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现在就说……”
孙文慧哽咽着说,半晌她抬起头,林紫言将纸巾递给她,她低声道了谢,开始讲述她和男朋友的事,甘凤池一看进入正题了,他放弃了掩饰,跑过去坐到邻桌的座位上,掏出纸笔开始做记录,老白也亦步亦趋跟过来,萧兰草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等待孙文慧的讲述。
孙皓跟孙文慧是大学同学,比她高两届,读教育系,两个人是在一次联谊会上认识的,因为同姓,又都是单亲家庭重组,所以共同语言很多,很快就熟络了,孙皓的个性不属于开朗的那种,但有担当,脾气也好,他毕业后去了一家私人学校任教,那时候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可是他几乎没提到自己的家庭,每次孙文慧问起,他都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不准备跟家人说。
这一点孙文慧无法理解,她感觉得出孙皓跟母亲和继父关系不佳,但婚姻大事不告诉家里人说不过去,要说两人的矛盾,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她觉得自己不被尊重,孙皓却不给解释,三个月前还连商量都没有就辞掉了工作,说另寻发展。
孙文慧马上就要毕业了,跟孙皓继续下去让她感到不安,她暗示结婚的事,孙皓却找各种理由推脱,后来找了新工作却不说是哪里,只买了一对新手机,其中一只给了她,让她用这只手机跟自己联络。
之后孙皓的行为变得更奇怪,很少给她打电话,她打过去也经常接不通,她觉得孙皓是故意不接她的电话,有意疏远她,质问了几次后两人大吵了一架,她情绪激动说分手,没想到孙皓真的同意了,让她丢了手机,不要再纠缠自己,她一气之下就摔了手机,决定跟孙皓分手,可是看了杨菁学妹的留言后,她又忍不住跟过来,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完她的解释,萧兰草问:“有关他的家庭情况,你知道多少?”
“他说得不多,我只知道他父亲很早就过世了,他母亲再婚,后来又生了个弟弟,他融不到家庭里,所以高中后就住校,大学学费也是自己打工赚的,不过我觉得他母亲对他不错,常常打电话给他,还定期汇钱,但他几乎不接听,那些钱也从来没用过。”
“他喜欢打游戏吗?”
“不,他要打工,没时间玩那些,也很少跟朋友出去。”
“他平时有什么嗜好?或是喜欢做些什么?”
“没有,他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喜欢网聊什么的。”
听到这里,甘凤池做记录的手一顿,因为孙皓坠楼之前抽过烟,一个不抽烟的人突然抽烟,至少证明他当时的心情非常糟糕。
“要说有什么嗜好,就是他喜欢逛一些推理探案游戏的网站,他懂不少侦探知识,我还笑他为什么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当老师又用不到这些。”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转变态度的?”
“就是他辞职却没跟我商量的时候,他那份工作薪水不错,我还问他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他说不用我管,后来他给我买手机时态度还挺好的,但没多久又忽冷忽热,我还以为他有了新对象,想甩我。”
“你们最后一次吵架时他都说过什么?好好想一想,这部分很重要。”
“当时说到分手,我们都很激动,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挂电话时他说你会找到更好的,我那时就觉得他想踢开我,可是现在想想他说的……会不会是遗言?他是被谁杀的……可是他的个性不可能有仇家的,还是因为我说分手,他被打击到了……”
林紫言无法回答,转头看萧兰草,萧兰草说:“是自杀还是他杀我们还在调查,有结果会跟你联络的,可以把你的联络方式还有他之前的工作单位写给我们吗?”
他把纸笔递给孙文慧,孙文慧写好还给他,萧兰草又问了她孙皓的交友关系情况,她都仔细回答了,临走的时候对萧兰草说:“不管结果是什么,请一定告诉我。”
她离开后,甘凤池跟老白坐过来,老白连连摇手,说:“我可以断定,这不是自杀,那孩子明显是有事瞒着大家啊。”
“就是,好好的工作突然辞掉去当保安,还改名换姓,肯定有问题。”
萧兰草看了他们一眼,“说这么多,有证据吗?”
