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凤池埋怨着转回去,追着萧兰草进了房间,老板在里面玩电脑,看到他们,不,确切地说,是看到萧兰草后,眼睛立刻亮了。
“我可以再跟您询问几个问题吗?”
听了萧兰草的话,老板连连点头,请他们落座。
“你说你说,是不是有关美丽的?我就知道你不是警察,这模样长得可真俊,你是做公关的吧?要小心点儿啊,伪造警察证件是犯法的。”
好眼力!
甘凤池忍不住冲老板竖大拇指了,接收到上司投来的不悦目光,他立刻更正道:“我的意思是我们科长很帅是很帅,但他是货真价实的警察。”
“别逗了,我是干什么的啊,是不是警察我还看不出来?”
老板上下打量着萧兰草,点评道:“不过看你的气场挺正的,也不像是做公关的,啊我知道了,你是侦探吧,在调查陈美丽?她是不是犯过事?”
“没有,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在查案,需要多方打听。”
“那你们想知道什么?不过美丽的男友我也不清楚,他今天第一次来。”
“那有关陈美丽呢?你对她了解吗?”
“她才来做了半个月,说什么了不了解的,不过这孩子挺乖巧的,做事也认真,工作上我很满意,至于她的私生活,我就不清楚了,她比较内向,不太跟其他员工聊天,也很节俭,她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上下班都是步行,午饭也是自己带便当……她真的没事吧?”
“没事,这都是例行询问。”
萧兰草道谢离开,老板在后面热情地说:“下次记得捧场啊,给你们打八折。”
两人上了车,这次甘凤池负责开车,他一边开着,一边叹道:“白跑一趟,人家虽然有些麻烦,但是跟白骨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有隐瞒的事。”
“但肯定跟白骨案没关系,被害人死亡的时候她还很小呢,所以我觉得我们放弃这条线,找更有可能的线索才对,我们还是老老实实从十几年前的走失人员名单开始查起吧,正常情况下大家都是那样查的……科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他很热情地说了一大段,萧兰草完全没反应,他转头一看,萧兰草低头滑手机,根本没去理会他的建议。
甘凤池翻白眼了,自嘲道:“果然没有听。”
“甘凤梨,前方路口右拐,直走六百米,再左拐。”
“去哪里?”
“老白刚来信说,他们和刑侦科都没有在牙医那儿发现匹配的记录,走失人口调查也没有结果,所以去关门的牙医家里问问看。”
“谢谢你没让我去查陈美丽的男友。”
“你居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等回去后你去查一下好了,你之前在户籍科做过吧,查这种很方便的。”
啪!
甘凤池给了自己脸上一巴掌,又嘴贱了,他就不能少说一句嘛。
“有蚊子吗?”
萧兰草伸手调节空调,把风开得更足了,甘凤池有苦难言,只好说:“你要查他的户籍,用电脑也能查啊。”
“不如户籍科的全,还是你在户籍科混得不佳,怕人家给你小鞋穿?”
当然不佳了,佳的话他会几个月就调动一下科室吗?
不过这话甘凤池绝对不会说的,道:“当然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线上。”
“浪费的是你的时间,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又一记巴掌声传来,萧兰草惊讶地看向他。
“还有蚊子?”
“没有了,全都打死了!”
因为接下来他再不会浪费时间去跟自以为是的上司沟通了!
甘凤池一鼓作气踩下油门,把车在法定速度里开得飞快,照萧兰草说的地址来到一片居民区。
那片都是旧城区,楼房不高,还有很多独门独院,萧兰草下车,去了一棵老槐树下。
几个老人在树底下下棋,听说他在找一位老牙医,大家一起看向手里拿着马,正要落子的老人。
“找我的?”
