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 月(1 / 2)

危险的财富 肯·福莱特 8052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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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1</h4>

自怀特海文宅

肯辛顿戈尔

伦敦,S.W.

1873年6月2日

我亲爱的弗洛伦斯:

你在哪里?我原本希望在布里德维尔太太家的舞会上见到你,还有里奇蒙家的舞会,还有上周六蒙卡斯特家的舞会……可你哪儿都没有露面!给我写几个字说明你还活着。

挚爱你的,

休·皮拉斯特

* * * * *

自公园巷23号

伦敦,W.

1873年6月3日

尊敬的休·皮拉斯特先生:

请答应我从此以后任何情况下也不要与我的女儿联络。

斯塔沃西

* * * * *

自怀特海文宅

肯辛顿戈尔

伦敦,S.W.

1873年6月5日

最亲爱的弗洛伦斯: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秘密信使,偷偷给你送一张字条。你为什么躲着不见我?我得罪了你的父母吗?或者——老天在上——得罪了你?你的表妹简会把你的回复带给我。赶紧写!

致以亲切问候

* * * * *

自斯塔沃西庄园

斯塔沃西

白金汉郡

1873年6月7日

亲爱的休:

我被禁止见你,因为你跟你的父亲一样是个赌徒。我非常抱歉,但我必须相信我父母了解最适合我的是什么。

伤心的

弗洛伦斯

* * * * *

自怀特海文宅

肯辛顿戈尔

伦敦,S.W.

1873年6月8日

亲爱的母亲:

一位年轻的姑娘刚刚拒绝了我,因为我的父亲是个赌徒。这是真的吗?请马上回答。我必须知道!

爱你的儿子

* * * * *

自惠灵顿宅

福克斯通

肯特郡

1873年6月9日

我亲爱的儿子:

我从未听说你的父亲赌博过。我无法想象有人会这样伤天害理地说你父亲。他在生意倒闭时遭受了损失,这你是知道的。此外没有任何其他原因。

我希望你一切安好,我亲爱的,也希望你爱的人会接受你。我还是老样子。你的妹妹多萝西向你亲切问好。

你的母亲

* * * * *

自怀特海文宅

肯辛顿戈尔

伦敦,S.W.

1873年6月10日

亲爱的弗洛伦斯:

我相信有人对你说了有关我父亲的坏话。他的生意倒闭了,这是真的。这不是他的错,一家叫作“奥弗闰德与古尔尼”的公司由于五百万英镑的损失而破产,很多债权人随之倒闭。他当天就自杀身亡。但他从来没有赌博过,我也从来没有。

如果你把这些向你尊贵的伯爵父亲解释一下,我相信一切就会好的。

爱你的

* * * * *

自斯塔沃西庄园

斯塔沃西

白金汉郡

1873年6月11日

休:

给我写这些谎言毫无用处。我现在肯定我父母的忠告是正确的。

我必须忘记你。

弗洛伦斯

* * * * *

自怀特海文宅

肯辛顿戈尔

伦敦,S.W.

1873年6月12日

亲爱的弗洛伦斯:

你应该相信我!或许我可能尚未获知有关父亲的真相——尽管以我所有的诚意,我不会怀疑母亲的话——但有关我自己,我心里明明白白!我十四岁时在德比马赛上押过一先令,输掉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任何赌博场所。我见到你的时候,我会为此发誓。

期盼着的

* * * * *

自弗詹比-麦瑞维泽律师事务所

格雷律师学院

伦敦,W.C.

1873年6月13日

尊敬的休·皮拉斯特先生:

我们接到我们的主顾——斯塔沃西伯爵的指示,要求你停止与其女儿通信。

特告知于你,尊贵的伯爵将采取所有必要措施,包括使用高等法院的正式禁令来实现其意愿,除非你立即停止此类行为。

弗詹比-麦瑞维泽律师事务所

阿尔伯特·C.麦瑞维泽

* * * * *

休:

她把你最后那封信交给了我的姨妈——她的母亲看了。他们带她去了巴黎,整个季节他们都会待在那儿,然后他们会去约克郡。没用的,她已经不再关心你了。

很遗憾

<h4>2</h4>

阿盖尔寓所是伦敦最出名的交际场所,但休从没去过那儿。休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去这种地方,虽说不是妓院,但它的名声的确不好。不过,在弗洛伦斯·斯塔沃西最终拒绝他几天以后,爱德华偶然邀请他参加自己跟米奇的一夜寻欢,他就同意下来。

