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伊伊道歉吗？这是她媳妇，商量下怎么办吧。”

奶奶这一句话说得平淡，包含的信息量却极大。

安若霏脸色一变。

宁芷芊直接给听懵了，正消化着自己变成“楚伊媳妇”的事，被奶奶一推，走前两步迎上安若霏阴晴不定的表情。

“哦。”宁芷芊想着不能在安若霏面前示弱，略去“媳妇”这种细节，打算问清事情再说，“为什么要伊伊道歉？”

“你们自己解决，好好的不要打架。”奶奶看她们聊上了，摇摇头，步子已经往门外走了，“我不想搀和这件事了。去院子里转转。”

“您慢点。”宁芷芊把奶奶送出了门口。

奶奶一走，门扉关上，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了宁芷芊和安若霏，管家出现过半分钟，给宁芷芊泡了杯茶就拿着托盘跑了，脚步飞快，唯恐避之不及。

“请坐。”安若霏摆出了主人的姿态，“你从这么远的地方过来辛苦了，喝点茶吧。”

宁芷芊走过去，不服输地挑了中间的位置坐好，“到底怎么回事。”

安若霏端起茶杯抿一口，润好嗓子才慢悠悠开口，“楚伊打了我。”

宁芷芊忍着不表现出惊讶，绷着脸问，“什么时候？”

“昨天，”安若霏看到她没什么反应，竖起两个指头，“两次。”

宁芷芊静静等着听，不催。

大眼瞪小眼一阵，安若霏先沉不住气了，把楚伊往残暴无礼的方向说，“一次当着下属的面，一次当着家人的面，连奶奶都不放在眼里。你跟她认识不久，想不到她是这种脾气暴躁只会动粗的人吧？”

宁芷芊想起楚伊昨天突然回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楚伊打人，她意外，但没有失望这种情绪，只觉得眼前毫发无伤的安若霏瞪着眼说坏话的样子叫人看不惯，果断答，“她不是。”

“呵。”安若霏不满她反驳，冷哼了声，“我跟她认识了二十多年都看不清她的为人，你才……”

“对不起，”宁芷芊开口打断安若霏的自言自语，“对不起。”

她突然道歉，安若霏愣了一愣，“你什么意思。”

“奶奶希望我们好好的。”宁芷芊投去一个“这还需要问”的嫌弃眼神，答得理所当然，“伊伊打了你两次，我道歉两次，够了吧？”

安若霏的微笑一下子就挂不住了，“你不问清楚就道歉？”

“我听奶奶的话啊。”宁芷芊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而且我相信伊伊的为人。你不主动挑衅，她不会随便动手的。”

安若霏气得把杯子“砰”地放下了，“你怎么也不讲道理！”

“哎，你慢点。”宁芷芊不紧不慢说，“别磕坏了我们家的杯子。”

“你……”安若霏刷的站起来。

宁芷芊不跟着站，也拿起杯子品一品热茶。

老实说，安若霏这点把戏，在妈妈送她去上的那所私立学校里完全不够看。她不喜欢跟别人同流合污，不代表看不破，更不代表任由欺负。对付安若霏，从以前看过的招儿里面挑两个便是。

从见面开始，安若霏就摆出了敌对的态度，仗着安家的财势和楚伊的前女友身份在她面前摆谱。不巧，这两点在她面前都吃不开，她不喜欢巴结人，对安家财势没什么顾忌，而楚伊显然是不待见安若霏的态度，她作为跟楚伊站在同一条线上的人，自然不必给好脸了。

现在奶奶交由她们自行处理了，安若霏针对她，她也针对回去，有什么大不了。

“呵，我高估你了。”安若霏抄起手，把她打量了一遍。“你果然没什么主见，怪不得只能上那间给了钱就能进的西点学校。”

宁芷芊瞥去一眼，“你调查我？”

“用不着调查。”安若霏讽刺，“你们家的人成天喜欢跟人套近乎，想往脸上贴金又没什么料，只能把自己女儿花钱上的一所国外学校反复说，不知道丢人。”

宁芷芊耸耸肩，“你要是查一下，就会知道我们学校初级课程是给钱能上，中级和高级必须经过考核，在业内是受到认可的。我刚刚结束中级课程，水平完全够得上专业，你随便听别人两句话就相信了，觉得我丢人，好像也没什么主见嘛。”

