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炮差一点儿被踹倒在地上,站直了身子,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眼石光荣,接着便冲手下的几个人说道:走!
慢!石光荣挥手喊道。
刘老炮像被钉子揳在那里一样,一动不动地又站在了那里。
石光荣猛地走上前去,伸手拧着刘老炮的一只耳朵,说道:你这汉奸,穿上国军衣服你也是汉奸,今天,我石光荣要给你留点念想儿。
说完,嗖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刀来,照着刘老炮的耳朵一刀砍去。刘老炮大叫了一声,忙抬起手来把耳朵捂住了,一刹那,一道鲜血顺着指缝就流了下来……
放了刘老炮一伙人,可是,没法放过石光荣。如何处理石光荣,又成了摆在牛特派员和胡团长、张政委面前的一件大事情。
对石光荣的处理必须要有,否则没法给国民党冀中行署交代。牛特派员望着胡团长和张政委认真地说道。
胡团长和张政委两个人一时拿不定主意,你看我,我看你,半天不说一句话,谁也难表这个态。
护犊子是吧!牛特派员笑笑,说道。
胡团长忙说道:不,特派员,这事怪不得石光荣,他抓刘老炮夺回军火,这有啥错呀?
牛特派员说道:那要是他没错,就是你们俩错了。
胡团长站起身来,望着牛特派员,慨然地说道:这样吧,特派员,你和冀中总部反映一下,撤了我和张政委的职吧!
说完,从腰里掏出枪来,放在了特派员眼前。
特派员望着那把枪,又望一望胡团长,一时急躁得不知该如何表述,说道:我说你们俩咋这么死脑筋呢,你们不会来点虚的?
胡团长一时有些糊涂,小心地问道:虚?咋虚呀?
你们不会先把他职务撤了,做个姿态,等过一段时间,再重新任命不就完了吗?说着,牛特派员抬手点了点胡团长和张政委的脑袋。
张政委不由得说道:这也够重的了。
胡团长想想,说道:那就这么地吧,石光荣现在虽然是口头的营长,还没有得到总部任命,那就再把他降为连长,缓缓再说。
牛特派员笑了:我说你们俩护犊子还不承认,行了,你们忙吧,我回总部汇报。听好了,我可告诉你们,这段时间千万别再让石光荣捅娄子了。
张政委说道:放心吧,牛特派员。
胡团长笑了起来,一下子觉得牛特派员这个人还是挺和蔼可亲的,便拉着他的手,真诚地说道:牛特派员,你来回也不容易,要不整两口?我那儿还有一瓶地瓜烧呢!
还是留给你们自己喝吧,我真得走了。牛特派员说道:我回去还要马上汇报,别让他们抓住咱们啥把柄。
胡团长握着牛特派员的手,说道:那就给你添麻烦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牛特派员一行三人,便打马而去了。
沈少夫和刘老炮也在没滋没味地喝酒。刘老炮那只被石光荣一刀砍下的耳朵,此时已经被厚厚地包扎上了一层纱布。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袭上来,让他禁不住一口一口倒抽着冷气。
半晌,刘老炮望着沈少夫,忍着疼痛问道:大哥,你说这日本人说不行就不行了,俺带着弟兄们投靠你,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下一步咋打算呢?
沈少夫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天晚上,我去冀中行署开了一个会,上面的精神我明白了,日本人没投降时,我们和八路合作算是一致对外,你想这日本人没了,国共还能合作吗?按上面的话说,这叫一山不容二虎。
刘老炮不解地问道:大哥,你是说,以后咱们要和八路军开战?
沈少夫点了点头:就是那个意思,看样子,咱们24团在这里驻扎不会太久了。
沈少夫端起面前的那只酒碗,说道:来,兄弟,喝酒,咱们就是听喝的,上头让咱们去哪儿就得去哪儿。
刘老炮接着又问道:咱们会去哪儿呢?
沈少夫摇了摇头,说道:有的师已经向山东开拔了,也有的去了北平,咱们去哪儿还真不好说。
刘老炮听了,忠心耿耿地说道:大哥,你放心,俺跟着你了就不会说后悔,你去哪儿,俺跟你去哪儿!
