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吃那些油炸食物对身体不好,可是看看萧兰草瘪瘪的钱包,甘凤池只好放弃了让他请客的想法,去便利店买了早餐,顺便带了萧兰草的份。
“真不知道你这个科长是怎么混的,穿得起高档时装,买不起早餐?”
“就因为时装买多了,口袋里才会没钱,再等两天就发工资了,手头就可以宽裕一点儿了。”
萧兰草咬着水果沙拉嘟囔,看得出他对甘凤池选的早餐很满意。
“少做几次美容就有钱了。”
“那我宁可饿肚子。”
甘凤池又忍不住看他了,怀疑跟他出远差的选择是不是错误的。
电视里传来喧哗,甘凤池瞄了一眼,却是记者在医院门口追着徐豪钧采访的画面,这次应该不是事先配合录制的,因为徐豪钧一直在躲避镜头,对记者的询问闭口不答。
“徐先生,你之前提到伤害你弟弟和朋友的凶手是警察,那么昨天杀害高中生的罪犯是否也是这位警察呢?”
“徐先生,据说在第二起凶案发生时,那位警察在其他地方执行公务,这是否说明凶手另有其人?”
“为什么你会断言凶手就是警察?一定有证据吧?证据是什么?”
“听说徐氏产业跟华远证券金融公司有矛盾,而某警察的家人又是华远的大股东,你是不是想趁机打击华远……”
这帮记者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问话毒辣直接,不给徐豪钧一点儿面子,徐豪钧一直不说话,低头匆匆往停车场走,保镖负责阻拦那些记者,直到徐豪钧上车离开。
甘凤池大笑起来,总算出了口恶气,他用力拍方向盘,说:“打脸打得真痛快,看着吧,不用多久,他当年的丑闻就会被翻出来,到时想要家产可没那么容易了。”
萧兰草咬着面包,平静地看完新闻,说:“所以他心里应该很希望案子尽快了结。”
“会了结吗?”
“虽然不想如他的意,但作为警察,我们得尽一切力量阻止下一场犯罪。”
甘凤池照纸上的地址,开车来到卢晓英父母的家。
那是个不显眼的小平房,建在两市交界的地方,周围住户不多,老远就看到挂在墙上的招牌—孙记豆腐店。
“有人会来买豆腐吗?”
看着紧闭的大门,甘凤池不无怀疑地说。
周围没有停车的地方,他转了个大圈才停好车,下了车,刚拐过拐角,迎面就撞上两个人,却是冯震和叶长鸿。
见是他们,冯震直接翻白眼了,“萧科长你的动作还真是快啊。”
“我做事喜欢分秒必争。”
“那这次你可要失望了。”
甘凤池看看他们两人的表情,要是找到线索的话,他们不会是这种反应,他问:“凶手跑了?”
“是根本没凶手。”
叶长鸿回答完甘凤池的疑问,面对萧兰草,说:“我们调查过卢晓英的家庭了,她父亲改名叫孙大有,母亲叫孙萍,卢晓英的案子结案后,他们就搬到这里住了,孙大有患了阿尔茨海默病,就是老年痴呆,平时很少出门,孙萍的身体也不好,你推理的报复杀人不成立。”
萧兰草没有回应,甘凤池抢着说:“他们连姓都改了?难怪查不到。”
“其实只是借了同村人的身份证,发生了那种事,会想改名换姓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卢晓英,那个案子结案后她就跟家人闹翻,离家出走了,这十几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叶长鸿说完,见萧兰草还是不说话,他道:“所以萧科长你这次推理错误,那具白骨或许是卢晓英,但是否跟这次的案子有关联就难说了,至少凶手不可能是孙家夫妇。”
冯震补充道:“而且我们调查了卢晓英的交友网,她应该也没有肯为了她连续杀人的朋友,反倒是徐家为富不仁,范芸做事也很激进,他们的对头很多,所以我们现在的调查重点放在他们的人际关系……”
“嗯哼!”