“宁芷芊。”安若霏被讽刺却不生气，反而笑了，扬了扬在录音的手机，“你在别人面前装单纯，到我面前就露马脚了。”

宁芷芊一点都不慌，认真问，“我什么时候装单纯了？”

安若霏没答话，自顾自将录音保存剪辑，“我等下要给奶奶听。”

“哦，请便。”宁芷芊真的无所谓。她在奶奶面前没想过要维持什么单纯的形象，只知道自己听不得别人这么侮辱自己的事业，贬低楚伊的为人，该怎么反驳就怎么反驳。如果奶奶因此讨厌她，她也无话可说。

安若霏剪辑录音的手法挺熟练，等奶奶散步回来，立刻迎上去缠着胳膊说，“奶奶，你听听。宁芷芊刚才骂我了。”

奶奶听完，一脸懵，“为什么要给我听这个？”

“她牙尖嘴利得很，别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牙尖嘴利是好事啊，”奶奶笑说，“霏霏，你也要练练口才。这次寿宴，我特意请了跟你年龄相近的朋友，还有一个摄影大师。你到时候别光顾着自己玩，跟他们多聊聊，说不定爱情和事业一次性解决了。”

安若霏愕然，随后生气道，“奶奶！你怎么把我推给别人。你不喜欢我了吗？不想我进你们家的门了吗？”

“喜欢啊。”奶奶装傻，“你这不是进了门吗？吃顿饭再走吧。”

宁芷芊扑哧一笑，没给安若霏留半点面子。

安若霏看看奶奶再看看她，算是懂得旧不如新了，收起手机不多纠缠，“不了。奶奶，我还有事，你让宁芷芊陪你吧！”

说完，安若霏抿唇轻哼，一转身就走了。

“唉。”安若霏撒了一通火，奶奶还是惯着没生气，叹口气往沙发挪。

宁芷芊上前扶着奶奶坐下。

奶奶没有推拒，对她也没有态度上的改变，“芊芊啊，她被人宠惯了，不合心意就闹。你反驳她没关系，但千万不要跟伊伊一样动手，好吗？”

“好。”宁芷芊乖巧答完，还是想问，“楚伊为什么打她？”

“我也不知道。”奶奶说，“不过她们小时候就打过架，伊伊没输过，我一点都不担心。”

宁芷芊被逗笑了，“是啊，楚伊不会吃亏的。”

“这是什么？”奶奶看到了她准备的小礼物。

宁芷芊拿出来，“这是我做的柚子酱，可以拿来冲水喝。我没有放太多糖，您试试看味道，要是不合适可以再调整一下。”

奶奶笑了，“不用试了，我肯定喜欢。谢谢芊芊。”

“不客气。”

“没有放太多糖啊。”奶奶打量了一会儿柚子茶，又摸着她的手开始絮叨，“这很适合伊伊啊。她从小口味就淡，不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喜欢吃糖果饼干，就喜欢水果蔬菜。我刚开始觉得是好事，可是后来她连肉都不吃了，老说腥啊臭啊，把我们给愁的呀……”

宁芷芊耐心听着，等奶奶说完宽慰了一句，“如果肉做的好，她还是会吃的。今天早上，她就吃了牛肉粥，这么一大碗，还吃了油条和包子。”

“是吗！”奶奶感到稀奇，“她以前都不爱吃早餐。哎呀，这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宁芷芊后知后觉地发现奶奶对她的称呼全变成了“楚伊媳妇”，赧然低头，“奶奶，我……

奶奶这时又来了一句，“她晚上还踢被子吗？”

“……”宁芷芊答不上来，干笑。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奶奶自顾自说着，“她手脚冰凉，钻被窝好久还暖不起来。我看你的手挺热的，要抱着她睡啊。”

宁芷芊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能绕开敏感问题，“嗯，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那我就放心了。”奶奶说，“中午留在这里吃饭吧。”

宁芷芊说来还感到抱歉，“奶奶，我中午12点就要上班了，可能不能陪您吃饭了。”

“这有什么，我现在就让他们做饭，”奶奶看看时间，“保证准时把你送回去。”

