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就在甘凤池睡得正香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还以为是闹钟在响,抄起闹钟就丢到了地板上,但噪音还在持续响个不停,直到把他从睡梦中彻底吵醒。
甘凤池睁开眼睛,首先的想法就是干掉那个打扰他美梦的家伙—警察争取个节假日容易吗?他梦到林紫言和自己逛游乐园容易吗?怎么就不让他把梦做完!?
对面挂钟的指针才指在六点半上,这更燃起了甘凤池想揍人的怒火,他抄起手机,也不看来电人是谁,滑开接听键,开口就吼道:“再吵老子睡觉,干掉你!”
“哟呵,中气这么足,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这带了点磁性的男中音,不是他家科长萧兰草又是谁,甘凤池一愣,因为在他记忆中,萧兰草从来没有这么早联络过他。
难道是有新案子了?
甘凤池有点兴奋,但马上就泄气了—就算有新案也轮不到他们来查,要知道他们隶属冷案科,而不是刑侦一科。
“尊敬的科长大人,有什么急事要劳烦您这么大清早地召唤小的?”他重新趴回被窝里,有气没力地问。
“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你马上到我住的这片来,记得带警察证。”
“你今天好像也休息吧?要警察证干什么?”
“总之需要,限你十分钟内赶过来,具体地址是崇明区三观路……”
萧兰草报完地址后就把电话挂了,根本不给甘凤池拒绝的机会,气得他扯过被子直接蒙到头上,决定不去理会这种不把下属当回事的上司。
三秒过去了,甘凤池大叫一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他想到了无视上司的后果—以萧兰草睚眦必报的个性,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折腾他,这还是好的,假如故意把他调开,不让他跟林紫言搭档做事怎么办?
后者才是最可怕的,所以甘凤池放弃了不必要的对抗,扯过衣服套上,洗漱完,连发型都顾不得整理,抄起斜肩背包跑下楼。
跑到一半,甘凤池又想起萧兰草的叮嘱,转回房间取了警察证,跑到楼下。
甘凤池的大哥已经起来了,正坐在藤椅上看报纸,听到脚步声,目光从报纸转到了他身上。
“这么早?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甘妈妈刚把早点端上桌,解释道:“三儿要陪我去shopping(购物)。”
“妈,我大概陪不了您了,我那个变态上司又把我当召唤兽了,说十万火急,让我马上过去,等我解决了他那边再联络你哈。”
“是不是遇到什么大案子了?”
“肯定不是,就是他变态,喜欢休息日折腾人,好了我先走了,下次再陪你逛街。”
甘凤池跑了出去,甘大哥朝窗外看看,疑惑地问:“变态上司?”
“你别听他乱说,他上司是个大帅哥,赶得上大明星了。”
电视刚好播放到男模邢星的新闻,他是近期曝光度特别高的模特,什么走秀啊恋爱啊,甚至跟朋友出去吃个饭都能上头条,甘妈妈看着邢星走T台,指着他说:“比他帅多了!”
甘大哥没兴趣,继续低头看报纸,甘妈妈又说:“他上司要是当模特的话,一定爆红,最近不是流行一句话说—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靠才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在听呢,怎么个有才华啊?”
甘妈妈当然不知道,想了想说:“至少可以当你弟弟的上司,指派他狗腿狗腿地做事,这就很厉害了。”
“某种意义上说,是挺厉害的。”
“你公司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给介绍一下呗,我一看到这么帅的男人没对象就难受。”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
“你弟弟说的,说他不要女生,喜欢男人,要不我早把你表妹介绍过去了……你公司有没有这类的啊,要长得好又有能力的。”
大哥被吵得报纸都看不下去了,见母亲大有长篇大论的劲头,他及时把保健药小盒子递过去,笑眯眯地说:“妈,该吃药了。”
甘凤池开着哥哥买给他的车,就像甘妈妈描述的,他很狗腿地驾车飞奔,好在时间比较早,街道上车辆不多,法拉利一路风驰电掣,赶到了目的地。
那是个比较陈旧的街道,甘凤池拐进去后手机传来消息,萧兰草说自己在一家叫福莱的小卖店,让他停好车就赶紧过来。甘凤池看看两边,福莱的招牌很大,他一眼就找到了,在对面的空地上停好车,跑了过去。
店铺里面挺宽敞的,日常生活用品很齐全,这个时间段店里几乎没客人,萧兰草也不在,甘凤池还以为自己又被耍了,这时对面的门帘掀开,一个穿店员制服的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你是警察?”
