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表白，楚伊准备了许久，选日子挑项目，研究爱好了解情史，连表白的语气都模拟了好几款。
然而，真正到表白的时候，她竟然用了最随意的方式——往宁芷芊面前一杵，攥住手，急急把话说出口，顾不得什么温柔与真切，只求宁芷芊不要继续再说赵影后即将结婚的事情了。
宁芷芊的确没说下去，听到她的话就愣住了。
室内变得很安静。
安静到楚伊好像听到自己急切声音的回响，安静到楚伊能够清晰地想明白自己刚才干了一件什么蠢事——在宁芷芊说她分手不久的前女友要结婚之后，她不管不顾地做出表白。
即使她的表白糖果是提前放好的，也没了甜蜜，只有一股急切找下家的“馊味”。
楚伊同样僵住了，不敢妄动，盯着宁芷芊因为呼吸加速而微微翕动的唇瓣。
宁芷芊眨了眨眼，缓缓启口。
“阿嚏！”
“……”
楚伊这才注意到宁芷芊只着一件单薄的上衣，叹气放手，转身拿起放在床尾凳上的外套。
“对不起，我以为很快就要换礼服，就……就没有穿太多。”窘迫的人不只有她，宁芷芊红了脸，披上她递来的外套仍不住在原地蹦达，想让身体更快地暖和起来。
事已至此，楚伊也不妄求成功了。她没看宁芷芊的表情，递了外套就垂眸说句，“你坐，我去倒杯热水。”
说罢，她转身离开，心里想的根本不是热水，而是离开这个令人尴尬的翻车现场。
她想静静。
不是方秘书的那个静静。
楚伊轻轻带上卧室的门，一口气走出办公室，然后拐弯来到正对着电脑打字的方秘书面前，板着脸说，“你倒杯热水送进去。”
方秘书起身，“需要用买好的情侣款杯子吗？”
“……”楚伊揉揉眉心，“不用。”
方秘书照办，楚伊哪里也不去，就坐在方秘书的位置上缓口气。
她扫视整洁的桌面，眼尖，一下瞧见桌边的陶艺摆件。她也从宁芷静那里收到了这样的纪念品，不同的是，她那份是精致华丽的类型，显然是店面里上得台面的商品，方秘书是扑拙素雅的类型，手艺不算好却也耐看，分明是用心的手工品。
是不是宁芷静亲自做的？
楚伊想看清一些，才靠近，就见方秘书赶回来一把捞起捂好了。
“热水送了，宁芷芊问你在哪里，我回答说有事。”方秘书把摆件拿到手，就挂起了工作时常有的面无表情的木头脸，“她现在在换衣服。”
楚伊“哦”了一声，目光仍停在保持“护犊子”姿势的方秘书身上，感到不是滋味。
难道方秘书的进度都比她快？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方秘书客气问。
“没有。”楚伊起身，把位置还回去，“芊芊问我在哪里的时候，表情是什么样的？”
方秘书说，“没看清。”
“……”楚伊沉下脸，“真的？”
方秘书是个人精，换了另一个更为顺耳的回答，“我得顾着您的感受，不能多看宁芷芊。”
楚伊听着还真的舒坦了一点。
于是，她拉过一张椅子，就这么在方秘书旁边坐下了。
方秘书皱眉，“您还有事？”
楚伊当然不会说自己刚做了一个哪里都不对、并且没得到回答的表白，不想回去面对宁芷芊，清清嗓子严肃说，“我还有事要问呢。”
“哦，请问。”
“芊芊说话的语气，你应该注意到了吧？”楚伊仍想打听情况，“是高兴，还是……”
方秘书给了个奇怪的答案，“哆嗦。”
楚伊啧了一声，“还有呢？”
“听不出来。”
楚伊陷入沉思：是方秘书不走心，还是宁芷芊真的没什么反应？如果是没什么反应的情况，是宁芷芊藏得太好，还是压根不把她糟糕透顶的表白当回事？
方秘书看出她赖在这里不走的意思了，关上办公室的门，坐下把宁芷静送的手工摆件好好地收到抽屉里，然后默默地等着她开口。
楚伊待了好一会儿，心里总算平静了，再看沉稳模样的方秘书就如同看到了救命的队友。她寻思着一个人瞎琢磨不是办法，主动说，“刚才，我跟宁芷芊表白了。”
“她怎么答。”
楚伊感到难以启齿，顿了一顿才说，“没回答。”
“哦。”方秘书用了个委婉的说法，“被吓到了吧。”
楚伊叹气，“我表白之前，芊芊正说着赵雨歆要结婚的事情。”
方秘书的表情不大对，但还是坚持用委婉的说法，“哦，又被吓到了吧。”
