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 / 2)

飞剪号奇航 肯·福莱特 6376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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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深化一下自己跟玛格丽特·奥森福德之间的友谊了。她这会儿正举着玻璃杯喝香槟,来回翻看着杂志。像她这么大、这种社会层次的女孩,他少说勾搭过几十个了。他立马进入状态:“你住伦敦吗?”

“我们在伊顿广场那边是有所宅子,但是平日里基本都在乡下,”她说,“我们家在波克郡,父亲在苏格兰那边也有个狩猎小屋。”她好像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想早点说完早没事,说得也太一五一十了点。

“你打猎吗?”哈利问。这个是个聊天必问的问题:大部分有钱人都打猎,而且一说起打猎就滔滔不绝。

“不怎么打,”她说,“我们射击多一些。”

“你还会开枪?”他惊讶了,这可不是什么淑女的嗜好。

“只要他们让我开。”

“我敢说追求你的人肯定很多。”

她把脸转向他,低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一直问我这些白痴的问题?”

哈利被打倒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跟几十个女孩问过同样的问题,没人反应像她这样。“我的问题很白痴吗?”他说。

“你根本不在乎我家住哪,也不在乎我打不打猎。”

“可是上层社会的人不都聊这些的吗?”

“你又不是上层社会的人。”她直截了当。

“好家伙!”他用起了自己本来的口音,“你可真是不绕弯子啊!”

她笑了,然后说:“这句话还好点儿。”

“我可不能一直换口音,不然就把自己搞晕了。”

“好吧。你要是保证不再提那些智障的小话题,我就暂且忍忍你的美国腔。”

“那就多谢了,小可爱。”他换回哈利·范东坡模式答谢道。拿下她可不容易啊,他想。她是个有自己思想的女孩,没错,但这样的女孩也更有意思。

“你装得很不错,”她说,“我根本看不出来你是装的。我猜这是你Modus operandi的一部分吧。”

别人一说拉丁语他就没招儿了。他一点儿也不知道那话是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我想是的。”他得换个话题了。真不知道什么话能说到她心里。很显然,他不能像勾搭其他姑娘一样跟她调情。或许她是那种神神叨叨的类型,喜欢降神通灵什么的。“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他问。

这引来了又一个犀利的回答。“你把我当什么了?”她反问道,“还有,你为什么要换话题?”

若是换作别的女孩,他一笑了之就能得过且过。可这个玛格丽特不知怎么的,就是能抓着他把柄。“因为我不会拉丁语。”他厉声怨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莫多安迪’的,我听不懂。”

一时间,她又气恼又摸不清头脑。接着她的表情释然了。她重复了刚刚的词组:“是Mondus operandi。”

“我经常换学校,没一所久得能让我学会那些东西的。”他说。

这话在她身上效用惊人。她羞红了脸,说:“真是对不起,我太没礼貌了。”

形势反转得太意外了。像玛格丽特这种上流社会的人,大多都会认为自己有责任逼着对方听听自己受过如此这般的教育。玛格丽特跟绝大多数那种人相比礼貌太多了。他微微一笑,说:“没关系。”

她下面的话又吓了他一跳:“我明白你的感受,因为我也没受过什么正规教育。”

“不会吧,你们家那么有钱?”他觉得不可思议。

她点点头。“告诉你吧,我们从来没上过学。”

哈利震惊了。连伦敦体面点的工薪阶级都觉得不送小孩上学是很丢人的事,其程度不亚于被警察带走或者被法警拎上法庭。很多孩子因为鞋子破了要去补不得不请一天假,就这都会让小孩母亲觉得抬不起头。“但小孩子必须送学校上学的啊——这是法律规定!”哈利说。

“我们有所谓的家庭教师教。我就是因为这才没上成大学的——我中小学的学历都没,”她神色哀伤地说,“我觉得我肯定会很喜欢大学的。”

“真是难以置信。我以为有钱人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呢。”

“有我这样的父亲就不行。”

“那,那个孩子怎么办?”哈利的头往珀西的方点了一下。

“啊,他肯定是去伊顿公学了,”她苦涩地说,“男孩怎么能一样。”

哈利想了想。“那是不是说,”他换了个话题,“你和你父亲在其他事情上也有分歧?比如说,政治?”

“当然有分歧了,”她激动地说,“我是一名社会主义者。”

哈利心想,这说不定就是打开她心房的钥匙。“我原来是一名共产党员。”他说。这是真话,他十六岁入的党,三周以后又离开了。他要先看看她的反应再决定到底跟她透多少底儿。

她立马就生龙活虎。“你为什么退党?”

真相是他实在受不了那些无聊的政治会议,但实话他可不能说。他搪塞道:“这很难解释清楚。”

他本该算到这种话她是不会买账的。“你为什么离开自己肯定知道啊。”她焦急地说。

“我觉得那里实在太像周末圣经学习班了。”

这话把她逗乐了。“我太知道那什么感觉了。”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自己在将工人阶级所创造价值还给工人阶级这项事业上,贡献比共产党员还多。”

“此话怎讲?”

“唔,我把钱从高档住宅弄出来,然后送到巴特西贫民区去。”

“你是说,你只劫富?”

