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金融危机,”爸爸说,“伦敦的一家大银行昨天垮了。”
妈妈皱起了眉头,试图集中心思。“但是,这里不是伦敦啊,”她说,“伦敦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具体细节我不知道。”
“那么说,你没工作了?”
“没工作了,也没有薪水。”
“但今天该给的都给了?”
爸爸耷拉着脑袋:“不,他们没给我们。”
梅茜又看了看丹尼。现在他们听明白了。没有钱,就意味着他们谁都吃不上饭。丹尼一脸害怕。梅茜要哭了。
“他们该把钱付给你们,”妈妈低声说,“你们干了一周,他们应该给工资。”
“他们没有钱,”爸爸说,“这就叫作破产,就是说你欠人家钱,但没法付给人家。”
“但皮拉斯特先生人很好,你不是总这么说吗?”
“托比·皮拉斯特已经死了。昨天晚上在他伦敦的办公室里上吊了。他有一个儿子,跟丹尼一般大。”
“可我们怎么养活自个儿的孩子啊?”
“不知道,”爸爸开始哭了起来,梅茜害怕极了,“对不起,莎拉,”他说,眼泪落进他的胡子里,“我把你带到了这个可怕的地方,没有犹太人,也没人帮助我们。我雇不起医生,也买不起药,养活不了自己的孩子。我辜负了你。对不起,我太对不起你了。”他俯身把泪水打湿的脸埋在妈妈的胸前,她用颤抖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
梅茜吓坏了。爸爸从来没有哭过。这仿佛意味着任何希望都不复存在,也许现在他们全都得死。
丹尼站起来,看了看梅茜,朝门口的方向点了一下头。她也站起来,两人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梅茜坐在台阶上哭了起来。“我们该怎么办?”她问。
“我们要逃跑。”丹尼说。
丹尼的话让她胸口一阵发冷。“不行。”她说。
“我们必须走。这儿没有吃的。如果我们留下,就会饿死。”
梅茜不在乎她会不会死,但她脑子里又出现了另一个想法:妈妈宁可自己挨饿,也要把吃的东西让给孩子。如果他们留下,妈妈就会死。他们必须离开,这样才能救她。“你说得对,”梅茜对丹尼说,“如果我们走了,也许爸爸能找到足够的食物给妈妈吃。我们得走,为了她也得走。”听到自己说出这番话来,她对家里发生的一切产生了敬畏之情。今天比他们离开维斯基斯那天还要糟糕。当时,村里的房子在他们身后燃烧,他们用两个帆布袋子装起全部家当,登上冷冰冰的火车。那时候,她至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爸爸都会照顾她,而现在她却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我们去哪儿呢?”她轻声说。
“我要到美国去。”
“美国!怎么去?”
“港口上停着一艘船,早潮一来就会开往波士顿。今天晚上我要顺着绳子爬上去,藏在甲板上的一条小船里。”
“你就用这法子偷渡了。”梅茜说,声音里既是恐惧又是钦佩。
“没错。”
看着哥哥,她头一次发现他的上唇长出了一抹淡淡的胡须。他要长成一个男人了,有一天,他也会长出像爸爸一样全黑的胡子。“去美国要走多久?”她问他。
他犹豫了一下,显得有点傻,然后才说:“我不知道。”
她明白自己没被列入他的计划,心里很难受,很恐惧。“那么,我们就没法在一起了。”她伤心地说。
他有些内疚,但并没有反驳她。“我告诉你怎么做,”他说,“去纽卡斯尔。大概走四天你就能走到那儿。那是一个大城市,比格但斯克还大。没人会注意你。你把头发剪了,偷一条男裤,装成个男孩。去一个大点儿的马厩做帮工——你侍弄马一直挺在行。如果那儿的人喜欢你,你就能拿到小费。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给你个合适的工作。”
梅茜不敢想象孤身一人过日子。“我宁可跟你一起走。”她说。
“不行。我这么做已经够困难的了,要在船上找地方藏起来,还要去偷吃的,诸如此类。再说我也不能照顾你。”
“你不用照顾我,我会像老鼠一样安静的。”
“那我也会担心你的。”
“你把我孤零零一个人留下,就不担心了?”
“我们应该自己照顾好自己!”他生气地说。
她看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旦他的主意已定,她就再也劝不动他了。她心里很害怕,但还是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明天一早?”
他摇了摇头。“现在。天一黑我就要登上那条船。”
“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好像要证明自己的话一样,他站了起来。
她也站了起来:“我们要带点什么吗?”
“带什么?”