楚伊不是傻子，见到方秘书一言难尽的表情就知道意思了，无力扶额，“我果然该忍一忍。现在怎么办？”
方秘书想了一会儿，问，“你想知道答案吗？”
“暂时不想。”经过一段时间，楚伊也考虑清楚了，“答案有可能是拒绝。等下要给奶奶贺寿，我不希望自己笑不出来。”
“那就让宁芷芊没机会回答。”方秘书随手塞来一个文件，“装忙吧。”
楚伊见到“办公室考勤表”就翻了个白眼，想说太假，刚要开口就被敲门声给堵回去了。她直觉是宁芷芊找来了，低下头，端起严肃的脸仔细看曾经不屑一顾的考勤表。
方秘书瞥她一眼，代答，“请进。”
门打开，另一个小助理伸了脑袋弱弱说，“楚总，大少爷来了。”
“啧。”楚伊没想到今天要费神的事情这么多，一边丢开考勤表起身一边嘀咕，“他来干什么。”
她走到外头，一下子看到正在与前台小姑娘说话的哥哥。哥哥一放假就释放自我四处浪，此时正压着嗓子玩低音炮，把没什么抵抗力的前台小姑娘给逗红了脸。
“楚季。”楚伊看得皱眉，直接叫了名字，“有事找我？”
“没事不能来看看吗？”楚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办公室，“这里不错啊。”
楚伊嫌弃，“你待过两年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走，下楼说。”
“为什么？”楚季不解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属于她的办公室，非要问个究竟，“去你办公室说不行吗？”
“我女朋友在那里。”
“正好见个面认识一下。”
“不方便。”
“啊。”楚季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随后凑近了她低声说，“伊伊，你得克制点，大白天在办公室做这种事太不像话了。”
“……”楚伊干脆利落打去一掌，“不是，闭嘴。”
“嘶。”楚季捂着被打的地方叫苦，“不是就不是，动什么手。”
他们正说着话，总裁办公室紧闭的门打开了，在走廊的地毯上曳出一道长长的光。
楚季站在正对走廊的位置，最先察觉，理理衣服收起轻松的模样，拿出对待大客户的认真姿态。
楚伊也听到了开门的声响，回头一看，正好见着宁芷芊走出来。
宁芷芊换好了礼服，但还穿着她的那件西装外套，让长裙的素雅被沉沉的灰黑色压住了。看到他们，宁芷芊款步走来，踱过昏暗的走廊就如同化茧成蝶一般，裙摆飘逸缀着碎光，身形婀娜尽展女性的美态，抬眼一笑，浅浅的酒窝沁着甜。
一来就冲着她笑得这么可爱。
楚伊盯着宁芷芊的眼睛，没说话
“哥哥你好。”宁芷芊看她不吱声，转身对哥哥问好，“我叫宁芷芊，是楚伊的女朋友。”
这句女朋友是先前说好的做戏，还是真正的答应。
楚伊辨不明，一时恍惚。
“你好。”楚季比恍惚的她正常多了，笑着说，“伊伊跟你提过我？”
“嗯，见到你很高兴。” 宁芷芊点点头，纤细白皙的脖颈在头发盘起后尽现柔美，与侧脸构成一道精致好看的线条。
如果是以前，楚伊早就搭肩搂人作出情侣的亲密姿态。今日太不一样，她记着尴尬的表白和没有回答的不了了之，颇为介怀，只是站在身侧盯着宁芷芊微微出神，保持着小小的距离。
“哈哈，我也很高兴。”楚季看她不说话，帮忙主持大局，“一家人别这么拘谨，坐下说话吧。”
“嗯。”楚伊回过神，“就在我的办公室吧。”
他们转去了办公室，在沙发坐下，楚伊的哥哥挑了靠窗的单人座，宁芷芊和楚伊坐在正中的大沙发上。方秘书将准备好的茶水呈上，出去时体贴带上门。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纠结着谁先开口。
“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楚伊发现今天的自己太不对劲，打起精神，担起找话题的责任，“晚宴在七点。”
楚季说，“在家无聊，干脆来这里参观一下。”
“你想参观哪里？”
