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 / 2)

飞剪号奇航 肯·福莱特 6382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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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汤姆·路德。”

艾迪眼前眩起一阵红,火立马蹿了上来。他抓住路德的领子,把他踉跄地拎到海关棚边,狠狠甩到墙上。“你们对卡洛安做了什么?”他咒骂道。路德完全被吓住了,他本以为会来个惊吓过度百依百顺的受害人呢。艾迪摇得他牙齿打架。“你个狗娘养的畜生,我妻子在哪?”

路德很快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目瞪口呆的表情也不见了。他一转身,猛一挪,挥起一拳,就这么摆脱了艾迪的控制。艾迪闪过那一拳,又朝他的肚子上捶了两下。路德弯下腰,像气垫似的吐了口气。他很强壮,但健康上有些状况。艾迪扼住他的喉咙,开始用力掐。

路德惊恐地瞪着他。

过了一会儿艾迪意识到,自己就要把这个男人弄死了。

他慢慢松开手,放了他。路德低身扶墙,手抚着满是淤痕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吞起气来。

爱尔兰海关官员从棚屋里走出。艾迪刚把路德摔墙上那一下肯定让他听到了。“怎么回事儿?”

路德吃力地站直身子,强忍着说:“我绊了一跤,没事儿。”

海关官员弯腰帮路德拾帽子。他一边好奇地盯着他们俩,一边把帽子递了过去。好在他再没说什么,又回去了。

艾迪四下看了看。没人看到他们的厮打。乘客和机组成员都已经消失在小火车站的另一边了。

路德戴上帽子,沙哑地说:“白痴,你要是搞砸了,咱俩还有你老婆都得完蛋。”

他一提卡洛安又把他惹恼了。只见他又朝路德挥起了拳头,路德赶紧拿胳膊挡,劝他说:“别急行吗?你这样是救不了她的!你还不明白,你需要我!”

艾迪明白得很:他只是失去了一阵理智。他往后退了一步,打量着这个人。路德谈吐不凡,身上的行头也价值不菲。他留着金色的八字胡,眼神冷淡放着凶光。艾迪一点也不后悔打了他。他需要找东西发泄一下,拿路德当目标正合适。他开始问:“你个瘪三儿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路德将手插到西装口袋里。艾迪忽然反应到,他口袋里可能有枪。不过路德只掏出了一张明信片,递给了他。

艾迪一看,上面是缅因州班戈市。“这他娘的又是什么意思?”

路德说:“翻过来。”

另一面上写着:

“22.60N,67.00W”

“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坐标吗?”艾迪问。

“没错,到了那儿你得把飞机弄下来。”

艾迪瞪着他。“把飞机弄下来?”他呆呆地重复道。

“没错。”

“这就是你们要我做的事儿——弄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

“就在那个位置把飞机弄下来。”

“可是,为什么?”

“因为你想你的漂亮老婆回来。”

“这坐标是什么地方?”

“缅因州海岸边。”

人们可能都觉得,水上飞机只要有水面就能哗哗地降下去。而实际上,能让它降落的水域必须非常平静。为安全起见,泛美航空公司规定,海浪如果超过三英尺,飞机则不得入水。飞机若是落到汹涌的波涛中,就会四分五裂。艾迪说:“水上飞机是不能在开放海域降落的——”

“这我们知道。那边有避风的地方。”

“那也不等于——”

“你到那儿看就行了,肯定能落到那儿。我保证。”

他讲得那么自信,连艾迪都觉得他确实能保证。不过还有别的困难。“我怎么把飞机弄下来?我又不是机长。”

“我已经仔细地研究过了。理论上能让飞机降落的是机长,但是他的理由是谁给的?你是工程师,你可以制造差错。”

“你想我把飞机坠毁掉?”