她耸了耸肩。她没有多余的衣服,没有能留作纪念的东西,没有任何形式的财产。家里既没有吃的,也没有现钱可拿。“我要亲一下妈妈,说声再见。”她说。
“不必,”丹尼严厉地说,“如果你这么做,就会留下来不走了。”
的确。如果她现在看到妈妈,就会一下子垮掉,把什么都告诉她。她使劲咽了一口气。“好吧,”她强忍着眼泪说,“我准备好了。”
他们肩并肩一起走远。
当他们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时,她想回头再看上一眼那座房子,但她害怕这么做会让她变得软弱。因此她继续走下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h4>4</h4>
自《泰晤士报》:
英格兰学生的品格——阿什顿的副验尸官H. S. 沃什布劳先生在温菲尔德的站前酒店对彼得·詹姆斯·圣约翰·米德尔顿的尸体进行了尸检。死者十三岁,是一名学生。该名学生在温菲尔德学校附近一个废弃的采石场内的水塘里游泳,法院被告知,两名年龄较大的男孩看到他显然遇到了麻烦。他们其中一个是米格尔·米兰达,科尔多瓦人,他提供证词说,他的同伴爱德华·皮拉斯特,十六岁,当时立刻脱掉外衣跳入水中,试图搭救年龄较小的男孩,但最终未能如愿。温菲尔德校长鲍尔森博士作证说,采石场一概禁止学生进入,但他知道这项规定未被严格遵守。陪审团呈递了意外溺水死亡的裁定。副验尸官吁请关注爱德华·皮拉斯特试图挽救他朋友生命的勇敢行为,他指出,温菲尔德学校培养出的英格兰学生所具有的优秀品格,非常值得我们引以为傲。
<h4>5</h4>
米奇·米兰达被爱德华的母亲迷住了。
奥古斯塔·皮拉斯特是一位身材高大、轮廓匀称优美的女人。她三十多岁,长着黑头发、黑眉毛,外加高高的颧骨、挺拔的鼻子和有力的下巴。严格来说她并不美,当然也谈不上可爱,但不知为什么,那张傲慢的脸孔让人深深着迷。她穿黑色的外套,戴着黑礼帽参加研讯,这就更加惹人注目。然而更令人着魔的是,她让米奇有一种清晰无误的感觉:这身正式装扮掩盖着一副极具诱惑的肉体,在傲然专横的仪表下面,隐藏着她激情充溢的本性。他几乎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旁边坐着丈夫约瑟夫,爱德华的父亲。他面相丑陋,长着一张坏脾气的苦瓜脸,四十岁左右。他也跟爱德华一样,长着宽刀片样的鼻子,头发也是一样的金色,但他的发际线已经后退,脸颊两侧长着浓密的长络腮胡,就像要以此弥补他的谢顶。米奇纳闷是什么让这样一个妙不可言的女人嫁给他。他很有钱,大概这就是原因吧。
他们坐着一辆从站前酒店租来的马车返回学校,马车上有皮拉斯特夫妇、爱德华和米奇,还有校长鲍尔森博士。米奇发现校长也被奥古斯塔·皮拉斯特迷得神魂颠倒,觉得很好玩。老鲍尔森问研讯是不是让她觉得很累,坐马车是否舒服,还命令马车夫走慢点儿。马车一停他就跳下来,等她下车时握住她的手,激动得直发抖。他那张斗牛犬般的脸从未像现在这样活灵活现。
死因研讯进行得很顺利。米奇带着一副最坦率最诚实的表情讲述他跟爱德华编造出来的故事,但他心里十分恐惧。英国人素来道貌岸然,讲究说实话,如果他被揭发出来,那就会惹出大麻烦。不过整个法院上下都陶醉于小男生的英雄主义故事,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爱德华很紧张,证词说得结结巴巴,但验尸官原谅了他,指出他是因为没能挽救彼得的性命而心烦意乱,让他不要太责怪自己。
其他男孩没有一个被要求参加死因研讯。溺亡发生的那天休就被从学校带回了家,因为他父亲死了。托尼奥也没有被要求提供证词,因为没人知道他亲眼目睹了死亡,米奇把他吓得闭上了嘴。其他目击者,那个在水塘远处游泳的不知姓名的男孩,也没有自己站出来。
彼得·米德尔顿的父母过于悲痛,无法出席。他们派了自己的律师,一个睡眼惺忪的老人到场,他的唯一目标就是把各种纷扰压到最低,快点儿把研讯办完了事。彼得的哥哥大卫在场,律师没有对米奇和爱德华提出任何问题,让他非常焦躁不安。那老头对他的低声抗议置之不理,倒让米奇松了口气。米奇对他的懒惰很是感激。他已经准备好接受交互询问,但爱德华有可能会支撑不住而说漏嘴。
在校长那间满是灰尘的客厅里,皮拉斯特太太抱住爱德华,在他额头的伤口上吻了一下,那是托尼奥用石头打的。“我可怜的孩子。”她说。米奇和爱德华没把托尼奥朝爱德华扔石头的事告诉任何人,如果说了,他们就不得不解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说爱德华是在潜到水下营救彼得的时候碰破了脑袋。