说到这里,刘老炮感觉到那只耳朵又疼了起来,一边抽着冷气下意识地捂着它,一边咧着嘴说道:石光荣这一刀,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两个人就这样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话的工夫,潘翻译官身着便装,来到了陈记杂货铺的门前,看看左右无人,便一头走了进去。
陈老板抬头见他走了进来,象征性地招呼了一声,紧接着,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就带着他来到了一个房间里,随手便把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潘翻译官打开信笺,快速地看了一眼,抬头问道:组织让我在国民党队伍里继续潜伏下去,可是要是队伍开拔了,我去哪里找联络点?
陈老板急促地说道:组织交代过,到时会有人联系你。
潘翻译官点了一下头,接着,一下子握住了陈老板的手,充满感情地说道:老陈,咱们合作得很愉快,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听了潘翻译官的话,陈老板心里一下子也不是滋味了,张开双臂便和他紧紧拥抱在了一起,说道:会有新战友联系你的,再见了!
自从把刘老炮送回国军24团,回到了独立团后,石光荣的心里一直就窝着一股火,又得知自己因此而降了职,着实感到十分郁闷,没有事情可做,便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蒙头大睡起来。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桔梗知道石光荣正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左手提着两瓶酒,右手提着几听东洋罐头,一脚就把他的房门踹开了,见石光荣一动不动地蒙头倒在床上,二话没说,咣当咣当就把手里的酒和罐头放在了炮弹箱上,紧接着,一把掀开了石光荣的被子。
石光荣吃了一惊,睁着眼睛愣怔地看着桔梗。
桔梗说道:石头,俺找你喝酒来了,这酒和罐头都是从日本人那儿缴获过来的。
石光荣听了,并不答话,猛地一把扯过被子又蒙在头上。桔梗见状,一咬牙,又把那床被子扯开了,石光荣便和她你来我往无声地撕扯开来。
桔梗趁石光荣不留意,猛地一下把被子丢在地上,望着他大骂道:石头,俺一直认为你是个男子汉,原来你是个完犊子玩意儿,这么点小事就把你整趴下了!
石光荣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瞪着一双眼睛冲桔梗嚷道:谁趴下了?桔梗你不要睁眼说瞎话。
桔梗接着说道:是日本人完犊子了,多高兴啊,你看独立团上下都在庆祝,你不趴下,大白天睡啥大觉?
石光荣从床上下来,不咸不淡地说道:俺没睡觉,睡觉干啥。
桔梗看了石光荣一眼,笑了笑,张嘴用牙咬开了两瓶酒,蹾在另一只炮弹箱上说道:石头,你要是真高兴就陪俺喝顿酒。咱俩一人一瓶。
石光荣看看那酒又看看桔梗,嘟哝道:喝啥酒,这酒喝得不明不白,俺不喝。
桔梗瞅着石光荣,问道:你想咋的就喝明白了?
石光荣说:别人是因为日本人完蛋了高兴才喝酒,人家那是战友,为了生死才喝的酒,你这是整的啥景啊?
桔梗也把眼睛瞪大了,说道:石光荣,你和俺都是独立团的人,你说是不是战友?别的战友能喝酒,咱们这个战友就不能喝了?
石光荣听了,一下子就受了感动,有些激动地看着桔梗,坐过来说道:桔梗,你终于整明白了?咱们是战友,对不?
桔梗点点头,说道:不是战友还是敌人呀,少废话,是爷儿们就喝酒!
说完,自己先拿起瓶子,咕咚咕咚就喝下去几大口。
石光荣看着桔梗喝了,也举起了酒瓶,喝了几大口。
石头,你这就对了!桔梗看着石光荣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真男人。
石光荣突然觉得桔梗话里有话,慢慢放下瓶子,问道:桔梗你这话啥意思,俺屈也屈了,让俺往哪儿伸?
桔梗说道:刘老炮让人放了,你刚提拔的营长也让人给撸了,石头俺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憋屈,来,咱不说那个,喝酒!
