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长必须在口袋里装一封签好字的信,保证我不受起诉。”
“我不能跟你担保这些——”
“跟你老板谈吧。他会同意的。”
“我会跟他谈的。”
“找个摄像师在那里,带上即时相机。我想让摄像师把州长向我递交免予起诉函的画面拍下来,作为证据。写下来了吗?”
“写下来了。”
“你们最好老老实实把这件事情办好,别耍花招。我的地震振动器已经到位了,随时准备再制造一起地震。这一次会打击一座大城市。我不会跟你说地点,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会有几千个人丧命。”
“我明白了。”
“要是州长在今天下午三点没有出现,那就……嘣!”
他挂断了电话。
“哇哦,”梅兰妮说,“跟州长见面。你觉得是陷阱吗?”
神甫皱起了眉头。“可能是,”他说,“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朱迪不能在布置上有半点闪失。查理·马什已经跟FBI萨克拉门托分局共同打理了此事。草坪上有一张白色的花园桌,上面支着一把伞,看上去甚是雅致。圆桌的视线范围内,至少有三十名特工,但是朱迪看不到他们。有些人站在周边政府办公室的窗子后面,有些人潜伏在大街和停车场上的汽车和货车里,更多的人埋伏在议会大厦的圆柱穹顶大厅里。所有人都全副武装。
朱迪自己扮演的是摄像师的角色,脖子上挂着相机和镜头。她的手枪放在肩膀上斜挎的背包里。当她等待州长出现时,她通过取景器观察着桌椅周围的情况,假装在拍照片。
为了不让格兰杰认出她来,她戴了一顶金色假发。她在车里常备这顶假发。平日监视蹲点时经常用它,尤其是在好几天都要跟踪同一个对象时,为了减少引人注意或者被人认出的风险,就很有必要戴假发。戴它的时候,她必须经受些许调侃。嘿,马多克斯,让那个金发妞到我车里来,你别动。
格兰杰正在暗处看着,她知道这一点。没有人看到他,但是他一个小时前打电话过来了,抗议街上设置了屏障。他希望公众能够照常通行,游客能够照常进入议会大厦。
周围没有其他围栏,所以游客们在草坪上信步游荡着,旅游团按照既定的路线环游着议会大厦、花园和临近街道上雅致的政府建筑。朱迪通过镜头暗暗观察着每一个人。她没有拘泥于表象,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难以伪装的形体特征上。她仔细观察了每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男子,不管他们的发型、面部特征和衣着如何。
三点差一分,她依然没有看到里奇·格兰杰。
与格兰杰打过照面的迈克尔·奎尔克斯也在监视。他坐在街角的一辆监控货车里,窗户是遮光的。他必须待在暗处,以免格兰杰认出他来,进而逃走。
朱迪胸前有一个微型麦克风夹在胸罩上,藏在衬衫里。她对着麦克风说:“我估计州长要是不出现,格兰杰是不会现身的。”
耳朵后面别着的一个迷你耳机发出一阵杂音,然后她听到了查理·马什的回复:“我们刚才也反映了同样的问题。我希望我们可以在不暴露州长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他们曾经商量过,要找个替身,但是罗宾逊州长本人否定了这个计划,他说他不会让别人替自己冒险。
朱迪说:“但是如果我们不能……”
“那就这样吧。”查理说。
过了片刻,州长出现在了议会大厦气派的大门口。
朱迪意外地发现,他比一般人要矮。她在电视上看到他时,还以为他很高。他看起来稍显臃肿,因为西装外套里面穿了防弹背心。
他步履轻松、自信满满地穿过草坪,坐到了小遮阳伞下的桌边。朱迪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她一直把相机包挎在肩上,以便随时拿出武器。
这时候,她通过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某些动静。
一辆老旧的雪佛兰羚羊正慢慢地开进第十街。
这辆车的车身上涂着天蓝色和奶白色相间的涂漆,漆色已经剥落,轮罩拱周围已经生锈。
司机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之中。
她四下里看了看。目之所及处没有一个特工,但是所有人肯定都在注意那辆车。
车子在罗宾逊州长对面的路边停了下来。
朱迪的心跳加快了。
“估计那是他吧。”耳机里传来州长极为冷静的声音。
车门打开了。
从车里钻出来的人穿着蓝色牛仔裤和凉鞋,敞开的格子工作衫里露出白色T恤。等他站直后,朱迪发现他大约身高六英尺,说不定还不止,他很瘦,头发又黑又长。
他戴着大框太阳镜,围着彩色棉围巾作为头巾。
朱迪盯着他,希望能够看到他的眼睛。
她的耳机发出了杂音:“朱迪?是他吗?”
“我看不出来!”她说。
“可能是他。”
男子环顾着四周。这是一座大草坪,小圆桌放在了离路边二三十码的地方。男子向州长走去。
朱迪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她,等着她指示。
她走了几步,挡在他和州长之间。男子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迟疑了片刻,然后接着往前走。
查理又说话了。“现在呢?”