两人语塞了,林紫言说:“没证据就去查,现在有名字有单位了,很好查的。”
“交给我。”老白举起手。
“好,明天你去孙皓工作的学校打听下。”
“科长,我是老宅,不出外勤的。”
“出不出外勤是你的事,我只要知道结果,”萧兰草笑眯眯地说完,又看看他们,问:“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老白说:“一开始就来了。”
甘凤池用眼刀狠狠地削老白,觉得他是蠢死的。
“那正好,不用再另外交代任务了,散会。”
萧兰草起身去付账,店员说老板已经付过了,唯一没付的只有老白。
老白一个人气呼呼地去付钱,杨菁想帮他付,被他拒绝了,杨菁送萧兰草出来,说:“我妈说我爸脾气不好,如果有什么地方说错了话,请你别跟他计较。”
“不会的,我可是个好领导。”
甘凤池跟在后面,看到小虎牙店员又在往这边看,嫉妒的表情太明显了,他凑过去小声对萧兰草说:“走了,再撩下去,你就成全民公敌了。”
萧兰草跟杨菁告辞,甘凤池要往左走,萧兰草却往右走,甘凤池看着林紫言亦步亦趋,他只好临时拐了个弯跟过去,提醒道:“科长,回家是那条路。”
“不回家,我去警局。”
“你不会是要熬夜查资料吧?”
“是查资料,不过不熬夜。”
“那我也回去,”林紫言说:“我想到了一些问题,今晚不找到答案睡不着。”
孤男寡女……不,是一对工作狂共处一室,大概也没啥发展,不过他还是不会对这种状态坐视不理—甘凤池在一瞬间打好了算盘,举手说:“科长科长,我也去加班!”
“唷,凤梨仔你主动加班,真稀奇。”
“没有,没有,这不就是觉得大家都在劳动,我也不能当懒虫嘛,呵呵,老白……”
甘凤池转头叫老白,老白已经戴上他的大耳机走掉了,嘴里嘟囔道:“我要去买彩票买彩票,什么事都无法阻挡我买彩票。”
“爸!”杨菁从后面追上来,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他,“这是妈买的布鲁浆果营养药,对眼睛好,她说买多了吃不了,给你一半,你是死宅,这药最适合你了—这话是我妈说的,不是我说的。”
老白把药接过去,来回看了看,说:“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你试试看嘛,不喜欢就丢掉—妈说的,不是我说的。”
“花钱买的,为什么要丢掉?”老白把药塞进了包里,看看周围,说:“以后在外面叫名字,别叫爸,有危险。”
“有什么危险啊,你又不是特工。”
“小孩子不懂,听着就是了,还有,告诉你妈,这个周末我不会去江滨公园,不会去公园那个餐厅,不会坐餐厅靠窗的那个位子。”
“是是是,我会转告的。”
杨菁回店里了,老白哼着小曲往前走,谁也没看到有个人站在拐角阴暗处,默默地注视他们,老白向前走了两步,他有所感觉,掉头看过去,黑影已经消失了。
难道他真是上了年纪眼神不济了?不对,就算眼神不济,属于刑警的直觉还是在的,他停住脚步看向阴暗的角落,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仿佛某种危险的气息在周围蠢蠢欲动。
好多年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了,老白正了正脑袋上的耳机,嘟囔道:“看来是时候出出外勤了。”
经过一晚上的奋斗……主力军是林紫言,甘凤池负责打下手,萧兰草嘛,用甘凤池的话说—他是负责当花瓶的,因为过了十二点他就去睡觉了,除了养眼外没发挥到任何实际作用。
不过奋斗还是见成效的,他们查到了死者的身份,清晨,甘凤池起来,资料都已收集齐全,整齐摆在办公桌上,他拿起来重新看了一遍,死者的原名既不是张硕也不是孙皓,而是叫张皓,他原本姓张,后来父亲过世,母亲改嫁,他就随继父改姓孙。
张皓生父叫张万山,母亲叫徐凤,继父叫孙远航,林紫言就是从这三个名字中想到了某个旧案,所以她把旧案卷宗取出来,跟资料放在一起,甘凤池拿起卷宗开始阅读。
那是十八年前发生的一起盗窃杀人案,盗窃团伙清晨偷偷进入一家叫宝珠的珠宝行,盗走了价值七百多万元的珠宝和金条,他们在撬保险箱的时候被保安发现,用自制手枪射杀保安,导致一死一伤,随后仓皇逃离,凑巧的是珠宝行老板张万山那天一大早就来到珠宝行,他在门口碰到了逃窜的歹徒,也被歹徒连开两枪,当场身亡。
案发后,警察迅速赶到现场,当时现场还留下了歹徒使用过的匕首和军用背包绳,但歹徒没有犯罪前科,虽然取证了指纹和脚印,却无从对比,只能从遗留的线索中判断团伙一共是四个人,除直接参与盗窃行动的三人外,还有一个负责望风和提供交通工具的人。