两个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就喝下去大半瓶子白酒。喝到最后,石光荣和桔梗就都有些喝高了。
桔梗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拍着石光荣的肩膀说道:石头,刘老炮的耳朵你弄得痛快,俺知道队伍上有纪律,没啥大不了的。咱们这仇以后有机会报,你的营长还能当,你可千万别上火呀。
石光荣喝了这么多酒,一下也想开了,说道:桔梗,营长不营长的俺不寻思,干啥都是打仗,俺就是想早日把刘老炮点天灯,给咱爹娘报仇。
桔梗看了看所剩无几的酒瓶子道:石头,这话不说了,说多了闹心,咱说点别的。
石光荣怔怔地望着桔梗,眼前却幻化出了王百灵的样子,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大着舌头说道:说点别的,那就说点别的,桔梗呀,俺说句话你别生气行不?
桔梗说:石头,咱俩谁跟谁,俺不生气,你说吧。
石光荣吧唧吧唧嘴巴,说道:你……你要是王百灵就好了!
桔梗一听王百灵几个字,立马也就清醒过来,追问道:啥,石头,你说啥?
俺说,你要是王百灵俺就娶你了。石光荣说道。
桔梗一字一句地问道:石头,你真惦记人家王百灵,那俺算啥?
石光荣蒙眬着一双眼睛,说道:你是妹子,是战友呀!
桔梗听罢,一股火气腾地一下冲了上来,顺手抓起一只酒瓶子就向石光荣头上砸去。瓶子哗啦一声碎了,一瞬间,血从石光荣的头上流了下来。桔梗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气愤地吼道:告诉你石头,你是俺的男人,不许你打别的女人的主意,今天喝酒高兴俺饶了你,下次你再这样,俺好好收拾你。
说完,手里抓着那半截酒瓶子,踉踉跄跄就走了出去。
不多会的工夫,小伍子气喘吁吁地从外边跑了进来,一脚跨进门里,正要说什么,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儿,又发现石光荣正捂着一颗脑袋木呆呆地坐在那里,血顺着手指缝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立时就慌了,二话没说,转身又跑出屋门,一直跑到卫生队,把这情况急三火四地告诉了白茹队长,马上又带来了王百灵进行包扎。
小伍子的话,让白茹很快意识到,这一定是桔梗闯的祸,紧接着就找到了桔梗。这时,桔梗已经一头扎在宿舍的床上呼呼大睡起来了。
宿舍里酒气熏天。白茹看到床上的桔梗,喊了两声,不见应声,便死拉硬扯地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厉声问道:桔梗,你说你都干什么了?你把石连长咋的了?
桔梗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俺没把他咋的,就收拾了他一下,让他以后长点记性。
白茹严厉地说道:桔梗,你知道自己这是犯的什么错误吗?石连长受伤了,王军医都去给包扎了你知道不知道?
桔梗挣扎着站起身子,懵懵懂懂地问道:他受伤了?要去包扎也是俺去,她王百灵干啥去?
说完,踉踉跄跄就要往外走,却被白茹一把拉住了,厉声说道:你就消停会吧,要是石连长有个好歹,桔梗我告诉你,团长不会饶了你。
桔梗稍稍清醒了一些,听明白了白茹的话,煞白着一张脸说道:团长凭啥收拾俺,石头是俺男人,俺想咋的就咋的!
桔梗我看你是昏头了,这不是蘑菇屯,你也不是家庭妇女,你现在是名八路军战士,你怎么这么说话?一见桔梗这样的态度,白茹气愤地说道。
桔梗歪着脑袋,顿了顿,说道:白队长,俺咋说话了?石头是俺男人,他心里惦记着别人,俺就收拾他了,你们这是欺负俺,俺不干行了吧?!
说着,就把身上的那套军装脱了下来,又从床下的一个包袱里拿出自己以前穿过的衣服换上。
白茹看着她在收拾包袱,便在一旁说道:桔梗你这么做就是个逃兵,你要是当逃兵我也不拦你,那你永远也别回来了。
桔梗听了,却赌气般地回道:不回就不回!你们都欺负俺,俺走了,看你们以后欺负谁去。
说完,背起那只收拾好的包袱转身就走出了房门,白茹一见桔梗真的任了性子,便赶紧追了出去……
此时,石光荣受伤的头部已经被王百灵包扎上了,小伍子望着石光荣,焦急地在一边直跺脚,忍不住埋怨道:营长,人家王营长都分武器去了,还挑了一匹马给自己骑,你可真能沉得住气,大白天喝啥酒哇?