男人五十出头,长得高大彪悍,裸露的手臂上纹了刺青,还是个光头,看起来很不面善。甘凤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点点头,本能地想难道变态上司在购物时发现了犯罪团伙,让他来接应?那他可要小心防范才行啊。
大汉冲他走过来,甘凤池不算矮,但男人比他还高了半个头,再加上块头大,往那儿一站就像座山,甘凤池提起戒备,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他掏出警察证亮过去,大声说:“警察!”
下一句不许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手里一空,警察证被夺了过去,大汉正反看看,又抬头看他,问:“你这不会是假的吧?”
以往大家都是怀疑萧兰草的身份,甘凤池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怀疑,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萧兰草混久了,染上了他身上的不良习惯,他一瞪眼,反问:“你是不是要我把你带去派出所,你才信这是真的?”
这句话惹毛了大汉,他指着甘凤池冷笑。
“别在我面前装大哥,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毛还都没长齐呢。”
听听,说这话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就在甘凤池好奇萧兰草是怎么摸到这个犯罪据点的时候,一个女人从里面跑出来,打圆场说:“误会,都是误会。”
她岁数比大汉稍微小一点,看面相年轻时一定很漂亮,大汉好像还不很服气,她把警察证夺下来,还给甘凤池,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警察同志,我大哥就是这么个暴脾气,您别在意。”
没等甘凤池回话,大汉先粗声粗气地说:“什么误会?我明明看到那家伙偷东西,还说自己是警察,骗鬼啊,这招都是我玩剩下的。”
偷东西?甘凤池更糊涂了,正要发问,里面传来懒洋洋的说话声。
“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啊。”
一听萧兰草在里面,甘凤池推开他们,跑了进去。
里面是个小办公室,靠窗摆放着桌椅,萧兰草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今天萧兰草难得地没穿西装,而是穿一套浅蓝色的连帽衫休闲装,甘凤池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再看到他那很有特色的酒红色头发,这才不甘心地承认这个男人占了好皮相的便宜,他穿什么都是那么的帅。
一个年轻小伙子面对着萧兰草坐在桌上,这画面甘凤池太熟悉了,冯震跟罪犯问案时也经常用这个姿势,据他的说法,这样可以给罪犯施加压力,逼他就范。问题是现在角色对换了,看到他家领导坐在犯人应该坐的位置上,甘凤池有些发傻,再看看桌上胡乱摆放的零食包和一个大纸箱,他更傻了—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偷盗未遂被捉包的状况啊。
“你、你不会是……”
萧兰草抬起手,打断了甘凤池的话,“我刚刚才说了,眼见未必是事实,我没偷东西,是他们误会我偷东西,又不相信我的身份,就把我扣留在这里了。”
甘凤池没怀疑,这不是说他有多相信萧兰草,而是觉得以萧兰草的智商,就算偷东西也不可能被捉到,他没好气地问:“你的警察证呢?”
“我今天休息啊,出来遛弯儿。”
还遛弯儿呢,您老贵庚啊。
“那你怎么跑到人家店里来了?”
“家里没葡萄干了,我过来买,他们家进的新疆大葡萄干特别好吃,价格又不贵,我每次都买很多。”
“所以不想多花钱,就偷了是不是?”坐在桌上的小伙子说。
他看上去跟甘凤池差不多大,理了个平头,穿着光膀子的汗衫,甘凤池看看他粗壮的手臂,觉得他应该也挺能打的。
萧兰草一脸无奈地笑,“我刚才都说过了,我是在买东西时看到有几个孩子偷东西,就追出去抓他们,可那些小鬼太滑头,把东西塞给我就跑掉了,店老板也不相信我的话,就把我揪进来了。”
“一看你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信你才有鬼!”
听了老板的话,甘凤池扑哧乐了,每次萧兰草都会被误会身份,这次最夸张,不过萧兰草是挺有吃软饭的资本的,这句话不夸张。
萧兰草不说话,笑眯眯地看甘凤池,甘凤池一秒回神,冲老板连连摆手说:“不不不,您说得不对,小白脸哪有我们领导长得帅呢。”
小平头扬了扬眉,问:“你领导?”