休跟堂兄在一起的时候不多。爱德华一直饱受溺爱,闲散懒惰又爱欺负人,总是让别人替他做事。休一直被看成家族中的倒霉蛋,在走他父亲的老路。因此爱德华跟他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尽管如此,休还是决定尝试一下放浪形骸的乐趣。沉迷低级酒馆和浪荡女人是成千上万英国上流男士的生活方式之一。也许他们看得更明白些:也许这种萍水之欢,而非真正的爱情,才是人生的幸福所在。

实际上,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爱上了弗洛伦斯。让他气愤的是她父母怂恿她跟他反目,起因是有关他父亲的恶意谎言则更可恨。可是,到头来他并没有伤心欲绝,这让他自感羞耻。他时常想起弗洛伦斯,但他还能继续好吃好睡,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从来就没爱过她呢?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女孩子,除了他六岁的妹妹多蒂,就数蕾切尔·鲍德温了,他也犹豫过是否要娶蕾切尔为妻。这是爱情吗?他说不准。也许他太年轻,无法理解爱情这码事。或许只不过是因为他的爱情还没有到来。

阿盖尔寓所紧挨着风车大街上的一座教堂,离皮卡迪利广场不远。爱德华为每人付了一个先令的入场费,然后他们就走了进去。他们身上都穿着晚礼服:带丝绸翻领的黑色燕尾服,丝绸贴边的黑色长裤,白色的马甲罩着白衬衫、白蝴蝶结。爱德华的那套衣服是新的,很昂贵;米奇的一套就便宜多了,但剪裁式样很时髦;休穿的是他父亲的衣服。

舞厅的大舞台极尽奢华,被煤气灯照得通亮,几面鎏金的大镜子让光线更加明亮。舞池里人们成双结伴,十分拥挤,一支乐队半掩在精雕细刻的镶金屏风后面,演奏出一首欢快有力的波尔卡舞曲。有些男人穿的是晚礼服,显示他们来自上层阶级,屈尊俯就到穷地方寻开心,但大多数人穿着白天穿的体面的黑色西装,说明这些人是文员和小商人。

舞厅上方的阴影里有一条游廊。爱德华指着那儿,对休说:“如果你结交上个愿意卖春的使唤丫头,再付一个先令就可以带她到上面去,那儿有绒布椅子,里面黑黢黢的,侍者也不多嘴。”

休一时感到眼花缭乱,倒不是灯光晃眼,而是因为他发现这里简直可以为所欲为。围在他身边的女孩来这儿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调情!有的带着男友,也有一个人来的,打定主意跟纯粹的陌生人跳舞。她们全都装扮得花枝招展,穿着带裙撑的晚礼服,很多都是很低的领口,头上戴着让人咋舌的帽子。但休还注意到,至少在舞池里她们还一个个仪态端庄,穿着斗篷。米奇和爱德华告诉他,她们不是妓女,而是些普通女孩,是商店助理、餐厅招待和裁缝什么的。

“你们怎么认识她们呢?”休问道,“肯定不是像对站街女孩那样,上去就跟她们搭话吧?”

爱德华指了指一个身材高大、模样高贵的男人,他身穿礼服,扎一条白领带,胸前戴着一枚徽章,看上去是个舞厅监督。爱德华对休说:“那个人是司仪。如果给他小费,他就会上前引介。”

休发现这里的气氛混合了尊贵体面和放荡纵欲,令人既惊奇,又兴奋。

波尔卡结束了,跳舞的人回到了自己的桌边。爱德华伸手一指,叫道:“噢,见他的鬼,胖子格林伯恩在那儿!”

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他们那位老同学。他的块头比以前更大了,撑得那件白色马甲圆鼓鼓的。他手臂上挽着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孩。胖子跟女孩在一张桌子边上坐了下来。米奇悄声说:“我们干吗不过去掺和一下?”

休急于凑到近前好好端详一下那个女孩,立刻表示赞同。三个年轻人绕过一张张桌子走过去。“晚上好,胖子!”爱德华快活地说。

“哈喽,原来是你们,”他回答,又亲热地补充说,“现在大家都叫我索利【3】。”

休跟索利偶尔能在伦敦城里的金融区碰上。索利在他家族银行的总部干过几年,离皮拉斯特银行很近。跟休不同,爱德华只在城里干了几个星期,因此以前从未碰到过索利。

“我们想跟你们一块儿。”爱德华不经意地说,用质询的眼光看着那女孩。

索利转向他的同伴。“罗宾逊小姐,请允许我介绍几位学校时的老朋友:爱德华·皮拉斯特,休·皮拉斯特,还有米奇·米兰达。”

罗宾逊的反应让人十分吃惊,她那涂了胭脂的脸变得苍白,说:“皮拉斯特?跟托比亚斯·皮拉斯特是不是一家?”

