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刺客之死 肯·福莱特 6219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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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登浑身发冷。

他首先想到的是夏洛特:她在那里,正好暴露在危险的处境中;警卫们全都在集中精力保护亚历克斯,除了佣人以外,没有任何人保护她。我怎么能这么蠢呢?他心想。

他对亚历克斯的担心也不逊于夏洛特,沃尔登几乎把这孩子视为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以为自己住在沃尔登家里便安全了,可眼下费利克斯正在去往那里的路上,要么带着枪,要么带着炸弹,要去杀死他,说不定还会把夏洛特一并杀死,并且破坏那项条约——

沃尔登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没有制止他?”

汤姆森不瘟不火地说:“派一个人去和我们的朋友费利克斯单打独斗,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你觉得呢?我们已经亲眼见过,我们好几个人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看他的行为,他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乎。我那个眼线已经接到了命令,正在跟踪他,并且汇报他的行踪。”

“这还不够——”

“我知道,伯爵先生。”汤姆森打断了他的话。

丘吉尔说:“我们都冷静一下,先生们。我们现在至少知道了这家伙在什么地方。我们将动用国王陛下的政府中一切可用的人力、物力,一定能逮住他的。你说呢,汤姆森?”

“实际上我已经这样做了,先生。我已经与该郡的警察局局长通了电话,他将派出大队人马在沃尔登庄园站蹲守,一旦费利克斯下车就实施抓捕。与此同时,我那名眼线会像强力胶一样将他盯得死死的,以免出现意外情况。”

“这不行,”沃尔登说,“趁他还没有接近我家的时候就让火车停下来,把他抓住。”

“我确实考虑过这样做,”汤姆森说,“可是这样做弊大于利。最好让他以为自己非常安全,然后乘其不备抓住他。”

丘吉尔说:“我同意。”

“他要去的又不是你家!”沃尔登说道。

“这些事情,你还是留给专业人士去处理吧。”丘吉尔说道。

沃尔登心里明白自己争不过他们。他起身说道:“我要立即开车到沃尔登庄园去。你跟我同去吗,汤姆森?”

“今晚不行,我要去逮捕那个姓卡拉翰的女人。我们抓住费利克斯以后就要对他提起刑事诉讼,而她将成为我们的主要目击证人。我明天再去那里,审问费利克斯。”

“我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沃尔登恼怒地说。

“这次我们一定会捉住他的。”汤姆森说。

“希望上帝保佑你说的是对的。”

火车冒着蒸汽驶进越来越浓的夜色之中。费利克斯望着夕阳在英国麦田的尽头渐渐西沉。以他如今的年纪,已经无法像年轻人那样,把机械化运输看作是理所应当的事,他只觉得乘火车旅行如同一场奇妙之旅——当年那个穿着木鞋走过俄国泥泞的荒草地的男孩做梦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包厢里除了他以外只有一个年轻人,那人似乎下定决心要把当晚的《蓓尔美尔街报》一字不漏地读完。费利克斯的心情几乎称得上愉快:明天早晨他便可以见到夏洛特,她骑在马背上的身姿该是多么矫健,秀发被清风撩起。他们将携手合作:她会告诉他奥尔洛夫的房间在哪里,告诉他奥尔洛夫会在几时几刻出现在什么地方;她将帮助他搞到一件武器。

他知道,自己心情愉悦的原因是她的信。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与他站在一边。除了——

除了他曾对她说,自己只是要绑架奥尔洛夫。每当想到这里,他便感到坐立难安。他试过把这件事置之脑后,但是这件事就像一个搔不到的痒处,让他无法置之不理。唉,他心想,那该怎么办呢?我至少应该开始让她对这件事做些心理准备。或许我应该告诉她,我是她的父亲。那对她该是多么大的触动啊!

曾有那么一会儿,他想过一走了之,彻底消失,永远不再见她,让她继续平静地生活。不,他转念想道,这不该是她的命运,同样也不是我的命运。

不知刺杀奥尔洛夫之后我会有何种命运。我会死吗?他摇摇头,好像要赶走这个念头,就像撵走一只苍蝇似的。现在不是该伤春悲秋的时候,他还得做计划呢。

我该如何刺杀奥尔洛夫呢?伯爵的乡间别墅里一定可以偷到枪,夏洛特可以告诉我枪放在什么地方,或者给我拿一支来。若是没有枪,厨房里还有刀,再不济,我还有两只手。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头。

我需要潜入宅子吗?还是等奥尔洛夫到外面来?我应该白天下手还是晚上下手呢?我要不要把沃尔登也杀掉?从政治角度来说,沃尔登的生死无关紧要,但我还是想把他杀掉。这是私人恩怨——那又如何?