老人把棋放下,打量萧兰草,“我不看病很久了,眼神不行,也摆弄不了那些新仪器,你去其他家吧。”
“王大夫是吧?我不是看病,是想问一些事情,不知道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
一听他的话,王大夫立刻把棋子一丢,站起来,拉着他就走,“回家说回家说。”
甘凤池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正感叹着他家上司男女老少通吃时,其他几个老人不干了,叫道:“一看要输了你就不下了,怎么这样啊?”
“你们没看我这儿来客人了嘛,回头再下。”
王大夫说完,拉着萧兰草一溜小跑地闪人了,甘凤池松了口气,萧兰草的个头比他高职位比他高也就算了,要是还比他受欢迎的话,那就实在太打击他的自尊心了。
王大夫的家就在附近,路上他听了萧兰草的解释,说:“大热天的,你们还要到处调查,真是不容易啊,不过我大概帮不到你们什么,我关门后,患者的资料都销毁了,电脑里应该有储存,不过都是当初护士弄的,我不会摆弄,现在也成了闲置物品了。”
王大夫把牙医诊所关了后,就跟老伴两人住在了这里,以前的东西他都统一放在不用的房间,他带两人进去,里面很闷热,甘凤池看到架子上摆放的各类文件档案和老式电脑,想到他们将要在这里查资料,他觉得自己要中暑了。
“东西都在这里,架子上那些是我做的诊疗笔记,你们想查随便查,我给你们倒茶去。”
老人把两边的窗户都打开了,还特意拿过来一个大风扇,不过作用不大,热风呼呼呼地刮,更让人难受。
“这位老爷爷还能工作吗?”
甘凤池拍着旧电脑,不抱期待地说。
“试试看吧,实在不行,拿回去让鉴证科的人解决。”
萧兰草接通了电源,还算幸运,电脑可以正常运转,就是响声大了些,硬盘吱吱吱地转了好久,终于启动起来,跳进了设定好的患者就诊记录里。
萧兰草拿出他随身携带的白骨牙型,坐下来,开始进行对比。
如果是新型电脑,会有自动搜索甄别的软件,但这种老电脑就不用想了,要一张张地比对,不仅需要眼力,还需要耐心。
甘凤池站在旁边看着萧兰草操作,不一会儿他的眼睛就酸了,说:“我觉得我好像帮不了你什么,不如我们分工合作,我去户籍科。”
幸福是对比出来的,比如现在身处蒸笼般的地方时,甘凤池就觉得去户籍科做调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说出来了,可萧兰草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没采纳,眼睛盯着屏幕,说:“你去查老先生的笔记,患者的记录销毁了,也许笔记有留下线索。”
“那么多要全部都看?”
甘凤池转头看到架子上那一摞摞发黄的记录纸,他大声叫起来。
“十五年以内的跟三十年以上的不用看,”萧兰草平静地回应道:“你看这样一来,你的工作量一下子减少了一大半。”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啊?”
“不用,我只是根据白骨的死亡状况做出的判断。”
他只是吐槽,不是真的感谢,某人还照单全收啊。
甘凤池气极反笑,随手从架子上拿起一叠记录,刚好风扇头转过来,纸张被吹得哗哗作响,灰尘喷了他一脸,他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这么多,是要怎么查啊?
甘凤池取过白骨的牙型备份,对照着看记录,看得出王大夫是位很认真的医生,每一次的诊疗记录都写得很详细,但是对身为门外汉的甘凤池来说,详不详细其实关系不大,因为他都看不懂。
抱着不能让萧兰草看轻的心态,甘凤池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一张张地翻看,中途王大夫进来提出帮忙,甘凤池巴不得多一个战友,谁知老爷子在旁边没看多久,呼噜声传来,他转头一看,老人手里拿着资料,头歪在一边睡着了。
“求人不如求己,慢慢做吧。”
凉凉的话声传来,甘凤池一咬牙—做就做,谁怕谁?