“最好别——我一会儿还得坐上面呢。你就随便生个什么差错,能逼机长紧急迫降就成,”他用修剪干净的指尖点了点明信片,“就在那个地方。”

工程师能够制造差错让飞机迫降,这没什么疑问;可是紧急情况是很难控制的,艾迪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飞机正好在那么精确位置紧急迫降。“这没那么好办——”

“我知道不好办,艾迪。但是还是可以办到的,我都问好了。”

他跟谁问的?他又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

“别问了。”

起先是艾迪在威胁这个人,可风水轮流转,他现在成了被胁迫的一方。路德和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是一伙的,他们已经精心布置好了。他们挑艾迪当棋子,然后又绑架卡洛安。他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了。

他把明信片放进制服口袋,转身要走。

“那你会做吗?”路德急切地问。

艾迪转脸,冷冷地瞪着他。他目不转睛地盯了路德许久,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一直在装横的他心里早就不堪一击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之前曾做过猜测,可能是德国佬想把“波音-314”偷去抄袭。这个牵强的解释现在已经可以排除了。德国人要偷也是在欧洲偷,才不会大老远跑到缅因州去。

他们想“飞剪号”降落在如此精确的位置,这是条线索,说明会有船在那边接应。但目的是什么呢?路德是想走私什么东西或者偷运什么人吗?成箱的鸦片、火箭筒、共产主义煽动者还是纳粹间谍?这东西或者人肯定特别重要,重要到需要费这么大的周章。

至少他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挑选他了。你要是想找人把“飞剪号”弄下来,找工程师就对了。导航员是不行的,电报员更做不了,飞行员还需要副驾驶的配合才行;工程师就不一样,他一个人就能让发动机停下。

路德手中肯定有所有泛美“飞剪号”工程师的名单。这也不是什么难弄的东西:找人半夜到办公室偷或者直接贿赂秘书都可以。但为什么是艾迪?路德肯定是因为什么才选中了这一趟飞机,搞到了相应的花名册,然后他问自己:怎么才能让艾迪·迪金配合呢?接着答案就来了:把他老婆绑了。

要给这群匪徒当帮凶,艾迪很不情愿。他讨厌骗子。他们贪得无厌,好吃懒做,花钱大手大脚,只会从辛勤工作的老百姓那里骗吃骗喝。别人都在累死累活地工作,起早贪黑地做生意,在煤矿里没日没夜地挖,在铁厂汗流浃背地干;这群混蛋们却穿得人五人六,坐着豪车,整天游手好闲,就会招摇过市欺负百姓。让他们坐电椅都是便宜他们了。

他父亲和他想法一样。还记得老爹是这么说校园恶霸的:“那些家伙很卑鄙,没错,但他们各个都是呆瓜。”汤姆·路德很卑鄙,但他聪明吗?老爹说过:“想打过那些家伙不容易,但要把他们耍得屁颠儿屁颠儿的不是啥难事儿。”可汤姆·路德没那么好蒙。他精心策划好了一切,目前看来,他的计划非常顺利。

只要能换取一个蒙倒路德的机会,艾迪愿意做任何事。但卡洛安还在他手里,任何企图糊弄路德的把戏都可能会让他们伤害她。他既不能和他们硬干,又不能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他只得照他们说的做。

他带着满腔怒火离开了港口,穿过小路来到福因斯村。

候机楼之前是个带天井的小旅馆。鉴于这个村子已成为关键的水上飞机机场,这幢楼差不多全盘给泛美航空了,只有“华太太的店”还留着。这间小酒馆很小,街上有单独的门。艾迪上楼来到操作科,马文·贝克机长和强尼·多特大副正在里面和泛美航空的站长开着会。他们要在这些咖啡杯、烟灰缸还有成摞的无线电报、天气预报装置中间,做出是否进行洲际飞行的最终决定。

风力强度是关键因素。西飞航线一直是一场与主风向对抗的战役。飞行员会不停变换高度,直至找到最理想的大气环境为止。行话管这叫“追风”。最弱的风一般都来自海拔不高的平面,但飞机如果低过一定程度,就有撞船或者撞上冰山的危险。强风会耗费更多燃料,有时预测风力会强得让加满油的“飞剪号”撑不了两千英里,那样就到不了纽芬兰了。那时航班就要推后,乘客们也会被送进酒店,直到天气变好为止。

可如果今天就是那种情况,卡洛安会怎么样?

艾迪瞥了眼天气预报。风力很大,大西洋中央还会有风暴。飞机这回是满客,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经过小心计算才能最终决定。这种想法勾起了他的焦虑:让他困在爱尔兰,留卡洛安在大洋彼岸的一群混蛋手里,这种结果他承受不起。他们会让她吃饭吗?她有地方躺吗?她冷不冷?