“我不知道!”她低声说道,试图不动嘴唇,“再给我几秒钟!”
“别等太久。”
“我不觉得是他。”朱迪说。所有的E-fit图像都显示格兰杰的鼻子尖如刀锋,这名男子的鼻型扁平。
“你确定?”
“不是他。”
男子已经离朱迪咫尺之遥。他绕过她,走向州长。在不停下脚步的情况下,他将手伸进了T恤里。
耳机里传来查理的声音:“他在掏家伙!”
朱迪单膝跪地,从相机包里摸索着手枪。
男子开始将某样东西从衬衫里拿出来。
朱迪看到一个暗色的圆筒,看起来像是枪管。她吼道:“不许动!FBI!”
特工们从汽车、货车和议会大厦里鱼贯而出。
男子愣住了。
朱迪拿枪指着他的头说:“把它慢慢地拿出来,给我。动作要很慢。”
“好的,好的,别朝我开枪!”
男子把东西从衬衫里拿了出来,那是一本杂志,卷成了圆筒状,上面扎着橡皮筋。
朱迪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她依然举着枪,同时检查着杂志。那是这一期的《时代周刊》。圆筒里没有藏东西。
男子带着惊惧的口气地说:“有人给了我一百美元,让你把这个交给州长!”
特工们围着麦克·罗宾逊,把他护送回了议会大厦。
朱迪看了看四周,扫视着草坪和街道。格兰杰在看着这一幕,他肯定在看。他到底在哪儿?游人已经停下脚步,盯着跑动的特工。一个旅游团正在向导的带领下,走下大门口的台阶。就在朱迪看着他们的时候,一个穿着夏威夷衫的男子脱离了旅游团,走开了。他身上有某些东西引起了朱迪的注意。
朱迪皱起了眉头。这名男子很高。因为夏威夷衫松松垮垮地搭在男子腰间,她也不确定他是胖是瘦。他的头发被棒球帽遮着。
她跟了过去,脚步很快。
他似乎并不急着赶路。朱迪没有发出警报。要是她把所有特工叫来,结果追捕的是某个无辜的游客,这可能会让真正的格兰杰有机会逃跑。但是直觉让她加快了脚步。她必须看看这名男子的面孔。
他转过了楼角。
朱迪跑了起来。
她听到耳机里传来查理的声音:“朱迪?怎么了?”
“就是在查某个人。”她说着,微微喘着粗气,“可能只是个游客,但是你派几个人跟在我后面,说不定我到时候需要后援。”
“好的。”
她来到楼角,看到夏威夷衫男子穿过了一对高木门,消失在议会大厦中。她感觉他的脚步似乎快了些。她回过头,越过肩膀看了看后面。查理正在和几个年轻人说话,同时指向她。
在花园对面的小路上,迈克尔从那里停着的一辆货车跳了下来,向她走来。她指向大楼。“你看到那个男的了吗?”她喊道。
“看到了,就是他!”他也喊道。
“你待在那儿。”她叫道。他是平民,她不想让他卷进来。“离这里远远的!”她跑进议会大厦。
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恢宏的大厅,地面铺着精美繁复的马赛克地板砖。这里清冷安静。她面前有一个宽敞的、铺着地毯的楼梯,楼梯的栏杆雕琢华丽。他去了左边还是右边,楼上还是楼下?她选择了左边。走廊折向了右边。她冲过一个电梯组,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圆形大厅,大厅的中央放着一个像雕塑的摆设物。大厅的上方还有两个楼层,最上方则是装饰繁复的穹顶。在这里,她面临着两个选择:他究竟是直走,朝右拐,去了“马蹄铁”,还是从她左手边上了楼?她环顾着四周。一个旅游团的人正恐惧地盯着她的枪。她抬头看了看楼上的圆形走廊,瞥见一件亮色衬衫。
她从这对气派的楼梯当中选了就近的那一座,噔噔地走了上去。
在楼梯顶端,她看着走廊对面。远处有一扇敞开的门,通向另一番天地——那是一条装潢现代的走廊,布置着照明灯串,铺设着塑料地板砖。夏威夷衫男子就在走廊上。
他现在跑起来了。
朱迪跟在后面。她一边跑,一边喘着气,对着胸罩上的麦克风说:“就是他,查理!我的后援究竟哪儿去了?”
“他们把你跟丢了,你在哪儿?”
“二楼的办公区。”
“好的。”
所有办公室的门都关着,走廊上也没有人:今天是星期六。
她跟着夏威夷衫男子连续跑过了三个角落。她一直能够看到他,就是没能缩短距离。
那个该死的东西体力很好。
他绕了一个圈,回到了二楼圆形走廊。有那么一刻,他离开了她的视线,她以为又让他跑了。
她喘着粗气,又上了一段楼梯,来到三楼。
这里有一些很有用的路标,根据上面的指示,右手边是参议员的办公区,左手边是众议员的办公区。她向左转,来到了走廊的门口,发现门是锁着的,右边的走廊无疑也是一样。她回到楼梯的顶端。他去哪儿了?