看到家里的人已经在奶奶一句吩咐下开始忙碌了，宁芷芊不好意思多说，抚着自己化了妆的脸思考紧巴巴的时间怎么安排：绕一圈回家收拾已经不可能了，她得直接去酒店，在附近的店买卸妆用品，找个卫生间去掉妆容，至于这身颜色素淡、容易褶皱的连衣裙，只能委屈压在储物箱底了。

宁芷芊全在心里想，奶奶却是个会观察的人，“芊芊，你这个样子是不是不方便上班？”

“没关系的。”宁芷芊已经下定决心，“我陪您吃顿饭再走。”

“不方便就直说。”奶奶有另一种解决方式，“酒店是咱们家的地方，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没什么，只是卸妆麻烦一点。”

奶奶替她决定，拿起手机找楚伊的号码，“我跟伊伊说一声，让她准备好。”

“不用……”

电话已经打出去了。

“奶奶。”楚伊接得很快，“什么事？”

“芊芊等下直接去酒店上班，要卸妆换衣服。”奶奶似乎懂得一点厨房里的事情，“你准备好卸妆水、一套方便更换的衣服……发圈和夹子也准备下。”

宁芷芊没有打断人说话的习惯，等到奶奶说完才敢弱弱阻止一下，“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楚伊说，“我在外面，正好经过商场，回去的时候替你买一下。”

事已至此，宁芷芊只能说句，“好吧，谢谢。”

“客气什么。”不知是不是因为奶奶听得到，楚伊特别自然地说了一句，“你是我媳妇嘛。”

“……”

宁芷芊不敢说话了。

她跟奶奶吃了一顿饭，就被司机送到酒店。11点34分，她到了停车场，被来接人的楚伊带上了28楼，看到办公室后头还藏着一个休息室很是惊讶——她之前根本没看出办公室里有床。

“卫生间在这里。”楚伊打开一扇门，“去吧。”

时间充裕，但宁芷芊习惯加快速度，迅速洗去妆容，把头发扎起来方便藏到厨师帽里面去。

咚咚。

宁芷芊伸手开门，“怎么啦？”

楚伊按着她的肩膀往里走，“我帮你。”

“为什么……”宁芷芊担心，“是不是很晚了？”

“不晚，是我想帮你。”楚伊说着，给她别上一个发夹。

宁芷芊看见碎光在楚伊指尖跳跃，片刻后，听到发夹扣清脆的轻响。像是钥匙打开门一般，发夹的全貌显现在眼前——珍珠温润宝石点睛，错落有致的光华捏准了吸引视线的尺度，洁白中一点红叫人想起茫茫白雪中的红梅，美丽又傲气。

“哇。”宁芷芊不敢相信地轻碰发夹，“这是……”

“送你的。”楚伊低了头，贴近着与她一块看镜子，“喜欢吗？”

宁芷芊抿抿唇，瞧的不是漂亮的发夹而是楚伊那一抹笑了，“喜欢。”

“嗯。”楚伊轻轻的声音响在耳畔，“真漂亮。”

像是悄悄话。

寻常一句夸赞，经了楚伊说来添了点隐秘的意味。宁芷芊不好意思看镜子，低下头，看到那堆没用着的黑色夹子又想起原先在干什么，“我要上班了，不方便戴。”

“再一会儿。”楚伊求着，扣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像要把她圈进去。

宁芷芊哪能说“不”，点了头，慢慢抬眼再看镜子里的自己。

还有身侧贴紧的楚伊。

“你什么时候买的？”宁芷芊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发夹上。

“刚才。”楚伊说，“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

宁芷芊抿唇，想想还是摘下来，“上班不能戴，浪费了。”

“不浪费。”楚伊拿了盒子替她放好，“下班再戴。”

“哦！对了，我凌晨才下班，你不用等我。”

“我也是。”楚伊说，“一起回家嘛。”

“不了，他们凌晨下班一般会去吃个夜宵，我想一起去。”

楚伊眉头一皱，“这么晚还去吃夜宵？”

“他们有这个习惯，”宁芷芊说了最重要的考虑，“我得跟他们搞好关系，才可能调班。调了班，我就可以腾出一天假期，跟你买衣服和礼物啦。”

楚伊总算被说服了，“好吧。”

