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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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因为我让你那样……”

“啊!”鹿谷有点害羞地挠着鼻头,“当然,担心你的安全是一部分原因。但是,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我自己也遏制不住亲眼看看这座‘青司之馆’的想法。”

“恐怕是吧!”

“对了,今天早晨,我去村里的杂货店询问黑暗馆的位置和行走路线时,那个店主人还记得你呢!他说几天前有个开车的年轻人问过同样的问题。还说:‘你也是去山里面浦登家的黑暗馆吗?要是那样,那得非常小心才行,那儿很早以前就多次发生过可怕的事……’我被他狠狠地吓了一顿。”

“是的,我是去那家店里问路的,鹿谷你也是吗?……啊!”

这时,江南终于想到了I村的“波贺商店”——那店主人的脸上有块很大的旧伤疤。

“是吗?”他不禁自言自语道。

那店主人看起来50岁左右,假设他还要年轻一些,是46岁,那么33年前就是13岁了。他脸上的旧伤疤好像是从额头到左眼睑和脸颊一带,左眼看上去失明了。

“浦登先生!”江南问老馆主,“莫非那家杂货店——波贺商店的店主就是33年前那个叫市朗的中学生?他在南馆的火灾中左眼受了重伤。”

“市朗……哈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啊!这个我还记得——是的,听说他是波贺商店的继承人,左眼在那场大火后失明了。”

“果然……”

现在江南明白,为什么在他说出中村青司的名字时店主人会表现出那种微妙的反应。想必他也听说过33年前被大家称为“中也”的大学生的本名,而这个名字肯定还残留在他记忆的角落里。

江南的心跳突然加速,他用手按住胸口,看着远道而来的作家。

“鹿谷,你是怎么上岛的?”

“湖边不是有栋石造的小型建筑吗?那栋建筑的内线电话连着岛上的主屋——”鹿谷斜眼看着征顺回答道,“出来应答的好像是佣人,最初他冷淡地回绝了我。但我说出你的名字后,他马上替我通报了浦登先生。然后就有人过来接我了。”

“四天前,我也先按了那部内线电话的按钮,当时没有任何反应……”

“啊,是吗?”征顺回应道,“呼叫音并不能传到馆内的每个角落,所以可能碰巧谁都没注意到吧。或者……对了,或者是因为设备陈旧。所以状态不稳定。”

“好了好了,总之一切没事就好了。是吧,江南君?”鹿谷的语调一下子变得非常明快。

“关于你昏迷期间所经历的33年前的事,我还是很难相信,嗯……这个改天再慢慢听你说——”

“那可说来话长了。”

“那我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作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露齿一笑。这时,香烟的过滤嘴已经开始烤焦,他依依不舍地将“今天的一枝”揉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

4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可以吗?”

江南谨慎地问道。黑暗馆馆主的脸上又浮现出微笑,但中间好像混杂着一丝痛苦,或者说是焦虑的神情。

“能够回答的,我会回答。”

也就是说还有很多不能回答吗?

这是当然的——江南心里想道。无论33年前和现在有着多么惊人的一致,无论他如何相信我说的一切都不是梦,但对于征顺来说,进而对于以他为代表的浦登家族来说,自己和鹿谷依然是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

“对不起!”江南温顺地低下头,但还是马上提出了问题。

“首先是关于藤沼一成的画。除了‘达丽娅之镜’上的画,这座馆中还有藤沼的油画,对吗?东馆的客厅中有《绯红的庆典》,北馆的沙龙室里有题为《征兆》作品。”

“题名是什么我已记不太清了……但是,以前确实有藤沼的画。”

“现在还保留着吗?”

“不,这里已经没了。”浦登征顺静静地眯起镜片后的老眼,“藤沼死后,他的儿子再三恳求我们把画让给他。那可能是15年前左右……”

江南知道那是藤沼纪一。他戴着白色的橡胶面具,隐居在冈山的水车馆中。就是说水车馆的“藤沼作品集”中也包括曾经在黑暗馆里的那两幅?

实地拜访过水车馆的鹿谷轻轻地“啊”了一声。关于藤沼一成和纪一的知识,江南原本都是听他说的。

“听说你和作家宫垣叶太郎也是朋友?”

江南接着问道。鹿谷又“啊”了一声。征顺这次睁大了双眼。

“虽说是朋友,但也不过是很久以前见过几次罢了——他好像是三年前去世的吧,听说是因为疾病折磨而自杀的……真是可惜啊!”

“那么,你和中村青司先生呢?”江南紧接着问道,“33年前,在重建烧毁的西馆和南馆时,你不是请当时还是学生的青司先生帮过忙吗?之后,你们还继续交往吗?”

