身上的那个青铜像处,一个穿着浴衣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看都不看我们,沿着边廊往前走。她脚步不稳,犹如喝醉酒一样,几根头发耷拉在苍白的脸颊上——这就是茅子吗?
接着,野口医生那庞大的身躯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他换下了脏兮兮的自大褂,穿上了深绿色的马甲。看见我们,野口医生停下脚步,耸耸肩,显得很郁闷。
“怎么了?”征顺走上前去。
“正如你们看到的,”野口医生皱着肩头,“被病人抛弃了。”他看看茅子离开的方向:“不管我怎么说——夫人,您先冷静一下……”
野口医生冲着我,又耸耸肩:“她根本不听。我刚想拉住她,她便大喊大叫,发疯一样。不管怎样……真没面子。”
“茅子去哪里?”
“可能是那边的电话室吧,她说:‘你们都不可靠,我要自己确认。’”
“确认?”
“刚才我去查看病情的时候,顺便告诉她首藤先生还没回宅子。她因为高烧,一直躺着,所以时间感似乎麻痹了。当她得知丈夫还没回来,今天已经25日后,顿时神色大变,从床上跳下来……”
“然后就说——你们都不可靠?”
“是的。”野口医生轻轻地叹口气,“她追问我:‘为什么早不告诉?不是太过分了吗?’哎,我觉得她那么想也无可厚非。所以我就想尽量把事情说清楚,但是还没容我说完,她又嚷起来,说:‘不可能,都是谎话,你们把他藏起来了。’其实,她现在还不能到处乱走。”
“还没有退烧吗?”
“反而严重了,弄不好会恶化为肺炎。她必须要静养,但不管我怎么劝,她都听不进,就是要自己打电话确认。”
“您有没有说蛭山被害的事情?”
“那倒没说。如果我告诉她宅子里发生了凶杀案,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吵闹。”野口医生又轻叹一口气,捋着花白的胡须。征顺也摸摸下颌,仿佛在模仿他的动作。
“她准备往哪里打电话?”
“也许她知道自己丈夫去了哪里。”
从主走廊往右拐,就能看见大厅的门,穿过大厅,便是通向东馆的走廊。我们跟在野口医生后面,穿过那扇大开着的双开黑门。
电话室在大厅的左首方向。昨天,玄儿就是去那个小屋子,试图和蛭山取得联系。
电话室的门开了一半,能看见茅子在里面。她手拿电话,背靠着墙,坐在地上。
“这电话怎么了?”她看着我们,声音沙哑地问道,眼神中透着怯意,“这电话怎么了?打不通呀。”
“什么?”征顺嘟哝着,走上前去,一把推开小屋的门,看着茅子,柔和地问,“电话打不通?真的?”
“打不通,不管往哪里打都打不通。”茅子用沙哑地回答道。
玄儿说她是“都市美人”。她的眉眼倒的确端端正正,但现在不管怎么奉承,也不能说她“美丽”。渗着汗珠的苍白脸上,有好几道泪水和鼻涕的痕迹,很深的黑眼圈,头发蓬乱,没有光泽,胸口处裸露出的皮肤没有让人产生欲念,反倒是心痛的感觉。
“听说通向湖畔小屋的电话线出了问题。”
征顺走进电话室,从茅子右手接过电话。她就坐在那里,犹如一个断电的机械人偶,纹丝不动。野口医生凑到她身边:“没事吧?”野口医生想把她抱起来。
“怎么回事?电话不通……”她茫然自失地反复嘟哝着,左手捏着一个黄封皮的记录本:那上面难道写着她丈夫的联系电话吗?
“台风来了,一直是打雷和暴雨。”我隔着弯下身子的野口医生,冲她说道,“所以,首藤先生可能暂时回不来。您不用担心。”
茅子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歪着脑袋,显得很惊诧。
“你是……”她那龟裂的紫色嘴唇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说下去,便大声咳嗽起来。
“真是不行。”征顺看着电话,说道,“好像外线也不行,里面全是杂音,的确是打不通。”
“电话线断了?”我问道。
征顺放好电话:“不,好像不是。如果断线,应该听不见杂音。或许是因为暴风雨,电话线出了故障。”
“那么……”
就算柳士郎允许报警,我们所处的状况也不会发生改观。因为就算想报警,电话打不通,根本无法联系警方。只能找人想法渡过湖泊,开车去村里。
怎么搞的?