“劫贫没必要啊,他们又没钱。”

她又笑了。“但你肯定没有像罗宾汉一样,拿你的不义之财去‘济贫’,是不是?”

他想了想要怎么回答她。说自己既“劫富”又“济贫”她能信吗?她很聪明没错,不过她还很单纯——不行,照他判断,她没那么单纯。“我不是慈善机构,”他无奈地耸了耸肩,“但是我有时会帮住别人的。”

“太神奇了。”她说。她的双眼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神采奕奕的她显得特别迷人。“我知道有你这样的人,但是能亲眼看到,还能和你说话,这感觉实在太神奇了。”

哈利心里喊着:可别太过了,姑娘。对他过分狂热的女人总是让他很紧张——这样的女人一旦发现他也是人类,就会觉得自己有理由义愤填膺火冒三丈。“我其实没那么特别的,”他的腼腆发自内心,“我只不过是来自一个你从没见过的世界罢了。”

她用眼神告诉他,她觉得他就是特别的。

跟她说的太多,是时候换个话题了。他难为情地说:“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对不起。”她赶忙回道。她想了一下,然后问他:“你为什么要去美国?”

“我要远离瑞贝卡·毛琳。”

她大笑。“别,说正经的。”

“她逮着东西就跟小猎犬似的,”他心想,“一点儿不松口。”她这种人他根本驾驭不了,太危险了。“我离开,因为我不想蹲大牢。”他说。

“那你到那边之后怎么办?”

“我想我可能会报名参加加拿大空军,我想学开飞机。”

“肯定很有意思。”

“那你呢?你们为什么去美国?”

“我们是要逃去美国。”她厌恶地说道。

“什么意思?”

“我父亲是法西斯主义者你知道的吧?”

哈利点了点头。“我在报纸上读到过。”

“他觉得纳粹好得不得了,不想和他们打仗。而且他要是再不走,政府会把他抓起来的。”

“所以你们是要到美国生活了?”

“我母亲的娘家是康涅狄格州的。”

“那你们要在那儿待多久?”

“我父母肯定是要在那边住到战争结束了。他们说不定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你不想去?”

“当然不想了,”她激动地说,“我想留下参加战斗。法西斯罪大恶极,这场战争极其重要,我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她开始跟他讲西班牙内战的事情,但是哈利并没用心听。他被自己的一个想法吓了一跳,吓得心跳加速,吓得自己要费劲去保持一个正常的表情。

“战争爆发的时候,往国外逃命的人肯定不会忘了带上值钱的东西。”

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兵打过来的时候,农民会赶着牲口逃命。受不了纳粹迫害的犹太人,流亡时会把金币缝到外套里。1917年后,拉维尼亚公主这样的沙俄贵族不也是一手握着法贝热彩蛋,一手卷着所有财产跑到欧洲的吗?

奥森福德勋爵肯定也想过自己可能再也回不来。再说,政府为了防止上层社会把钱转向国外进行了汇兑管制。奥森福德一家知道,现在留下的东西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他们肯定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了。

把大笔财富放行李箱里是有点冒险,没错。但是有风险更小的选择吗?邮寄、快递,还是留下?留下来的财产可能会被政府报复性地征收一空,也可能会被打过来的军队洗劫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可能会在战后被革命地“解放”。

不会的。奥森福德们肯定把珠宝一起带来了。

特别是带上了“德里套装”。

“德里套装”乃是奥森福德夫人著名古董珠宝收藏中最核心的一件。这是一套项链、耳坠和手链组合,全部由金镶红宝石和钻石打造。红宝石是缅甸最宝贵的那种,石型硕大:十八世纪时罗伯特·克莱夫将军把它从印度带回国,还请皇冠珠宝公司做了镶工。

据说,“德里套装”价值二十五万英镑——一个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几乎可以肯定,它就在这架飞机上。

职业大盗是不会在船上飞机上偷东西的,嫌疑人名单太短了。更重要的是,哈利现在扮的是美国佬,拿的是假护照,弃保脱逃不说,对面坐的还是个警察。哈利要是敢动那套装一指头,那才真是不想活了。光是想想这风险有多大就够他打激灵的了。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要是不动手以后就没机会了。忽然间,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溺水的人,而那些宝贝就是空气。

东西到手以后,他肯定卖不了二十五万,但就算能拿到十分之一——两万五千英镑,那也有十几万美元了。

不管换成哪种货币,他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他一想到能有那么多钱,口水都流出来了——其实单单是珠宝本身就能让他欲罢不能。哈利见过照片。项链的宝石大小渐进搭配得当,晶莹的钻石镶在红宝石周围,仿佛婴儿脸蛋上的泪珠。耳坠和手链几个小件的镶嵌比例也同样是完美无缺。这一整套如果都戴到美人的脖子、耳朵和手腕上,绝对会光彩照人。

哈利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这么接近如此杰作了。永远。

他必须偷过来。

风险高得骇人——但是彼时的他,一直都很走运。

“我觉得你没在听我说话。”玛格丽特说。

哈利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咧嘴一笑,说:“抱歉,你刚说的事让我浮想联翩。”

“我知道,”她说,“你脸上都写着呢,你在想一个你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