大家坐下喝茶的时候,米奇看到了爱德华的另一面。他母亲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不断地抚摸他,叫他泰迪。大多数男孩都会显得不好意思,可他好像很喜欢这样,不时向她投去迷人的微笑,这种微笑米奇以前从没见过。她在对他冒傻气,米奇想,但他很吃这一套。
简短谈了几分钟以后,皮拉斯特太太突然站了起来,几个男人吃了一惊,也慌忙离座。“我看你是想抽支烟了,鲍尔森博士。”她说。不等对方回答,她就继续说道,“皮拉斯特先生要同你一道去花园里转转。泰迪宝贝,跟你父亲去吧。我想在礼拜堂里安静地待几分钟,也许米奇能给我指路。”
“听从吩咐,听从吩咐,”校长结结巴巴地说,他对这一连串的指令急于表示赞同,几乎语无伦次了,“快去吧,米兰达。”
米奇觉得她真了不得,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一帮人支得团团转!他给她开了门,然后跟着她走了出去。
到了门厅,他礼貌地说:“皮拉斯特太太,要一把遮阳伞吗?太阳很大。”
“不,谢谢你。”
他们走到外面。很多男生在校长的房子附近转悠。米奇估计大家都听说皮拉斯特有个相貌出众的母亲,所以都跑到这儿来一窥芳容。他很高兴自己能陪着她,带她穿过几个院子和学校礼拜堂前面的方庭。“我在外面等你吧?”他建议道。
“到里面去。我有话跟你说。”
他紧张起来。陪一位惹人注目的成熟女性在学校里转悠所带来的快感消退了,他弄不清为什么她要跟他单独谈话。
礼拜堂里空无一人。她在后排找了一个长椅,请他坐在她的身边。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说:“现在把真相告诉我。”
男孩的表情里闪过一丝惊奇和恐惧,奥古斯塔知道自己猜对了。然而,他瞬间就恢复过来。“我已经把真相告诉你了。”他说。
她摇摇头说:“你没有。”
他笑了。
这微笑让她十分惊讶。她已经抓住了他的破绽,也知道他在防守,但是他现在却笑脸相对。很少有人能抗拒她的意志,可尽管他年纪轻轻,倒像是个例外。“你多大了?”她问。
“十六。”
她仔细打量着他。他的长相十分出众,很耐看,长着一头卷曲的黑褐色头发,皮肤很光滑,尽管耷拉的眼皮和丰满的嘴唇让他显得有点儿颓废。他让她联想到了斯特朗的伯爵,举止神态和好看的模样都很相像……一丝苦涩的痛悔之情让她很快拂去了这个念头。“你们到水塘的时候,彼得·米德尔顿还好好的,什么麻烦也没有,”她说,“他正在那儿游得高兴。”
“你怎么会这么说?”他冷冷地问。
他害怕了,她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依然保持镇定。他的确已经相当成熟。她发觉自己并不愿意向他吐露太多。“你忘了,休·皮拉斯特当时在那儿,”她说,“他是我的侄子。上周他父亲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你可能听说了,就因为这个他今天没来。但他告诉了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妯娌。”
“他是怎么说的?”
奥古斯塔皱起了眉头。“他说爱德华把彼得的衣服扔进了水里。”她勉为其难地说,不明白为什么泰迪会做这样的事情。
“还有呢?”
奥古斯塔笑了。这个男孩控制了这场谈话。原本她是来质询他的,可现在他却审问起她来了。“直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说。
他点点头说:“好的。”
听到他这么说,奥古斯塔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很担心。她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又害怕自己承受不了。可怜的泰迪——他一生下来就差点死掉,因为奥古斯塔的母乳出了点问题,直到他虚弱得不行了,医生才发现了问题的实质,提议找个乳母过来。从那时起他就体弱多病,需要她时时呵护。要是按照她的意思,是不会送他去寄宿学校的,但他的父亲在这个问题上十分强硬……她把注意力又放回到米奇身上。
“爱德华并没打算把谁怎么样,”米奇说,“他只是想搞恶作剧。他把别的孩子的衣服扔到水里,只是个玩笑。”
奥古斯塔点点头。这听起来很正常:男孩子都是这样互相取笑。可怜的泰迪大概自己也受到过这种待遇。
“然后,休就把爱德华推到水里了。”
“这个小小的休一直爱制造麻烦。”奥古斯塔说,“他就像他那糟糕的父亲一样。”或许他也会像他的父亲那样不得善终,她心里想。
“其他孩子都笑了,爱德华把彼得的头往下按,要教训教训他。休跑了。然后托尼奥朝爱德华扔了一块石头。”
奥古斯塔吓坏了。“他可能会被打昏,被淹死的!”