虽然在寻找资料上王大夫没帮上什么忙,但他提供了丰盛的晚餐,傍晚过来叫两人去吃饭,说是老伴做的,他们做事辛苦了,吃了饭再做。
甘凤池早就饥肠辘辘了,他道谢接受了老人家的好意。
吃饭的时候,萧兰草跟两位老人聊得很投机,一顿饭的工夫,王大夫简直就把他当自家人了,直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那热情劲儿让甘凤池怀疑如果这老两口有孙女的话,一定想推销给他。
萧兰草看来是经常应对这类问题,他既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另起话头说起下棋。
说到下棋,王大夫更兴奋了,跟他越聊越投机,最后交代老伴准备床铺,让他们晚上干脆就别走了,事情做完直接休息。
别啊,这工作一时半会儿的也做不完,更何况就算做完,也不一定就能找到资料,不如……
甘凤池还没想完,就听萧兰草说:“那就谢谢王叔王婶了,我们会尽快搞定的。”
“科长你不要……”
甘凤池想拒绝,刚张开口,腿就被踢了一下,萧兰草交代他赶紧吃饭,饭后继续干活。
“我觉得再跟着你做下去,我会过劳死的。”
饭后,回到小房间里,甘凤池抱怨道,萧兰草的眼睛紧盯着屏幕,随口说:“你累的话,就先去洗澡睡觉,我自己来。”
“你还真打算搞通宵啊。”
“嗯,事情做不完睡不安稳。”
难道漂亮的人都自虐?
甘凤池的脑门儿上打了个问号,但他没自虐症,所以他也不想当破案机器,去洗了澡,进了王大夫给准备的房间休息,躺在床上把这一天的经历给萧燃做了汇报,最后留言道:
—我们科长这次是铆足了劲儿跟你们干上了,没事吧?
—没事,我都习惯了。
—你们今天有收获吗?那边输了官司的IT公司的情况怎么样?
—他们非常不配合,还在沟通中,不过这件事很可能跟他们没关系。
这个结果跟萧兰草说的一样,甘凤池有点儿不服气,问:
—你怀疑这是起连环杀人案?
—是确定,因为已经出现第三起了。
甘凤池本来都躺到床上了,一看到这句话,他本能地弹了起来,立刻敲出:
—什么意思?
—网上有报道,你直接看吧。
萧燃送出这句话后就下了,甘凤池急忙搜索事件新闻,果然搜到了一连串最新报道—下午两点,临市某条小路上一名高中生被无名人士攻击,后腰和背部连中两刀。
因为是僻静小路,既没有监控器,也没有行人经过,高中生是在事发十几分钟后才被发现的。
他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已确认死亡,凶手行踪不明,最后警方呼吁市民小心安全,并留意身边行为怪异的人,必要时拨打报警电话。
新闻下方配有高中生的相片,是名清秀阳光的男生,他的身份已经得到确认,是某重点高中一年级的学生,叫林霄,现在正是暑假,他出事时身上背着画板,推测是去写生,却没想到中途遇害。
新闻上的现场照片都打了马赛克,但是看报道内容,再联系萧燃说的话,甘凤池推测出了一个可怕的结果—连环案的凶手又杀人了,这次还跑去了临市行凶!
他拿着手机要打电话给萧燃,想了想,又觉得萧燃现在应该很忙,又改为打给裴晶晶,接电话的人问他是谁,他随口说叫男神。
裴晶晶很快接听了,第一句就是:“同事说有个神经病找我,你是哪个神经病啊?”
这句话问得好,甘凤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如何不承认自己是神经病而报出名字,只好说:“是我,甘凤池。”
“咦,凤梨仔,不要以为跟男神搭档,自己就是男神了,你后面还要加个‘经’吧,你怎么不打我手机?哦我忘了,我没给你号码,我现在告诉你……”
“号码回头给,我就问问你下午发生的案子,就是临市的那个。”
“那个连环杀人事件啊。”
说到正事,裴晶晶把声音压低了,“那个案子由那边的警察在处理,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们科长和舒法医都被派过去协助了,所以应该确定是同一个凶手作案,也就是说凤梨仔你可以放心了,你解除嫌疑了。”
他并没有担心这个问题,而是—“有没有凶手的情况?”
