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视荣誉的安特勒普家族自然将陛下这种打扮视为对东州使团的轻蔑,当家主皱起眉头的同时更加分析不轻皇室带走贝尔的理由。
重视利益的伊戈尔家族家主则是抖了抖身上的灰色披风,深深的眼窝里那一对儿深黄色的眸子紧盯着陛下的脸,想要更深一步地看清陛下的态度。
而慕奇家族那边偷偷收起来了昨天连夜起草出来的贸易清单,并且为丢了一笔大买卖而心中叫苦不迭。
克伦特的目光扫过了其他的三大家族,最后目光落在了科洛的脸上,发出了轻笑的声音:“呵呵,不用紧张。”
克伦特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有些沙哑和疲惫,就好像是为了今天的会面导致失眠了一夜一样,嗓子眼竟带了点冒烟的感觉。
“陛下,你这嗓子是怎么了?不就是会见个东州的臣子么?这怕什么,你一声令下,我可以把他们在半路上给宰了。”
“慎行,科洛。”
克伦特拍了拍比他高大上整整一个头的科洛的肩膀,摇了摇头:“这次是时隔三百多年,东西州首次建立起交流的机会,保持你作为此地主人之一的高傲,但要注意别丢失了接待客人的礼貌。”
“陛下,你是懂我的,这些圈子我绕不明白,你就给我一句话,咱们到底收不收拾他们?”
“不必。”
“哦……”
科洛有些失落,不过他还是很快想起了自己走出人群来跟陛下接触的目的,急急忙忙地说道:“对了,昨天夜里的爆炸……”
科洛的话说到一半就没进行下去,他猛地转过身来,瞪着眼睛冲着仪仗队的人群大吼了一声:“什么人?!”
这一惊一乍的行动让安特勒普的家主眯起了眼睛,科洛这个莽夫处处透着一种让真正的贵族耻于与之为伍的粗鲁,但他作为一个粗人,一个莽夫的知觉还是不错的,因而安特勒普的家主也侧过身看向仪仗队,和剩下的其他两大贵族家主一起用目光寻找引起科洛大喊大叫的因素。
“怎么了,科洛?”
“陛下你小心着点,危险可能并未消散。”
科洛将手按在剑柄上——他是唯一一个被允许可以携带武器进入皇宫,可以在御前配剑的大贵族。他不顾周围人的困惑,弯下腰将目光锁定在仪仗队后的一棵树上,将身侧的佩剑微微拔出来半寸,一道凌厉的血红色煞气便宛若实质般地酝酿而生,眼看下一步就要发动攻击的样子。
“好了好了,稍安勿躁,不要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紧张。”
阻拦科洛的是克伦特,赫仑帝国的皇帝陛下将手按在了科洛握住剑柄的那只手上,科洛却不依不饶地低声道:“我感到刚才有种不善的目光……听他们说,昨天的帝都教堂是被那个魔女克伦特……还有个什么兽人给摧毁了的,说不定就是那个魔女死不瞑目,要来皇宫之中对你行刺。”
“行刺已经发生过了。”
“你看,我就说……啊?”
“行刺已经发生过了。”
克伦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科洛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了一遍:“你口中的终究只是猜测,其他人可以随意扩散这个谣言,但你不行,科洛,莱因哈特家族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大肆宣扬和魔女有关的事情。”
“是,遵命。不过陛下你……”
“我没事。”
克伦特苦笑着指了指脸上的面具:“只不过今天这会引发不必要误会的面具是必须戴上了。”
“嗯。”
科洛不明白克伦特的意思,不过他习惯了对自己侍奉的君主保持信任和服从,既然对方说了无所谓,那自己也会乖乖地放下手中剑,不过科洛的目光还是紧张地盯着仪仗队后方左侧的那棵树上,好像那棵树随时都有可能化作袭击陛下的妖怪一样。
其他三大家族没听清楚科洛和克伦特在那边小声嘀嘀咕咕些什么东西,安特勒普家主是剩下三家中唯一一个愿意出头的,他走到了克伦特跟前,将手放于胸口按照觐见的礼节行了个礼,随后问道:“陛下,昨天帝都教堂的爆炸,究竟是否与我家收养的孩子有所牵连?”