“是啊,他是我们科的一把手。”
虽然甘凤池很想看萧兰草被大家误会的好戏,但理智告诉他不要去惹萧兰草,帮忙解释道:“我们是市警察局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直接打电话去局里问。”
小平头跟老板相互看看,没说话,跳下了桌子。女人又跟萧兰草赔笑道歉,说老板不是故意的,只是性子急,请他不要见怪,甘凤池见老板还是一脸的愤愤不平,有好几次想开口反驳,但是看看女人,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甘凤池心想—如果他们是一对的话,那他一定是个妻管严。
萧兰草站起来,笑着对女人说:“没关系,你们被偷好几次了,着急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建议你们这里安几个监控器,这样就不会冤枉好人了,监控器的价格也不贵的。”
大汉瞪了他一眼,一摆手,意思是你可以滚了,萧兰草也不在意,跟女人说:“麻烦帮我结下账。”
“不用了不用了。”
“一大箱子呢,怎么能不付钱呢,凤梨仔。”
萧兰草指指桌上的纸箱,示意甘凤池搬出去。甘凤池抱起来,箱子太沉,他往前栽了一跟头,惹来小平头的嗤笑,问:“要我帮你送家里去吗?偷了……哦不,买了这么多,可不好搬啊。”
“不用了,我们这位伙计很有劲儿的。”
萧兰草像是没听出小平头的嘲笑,跟着女人去了收银台,掏出钱包付了钱,甘凤池抱着个大箱子跟在他身后,走出店铺时,听到大汉在里面粗声粗气地说:“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小白脸。”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是。”
想想自从进了冷案科后的种种遭遇,甘凤池不无感叹,萧兰草笑眯眯地转头看他,甘凤池立刻堆起笑,说:“这一箱子的货也太重了,科长,你这是要存粮过冬吗?看,把人家的葡萄干库存都扫光了。”
“不多买点,被别人抢光了怎么办?这东西很抢手的。”
您想多了,除了您老以外,不会有多少人对葡萄干这么执着。
“这是要搬去哪里?”
“先搬你车上吧,回头送到我家。”
得,他就是大清早被叫来当搬运工的。
腹诽归腹诽,表面上甘凤池还是屁颠屁颠地跟在萧兰草身后去了跑车那边。
小卖店的三个人透过窗户看着他们上了跑车,老板对女人说:“你不要总怕惹事,这些小子就是欠教训。”
小平头也说:“就是,我爸说得对,梅姨,你千万别被他们骗了,那警察证件肯定是骗人的,你见过开法拉利的警察吗?”
女人想想也是,犹豫着说:“就算不是警察,那也是有身份的人,能少惹事还是少惹比较好。”
“梅姨你不要怕,有我爸在,没人敢欺负你,听说那个小白脸最近常去豆浆铺买早点,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提醒下婷婷,让她千万别被那家伙的长相骗了。”
“要真是有钱人富二代也就算了,就怕跟当初……”
老板说到一半,看到女人脸色不对,他闭了嘴,反手抽了自己一巴掌,他儿子吓了一跳,也闭了嘴不敢再多说,梅姨眼神有些飘忽,说:“我给婷婷打个电话,提醒她一下。”
她掀开帘子出去了,小平头侧耳听着脚步声走远,才小声问:“想当初怎么了?”
“问那么多干什么?做你的事去!”
老板一巴掌拍在儿子脑门上,小平头不敢再啰唆,摸摸脑袋跑了出去。
甘凤池载着一箱葡萄干把车开出街道,萧兰草说:“下次别开这种车,你看人家都不信你是警察。”
“是你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的,是不是我搭公交车来才能证明我是人民好警察啊?”
“早饭吃了吗?”
甘凤池震惊地看他的上司,可以如此自然地把话题扯开,萧兰草绝对是第一人,面对这样的领导,他也没脾气了,呵呵笑道:“你觉得我有那个时间吃早点吗?”
“那正好,我也没吃,为了报答你的挺身相救,我请你吃。”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让您这么破费。”
“不会不会,一点小意思嘛,前面街口往右拐,一百米以内有个桂花香豆浆铺,那里的早点挺好吃的,我家房东不在的时候,我都是去那里吃。”
甘凤池照他说的往前开,吐槽道:“科长,不是我说你,以你的智商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还拿着箱子跑出去追小偷。”
“这不是一时着急嘛,看到有人偷东西,我的警察热血就涌上来了,一涌上来就什么都忘了。”
这比较像是他才会犯的错误,也不知道两个人搭档久了,是谁影响了谁。
甘凤池在心里暗自发着感叹,就听萧兰草说:“其实这件事不怪我,哪有人偷东西偷得那么明目张胆的,可我解释了好几遍,他们父子就是不信。”
“原来那两个是父子啊,块头还真挺像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地痞流氓呢,想说你放假都在办案,谁知……不过人家怀疑你很正常啊,不怀疑才不正常。”
“难道我真不像警察?”