“和青司君……不,曾经有过亲密的交往,但后来突然中断了。”

征顺再次眯起镜片后的眼睛,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了浓重的忧郁之色。

“听说他几年前也过世了。”

“是的,六年前的这个季节,在大分县的角岛。因为被称为蓝屋的他家发生了火灾。”

“因为火灾……啊,好像是这么说的——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是江南先生……”黑暗馆的老馆主注视着江南。他忧郁的眼神瞬间变得暗淡,“我不相信。”

“不信?不信什么?”

“青司的死。”

江南无言以对,老馆主静静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也知道吧,青司君和我一样,是受到‘达丽娅祝福’的人。”

“啊……”

……达丽娅的祝福!

3年前的9月24日夜,在“达丽娅之夜”的“宴会”上,青司吃了用来招待他的“达丽娅之肉”但怎么可能——江南使劲摇头。

不可能有这种事,当然不可能!

在六年前的角岛上,中村青司确实死了。大火将蓝屋烧得一干二净,他与妻子和枝的遗体一起葬身其中。半年后的春天,我和鹿谷在青司的弟弟中村红次郎家中查明了事情的真相。不会错的,肯定不会错……

“还剩一个问题,能告诉我吗?“

江南再次使劲摇了摇头,怀着逃避的心态进入下一个问题。

说实话,想问的问题多得可以堆成山。比如说33年前的那场大火后,“生死不明”的三个人的遗体是怎么发现的?一连串的凶案最终是如何处理的?现在这座馆里住着几个人,是什么人?患早衰症的阿清还是没过几年就死了吗?美惟怎样了?失去另一半的美鸟现在又如何?伊佐夫呢?茅子呢?当时的佣人——鹤子、羽取忍和宏户呢?还有慎太呢?——“达丽娅之肉”现在还在吗?这33年间,有没有人成为新“伙伴”?如果有,那有多少……

但我觉得这些问题就算我再怎么问也不可能从征顺口中得到答案。而且我觉得现在的我还是不要知道、不要涉足这些问题为好。

“最后一个问题……重建和补修完33年前烧毁的部分后,这座馆的整体外观是不是有了很大变化?”

“哦!”

“也就是说,我从塔的阳台上坠落之前看到的这座馆的整体外观,比起33年前好像有很大差异。”

浦登征顺默默地点点头,用手指抚弄着雪白的胡子。他的手非常柔软,不像是老人的手。

“让我来回答你吧。”几秒钟后他说道。

“首先,关于西馆,我们尽量忠实地恢复原貌,在建筑的南端配上三层塔屋,墙壁多用黑色平瓦镶面,再刷上黑漆。南馆是木结构,外壁钉上护板,基本上也和以前一样。这两栋建筑中照例都精心设计了几处不太实用的机关,这一点你恐怕早就知道了吧。总之,可以说每一栋建筑在结构和设计上都没做过多的改动。”

征顺停下来眨了几下眼睛。

“只有一处——”他继续说道,“只有一处因为青司君的提议,和以前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

“因为青司先生的提议?”

“是的,那是……对了,江南先生,要去实地看看吗?”

“啊?“江南忍不住惊叫了一声,“那样……可以吗?”

“话说到这里,也没法再对你隐瞒了。”黑暗馆馆主回答,“而且,也正是因为他——青司君的指引,你和鹿谷先生才会到这座黑暗馆来。你和青司君的缘分不浅,这一点在你醒来之前我已从鹿谷先生那里听说了。凡是和青司君有关的建筑,你们俩都很感兴趣。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相信我已经按照自己的方式理解了。”说着,老馆主又拿起手边的怀表,递给江南。这是“我把它还给你”的意思吗?

“只不过,江南先生,所有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在你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好的!”

接过外公的遗物,江南坐正了点点头。

“那么……”征顺慢慢站起来,“我来带路吧。你能走吗?”

“啊,能走,我想不要紧。”

“走吧——鹿谷先生,愿意的话,你也一起来吧。”

5

白发的黑暗馆馆主矍铄地走在前面,带着江南他们去东馆的玄关大厅。

客厅前面的长廊里并排着黑色的双层格子拉窗,地上铺着黑色平瓦。穿过左右打开的黑门,我们进入宽敞的大厅。但空间的光线依然微弱,和刚才相差无几。墙壁、天花板、通往二楼的回转楼梯……一切依然被刷成没有光泽的暗黑色。