他走到墙上的大西洋航图前,搜寻起路德给他指示的坐标位置。这地点选得可真好。它离岸大约一英里,靠近加拿大边境,位于海岸和一个大岛之间的海峡上,并且在芬迪湾内。凡对水上飞机有点了解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个降落的好地方。这里虽不能说理想——“飞剪号”用的港口肯定更避风——但总还是比开放的海域平静些,“飞剪号”在这里落水也不会有太大危险。艾迪也算松了口气:至少阴谋中的着水部分是行得通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希望路德的计划能成功。想到这里,他嘴里有些苦涩。

他还在苦恼到底怎么才能让飞机迫降。他可以谎报发动机故障,可“飞剪号”只用三个发动机也可以继续飞,况且上面还有个助理工程师米奇·费恩,谎话瞒不了他多长时间的。他绞尽了所有脑汁,就是想不出法子。

“我竟然要对贝克机长和大家使这么多阴谋诡计,真是个人渣。”他心想。他要背叛那些信任他的人了。可他别无选择。

他转念又想到了一个更大的威胁。汤姆·路德有可能不守信用。他为什么要守?他可是个黑道!就算艾迪把飞机降下去,卡洛安还是有可能回不来。

导航员杰克夹着天气预报走了进来,用很诡异的眼神瞪了眼艾迪。艾迪这才发现,自己进屋后还没人跟别人说过话呢。他们好像因为他在,全都蹑手蹑脚的:他们之前留意到自己心神不宁了吗?看来他得再加把劲,表现得再正常一些。“别让这一趟泡汤了,老杰。”他重复一句老掉牙的笑话。他本就不是什么演员的料,这段子几乎是他硬憋出来的。不过他们都笑了,气氛也轻松了起来。

贝克船长看看新的天气预报,说:“风暴变得更厉害了。”

杰克点点头。“艾迪又该说,这回可‘馊’了”。

他们总是拿他的新英格兰口音打趣。他勉强笑了一下,说:“还可以说‘玩蛋’了。”

贝克说道:“我要把这个风暴绕过去。”

贝克和强尼·多特两人把飞往纽芬兰博特伍德的飞行计划拟好了。他们要沿风暴边缘而行,避开逆风最严重的区域。他们定好以后,轮到艾迪坐到天气预报前,开始进行他的计算。

他已经预测出每个航段分别在海拔一千英尺、四千英尺、八千英尺以及一万两千英尺时的风向和风力。有了巡航速度和风力大小,艾迪就可以计算出飞机的对地速度,这样就可以得出各航段在最佳飞行高度飞行分别需要多长时间。接下来,他会根据目前“飞剪号”的有效荷载以及刚刚计算出的时间,到打印好的表格中找出相应的耗油量。他要把每一阶段的燃料需求制成图表,机组人员称之为“霍格飞行图表”。他要计算出总耗油量,然后再添上安全余量。

计算的结果让他惊讶。路线所需耗油量超过了“飞剪号”的载油量。

他呆住了。

油量差其实特别小:就是有效荷载多了几磅,汽油少了几加仑而已。而卡洛安又不知道正在什么地方提心吊胆地等着他呢。

他应该告诉贝克船长,航班需要等天气转好,不然他就得从风暴眼穿过去。

可油量差是那么小。

他可不可以撒谎?

本来他就算进了安全余量,如果情况真的很不好的话,飞机还可以不绕风暴改从中间穿过去的。

他讨厌欺骗自己机长的想法。他心里很清楚,乘客的性命握在他手里,而他一直都为自己的一丝不苟而自豪。

再说了,他的想法并没有决定性。飞行中每过一个小时,他都要拿实际耗油量跟“霍格飞行图表”比对。如果实际燃烧量超过预期,他们就得返航。

他可能会被发现,那样的话,他这辈子都别想干工程师了。可他如果连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都保护不了的话,还要事业有什么用。

他又重新计算了一遍,但这回故意在查表的时犯了两个错误,把有效荷载对应的燃油量往下看了一行。现在计算结果在安全范围内了。

他还是有些犹豫。即使他身陷如此泥潭,撒谎对他来说依然是件难事。

贝克船长终于坐不住了。他从艾迪身后看了过来,问道:“小艾,你快着点——去还是留?”

艾迪让他看的是动过手脚的结果。他低着眼不敢看机长的眼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尽最大努力坚定地说:

“机长,就差一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