叶长鸿咳嗽了一声,打断冯震的话,冲他挥手示意离开,半路又转过头,对萧兰草说:“对了,有关孙大有的病情,他的主治医师已经证实了,并且向我们提供了他的病历,这方面没有作假嫌疑。”
两人扬长而去,看着他们的背影,甘凤池问:“我们还要进去吗?”
“凤梨仔你长大脑了吗?”
哈?
等甘凤池听懂这句话,萧兰草已经转身向孙家走去,他快步跟上,冷冷道:“科长,也许你有必要知道,语言暴力也是职场霸凌的一种,我可以投诉你的。”
“我说什么了吗?”
“你说我没大脑!”
“如果你有的话,为什么不通过自己的大脑去分析,而是直接接受别人的结论?”
“因为证据都摆在那儿了,而且他们都是刑侦科的精英,不可能出错的!”
“不会出错的那个是我。”
到了孙家门口,萧兰草悠悠地丢下一句话后,推门走进去,甘凤池跟在后面,哼哼道:“那我就等着看某人怎么自打脸。”
门里是个不大的院子,一个白发老人正在筛检豆子,看到他们,她站起来,表情有些诧异。
她的实际年龄应该是六十出头,但一头白发,稍微驼背,再加上满脸的皱纹,看起来有七十多了,这样的老人的确没有行凶的精神和体力。
“你好,我们是市警察局的,想跟你打听下卢晓英的事。”
萧兰草掏出警察证件,孙萍看了一眼,诧异地说:“刚才有警察来问过了,怎么又来了?”
“我们分管的部门不同,为了保证不出差错,想跟您再多打听打听,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
“没事,想问什么就问吧。”
孙萍招呼他们进家,又去沏茶,萧兰草坐在窗边,透过玻璃窗看到后院有人在磨石磨,那是孙大有,他的身子骨看起来还很壮实,做事也很快,但常常做做停停,石磨还没磨完,他就坐一旁喝起茶来。
孙萍端了茶过来,解释说:“那是我老伴,他岁数大了,记性不太好,我们开这个铺子主要是让他有点儿事做。”
萧兰草问:“听说他得了老年痴呆,状况还挺严重的。”
甘凤池刚喝了一口茶进嘴,听了这话,他把茶噗的喷了出来,孙萍的脸色也不太好,招呼萧兰草落座,说:“也没那么严重,人老了谁还不犯糊涂呢,我也是,常常忘东忘西。”
“医生怎么说?”
孙萍不是很想谈这件事,但也没避讳,叹了口气,说:“给开了不少药,说吃药可以维持,可他说自己没病,不吃,他的脾气犟着呢,晓英的脾气像他……”
甘凤池看到了桌上放的一堆药片,心想不吃药的话,病情会更重,别说杀人了,出去转一圈都未必找得到路回来。
孙萍说完,看看他们,问:“你们突然过来,是不是晓英出事了?”
听她的问话,冯震应该还没把白骨的事告诉她,萧兰草也没多说,反问:“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唉,那个案子闹得满城风雨的,晓英自己心情也不好,她爸骂了她两句,她就一声不响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也没联络……我们心里都有数……”
“她走的时候没有留什么话?或是有什么反常的表现?”
“没有,她平时就不怎么跟我们说话,出了事,就更不说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什么时候走的我们都不知道。”
“我查过记录,你们在她走失后没有报案,你们不担心她出事吗?”
“她离家出走不是第一次了,一开始还报案,后来次数多了,她嫌我们烦,我就没再报案,再加上出了那案子,她爸说太丢脸,不让我去,我心想反正不用多久她就回来了,也没坚持,谁知道她一去不复返,再加上她妹妹……就更没那个心思了……”
说起往事,孙萍开始抹眼泪,看向墙上的照片。
甘凤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张全家福,有些年头了,照片都变色了,那时卢晓英还小,站在父母之间,她妹妹也只有两三岁,由母亲抱着,四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对比眼下的状况,更让人觉得凄凉。
萧兰草也在看照片,说:“你的小女儿是溺水死的?”
甘凤池本来拿着茶杯,听了这话,他立刻放下了,以免再喷出来,转头瞪萧兰草,想问他—你一定要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说得婉转点儿会死啊?