按说四个人作案应该好追踪,但珠宝血案后,这四个人就销声匿迹了,曾经有人提供过他们的消息,但警方闻讯赶到后,现场发生爆炸,报案人已被割喉,死状惨不忍睹,可见凶手的狠辣程度,那次之后就再没有关于他们四个人的消息,四个大盗完完全全地消失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当年负责调查的刑警外,没人还记得这桩惨案。
张皓就是张万山的独子,惨案发生时他才八岁,也是惨案的第一个发现者,根据他的证词,那天他发现父亲忘了拿皮包,就取了皮包送过去,却看到父亲满身是血瘫在珠宝行门口,地上也都是血,他吓得大叫救命,后来是附近的邻居闻声赶到,帮忙报了警。
林紫言还从网上查到了珠宝行后来的情况,出事后,张万山的妻子付了一大笔抚恤金给死亡的保安,由于出了两条人命,再加上损失严重,几个月后珠宝行就结束了营业,那租屋也一直没人敢再租,一直处于闲置状态。
看完这些报道,甘凤池有些理解张皓喜欢参与网上推理的心态了,他认为多年前的凶杀事件一直没解决是警察无能,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出凶手,那么他改换姓名去当保安,是不是找到了那件凶案的相关线索,凶手会不会就住在那几栋公寓里?想到这里,甘凤池忍不住看对面的吊床,那是萧兰草的专用床。
跟随萧兰草越久,他就越发觉得这个人是个神奇的存在,在鉴证科和法医那边提供鉴定结果之前,科长就让老白调查公寓住户和保安的情况了,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他就想到这些可能性,可他是怎么联想到的?
吊床是空的,萧兰草已经起床了,甘凤池的眼神转了一圈返回来,突然发现身旁的座椅上坐着一个人—萧兰草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那里,衣服也都换新了,让甘凤池不得不佩服他的速度。
“科长您真是神出鬼没啊。”
仿佛没听到甘凤池的感叹,萧兰草看着资料说:“果然是这样,有点意思。”
“听你的话是不是早就想到这个案子了?”
“没有,你当我是神仙啊,可以未卜先知。”
“那为什么你让老白调查公寓住户和保安?”
“只是推想到一些可能性而已,反正老白闲着也是买彩票,不如派点事给他做,凤梨仔,现在事实证明我的推想没错,既然扯出了旧案,那就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这一次一定要赢过萧燃!”
赢了人家你有奖金拿吗?看着自家科长因为兴奋而发亮的眼睛,甘凤池心想除了美容外,破案大概是他唯一的生活乐趣了,不过这个生活乐趣跟甘凤池的目标刚好吻合,所以他兴致勃勃地问:“那要从哪里查起?”
“不急,紫言呢?”
“紫言去她闺密同事家休息了,说不想被看到蓬头垢面的样子,大概过会儿会来。”
“那等大家来了再布置任务,我先去吃饭,你要一起吗?”
“好。”
在之后的半个小时里,甘凤池很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萧兰草又在吃饭时开始出神,导致比他们晚来的同事都吃完饭走人了,他们还在那墨迹,最后甘凤池终于忍不住了,等萧兰草把白开水喝完,他堆起满脸的笑,问:“白开水好喝吗?”
萧兰草还在神游太虚,咬着吸管嘟囔:“不好喝,不过对身体好。”
“可是这不好喝的白开水你喝了半个小时零三分钟,我不介意你考虑案子,但你可以把你想的跟我说一下吗?”
萧兰草回了神,看看他,回了一句,“为什么你自己不想?”
“我……”
“如果你想独当一面的话,就要学会自己去思索,而不是花一百块去买答案。”
一百块这事不是你先提的吗?甘凤池被噎住了,萧兰草起身把餐盘还回去,走出食堂,他急忙一路跟着回了冷案科。
其他三位同事都已经到齐了,林紫言还把她昨晚调查到的资料都复印下来,根据案发时间顺序分别贴在移动白板上,左边是珠宝行旧案,右边是张皓死亡案件,并在旁边写了大家的名字和各自负责调查的内容。
魏正义站在白板前看着,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林紫言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找到了死者的女朋友,从而追踪到了以前的旧案,珠宝行的档案都在这儿了,你自己看。”
“老白也知道了?”