没有小船,浮桥坏了,连电话也不通,暴风雨中,这个宅子完全与世隔绝,无法求救,无法逃离。而且,现在,这里还发生了让人费解的凶杀案——这些事情太离谱了,犹如侦探小说中的情节一般,我感到轻微的头晕。
“还是回房间吧。”野口医生催促着茅子。
“我讨厌……这个宅子!”
她缓缓地摇摇头,扭着身子,甩开野口医生的手臂。但当野口医生挪开手后,她一下失去支撑,再度靠着墙,坐在那里。
“讨厌,我讨厌!讨厌……”她反复念叨着,但声音听上去无力,眼睛睁着,目光呆滞,“我并不起劲,可……可那个人说一定要,所以,所以才这样……”她的嘴唇似乎因为寒冷而抖动着,说出来的话犹如吃语,时断时续,渐渐地模糊起来,让人真担心她会就这样丧失意识。
“夫人,你要挺住。”野口医生再次在茅子边上弯下身子,“你扶着我的肩膀,站起来。”
“所以我……啊,怎么样都可以,已经讨厌这样,这样……”
“我来帮你,野口先生。”征顺绕到野口医生对面,将茅子的手腕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先把她带回房间。”
两个人把茅子架起来。她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任凭他们架着自己,拖着双腿,离开电话室。
我看着他们三人走上大厅里那通向二楼的楼梯,想起昨天首藤伊佐夫的话。
——但是这次,他和那个女人似乎有不良企图。
首藤利吉和茅子夫妇究竟有什么企图?刚才我也从她的嘴里,听到那些话了——“我不是很起劲”,“可那个人说一定要”。
从某处微微传来报时的声响:下午2点,不,或许是2点半。
当他们三人从视野中消失后,我独自返回走廊。
6
“啊,中也先生。”
“真是中也先生。”
当找回到主走廊,正准备打开沙龙室的房门时,传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那声音像透明的玻璃铃铛发出的声响……是美鸟和美鱼那对双胞胎姐妹。
她们在走廊深处——靠西馆一边的走廊尽头。在黑色墙壁、黑色天花板、黑色地面的昏暗中,身穿金黄色和服,连为一体的身影朦胧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你好,中也先生。”
“你好,中也先生。”
她们两人同时冲我打招呼,我扬起手,报以回答。
“昨夜睡得香吗?”
“没做噩梦?”
“真的明天回去?”
“下次什么时候来?”
两个人七嘴八舌地问起来。她们如果不走近点,我根本弄不清谁说的话。我的正面右侧是美鸟,左侧是美鱼——我在心里确认着,走过去。她们也朝我这里走来。
“刚才我们碰见玄儿大哥了。”
“我们在西馆遇见的。”
“是在西馆吗?”我又问了一遍。
“是的。”
“是的。”
两人点点头,异口同声。
“他表情很恐怖,去爸爸的房间了。”她们当中一人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们好像还不知道蛭山被害的事情。
“中也先生,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我含糊其辞,“是吗?玄儿去你们爸爸那里了?”
玄儿去干什么?去说服柳士郎,让他不要对凶杀案置之不理,还是向他汇报自己的“调查”报告?或者想顺便确认一下今天凌晨柳士郎的行踪?
当我和那对双胞胎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我才发现她们身后还有一个人。那是个身材纤细,身穿茶褐色裙子的女性。她那黑色长发拖到胸口,脸细长而白净……啊,那不是她们的妈妈美惟吗?
她们很敏锐地注意到我的表情、
“妈妈,是中也先生。”
双胞胎中的一个说道。是我正面左侧的美鱼。
“昨晚,你们不是在宴会厅见过吗?妈妈!”说着,她们看看妈妈,然后冲着我说起来。
“中也先生。对吧?”这次是美鸟先开口的。
“啊,您好!”