“后厨。”楚季提到这个就来了兴致，“我听说前不久顶层餐厅发生了客户投诉的事情，怎么回事？”
C酒店名气在外，客户投诉不多，在前不久发生的就一件——甜品味道奇怪，让客户无法下口，直接冷了脸问是不是过期食品。乔出面安抚，勒令后厨做了个彻底的检查，发现水果在确实压坏了一角，但最主要的“怪味”是客人吃不惯导致的。
乔好好地解释了，客人消气表示谅解，消息封锁迅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这件事平安解决，但终归是个错误。身在后厨的宁芷芊一听就变了脸色，眉眼低垂，捏在裙子上的指头不自觉揪紧，像是做错了事等着挨训的孩子。
楚伊看得心里一揪，握住宁芷芊的手，“没什么，小事，客人吃不惯味道就抓着压坏一点的水果不放，非说整份甜品有问题。”
“噢。”楚季松口气，“乔说得这么严重，吓我一跳。”
原来是乔在楚季面前把事情说得严重了，不是消息走漏。
宁芷芊同样放松了些。
楚伊看在眼里，准备把手收回来。
宁芷芊忽的勾住了她的手指头，攥在温热的掌心里。
楚伊一愣，不敢动了。
“乔对甜品的要求很高，所以说的有点夸张。”宁芷芊却恢复了轻松自如，“他没有犯错，是摆放的人没有注意，压到了草莓。”
楚季笑了，“原来如此。”
“你刚才跟乔去后厨了吗？”楚伊问了一句。
“是啊，他带我参观了一下。”
“我以为你会去新建的温泉池看一看。”楚伊实在不希望有个哥哥在这里问东问西了，给个眼神提示。
“有温泉池？”楚季将她们紧握的手看在眼里，懂得话里的意思，“那我得去看看。”
楚伊跟着起身，宁芷芊放开紧握的手。
“不用送了。”楚季说，“我自己转一转。”
“哦。”
她们还是把哥哥送到了电梯门口。
叮的一声，电梯往下走，楚伊定定神才去看宁芷芊。
宁芷芊正整理裙摆。这条长裙颜色素淡，擦到一点灰尘就能毁了。所以，宁芷芊自始至终提着走，连给哥哥挥手说再见也没松开。
“我去换衣服。”楚伊此刻却庆幸宁芷芊没在看着她，找了一个溜走的借口，“你休息下。”
“好。”宁芷芊小声答应着，坐回方才的位置等她。
楚伊换衣服从来不磨叽，今天却总会因为一些事情耽误：见到表白糖果愣一愣，见到宁芷芊刚刚换下、整齐叠好的衣服愣一愣，见到卫生间里用过的毛巾愣一愣，见到梳妆台摆放位置不一样的化妆品愣一愣。
她换好衣服，用初学者的速度搞定妆容，剩下的时间已是紧巴巴的了。
“走吧。”楚伊看着逼近七点的时间，只想不能迟到，无暇去考虑自己与宁芷芊之间的尴尬。
宁芷芊应声，抬手挽住了她的手。
楚伊瞧着身边温顺的宁芷芊，暗暗叹口气。
先这样吧。
哪怕是做戏。
——
寿宴在最大的宴会厅举行。自家的酒店，怎么漂亮怎么来，专门往华丽的方向弄。楚伊和宁芷芊到的时候，里头已经有了不少人，连遛弯散步的楚季也回来了，站在奶奶身边帮着拿宾客带来的礼物，笑着一起道谢。
奶奶是今天的主角，身旁围了一圈亲朋好友。
每年一次，楚伊早习惯了这种场面，这次却因为带着一个宁芷芊而体会到了久违的紧张，走进之前先轻声问身旁的人，“我们要去见奶奶，准备好了吗？”
“嗯。”宁芷芊拿好手里的礼物，“走吧。”
楚伊这才迈出脚步。
“芊芊！”奶奶一下子看到了她们，招招手，“快过来。”
宁芷芊迎上去，乖巧地与她一同说，“奶奶生日快乐。”
“乖~”奶奶亲热地拉过宁芷芊，“哎呀，本来就漂亮了，这么一打扮就跟仙女似的……”
宁芷芊被夸得不好意思，“哪有。”
“不对，就是仙女。伊伊太有福气了。”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来，我带你认识人。这是叔叔婶婶，这是伯母，这是……”
楚伊默默跟在后面，时刻注意着宁芷芊的表情。宁芷芊一大早就开始工作了，不得休息就被她带来这里，必须挂着笑容一个个问好。她知道多费劲，想着看见宁芷芊皱眉头就上去挡挡。
宁芷芊却没有露出疲惫，对每个人都周到有礼。
“这是伊伊的爸爸妈妈。”后来，奶奶带着宁芷芊走到了她爸妈的面前。
“叔叔阿姨好。”
