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方面是来源于历史悠久的安特勒普家族规矩森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当今的家主近年来心情终日不佳,导致其他的仆人们也不敢在宅子内露出笑容惹得主人不快。
也许这位年前被收养的平民少女是唯一一个能在这所宅子内整日以微笑示人的存在了吧。
家主对这位养女并不多做解释,没人知道她是为什么被收养的,也没人知道她究竟和安特勒普家族有着怎样的血脉关系。
大部分居住在这个家里的人只知道在她到来的这几个月内,笼罩在家族内的阴影似乎消散了不少。
或许再过不久,这古朴的大宅能恢复到往日正常的模样。
“打扰了,夫人,我是贝尔。”
贝尔走到了一扇红木大门前停下,在门前按照贵族的礼节轻声打了个招呼。
不一会儿房门被里头的女仆推开,一个打扮华贵,但形容憔悴的成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着贝尔勉强地笑了一下:“你来了,七妹。”
“见过长兄。”
贝尔恭顺地弯腰行礼,随后目光眺向了房间内。
“夫人今天状况如何?”
“母亲早起时候清醒了一阵,吃了点东西后小憩了起来……这不是刚醒,闹着要见你。”
“我知道了。”
贝尔点了点头,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黑色的药丸,递给了那名成年男子手中:“对了,这东西请长兄过目一下。”
安特勒普家族的长子接过了黑色的药丸低头看了看,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这是……”
“有人想要行刺我,这是她用以自尽的药丸。”
“什——”
长子忽然抖了一下,睁大眼睛,整个人清醒过来了一般;“等等,七妹,这次不是我……”
“我知道,长兄与我的嫌隙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所以我信任你,希望长兄能够动用你的力量将这药丸的来历调查清楚。这件事没必要让你我之外的人知晓,别给家主和夫人添堵。”
“嗯,我知道。”
长子攥紧了药丸,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是很高兴你愿意相信我,那个,之前的事情真的很对不……”
“好了好了,要是让家主看到你这臊眉耷眼的样子,又该训斥你了。”
“……嗯,母亲就一切拜托了。”
“我知道。”
长子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攥着药丸神色认真地健步走出了房间,贝尔回头看了一阵,在确认了没有什么东西跟着长子离开后,扭头走进了房间。
“夫人,我来了。”
她轻轻呼唤了一声,踩踏着昂贵的天鹅绒毯走进了房间,绕过了屏风走在后头,面带温和的笑容看向了房间内放置着一张大床。
在那张床上,躺着一个……几乎很难以用“人”去形容的女性。
她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头发干枯而稀疏,两只眼窝深深地塌陷进去,皮肤也干巴巴的像是被抽干了下头的血肉和脂肪。她的有脸有着相当大面积的褐斑,面颊的皮肤发暗,凝着血痂。
任谁看了这幅画面都没办法相信,帝国中历史最为悠久,最为倔强,傲慢的大贵族之家的夫人会是这幅狼狈的模样。
“哈……呃……贝尔……”
床上的女人费劲地从喉咙里勉强发出了养女的声音,贝尔走到了床边,低头握住了女性干枯的手掌:“是我。”
女人费劲地笑了笑,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是想要和贝尔打招呼。
女仆们搬着凳子走了过来,在贝尔坐下后便一起离开了房间,关上了大门。
贝尔怜悯地低头看着夫人,从床头的柜子当中抽出来了一本厚厚的书籍。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床头的汤药,以及枕头边的黑褐色的水渍,不由得摇头苦笑起来:“夫人,我和您说过了,那药苦,喝不下就别喝,您的身体不是一两天就能好起来的。”
“苦……苦好……有味道,呵呵……”
夫人干巴巴地脸上勉强露出了笑容,她伸出干枯的手抓住了贝尔的手腕,将其抵在了自己的头上轻轻蹭了蹭。
“贝尔……我……做梦……梦见,在路上……走……阳光……真暖和啊……还有野花……很香……”
“现在入春了,阳光正是暖和的时候,过几日我会去教堂跟蕾雅修女讨要些时令的野花来……不过家主不会允许我将外物带入这个房间内——哦,我会将它们种在窗户外能看到的那片草地上。野花的生命力很顽强,五彩斑斓的,很好看。”
“是嘛……我很,期待……谢谢,贝尔……”
“嗯,昨天的故事已经给您差不多快讲完了,讲完今天剩下的这部分,明天我会找些新的有意思的见闻说给您听。”
“……贝尔。”
夫人费劲地抬手按住了书本,她虚弱地睁着眼睛,迷迷瞪瞪地看向床前的养女。
“你说……我是不是……死了,比较好……我能,上天堂么……”
“能。”
贝尔简短地予以了回答。
“您的灵魂足够高贵,死后一定会上天堂的——我向您保证,但是在天堂,您将永远听不到家主的哭声,看不到您膝下的孩子,永远等不到重新走在阳光下的那一天了。”
“嗬……嗬……那还是……不去的好……”
“对,不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