我冲着美惟,鞠个躬。但是她没有任何反应,照样是心不在焉的表情,无神地看着空中。
16年前,当她生下这对异形的双胞胎后,就一直生活在“惊诧中”。玄儿说她陷入“慢性的分离性昏迷状态”。此时,不知道她那对茫然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在她那封闭的心灵中,出现着什么样的世界。
“妈妈。”美鱼冲她招招手。
“妈妈,请。”美鸟说着,打开了北侧的一扇黑门——从我的角度看,是右首方向。这扇门隔着走廊,在沙龙室的对面,里面究竟是什么房间呢?美惟跟着两个女儿,晃晃悠悠地朝打开的房门走去。
“中也先生,你也一起进来。”
“请,中也先生、”
我听话地跟在她们母女三人后面。当我走进房间的一瞬间——我不禁睁大眼睛,因为里面的景象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这个房间非常大,单从面积来说要比对面的沙龙室大一到两倍。天花板大约有两层楼的高度。里面几乎没有任何家具,所以感觉上更加宽敞。而且——最让我吃惊的是这个宽敞空间的色彩——红色。
犹如空气都被染红,犹如红色的雾霭笼罩了整个房间。
——红色。
里面的内饰和其他房间一样,还是清一色的黑,地面也和沙龙室中央一样,铺着黑色石头。目光所及之处的墙壁也和这个建筑的外墙一样,黑色石头裸露在外。所有的立柱都是没有光泽的黑色,天花板上的灰浆是黑色,垂挂下来的吊灯也毫无色彩。尽管如此,整个空间之所以是红色,都是因为正面——面朝北侧庭院的墙上的彩色玻璃窗。
墙上整齐地排列着长方形的大窗户,上面五扇,下面五扇。那镶嵌在窗户里的花玻璃都是暗红色的。白天,当室内灯光关闭,室外的光线透过这些玻璃照射进来,将整个房间染成红色。虽然从效果上看,与沙龙室里的法式窗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里给人的视觉冲击却更大,让人觉得之所以造这个大房间,就是为了创造如此的视觉感受。
“这里是红色大厅。”双胞胎步调一致地走到里面,猛地转身看着我。说话的是美鸟,“对面的房间是‘蓝色的沙龙室’。”
“这里的氛围很棒吧?”
“我们非常喜欢红色。”
“是人鱼血的颜色。”
“在海里的不是人鱼。”
“嘿嘿。”
“海里只有波浪。”
“嘿嘿。”
又高又宽的房间里,这对美丽的连体双胞胎的清脆声音回荡在红色空气中。
就在那时,屋外掠过一道闪电。顿时,屋内的暗红色一下子变成鲜艳的大红色。片刻后,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那雷声似乎与刚才在沙龙室里听到的雷声不同。不仅如此,在这间红色大厅里,持续不断的雨声、呼啸的狂风声听上去似乎都不同。特别是大风的呼啸声,让人感觉有人在身边吹笛子……
“雷声真响。”
“中也先生,你讨厌打雷吗?”
“我讨厌。”
“我也非常讨厌。”
“恐怕没有喜欢的人。”
听到我的回答,美鸟和美鱼相视一笑。
“是呀。”
“讨厌打雷。”
“古代的人认为打雷是因为自己的肚脐被拿走了,他们怎么会这么想?”
“要是肚脐真被拿走了,可就糟了。那会变成什么样?”
“中也先生,你喜欢没有肚脐的女孩吗?”
对于她们无聊的讲话,我只能苦笑。我走到红色大厅的中央,环视一圈,认真打量起这个奇妙的房间。
两个铺着胭脂色地毯的厚重楼梯划着柔和的曲线,一直延伸到南侧的二楼部位:楼梯与建造在二楼的宽敞回廊相连。那回廊与整个建筑一样,呈口字形,围绕着大厅。通常情况下,从那回廊处,可以走到二楼的房间或走廊上。但我大致望去,回廊的墙壁上似乎没有开一扇门。也就是说这个回廊和楼梯并不是为了上下楼而设计的。
我不禁想起昨天在东馆二楼看见的那个“走投无路的楼梯”。
红色大厅的这个奇妙设计难道是那个担负北馆重建工作的中村受到那个“走投无路的楼梯”的启发而想到的?我这么想恐怕也不一定错。
正当我为此而分神的时候,一同进来的浦登美惟发生了一点变化。虽然那心不在焉的表情和踉踉跄跄的脚步并未变化,但她开始慢慢地、主动地朝房间里的某个地方走去。
当我看见这个“从未主动、有意识地行动”的女人主动地走起来,非常吃惊。据说她几乎终日缩在西馆自己的房间里,傻傻地或坐或躺。正因为她处在“不动”的状态,美鸟和美鱼才把她比喻成“仙人掌”。
但是,现在——
美惟主动地走起来,没有任何人命令,她主动走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朝与回廊相连的两个楼梯之间的墙壁走去。
南侧的那一带墙壁朝屋内凸出来——外面走廊上的相同部位凹进一大块,成为壁龛——只见沿着黑色的石头墙体,放着一张细长的桌子。桌子上铺着红色的天鹅绒布,其前面还有一把铺着红色天鹅绒布的椅子。
美惟晃晃悠悠地走到那张桌子前,冲着墙壁,深呼吸一下,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然后抬起手臂,将双手放在桌子边缘。
啊,她究竟想在那里干什么?