他再次回想起沃尔登接住那只瓶子的情景。可别低估了那个人,他告诫自己。

我必须小心行事,确保夏洛特有不在场的证据——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曾帮助过我。

火车放慢了速度,驶进了一个乡间小站。费利克斯努力地回忆自己在利物浦街车站看过的那张地图,他隐约记得沃尔登庄园站是这个车站之后的第四站。

与他同行的那个人终于看完了那份《蓓尔美尔街报》,把报纸放在了身旁的座位上。费利克斯觉得,在自己亲眼看到那里的地形之前,是无法为暗杀做计划的,于是他问那个人:“可以把您的报纸借我看看吗?”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费利克斯这才想起,英国人在火车上通常不会和陌生人说话。“请便。”那人答道。

费利克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可以,于是他拿起报纸,说:“谢谢你。”

他扫了一眼报上的头条。他的旅伴正望着窗外,神态有些窘迫。他蓄的胡须样式在费利克斯小时候一度非常流行,费利克斯竭力回忆那个英文单词……“连鬓胡子”,就是这个词。

连鬓胡子。

你想住回你那个房间吗?我已把它租给另一个人了,不过我可以把他赶走——那人蓄着连鬓胡子,我最受不了连鬓胡子。

现在费利克斯想起来了,他在售票处排队时这个人也站在他身后。

他突然一阵害怕。

他用报纸遮住脸,以免面部表情暴露自己的心理活动。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清醒地思考。一定是布丽吉特说的某句话引起了警察的怀疑,因此派人监视她的住处。而监视的方式很简单,就是让一名侦探住进费利克斯腾出的那间地下室。这名侦探看见费利克斯登门,认出了他,便跟踪他来到了火车站。排队买票时,那人就站在费利克斯后面,听见他买了去沃尔登庄园站的票,于是那人也买了去同一个目的地的车票,然后尾随费利克斯登上了这列火车。

不,不是尾随。费利克斯在车上坐了大约十分钟,火车才缓缓驶离车站。而那个蓄着连鬓胡子的人直到开车前的最后一刻才跳上火车。那几分钟里他去干什么了?

他很可能去打了个电话。

费利克斯想象着这名侦探坐在火车站站长办公室里打电话的情景:

“那个无政府主义者回到科克街的那幢房子去了,长官,我正在盯他的梢。”

“你在什么地方?”

“在利物浦街火车站。他买了一张去沃尔登庄园站的车票,现在他已经上火车了。”

“火车开了吗?”

“还没有……过七分钟才开。”

“车站有警察吗?”

“只有零星几个。”

“那不够……这家伙是个危险的人物。”

“我可以让火车推迟发车,等您调一队人马过来。”

“那个无政府主义者有可能会起疑心,逃之夭夭。

不行,你跟着他……”

那么,费利克斯盘算着,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呢?他们有可能在路上的某个地方把他抓住,带下火车;也有可能在沃尔登庄园车站设下埋伏,等待抓捕。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必须下车,立即下车。

眼前这名侦探该怎么处理呢?必须甩掉他,让他留在车上,不让他通风报信,这样费利克斯才有时间脱身。

费利克斯想:若是我手里有可用的东西,就可以把他捆起来;若是我手里有坚硬的重物,就可以把他砸昏;我可以掐死他,但这要费一番工夫,而且有可能被人看见;我也可以把他扔下火车,但是我又想把他困在车上……

火车开始减速。他们很可能就在下一个车站等着我,他心想,要是我有件武器就好了。这个侦探带枪了吗?我猜没有。我可以把车窗打碎,用碎玻璃割断他的喉咙,但那样做肯定会引来一大群人。

我必须下车。

铁轨两侧出现了几幢房子。火车正在驶进一座村庄,或是小镇。火车的制动闸尖叫着开始刹车,一座车站慢慢地映入了眼帘。费利克斯全神贯注地观察窗外是否有警察设下的圈套,站台看上去空无一人。随着嘶嘶的蒸汽声,火车颤了几颤,停了下来。

乘客开始下车。几名乘客从费利克斯的车窗前走过,向车站的出口走去:带着两个小孩的一家人、一个手提帽盒的女人、一个身穿粗花呢衣服的高个子男人。

我可以猛击那个侦探,他盘算着,但是赤手空拳是很难把人打晕过去的。

警察的圈套很可能就设在下一个车站,我必须现在就下车。这时哨声响了。

费利克斯站起身。

侦探的神情十分吃惊。

费利克斯问:“车上有厕所吗?”