据说这是建于明治时期的老西洋馆,尽管历经了漫长的岁月,但它内部的样子感觉和江南33年前看到的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当然,过分老朽的部分肯定逐个得到了修缮,如果仔细看,一定到处可以发现无情岁月留下的痕迹。尽管这么想,但最终,江南还是产生了妄想。异国的魔女达丽娅,她疯狂的“祝福”或许只对她最后的栖身之处——这座黑暗馆才最有效地发挥着作用。

通往中庭的门是双开门,在它右首有座黑色的座钟。现在,它正带着和33年前相同的厚重感,悠然地计着时间。

门的上方是半圆形窗户,镶着深色玻璃。我突然发现它和33年前不同,竟然没有一丝光亮从那里透进来。这是……正想着的时候,征顺来到窗下,将漆成黑色的两扇门同时推开。

门外应该有个露台,铺着黑色炼瓦,向中庭方向突出。可是向打开的门后一看,江南才发现它已经没了。他不由得“啊”了一声。

——那里是走廊。

昏暗的走廊没有一扇天窗,宛如隧道一般。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没有光亮从半圆形的窗户中透进来。

征顺打开灯。

长廊的黑色天花板上一盏一盏地亮起了灯光。灯光依然很弱,好像就要被黑暗吞没似的。地上铺着黑石,墙壁上贴着黑色裙板,裙板上面的部分则是暗红色的。

“这——这样的走廊……”

“以前没有,这是在重建西馆和南馆时新造的。因此,如果从十角塔看,这座馆的整体外观和以前不同。”说到这,馆主静静地退到门旁,“来吧!”他催促江南道,“走吧!你大概知道尽头是什么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请——”

江南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慢步走了出去,鹿谷默默地跟在后面。

走廊尽头的墙壁和左右墙面的设计完全不同,黑色粗糙的墙面看上去像是用大块石料垒成的。

江南直视着前方,慢慢地向前走。

每前进一步,各种各样的情景就不断复苏,错综复杂地在脑子里闪过。那主要是飞到33年前的“视点”通过中也,不,中村青司的经历看到的许多情景。其中也有很多是通过波贺商店的市朗以及坠塔青年——真正的浦登玄儿看到的。还有“视点”飞到33年前的18年前,附在调包之前的玄儿身上看到的。

……黑黢黢耸立的十角塔。最上层昏暗的禁闭室。格子门对面出现的女性身影……诸居妈妈。妈妈!啊,妈妈……火,摇曳在宴会厅里的红色烛火。肖像画中妖艳的美女。异国魔女……祝福,达丽娅的祝福……血红的葡萄酒和红色黏稠的汤……你吃过了吧,玄儿少爷?玄儿……愿达丽娅祝福我们。吃,那肉!达丽娅的,达丽娅夫人的……你是说我一定要回答吗?我一定要回答……缺失,关键性的缺失,在这座馆中。令人眼晕的巨大闪光……妈妈!缺失一定在我身上。那可不行啊,青司!无情燃烧的大火……啊,妈妈,妈妈!被吓着了吗,中也先生?我对你……所灭亡者,可是我心?所灭亡者,可是我……妈妈!啊,妈妈!妈妈!妈妈!明白了吗,忠教?实际上啊,忠教你……躺在满是药味的病床上的那个人,看起来很痛苦的脸,那声音,那话语……深深烙在心里的场景。深深烙在心里……孝明,实际上啊……这是我的、我的记忆。你呀……不是我生的:我的、我自己记忆中的……大雨,不安的雷声,火山爆发的惨剧……可怜!所谓亡者,可是我……是我的心吗?都很可怜……人、村子还有树和山。大雨……还有——还有那天的、那时的——让我死吧!

空洞的眼神,无力的呼吸,含糊不清的口齿。

——我受够了,杀了我吧……让我解脱!

但是我做不到,那样的事我做不到!我下不了手,从病房里逃出来……是的,之后又经过几天病痛的折磨,她终于得到了死的安宁。

……江南似乎快看不到眼前的现实了,他赶紧用力摇摇头。这时,他已经来到黑色石壁前,不知不觉中,两眼中竟有少许泪水。

自从今夏和母亲诀别之后,他还从未流过泪——走廊在此向左右叉开。

去哪里呢?江南停住脚。突然,耳边隐约有声音传来,若隐若现的……啊,这不是钢琴声吗?谁在弹钢琴?在哪里弹?现在这个旋律是……

江南从分叉口拐向右边,那是琴声传来的方向。

走廊很快沿着黑色石壁向左拐了个直角。左转不久后又出现一个分叉,一边是沿着石壁笔直向前,另一边则向右拐了个直角。江南马上发现后者可能是延伸至北馆的。前者在前方不远处沿着石壁又拐向左。