魏正义看向老白,老白今天难得地没对彩票,摆弄着手里的资料,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听了魏正义的话,他抬头瞥了一眼,又迅速将目光转开了。
萧兰草走过去看了一遍,甘凤池也学着他的样子仔细看着,说:“这样一对比,就会发现张皓女朋友对他的形容跟公寓那边的人对他的形容完全相反。”
林紫言说:“而且大家都说张皓不喜欢打游戏不抽烟,可是他却在死亡前抽烟,电脑里还有网游什么的,我怀疑有人提前把电脑的资料都清空了,所以鉴证科才查不到。”
“或许没那么复杂,仅仅是换了电脑而已。”
“换电脑?”
听了萧兰草的话,甘凤池马上想到那台贴着比基尼女人图片的电脑,那种华丽花哨的风格的确不像是张皓的东西,但到底是谁把真正的电脑换掉了?
萧兰草问魏正义,“你最近家里忙吗?”
“不忙,我儿子跟着他干哥哥去体验住校生活了,老婆也出国了,我暂时恢复自由单身。”
“老白呢?”
“我……呃,也不忙……”
“很好,因为接下来我们会很忙。”
“科长!”老白突然放大喉咙,萧兰草看向他,他又摇摇头,说:“没事,你继续。”
“发现了新线索,我们把调查路线稍微修改一下,正义你把有关张皓的资料拿去刑侦一科,让他们联络张皓的父母,暂时先别提当年的案子,先观察他们的反应,老白负责调查张皓的人际关系和他之前的工作情况,凤梨仔你跟紫言负责公寓那边的调查询问,还有什么问题?”
老白举起手,但是看看大家,他又把举手临时改为摸鼻子,甘凤池知道他的心思,老白就是个死宅,能窝在家里他就绝不会出门,不过今天他的反应太奇怪了,好像在避讳什么,所以他代替老白,举起手问:“那科长你呢?”
“我……还没想到……”
萧兰草没去想,但有人帮他想了,他交代完任务没多久就接到了萧燃的电话,说他们正在调查的案子有了新发现,根据凶手的作案手法,跟魏正义以前负责的某个案子很像,所以需要他的协助,也就是说他们要借人过去帮忙。
看到自己的宅男生活即将告一段落,老白哀叹道:“他们不帮忙就算了,还把我们的人抽走,没天理啊。”
萧兰草拿起收集到的资料,笑眯眯地说:“相互协助嘛,正义的工作我来做,你过去好好干,说不定那边的案子最后还是我们破的呢,到时又可以打脸了。”
甘凤池觉得他家科长说的最后那句话才是重点。
萧兰草拿着资料离开了,随后甘凤池也跟林紫言离开办公室,两人一进电梯,甘凤池就说:“老白今天好像神不守舍的。”
“你也发现了?”
“那么明显的,只要眼睛没问题都能看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跟他老婆在隔壁开餐厅有关系。”
“嗯……”
林紫言觉得不像,老白的声线起伏频率很大,那应该是由强烈刺激而导致的慌乱,却不是出于烦恼,这种感觉她没办法解释清楚,只想到一种可能性—老白知道当年的珠宝杀人事件,并且非常了解。
甘凤池没想那么多,开车出去后,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开了,说:“咱们科长最近好像跟刑侦一科那边不对盘。”
“因为上头……具体不知道是哪位上司把千金介绍给萧燃科长,结果被咱们科长横刀夺爱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一直没提!?”
“我也是刚听说的,所以他们的关系才会这么紧张。”
“那那位千金漂亮吗?跟咱们科长配不配?”
“我也没见过,据说挺漂亮的,不过她特别喜欢追星,听说科长认识名模邢星,就央求着科长给介绍,谁知他们俩一看就看对眼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可怜的科长。”
甘凤池听得震惊了,上下看她,“紫言,我不知道你这么八卦的。”
“主要是男神的关注度太高,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说,想不听都不行。”
林紫言回了他一个微笑,甘凤池心里酸溜溜地想—她一定很想听,说不定还做小笔记呢,就跟做案件记录那样的。
公寓到了,林紫言下了车,对他说:“八卦聊完,做事。”
“做事,做事。”
甘凤池用力拍拍两边脸颊,提醒自己—努力做事,把案子顺利破了才有可能把女神追到手,世上无难事,只怕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