爸爸和妈妈像是其他人一样，说声你好，夸句漂亮，然后……
拿出红包。
宁芷芊想不到有这出，呆住了，向她投去求助的眼神。
“……”楚伊不得不出面了，“爸，妈，你们干嘛呢。”
“给红包啊。”奶奶白了她一眼，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属于自己和老伴儿的两份，“见家长都这样。”
楚伊无奈，找借口帮宁芷芊挡回去，“奶奶，今天是您的生日。您最大，只有收礼物的份。”
“我最大，想给谁就给谁。”奶奶不管这么多，把四个红包拢好了塞到宁芷芊的手里，“芊芊拿着，以后要跟伊伊好好的哦。”
楚伊没办法了，给宁芷芊一个点头。
“谢谢奶奶。”宁芷芊只能收下，一个个谢过去，“谢谢叔叔阿姨。”
爸爸和妈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招呼宁芷芊坐下，态度不热络也不冷漠。
“我朋友来了。”奶奶看到楚季在招手，“我去一下，你们聊。”
宁芷芊听话坐下，楚伊陪着，一落座就被妈妈悄悄问了声，“你怎么没跟我们说过这个女朋友？”
表白没得到答案，反而与这么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撞上了，楚伊也感到尴尬，小声回，“之后再跟你们解释。”
宁芷芊依然挂着乖巧的笑，好像没看到楚家人说悄悄话似的。楚伊看宁芷芊绷着，主动帮忙倒茶，给不远处的方秘书使个眼色。方秘书效率极高，找到一个与爸爸有交情的伯伯，说了两句就让伯伯走过来找爸爸了。
都是熟人，爸爸乐意去聊聊，妈妈也起身陪着。
两个长辈离开，宁芷芊挺直的腰杆终于放松了一点。
“吃点东西吧。”楚伊还记得宁芷芊之前冷到哆嗦的样子，夹一块糕点到碗里。
“嗯。”宁芷芊咬一口糕点，时不时抬头张望。
楚伊看出来了，“你担心蛋糕？”
“有点。”宁芷芊说，“我本来想去看看的。”
“别担心，不会有问题的。”
“有问题也没办法，”宁芷芊经过一圈认人问好真是累了，在她面前才敢表现出有气无力，“我的工作已经完成，应该好好当奶奶的客人了。”
楚伊莫名在意“客人”二字，不说话，再给宁芷芊夹点心。
随着宾客渐渐将安排的位置填满，去转圈的爷爷由妹妹楚晞陪着出现，爸爸和妈妈也回到位置上。每来一个人，宁芷芊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来迎接，没把楚伊说的 “不要紧”听进去。
楚伊心想不行。
等会儿奶奶和哥哥回来，宁芷芊刷的站起来，没有站的其他人岂不是很尴尬。
所以，当奶奶从休息室走回来，楚伊看到宁芷芊一动就迅速搂肩按住了。
只想拿起筷子的宁芷芊：“……”
喝茶的爷爷和爸爸，夹菜的妈妈以及玩手机的妹妹：“……”
楚伊发现宁芷芊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倒是她莫名秀了个恩爱，尴尬。
“要这个对吗？”宁芷芊替她圆场，夹了稍远的芙蓉糕放在她碗里。
“嗯，谢谢。”楚伊顺着台阶下。
妹妹小声感慨了一句，“哇，这么恩爱。”
“恩爱怎么了，”奶奶正好走回来，听到这话力挺宁芷芊，“你羡慕的话，赶紧找一个。”
“奶奶，我还在读书呢。”
“是啊，读了十几年还没毕业。你就不能结了婚再读博士吗？”
妹妹马上改口，“奶奶，你催哥哥姐姐吧。长幼有序，我要等他们结婚才能找对象。”
“一个个都不听话。”奶奶气鼓鼓坐下了。
哥哥被打过一次有经验了，麻溜儿地跑到离拐杖最远的地方。
奶奶入座，宴席正式开始。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吃累了就聊两句。爷爷和爸爸是一个性子，不爱说话，妈妈和奶奶倒是主动，时不时问宁芷芊的话，把工作、年龄，学历、星座都给问清楚了。
这么个问法，宁芷芊吃两口就放下筷子，哪里能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