孙萍倒是反应平静,说:“是啊,晓娟小时候有点儿自闭,不怎么出门,那天不知道怎么就出去了,我们被案子搞得都昏了头,谁也没注意她,没想到那几天下雨,河水暴涨,她就被冲走了,过了好几天才找到尸体,我找人算过,先生说我们命里没人送终,换个名字可能后半生会好过点儿,再加上出了这么多事,原来的地方住不下去了,我们就搬到了这里。”
“以前卢晓英离家出走时,都会找谁?”
“不知道,她以前很听话的,后来认识了一些不良分子,整天跟他们混在一起,也不上学,还把自己打扮得怪里怪气的,我问她,她也不说,不过……”
孙萍揉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她以前经常跟她学姐一起玩,她学姐叫林……”
“林雪雯。”
“对,就是林雪雯,林雪雯认识好多不三不四的人,那晚晓英就是跟她一起去玩,才会出事,她们有段时间关系很好,但那个案子中,林雪雯出庭做证说是晓英嗑了药,主动去勾引别人,被拒绝后恼羞成怒,为了讹钱,就把他告上了法庭。”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真相?”
孙萍看着萧兰草好久,才说:“现在真相还重要吗?晓娟死了,晓英可能也死了,我们两个人也不知道能撑多久,还想那些干什么?”
“我是问当初你们有相信卢晓英说的话吗?”
孙萍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摇摇头。
这不奇怪,卢晓英的打扮和行为就是个小太妹,她又有打架和嗑药的前科,换了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她的证词,更何况精液鉴定跟徐豪钧的不符,这个鉴定结果是她败诉的决定性因素。
甘凤池看着那张全家福,也觉得在证据面前,就算他对徐家兄弟没好感,也不得不承认徐豪钧无罪。
“你们这两天有看新闻吗?”
“我们不看那东西,自从出了那个案子,我们俩都挺怕看新闻的,出了什么事吗?”
“林雪雯的儿子被人杀了。”
孙萍一愣,跟着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其实林雪雯婚后也搬到了这边,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也挺不容易的。”
“哦……”
长长的沉默后,孙萍说:“我懂了,你们是在怀疑我们是凶手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只是例行询问。”
甘凤池连连摆手,孙萍视若无睹,说:“如果杀人可以让两个孩子回来的话,我也会杀的,否则做那些有用吗?”
“是啊是啊,冤冤相报何时了。”
“现在她的孩子死了,她跟我们一样了……”
萧兰草盯着她不说话。
孙萍说得很平静,听不出怨气,也听不出欢喜,仿佛那是跟她完全无关的事,但属于刑警的直觉告诉萧兰草,她知道一些有关林雪雯的事。
甘凤池在旁边直冲他眨眼,示意他可以离开了,萧兰草当没看到,站起来,说:“我可以跟孙先生聊一下吗?”
孙萍点点头,开门,带他们进了后院。
后院没砌围墙,只搭了个简易的手工作坊,孙大有在棚子下喝茶,看到他们,放下茶杯,咧开嘴呵呵笑着说:“要喝茶吗?给你们倒茶。”
他个头高大,腰板也硬实,不过手脚不是很利落,倒茶的手有些发颤,孙萍把茶杯接过去了,埋怨道:“你用过的茶杯,怎么还给客人用?”
“哦哦,那你去拿茶杯啊。”
“我去,你也别闲着,快把事做完。”
被老婆催促,孙大有站起来继续推磨,甘凤池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凑近萧兰草,小声说:“他不像是装的。”
萧兰草没说话,在作坊里转了一圈,里面放着做豆腐必要的家什和一些杂物,收拾得很干净,旁边还停了一辆旧式的改装版货车。
货车车斗是包起来的,车厢上涂了卡通图案,不过年数久了,漆几乎都掉光了,萧兰草转到车后,掀开帆布门往里看,里面很宽敞,中间还用隔板隔开,门附近放着零零散散的杂物。
孙萍倒了茶出来,看到萧兰草的举动,她微微一愣,萧兰草说:“这车挺有风格的。”
“以前是为了招徕客人用的,刷得好看点儿,大家都会来买。”
“小孩子应该很喜欢。”
“是啊,以前晓娟她就喜欢藏在车里玩……”
孙萍说完,表情变了变,萧兰草像是没看到,又问:“现在你们还在用它吗?”