突然一道闪电掠过,把整个空间又变成了鲜艳的大红色。轰隆隆的雷鸣声接踵而至,与此同时,一阵大风吹过,夹带着大雨滴,敲打着建筑物的外墙……我觉得那笛子般的声音又要响起。
突然我觉得静悄悄的大房间里,空气在微微振动。我不禁扭过头去。
空气微微振动,怎么回事?感觉是屋外的大风吹进屋内,难道这个大厅里,有窗户开着?还是那些红色花玻璃上……
“中也先生。”
突然身边传来叫声,我吃了一惊,差点跳起来。
“哎呀,你也不用这么吃惊嘛。”
“啊……不是的,我有点……”
不知何时,美鸟和美鱼已经走到我身边,叫我的好像是左侧的美鱼、我转身冲着她们,然后又扭头看看坐在天鹅绒椅子上的美惟。
“美惟女士要干什么?”我轻轻问道,“那个桌子和椅子是干什么用的?”
“妈妈马上要演奏了。”美鸟小声回答道。
“演奏?”
“对,风琴弹奏。”
“风琴?”我眨眨眼睛,“但是,那里……”
那里没有任何乐器,只有铺着红色天鹅绒的细长桌子。
“好像过去这里是音乐室。当时我们还没出生,前北馆还没有被烧毁。”美鱼说道。美鸟接着话,继续说下去:“在前北馆中,这里曾是音乐室,在那个位置放着风琴。现在的音乐室里,没有风琴了。”
“据说过去的那个风琴非常可爱,上面有奇妙的饰物,音质非常好听。”
听见“风琴”这个词,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大教堂中的大风琴,或者是小学音乐课上使用的脚踏式风琴。孩提时代,我路过的教堂里也有风琴,但和小学里的风琴相差不大。她们所说的“风琴”具体是什么样呢?我完全想象不出来。
“以前,我妈妈非常喜欢风琴的音色,几乎每天都要弹奏。”
“以前,我爸爸也非常喜欢妈妈弹奏风琴,总是要听。”
“我妈妈还会自己作曲。”
“我妈妈是为了爸爸而创作风琴曲的。”
“以前,我妈妈总是弹奏那首曲子。”
“所以,即便过去的音乐室已经没有了,我妈妈每天还要来这里。”
“每天到了固定时间,她都会来这里,像那样弹奏风琴。”
“现在那里没有风琴了。”
“但妈妈认为那里还有。”
虽然她们说什么“自己创作的风琴曲”,但我是一点都不明白。因为我缺乏音乐知识,好不容易才能说出巴赫创作的几首曲子。
“这些事情都是玄儿大哥告诉我们的。”这是美鸟说的。
“但是,玄儿大哥也没有亲耳听过,亲眼看到。”这次是美鱼说的。
“对、对。因为玄儿大哥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情。”
“或许是爸爸告诉玄儿大哥的。”
“也可能是鬼丸老。”
“鹤子说的和玄儿大哥说的差不多。”
“但鹤子也没有亲耳听过,亲眼看到。”
“过去的那个北馆被烧毁后,鹤子才来宅子的。”
“那么,鹤子可能也是从我爸爸那里听说的。”
“也可能是鬼丸老……”
那对双胞胎叽叽喳喳地说着,而她们的母亲背对这里,坐在铺着天鹅绒的椅子上。她那纤细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垂在后背的黑发也随之摆动起来。如果绕过去看一看,肯定能看见她那十根洁白的手指正在什么都没有的桌子上弹奏着。
“妈妈创作了什么样的曲子呢?”
美鸟眯缝起眼睛 ,犹如跳望远处的风景。
“妈妈正在弹奏什么曲子呢?”
美鱼分开短发,顺势将手放在耳后,似乎在听远方的声响。
“你说呢?中也先生。”
“你说呢?中也先生。”
我什么都没回答,一直屏息看着美惟的后背。
在红色……血色笼罩的昏暗中,她将手指放在实际并不存在的,幻想中的乐器上,弹奏着根本就不能发出声响的虚幻键盘,疯狂地弹奏着。我看着看着,也产生一种幻觉,觉得从某处传来哀怨、庄严的曲调:我突然想到一个虚无的曲名——“虚像的赋格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