她注意到角落里有个路标上写着“北楼梯——不能上楼顶”。
她打开门,眼前出现了一座狭窄的楼梯间,它是以纯粹实用为目的建造的,地板砖很朴实,栏杆也是铁制的。下楼时,她能听到自己的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但是她看不到他。
她飞奔了下去。
她来到了一楼的圆形大厅。到处都看不到格兰杰的影子,但是她看到了迈克尔,迈克尔正心烦意乱地四下张望。他看到了她。
“你看到他了吗?”她喊道。
“没有。”
“别跟过来!”
圆形大厅里有一条大理石走廊,通往州长的办公区。她的视线被一个旅游团挡住了,向导正带着游客前往“马蹄铁”的门。夏威夷衫男子是不是就在他们身后?她也不确定。她跑了过去,穿过大理石走廊,路上有一些装裱过的展品,主题是加州的每一个县。在她的左手边,另有一条走廊通往一个出口,出口处设有一扇玻璃自动门。她看到夏威夷衫男子出了门。
她跟了上去。格兰杰正冲过L街,动作敏捷地躲闪着飞驰的车流。司机们不得不转向来躲着他,他们生气地按着喇叭。他跳到了一辆黄色轿车的发动机盖上,在发动机盖上留下了一个凹痕。司机打开车门,怒不可遏地冲了出来,接着,他看到了拿着枪的朱迪,赶紧回到了车里。
她和格兰杰一样,不要命地向马路对面冲去。她直直地冲到了一辆公交车前,只听见公交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她从同一辆黄色轿车的发动机盖上跑了过去,逼得一辆加长豪华轿车变了三个车道。眼看着就要到人行道上了,这时有一辆摩托车从内侧车道向她直冲过来,她赶紧后退,车手跟她擦身而过。
格兰杰沿着第十一街狂奔,接着闪身进了一扇门。朱迪拼命在后面追着。他进了一间车库。她转身进入车库,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飞奔,这时候,她的脸上受到了狠狠的一击。
她感到鼻子和额头上一阵火辣辣地痛。眼睛暂时失去了知觉。她仰面倒了下去,身体重重地砸在混凝土地面上。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因为意外和疼痛而动弹不得,甚至连思考的余地也没有。过了几秒钟,她感觉到一只强壮的手抱起了她的头,接着依稀地听到迈克尔的声音,仿佛声音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发出来的:“朱迪,天哪,你还活着吗?”
她的脑子开始变清醒了,眼睛也恢复了视力。迈克尔的脸浮现在她的眼前。
“跟我说句话,说什么都好!”迈克尔说。
她张开嘴。“好疼。”她喃喃地说道。
“谢天谢地!”他从卡其色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力道惊人地轻柔,“你的鼻子在流血。”
她坐直了身子:“我这是怎么了?”
“我看到你拐进去了,速度就像闪电一样快,接着你就躺到地上了。估计他就在那里埋伏着,等你一拐进去,就给你来个突然袭击。要是他落到我的手上……”
朱迪意识到她的武器掉了:“我的枪……”
他环顾四周,将它捡了起来,递给了她。
“扶我起来。”
他拉着她站了起来。
她的脸疼得要命,但是她现在视力很清晰,站起来感觉也很稳当。她试图集中精力思考。
说不定我还没有跟丢他。
车库里有台电梯,但是他应该没时间搭电梯,肯定上了坡。她认得这间车库——她来见霍尼穆恩的时候,在这里停过车——她记得它的宽度跨越了整个街区,而且在第十街和第十一街都有出入口。说不定格兰杰也知道这一点,他已经从第十街的出口走了。
现在别无办法,只有跟过去。“我去追他。”她跑上了斜坡。迈克尔在后面跟着。她没有阻拦他。她已经两次命令他不要跟过来了,现在已经没工夫再跟他说一次。
他们来到了地面的车库。朱迪的头一阵刺痛,腿上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她知道自己走不了多远了。他们穿过车库。
突然,有一辆黑色的汽车从停车位里朝他们直冲过来。
朱迪纵身一跃,倒在地上,疯狂地向旁边滚去,直到躲进一台停着的车底部。
她看到黑色汽车的车轮在尖厉的轮胎声中急转弯,就像射出枪膛的子弹一样冲下坡去。
朱迪站了起来,疯狂地寻找着迈克尔。她之前听到他发出了惊惧的叫声。汽车撞到他了吗?
她看见他在几码以外的地方,两手和膝盖支撑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
“你没事吧?”她说。
他站了起来:“我没事,就是吓到了。”
朱迪试图记下黑色汽车的特征,但是它已经消失了。
“靠,”她说,“我把他放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