“不说啦。”宁芷芊把装着发夹的盒子放好，用普通低调的黑夹子固定好头发，“我要去上班了。”

楚伊慢悠悠跟在后头，“芊芊拜拜。”

宁芷芊跑出了两步，还是被这一声勾了回来。

楚伊倚在门边，歪头对她笑。

“嗯……”宁芷芊抿抿唇，也用了甜甜的昵称，“伊伊拜拜。”

——

送走了宁芷芊，楚伊打开放松模式，懒洋洋往椅子一倒，不去管头发怎么乱、衣服怎么皱，休息够了，方秘书正好过来，请示明天要谈的合同细节，拿着文件面无表情说了半天好似念经。

事情不急，楚伊也就有空问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明天下午才见客户……我要不要等芊芊下班？”

“……”方秘书发现自己说了半天只让老板注意到面谈时间、思考可不可以熬夜撩妹，嘴角一抽，“楚总，您追得太急了。”

“急？”楚伊拿出放在触手可及的抽屉里的笔记本，“我除了了解她喜欢的音乐，买她喜欢的早餐，买她喜欢类型的发夹以外没做过别的。这叫急？”

方秘书纠正，“这些都是我做的。”

“顺便做的。”楚伊斜去一眼，“你只想着跟芊芊的姐姐聊天。”

方秘书拿出手机看了一看，以证据服人，“我们没有聊多少句。我发过17条私信，她给我16条回复，我给她介绍旅游的去处，她跟我说宁芷芊的喜好，不熟，纯属信息交换的合作关系。”

楚伊皱皱眉，“你为什么答得这么快？一直在计算发了多少条信息吗？”

“对。”

“变态。”

“这是记录工作。”

“我没让你记这些。”

“哦，”方秘书面无表情说，“我不该告诉你宁芷芊喜欢什么音乐，不该特意买宁芷芊爱吃的牛肉粥，不该麻烦宁芷静帮你挑发夹，以后不多管闲事了。”

楚伊听着听着，觉出不对劲了，“你这么一说……我除了出钱好像没干别的。”

“不，你还出卖色相了。”方秘书说，“虽然没用。”

“……”楚伊拍了下桌子，“你再说一遍？”

方秘书没那个胆量，提了建议，“楚总，我觉得你不能一味追在宁芷芊后面，可以试试欲擒故纵。”

“纵什么纵？我一撒手，她就往甜品那边跑了。”

“但你现在追着不放，也很像变态。”

“……”

楚伊心里恨。

她怎么找了一个无比有用却又无比毒舌的秘书呢？

“你……说得有点道理。”楚伊知道方秘书的有用，气过了，也就能好好想想话里的道理了。她确实黏着宁芷芊不放，有时候，宁芷芊会被她的靠近吓一跳，小脸吓得更白，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看着怪可怜的。

把别人追怕了，不是她的风格。

方秘书点头，“慢点吧。她昨天跟林助理打听你的事情了。”

楚伊眼睛一亮，“什么事？”

“说的是夜宵。”

“夜宵……难道想给我做夜宵？”

“她这几天都是晚班，没空。”

楚伊思忖片刻，自己给自己找安慰，“没事，她下周二就放假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买宴会的礼服和奶奶的礼物，有的是时间相处。”

方秘书见怪不怪地翻个白眼。

楚伊直接把抱枕扔过去，“出去。”

方秘书侧身一躲，“还有一件事。你今晚要去聚会吗？曹少爷打来好几次，问你是不是真的这么忙。”

“说起来，我很久没去聚会了。”楚伊算算日子，发现遇到宁芷芊之后的自己乖得令人发指，忽而感到恐惧：宁芷芊还不是她老婆，她自己先当上妻管严了。

“去！”楚伊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没出息，“我得好好玩一玩。”

这次聚会的人全是熟人，要么从小玩到大，要么特别合得来。楚伊不用顾忌什么，下了班就直接去，往那儿一坐怎么舒服怎么来。

然而，其他人也是怎么舒服这么来，看到许久没露面的她出现了立刻问东问西。

“真的有人为你逃婚啊？”

“你们都见家长了，什么时候办喜事？”

“办什么喜事，国内不让同性领证。哎，你是不是要带着对象转国籍？”

“听说你把安若霏给打了？够可以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