皇室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将贝尔给带走了,这几天夫人见不到贝尔病情又恶化了几分,即便对教堂被炸毁这种事并不感冒的安特勒普家主也不得不抓紧问清楚这件事的始末,皇室究竟还打不打算放贝尔回来,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
“埃尔文,你不用担心,等到晚会结束后,我会把贝尔送回到你们府上,不过我许久没见她了,想要找个理由和她接触一下。”
“……是。”
当初贝尔之所以能够被安特勒普家族收养,是因为她携带了一个能够证明皇室身份的纹章,自称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女。埃尔文与其说是收养了贝尔,倒不如说是替克伦特暂时将这个不方便出现在皇宫中的民间庶出的女儿暂时照顾起来。
如今赫仑这个“亲生父亲”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庶出女儿”,在埃尔文这边是合乎情理的,因此他也不再多追问什么,干脆地放下心来。
现如今他不在担心这场和东州之间的利益博弈,以及帝都教堂被炸会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这小半年的接触下来,他现在只需要明确贝尔是否安全就已经足够了。
当然,埃尔文不在乎,自然有人在乎。
浑身一片浅灰色,打扮的像是一头秃鹰的男人也走到了克伦特的身边,他的到来让莱因哈特和安特勒普两大家族的家主同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以至于他们两人都后退了一步给这秃鹰让开了一条道。
这位伊戈尔家族的家主脸上带着阴阴的笑容走到了克伦特跟前,有样学样地跟埃尔文一样行了个礼,抬头对克伦特笑着说道:“非常感谢陛下愿意为我们主持了公道。”
伊戈尔家主说指的并不只是昨天晚上教堂爆炸的事情,也包括了三天前帝国卫兵将兽人修女蕾雅带走的事情。
他这一句话相当于默认了将蕾雅带到皇宫是克伦特的注意,并且在克伦特知道了什么之后决心安排人炸掉了教堂。
克伦特见他凑过来也是点了点头,反唇相讥道:“雷德斯卿,我还以为帝都教堂被炸毁,你今天会是最着急的那个。”
“哪里,既然教堂前面冠以帝都之名,如何处置自然完全听凭陛下的意志,你高兴了,便可以让它爆炸,您什么时候又用得到了,我们伊戈尔家族可以出钱马上重建一个。”
伊戈尔家的家主,雷德斯言语之间已经把克伦特和策划这起爆炸案的主谋绑在了一起,嘴上的话倒是恭敬,不过在场的没人会怀疑这个阴损的秃鹰届时必然是会第一个跟教国打小报告表忠心的人。
科洛看不起雷德斯,也不会遮遮掩掩,低声哼了一声走到了雷德斯跟前:“管好你的嘴,杂毛秃鹰,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
“哦?是我哪里说错了什么?呵呵……不好意思,科洛卿,我都忘了你的女儿是教国的圣女了,哎呀——”
一阵难听而嘶哑的笑声从雷德斯喉咙里挤了出来:“帝都教堂被炸,最难受的人可不就是你的女儿,她现在还好么?我听说她和那个兽人修女蕾雅来往的很近,好像是要交朋友——科洛卿,好好管束一下你家的女儿吧,否则让教堂知道她和一个兽人牵扯太深,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你怎么不管好你的女儿?大摇大摆的让女儿带着儿子去教堂门前给那个兽人修女磕响头的人是你家姑娘干的吧?”
“女儿的失礼是父亲的无能,我已经狠狠责罚过她了。只不过哪怕我们的荣誉受到了折损,也终究只是家族内部的事情,我女儿早看出了兽人修女居心叵测,只不过太过年轻按捺不住性子……哪里像科洛卿这边一样对教堂的一切事情都关怀备至,忧心忡忡的呢?”
这三言两语算是撩拨起了科洛的怒火,他有些急眼地将手放在身侧的佩剑上。
安特勒普家族的家主埃尔文皱起眉头,他可没兴趣瞧着一头秃鹰和一个莽夫在这里大打出手,后退一步正打算等着最后那家见风使舵的“猴子”家族出手制止“秃鹰”和“狮子”的争执,眼角的余光却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