“我的父亲就是托比亚斯·皮拉斯特,”休回答说,“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她很快恢复了镇静。“我父亲曾在托比亚斯·皮拉斯特有限公司工作。那时候我还小,还以为‘有限公司’是个人名。”他们都笑了,紧张的一刻过去了。她又问道,“你们几个小伙子想坐下吗?”

桌上放着一瓶香槟。索利给罗宾逊小姐倒了一点儿,要侍者再拿几个杯子来。“看来,这次真的是温菲尔德老友团聚了,”他说,“猜猜还有谁在这儿?托尼奥·席尔瓦。”

“在哪儿?”米奇立刻问。听到托尼奥就在附近,他好像不太高兴,这让休感到纳闷。在学校的时候托尼奥一直害怕米奇,他仍记忆犹新。

“他在舞池里呢,”索利说,“他是跟罗宾逊小姐的朋友埃普丽尔·蒂尔斯利小姐一块儿来的。”

罗宾逊小姐说:“你们可以叫我梅茜。我不是讲究礼仪的女孩。”说着,她朝索利使了一个挑逗的眼色。

侍者送来一盘龙虾,放在索利的面前。他把餐巾往衬衫领子里一塞,开始吃了起来。

“我认为你们犹太孩子不该吃贝类。”米奇闲散傲慢地说。

索利一如既往,对此言辞类无动于衷。“我只在家里讲究犹太教规。”他说。

梅茜·罗宾逊敌视地瞥了米奇一眼。“我们犹太女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说着从索利的盘子里拿了一小块。

休对她是犹太人这一点十分好奇,他一直以为犹太人都是黑头发。他打量着她。她身材相当小巧,但她把黄褐色的头发盘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又加上一顶用人造树叶和水果装饰的帽子,这就让她显得高出一英尺。帽子下面是一张小巧但桀骜不驯的面孔,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恶意的光芒。她那栗子色礼服的领口很低,胸前有好大一片雀斑。一般来说,没人认为长雀斑有什么吸引力,但休的眼睛却一时无法从那上面移开。过了一会儿,梅茜察觉到他一直盯着自己,也回视过来。他这才歉意地笑了笑,转而去看别处。

他把注意力从她的前胸移开,去看周围的这些人,发现七年的时间里几个老同学的确变了不少。索利·格林伯恩变成熟了,尽管他还是那么胖,笑起来还是那么随和自在,但二十几岁的他已经有了几分权威人物的派头。也许这是因为家境富裕,但爱德华也很富有,可他却没有这种气场。索利在城里已经颇受敬重,尽管作为格林伯恩银行的继承人,要赢得尊重并不困难,可若是一个愚蠢的年轻人坐上这个位置,可能很快就会成为人们的笑柄。

爱德华长大了,但跟索利不同,他还没有成熟。他就像一个孩子,脑子里只想着吃喝玩乐。他并不愚蠢,但他发现自己很难把精力集中在银行的工作上,他宁愿去别的地方消磨时光,跳舞、喝酒、赌博。

米奇已变成一个英俊的魔鬼,黑眼睛、黑眉毛,加上一头留得稍长的卷发。他的晚礼服很得体,但过于招摇:外套是天鹅绒的领子和袖口,衬衫镶着荷叶边。休注意到,米奇已经引得几个邻桌的女孩投来艳羡的目光,一个个面带引诱之色。但梅茜·罗宾逊讨厌他,休猜测这不只是因为米奇说了那句有关犹太男孩的话。米奇身上带着某种险恶的东西。他显得萎靡不振,十分安静,十分警觉却又一言不发。他从不率性直言,很少表现出犹豫、不确切或软弱,他从不显露自己灵魂深处——如果他有灵魂的话。休无法信任他。

下一首舞曲结束时,托尼奥·席尔瓦带着埃普丽尔·蒂尔斯利小姐走到他们桌边。学校毕业后休遇到过托尼奥几次,但就算多年未见,他也能凭着那乱蓬蓬的胡萝卜色头发一眼认出托尼奥来。1866年的那个可怕的日子,休的母亲来校告诉他父亲的死讯,把他从学校带走,在这之前他们两个是最好的朋友。他们是四年级生中的坏孩子,总是闯祸闹麻烦,但除了挨鞭子抽以外,他们一直很开心。

这些年来,休时常会想,在水塘里游泳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根本就不相信报纸上写的故事,说爱德华曾设法营救彼得·米德尔顿,爱德华没那种勇气。但托尼奥仍然不会谈起那件事,而另外一个证人“驼峰”阿尔伯特·卡米尔已经移居开普殖民地。

托尼奥跟米奇握手时,休仔细打量着他的脸。托尼奥对米奇似乎仍然感到敬畏。“你好吗,米兰达?”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正常,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有恐惧又有钦佩。一个人面对以火爆脾气闻名的拳击冠军时,大概就是这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