来到这里,江南觉得大致上可以把握这条走廊的结构了。

如果从这里一直沿着墙往前走,肯定会有延伸至西馆的走廊。

如果在最初的分叉口向左转,那里也会有延伸至南馆的走廊。也就是说——

这个由黑色石块垒成的墙壁原本是四方形的小型建筑的外墙,而那座小型建筑就是中庭正中央的“迷失的笼子”。恐怕这条走廊就是以它为中心将东西南北四栋建筑连成一个十字形……原来如此——江南想道。

关于中村青司六年前的死,浦登征顺刚才是那样说的,但是在重建烧毁的那两栋建筑时,青司却提议建这样的走廊。当时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莫非……

……我停下来,朝着北馆的方向侧耳倾听,于是我听清了传来的钢琴声。缓慢的节奏,灰暗的旋律,这是萨提的……不,不是的。

是舒伯特的吗?

这是弗朗茨·舒伯特的《第二十钢琴鸣奏曲E长调》第二乐章。

33年前,青司来到这座黑暗馆。第四天早晨,他在北馆的音乐室前听见的就是这首曲子。现在,是谁在那间音乐室的钢琴上演奏这首曲子呢?——到底是谁在弹?莫非那是……不!不过……

“啊!”

鹿谷的声音打断了江南如同滴在纸上的红墨水般渗开的思路。

一看,鹿谷已经超过停下的他,来到走廊前方又要左转的地方。

“怎么了?”

“就在刚才,那里有个人——”鹿谷指着拐过去的走廊深处,“那里有个人,但是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无声无息地在里面的拐角处拐过去了……”

“那是什么样的人?”

“身材很小,漆黑的衣服像斗篷一样,头上黑色的像是兜头帽,感觉那简直就像是……”

难道他想说那简直就像是“活影子”什么的吗?——啊,难道“难不成……”江南嘀咕着用手摸了摸微微出汗的额头。

难道鬼丸老——那个黑衣老佣人现在还在这里?难道33年前应该已将近90岁的他现在还活着,还在守护这座“迷失的笼子”……

江南迅速从鹿谷旁边穿过、沿着石壁拐过去。果不出所料,前面有条向右拐的分叉,那是延伸至西馆的。正好在分叉口附近的左首墙上有扇黑色的门——没错,那是“迷失的笼子”的入口。

陈旧的门紧闭着。江南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前。那是两扇黑色的铁门,上面有他熟悉的浮雕——“人骨和蛇”……

江南静静地伸出双手握住门的把手。把手摸上去滑溜溜的,感觉只要一用力就能打开。

这——这里是“迷失的笼子”,是浦登家死者安息的墓地,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肉体和灵魂永远迷失的地方。这里是……

“怎么了,江南君?不打开看看吗?”鹿谷惊讶地问。

江南什么也没回答,握着门把手好一会儿都没动。

江南知道门后是如洞穴一般的狭小空间,里面还有一扇铁门,门上有扇镶铁格子的小窗。门里面的地上有个四方形的洞,洞里有黑色的石台阶一直通向地下。而且……

……这里……

是的,这里是“迷失的笼子”,是浦登家死者安息的墓地,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肉体和灵魂永远迷失的地方。

“怎么了,江南君?”鹿谷惊讶的又问了一遍。

江南重新握紧门把手。就在他刚要打开的那一刹那——

“咯噔”一下,他心里猛然间打了个冷颤。

他仿佛感到从紧闭的黑门后面传来了异样的气息,好像有什么东西徘徊在地底的黑暗中——到底是什么?到底是谁?江南闭上眼睛,静静的深呼吸着。

“回去吧,鹿谷!”江南低声说道。然后,他离开了那扇门:“这个地方我们不能靠近。”

走廊以“迷失的笼子”为中心,将东西南北四栋建筑连成十字形。江南又开始思考在修补和重建这座馆时,中村青司提议这一大胆改造的意图。

这难道不是青司微不足道却又竭尽全力的反抗吗?妄图抗拒“死亡”的念头产生了这座黑暗之馆,但青司却希望借此摆脱它那挥之不屈的咒语的束缚。

是的,无法解决的肉体和灵魂“迷失”在“笼子”中,而这一定是为了将它们通通封印才在地上画的巨型十字架。当然,征顺不可能没发现青司的意图,但他还是接受了青司的提议。也就是说,他也希望从长年被囚禁的咒语的束缚中,获得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自由。可是……

可是尽管有青司的这种反抗,但在这里,在这扇门里面的地底下……

江南的心里又打了个冷颤。

他用眼神催促着茫然的鹿谷,慢慢的转身往回走。这时,从北馆传来的灰暗的钢琴旋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