“用啊,现在主要是运豆腐去店里,没车不行,以前都是他开,后来他记性变差了,就换我开了,怎么了?”
“因为……”
“因为觉得你们很辛苦!”
甘凤池抢在萧兰草前面把话接了过来,因为他知道萧兰草会说—因为怀疑你们利用货车作案。
听了他的解释,孙萍苦笑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习惯了,这里太热了,你们还是进去坐吧。”
“不用了,打扰你们这么久,我们也该告辞了,如果有新消息,会再联络你们。”
孙大有停下干活,问:“什么消息?”
“说是有女儿的消息了。”
孙大有本来还笑呵呵的,听了这话,他脸色变了,骂道:“不用管她,走了这么久都不回来,就当她死了,你们快走快走,我们不会花钱找人的!”
“我们是警察,不需要付钱……”
甘凤池刚说完,孙大有就提起了旁边的扁担,孙萍急忙把他拉开,带两人去了前院门口。
后面不时传来孙大有骂骂咧咧的叫声,孙萍送他们出去,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他就是这脾气,年轻时没少跟人打架,晓英的事又是他的心病,他最不想被人提那事了。”
“是我们冒昧打扰了,你也要定时给他吃药,讳疾忌医只会加重病情。”
“我懂我懂。”
房门关上了,甘凤池冲萧兰草一摊手,自嘲道:“得,白忙活一场。”
“白忙活?”
“两位老人一个体弱一个老年痴呆,他们怎么作案?刚才你也看到了,孙大有多恨他女儿啊,因为那件事,他们还得背井离乡生活,哦,你不要跟我说他们是联手作案啊,首先动机就不成立。”
甘凤池热血沸腾地说了一大段,最后发现萧兰草根本没去听,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左右张望,随口道:“我没那样说。”
“太好了,我上司的智商还有救。”
“什么?”
“我是问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你先去开车,我随便走走。”
这么偏僻的地方有什么好走的,练习散步啊?
甘凤池跑去取车,等他把车开过来,萧兰草已经走到了大道边上,正跟两个女人聊天,他将车慢慢挪过去,停在旁边,打开车窗,就听其中一个妇女压低声音说:“孙大妈挺可怜的,老公又有病,她自己身体也不好,两个人整天跑医院。”
另一个说:“是啊是啊,最近她老公痴呆得更严重了,昨天我跟他打招呼,他叫不上我的名字,想了半天叫我林小姐,我姓周啊。”
两个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孙家的事,甘凤池听了半天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他冲萧兰草直摇头,让他赶紧上车。
萧兰草找借口离开,上了车还被热情地塞了两个大桃子,甘凤池生怕她们再纠缠,踩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科长你的桃花还真多,随便聊天都能弄到吃的来。”
“可是我不喜欢吃桃子,我喜欢葡萄。”
“嗯,那等秋天咱们再来。”
甘凤池随口应付着,心里想等到那时候,他早就进刑侦科了—秋天来了,科长也该拜拜了。
萧兰草开始剥桃子皮,甘凤池瞥了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说:“你不是不喜欢吗?”
“吃水果利于美容,我昨晚熬了一晚上,需要补一补。”
你需要补的是脑子吧。
“给裴晶晶打电话,让他们查查在三起案件中,是否有出现过那辆货车,调查范围扩大得越大越好。”
敢情还在怀疑人家啊。甘凤池说:“哎呀真是不凑巧,我忘了记车牌。”
“你的硕士生是花钱买的吧,也是,有钱人买个文凭很简单。”
“科长,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还有,我现在在开车,不宜讲手机。”
耳机丢到了甘凤池面前,萧兰草笑眯眯地说:“请证明一下你的智商比我高。”
好吧,这个理由他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