石光荣听小伍子这么一说,立即清醒了过来,抬头问道:你说王营长分武器了,还挑马?
小伍子说道:可不咋的,王营长刚把马牵走,老高兴了,说是晚上还要喝酒庆祝。
石光荣一下机灵起来了:伍子,快带俺去!
小伍子犹豫了一下,指着他的脑袋欲言又止:可你……
哎呀,你快带俺去吧,晚了黄瓜菜都凉了!说着,石光荣拉扯着小伍子就奔了出去……
桔梗最终被两个战士“押”进了团部。
胡团长听白茹把来龙去脉说完,气咻咻地望着桔梗,问道:还真当逃兵?
白茹说:我追了她二里地,说了二里地,可她就是不听,非要回蘑菇屯。
桔梗你这么做知道是啥意思吗?胡团长接着又问道。
桔梗梗着脖子,说道:知道,是逃兵,俺不干了还不行吗?俺要回家当个家庭妇女去。
可是,胡团长哪里知道,桔梗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之所以决意回家,只是因为王百灵。有王百灵在这里,就没有她跟石光荣的好日子。她实在受不了石光荣的这份冷落,受不了这个窝囊气。
胡团长挥着手皱着眉头,问道:你喝酒不说,还打伤了石光荣,现在又当逃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独立团是你家呀?
胡团长突然发起了脾气,冲两个卫兵喊道:押下去,关禁闭!
站在一旁的两个卫兵走上来就要执行军令,桔梗见状,挥手打开伸过来的两双手,气哼哼地说道:俺自己会走,不就是关禁闭嘛,枪毙俺也不怕。
说完,率先走出了团部的房门。
团长,你看这个桔梗,脾气多像石光荣!白茹望着桔梗的背影不由得说道。
胡团长笑了笑,说道:这回得让她长点记性,好钢也是人炼出来的。
桔梗被关禁闭的当儿,石光荣和小伍子一起已经风风火火地来到了村头的一片打麦场上。石光荣抬眼看到小德子正把一匹马拴在一个马桩子上,精心地给它梳理鬃毛。另外还有几匹马被拴在一旁。有个干部在那几匹马前走来走去,似乎最终也没有挑到让自己中意的,便不无遗憾地摇着头走开了。
马呢,马哪儿去了?石光荣喊道。
小伍子指着那几匹剩下的马说道:在那儿呢,就剩这几匹了,好的都让人挑走了。
石光荣冲那几匹剩下的马走过去。
就在这时,王营长骑着一匹马跑了过来,来到石光荣面前,不无炫耀地说道:石光荣,你看俺这马咋样?这叫草上飞,跑得跟飞机差不多,要多快有多快,你别说,这小日本真给咱们留下不老少好东西。
石光荣歪着头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王营长,啧着一张嘴说道:还飞机呢,你见过飞机咋的,飞机长啥样?
王营长说道:咋没见过,红军过湘江,敌人的飞机来轰炸……
一句话没说完,石光荣就打断了,说道:别提你那湘江了,过湘江时你还尿炕呢,啥飞机呀,别老提那事!
王营长看了一眼石光荣头上的那块纱布,说道:石光荣你这叫点背,营长被人撸了,脑袋听说也让人给开了,挑匹马吧,也来晚了,你说你,能干点啥呢?不和你扯了,我得遛马去了。驾!
说完,策转马头,打马而去。
石光荣望着王营长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回身看到小德子还在认真地梳理那匹马的鬃毛,眼睛不觉一亮,便走了过去。走到那匹马的跟前,就开始一圈又一圈地绕开了圈子。把个小德子看得直笑,一边笑着一边问道:这马好吧?
石光荣点点头,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你看这蹄子,看这马的身段,还有这腿,和当年团长的飞火流星差不多,好马,真是好马呀!
接着,不由分说,冲一边的小伍子说道:谁说好马被人挑走了,老子就要这匹马。伍子,给俺牵走!
小伍子知道这是胡团长挑下的那匹马,一下子就左右为难了。
石光荣见小伍子站在那里犹豫,上前说道:你不牵俺牵!
说完就要从马桩上解缰绳,却被小德子一把按住了:连长,你挑哪匹都行,这匹你不能挑。
石光荣一下把眼睛瞪大了,问道:咋的,它不是马呀?