“说你像他,还比较有人信。”
桂花香到了,马路对面大厦的电视墙上正在播放邢星的新闻,他面带微笑接受记者采访,旁边还有他走T台的小画面,简直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不过甘凤池觉得他家科长绝对比邢星更上镜。
换了别人如果被这样比喻一定很开心,萧兰草却哈的笑出了声,“我像他?凤梨仔你是不是该配眼镜了?他明明就是整的网红脸,我可是无添加纯天然,全身上下没有动过刀的。”
“我是说你像是混娱乐圈的那种人。”
“哦……”萧兰草想了想,认真地说:“其实我也考虑过混娱乐圈,后来转念一想,当演员长得帅是正常的,可是查案长得帅却是加成的,人家一定会说—你看那个谁谁谁,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靠才华。”
甘凤池忍不住开始翻白眼了—他家科长除了自以为是外还很自恋,而且是无药可医的那种,“是是是,您就是最完美的,不过再完美也要吃饭,您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这么快就到了,你怎么不提醒下?”
甘凤池翻白眼都翻累了,直接无视,跳下车,走进豆浆铺。
正是吃早点的高峰期,店里人还挺多,既然是上司请客,甘凤池也没跟他客气,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早点放进盘子里,等萧兰草也选好了,两人一起拿到收银台结账。
负责结账的是个扎马尾、长得很清秀的女孩子,萧兰草常过来买早点,彼此都认识,看到萧兰草,她一愣,随即堆起笑脸,说:“你今天没穿西装啊。”
“今天我休息。”
萧兰草微笑回道,女孩被他笑得脸红了,急忙接过了托盘,另外加了一碗豆浆,又问甘凤池,“您需要什么饮料吗?”
甘凤池看看萧兰草,问女孩,“你怎么知道他要豆浆?”
“他每次都点豆浆,说对皮肤好。”
“那我跟他一样,另外加一碗豆腐脑。”
马尾辫女孩算好钱,萧兰草掏出钱包要付账,但翻了翻钱包,他的手停了下来,凤池察言观色,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小声问:“你不会是钱不够吧?”
“刚才买葡萄干都花光了,”萧兰草一脸懊恼地说,又冲他一笑,“要不凤梨仔你先付,回头我还你。”
在他拜托之前甘凤池就已经在掏钱包了,因为萧兰草的行为实在是太丢脸了,尤其是在女孩子面前。
但他也掏了个空,这才想起刚才出门太匆忙,只顾着拿警察证,却忘了带钱包,看到另一位店员已经把豆浆和豆腐脑盛好,放进了托盘里,他觉得从来没这么尴尬过,难道现在让他跟人家说—不好意思,我们没带钱,把东西退了吧。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马尾辫女孩把小票打出来,放在托盘里一并交给了萧兰草,说:“谢谢惠顾,请慢用。”
“等等,他们还没付钱……”
“没关系的,我请,”马尾辫女孩微笑着对他们……确切地说,是对萧兰草说:“就当是赔礼了。”
赔什么礼?甘凤池更糊涂了,萧兰草已经端起了托盘,“谢谢,回头我还你钱。”
“不用了,只是点小钱。”
女孩脸红了,小声说,甘凤池在旁边看着,终于明白过来了—长得帅就是有好处,看看,尴尬化解得如此简单。
店里稍微空了下来,甘凤池拿起托盘跟着萧兰草找了个位子坐下,吃着饭,他忍不住又瞄瞄马尾辫女孩,女孩好像很在意他们,目光不时地投过来,发现甘凤池在看自己,又慌慌张张地瞥开眼神。
甘凤池笑了,喝着豆腐脑,对萧兰草说:“她对你有意思。”
“你又知道。”
“我当然知道,当年我去哪里都是稳坐校草宝座的,追求我的……”
“你们学校对校草的审美一定很独特。”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那种脂粉气男人的,有脑子的女生更喜欢智慧和体力并存的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