“还好他没有,他去追托尼奥。我就一直看着他们,没有人注意彼得·米德尔顿。托尼奥最后没让爱德华追上。这时候我们才发现彼得那儿没动静了。我们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也许爱德华按得他没劲儿了,他太累或者喘不过气来,没法从水塘里出来。反正,他脸朝下漂在那儿。我们马上把他从水里弄出来,但他已经死了。”
这就很难说是爱德华的错,奥古斯塔想。男孩之间总是你推我搡,粗暴鲁莽。但她还是十分感激事情的真相没在死因研讯上说出来。米奇包庇了爱德华,谢天谢地。“别的孩子呢?”她问,“他们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恰好休在那天离开了学校。”
“另一个呢——你说他叫托尼?”
“安东尼奥·席尔瓦。简称托尼奥。不用担心他。他是从我们国家来的。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你怎么能肯定?”
“他心里明白,如果他给我找麻烦,他们家那边就会倒霉。”
说这句话时,男孩的声音里有一种冰冷的东西,让奥古斯塔打了个哆嗦。
“我去给你拿条披肩吧?”米奇关切地说。
奥古斯塔摇摇头说:“再没有别的孩子看见出了事?”
米奇皱起了眉头说:“我们到那儿的时候,水塘里还有一个男孩在游泳。”
“谁?”
他摇摇头说:“我没看清楚他的脸,当时我也不知道这很重要。”
“他看见发生的一切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可当你们把尸体弄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是的。”
“要知道这个人是谁就好了。”奥古斯塔焦急地说。
“他甚至有可能不是学校的学生,”米奇指出这一点,“他或许是从镇上来的。总之,不管什么原因,他没有站出来作证,所以我想他对我们不会有危险。”
对我们没有危险。这话击中了奥古斯塔,她意识到自己跟这个男孩卷入了一桩不名誉的,甚至有可能是非法的事件中。她不喜欢这种处境。她不知不觉就陷了进来,现在被困在里头了。她直勾勾地看着他,说:“你想要什么?”
她这是头一次让他猝不及防。他一脸茫然,然后说:“你是什么意思?”
“你包庇了我的儿子,今天做了伪证。”她的率直让他乱了阵脚。她把一切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她又夺回了控制权,“我不相信你如此冒险是出于一片好心。我认为你想要得到一些回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呢?”
她看见他把目光垂向她的襟胸之处,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以为他会提出什么非礼的建议。然后,就听他说:“这个夏天我想跟你们一起过。”
她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为什么?”
“我回家要六个星期。一到假期我就得留在学校。我很不喜欢这样——又孤独又无聊。我想获得邀请,到爱德华家消夏。”
突然之间他又是一个小男生了。她原以为他会索要钱财,或者一份在皮拉斯特银行的工作。但他提出的却是一个小小的、几乎是孩子气的要求。不过,这要求对他来说显然并不小。她想,毕竟他只有十六岁。
“你会跟我们在一起过夏天的,欢迎啊。”她说。这个想法并未让她不快。从某些方面看,他是一个相当难对付的年轻人,但他很讲礼貌,长得也好看,让他做一位嘉宾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他也可能对爱德华产生一些好的影响。如果说泰迪有什么不足,那就是他做事缺乏目的,米奇正好相反。或许,他内在的意志力会传染一些给她的泰迪。
米奇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谢谢你。”他看上去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
现在她很想一个人单独待上一会儿,把听到的事情再仔细考虑考虑。“现在你走吧,”她说,“我自己能找到回校长家的路。”
他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我很感激。”他说着伸出自己的右手。
她握住了。“我也很感激你,你保护了泰迪。”
他弯下腰,好像要去吻她的手,可让她惊讶的是,突然之间他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这动作如此之快,让她没时间躲闪。他直起身子时她想说句抗议的话,却想不出该说什么。片刻后,他已经走掉了。
真是岂有此理!他根本就不该吻她,更别说吻她的嘴唇了。他以为他是谁?她首先想到的是撤销夏天的邀请,但这又是万万不能的。
为什么不能?她问自己。为什么她不能取消对区区一个小男生的邀请?他做出了放肆的行为,因此他不应该到家里来。
但一想到自己要收回承诺,就让她感到不自在。事情不仅仅是米奇挽救了泰迪的名誉,她意识到。情况比这更糟糕。她已经与他订立了一份犯罪阴谋。这让她在他面前变得十分脆弱,令她厌恶。
她在阴凉的礼拜堂里坐了很长时间,盯着光秃秃的墙壁,琢磨着,用她本能的理解力思考着,这个英俊、精明的男孩到底要怎样使用他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