侦探被他问得一愣。“呃……这个……应该有吧。”那人说。

“谢谢。”他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相信我,费利克斯心想。

他走出火车包厢,来到走廊里。

他跑到车厢的尽头。火车哧哧地喷着蒸汽,猛地一动。费利克斯回头一看,侦探从包厢里探出了脑袋;费利克斯走进厕所,随即又走了出来,那侦探仍然在张望。火车的速度略微加快了一些,费利克斯朝车厢门走去,侦探向他跑了过来。

费利克斯转身对准那人的脸猛打一拳,这一拳打得侦探立刻停住了脚步,费利克斯又朝他的肚子来了一拳。一个女人尖叫起来。费利克斯揪住那人的外套,把他拖进厕所。侦探奋力挣扎,抡起拳头乱打,正好击中费利克斯肋间,痛得他倒吸了一口气。他双手抓住侦探的脑袋,猛地朝洗手池的边沿砸去。火车仍在加速。费利克斯抓住侦探的脑袋一下接一下地撞向洗手池,那人瘫软下来。费利克斯把他扔在地上,走出了厕所。他来到车门处,打开了火车门。此时火车的速度与人奔跑的速度不相上下。一个女人站在走廊另一端望着他,面色煞白。费利克斯纵身一跃,车门在他身后砰的关上了。他落地后趁势向前跑了几步,踉跄了一下,又重新稳住了身子。火车继续向前行驶,速度越来越快。

费利克斯向车站的出口走去。

“你下车有点晚啊。”检票员说。

费利克斯点点头,把车票递给他。

“你这张票还可以再坐三站。”检票员说。

“我临时改了主意。”

只听得一声尖厉的刹车声,二人同时向铁轨望去。火车正在慢慢停下:有人拉了紧急制动。检票员说道:“哎呀,出什么事了?”

费利克斯强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耸耸肩膀说:“我也不知道。”他非常想拔腿就跑,但这其实是他最不应该做的事。

检票员有些犹豫不决,他既对费利克斯心存怀疑,又担心火车出了什么事。于是他说:“你在这里等着。”然后顺着站台跑开了。火车在站外几百码远的地方停下了,费利克斯望着检票员跑到站台尽头,跳到路堤上。

他环顾四周,附近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他快步走出车站,进入了小镇。

几分钟之后,一辆轿车载着三名警察从他身边全速驶过,直奔车站而去。

在小镇的郊外,费利克斯翻过一扇大门,走进一片麦田,他在麦田里躺下来,等待着夜幕降临。

气派的兰彻斯特牌汽车咆哮着驶上了沃尔登庄园的车道。整幢宅邸灯火通明,一名穿制服的警察站在大门旁边,另一个则哨兵似的沿着露台来回巡逻。普理查德把车停在门口,站在门口的警察马上立正敬礼。普理查德打开车门,沃尔登下了车。

女管家布雷斯怀特太太从屋里出来迎接他:“晚上好,老爷。”

“你好,布雷斯怀特太太。都有谁在家里?”

“亚瑟爵士在客厅里,陪着奥尔洛夫亲王。”

沃尔登点点头,两人走进了房子。亚瑟·兰利爵士是这个郡的警察局局长,而且与沃尔登是老同学。

“您吃晚饭了吗,老爷?”布雷斯怀特太太问道。

“没有。”

“您要不要来块野味派,再配一瓶勃艮第红酒?”

“你决定就好。”

“好的,老爷。”

布雷斯怀特太太离开了,沃尔登走进客厅。亚历克斯和亚瑟爵士正靠在壁炉前,手里各端着一杯白兰地。两个人都穿着晚礼服。

亚瑟爵士说:“你好,斯蒂芬。你还好吗?”

沃尔登摇摇头:“你们抓住那个无政府主义者没有?”

“恐怕他从我们的手指缝里溜——”

“真他妈该死!”沃尔登大喊一声,“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谁也不肯听我的劝,”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与亚历克斯握了握手说,“我真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好,好孩子,你一定觉得我们就是一群蠢货。”他又转身对亚瑟爵士说,“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费利克斯在廷格力跳车了。”

“汤姆森的那个宝贝侦探跑哪儿去了?”

“在厕所里,脑袋给砸破了。”

“他可真行啊。”沃尔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好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