“暂时还没有。”
“那被害人的情况呢?他的家庭出身和背景知道吗?”
“是可以查到了,可是凤梨仔你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因为……
甘凤池挠挠头发。
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其中一位被害人是他的前女友,出于某种在意吧。
就在他琢磨怎么回答时,裴晶晶说:“我知道了,是男神想要对吧,我马上查,回头传你。”
挂机后,甘凤池又重新看了一遍新闻,他坐不住了,拿着手机跑去小房间。
萧兰草还坐在电脑前,他翻阅的速度快得惊人,听着鼠标咔嚓咔嚓的按动声,甘凤池都怀疑它还能撑多久。
“科长,这个新案件你知道吗?”
他跑过去问,萧兰草抬起眼帘看他,表情略带疑惑,甘凤池明白了。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连环案又有新发展了。”
他把手机递过去,萧兰草扫了一眼,脸色变了,继续往下看新闻,问:“你还问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问……”
瞅瞅萧兰草的脸色,甘凤池把不必要的询问咽了回去,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等他讲完,裴晶晶的电话刚好打了进来,讲了林霄的家庭情况。
林霄的母亲林雪雯结婚比较早,在林霄两岁时她离了婚,一个人带孩子过,为了给儿子支付学费和各种补习费,她打两份工,做事很辛苦,听说儿子出事,她整个人都垮掉了。
林雪雯的父母住在本市,出事后,已经赶过去照顾她了,她现在的状况很糟糕,无法录口供,警方从她的邻居方面了解到,她为人很低调,整天忙着工作赚钱,不可能跟人结怨。
林霄那边问到的情况也很少,老师跟同学都说他是个乐观又懂事的孩子,大家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他的死亡消息,裴晶晶说这些都是她跟临市的同事打听到的,现场没有留下凶器,但是从伤口形状和凶手的作案手法来看,应该跟袁媛和范芸的案子都有关联。
裴晶晶说完案件情况,又把林雪雯的照片传了过来,是她跟儿子的合照,她今年三十八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不过脸上带着笑容,一只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看起来很幸福。
可是这种简单的幸福在一瞬间就被摧毁了。
萧兰草向裴晶晶道了谢,挂断电话后,甘凤池立刻说:“看来这是一起随机杀人案,一个孩子不可能跟大律师还有富商有关系的。”
林霄的案子的确像是随机杀人,但袁媛跟范芸的情况稍有不同,尤其是范芸,凶手是有经过详密的调查和踪作案的,假如这三起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人的话,那么三位被害者之间一定有联系。
萧兰草推想着,将手机还给甘凤池,又继续看电脑。
甘凤池愣愣地问:“你不查吗?”
“查什么?”
“查连环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一开始不是很关心这个案子吗?”
“凤梨仔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不是关心凶案,而是关心你是不是凶手,现在既然知道你不是凶手,不会影响到我的位子,那我为什么还要自找麻烦呢?”
甘凤池听得目瞪口呆,好想说—你不自找麻烦的话,我怎么刷存在感呢?我不刷存在感,人家萧燃科长怎么会把我调过去?我如果没有调去刑侦科的希望,那我放着好好的空调房不待,在这里配合你蒸桑拿是图的啥啊?
打断甘凤池满心的悲愤,萧兰草继续咔嚓咔嚓地按着鼠标,问:“你要帮忙吗?”
“不,我去睡觉!”
甘凤池拿着手机气呼呼地走出去,半路又转回来,故意说:“你不是很注重保养吗?要是睡太晚,花在保养上的钱就都打水漂了。”
这句话立竿见影,萧兰草抬起头,一副又纠结又无奈的表情。
甘凤池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属于正常人的表情,他总算是出了口气,吹着口哨回到卧室,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