小德子朝石光荣笑笑说:这是团长的,团长亲自选的,俺在这给马梳毛呢。
石光荣两手抱在胸前,歪着脖子问道:这也有主了,那也有主了,小德子,你说,让俺挑啥?
小德子说:你挑啥俺管不着,这匹你不能挑,这是团长的。
石光荣见小德子这么执拗,一下子便来劲了,说道:团长咋的了,他是人俺就不是人了?真是跟啥人学啥样!小德子,当年咱们在一起放牛时,你可不这样,现在咋学成这样了,早知道这样,俺就不推荐你给团长当警卫员了。
正这样说着,胡团长已经走到了石光荣身后。小德子看见了胡团长,不便告诉石光荣,又担心他说错了什么,心里着急,便站在那里一个劲地冲石光荣挤眼睛。
石光荣不明白小德子为什么一个劲地挤眼睛,继续说道:你挤啥眼睛,小德子俺告诉你,你就是跟团长学小气了,心就跟针鼻儿一样大,一匹马咋的了,老子今天就要这匹了!
胡团长笑了笑,猛然在后边说道:石光荣,我看你是被桔梗打傻了,说啥呢?
石光荣一个愣怔,回过头来,见是胡团长到了跟前,立时嬉笑道:团长啊,俺没说啥,说马呢!
马咋的了?马心眼也小是不是,你看这马的心有针鼻儿大吗?胡团长说。
石光荣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团长既然你都听到了,就听到了,俺这马不要了还不行吗?好的都被人挑走了,俺真的不要了!
说完,拉起小伍子就要离开。却又被胡团长叫住了。
石光荣立住脚,不自然地说道:俺说的那些话就当放屁了,团长,俺真的不要了。
胡团长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真喜欢这匹马?
石光荣忙说着:那当然,一匹好马在战场上那可是左膀右臂,这谁不喜欢,傻瓜才不喜欢呢!
胡团长笑了笑,抬头看着小德子说道:德子,这马让石光荣牵走!
团长,这可是给你选的。小德子忙说道。
胡团长指了指一边的几匹马,说道:那不还有几匹嘛,我骑啥样的都行,给石光荣牵走吧!
石光荣一下子就有点儿慌了,望着胡团长说道:团长,俺不牵,俺咋能夺人所爱呢,你是一团之长,没匹好马怎么行?
胡团长半真半假地说道:你别跟我虚头巴脑的,让你牵你就牵。
石光荣听了,实在不忍放弃,犹豫了一下,便又惊又喜地道:团长,俺真牵了,你可别后悔呀团长!
我心没有针鼻儿那么小。胡团长说道,让你牵你就牵。
石光荣终于找到了台阶,几步奔过去从小德子手里夺过缰绳拉着马就跑,小伍子紧紧跟在后边。
那匹马被石光荣牵走了,小德子一下感到十分失落,哭丧着脸说道:团长,你咋让给他了,这可是匹好马!
胡团长顿了顿,禁不住感叹道:石光荣骑上它比我有用啊!
从小德子的手里夺得一匹好马,石光荣自然是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和小伍子一起牵着它回到住处后,便左看右看地在院里转开了圈。
小伍子说:连长,给它起个名字吧。
石光荣咧着嘴,看着马,寻思了半天,说道:这马是蒙古马的种,你看这身上的毛色,就叫草原青吧,咋样?
小伍子一边琢磨着这名字,一边自言自语道:草原青?这名字不错。
石光荣一拍大腿,说道:对,就叫草原青。
一边咧着一张嘴笑着,一边又解开了马缰绳,翻身上马道:俺得遛遛去,驾!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溜烟似的便蹿出了院子。
刚刚骑马来到了村口,迎面竟看到了骑马过来的王营长。只要两个人遇到一起,就如同好斗的一对公鸡,总是会对掐上几句。两人靠近了之后,便把马勒住了,上上下下地相互打量起来。
王营长突然觉得石光荣骑的那匹马有些眼熟,便问道:这不是团长那匹马吗,咋让你骑来了?
石光荣举着马鞭笑笑,趾高气扬地说道:现在它是俺石光荣的马了,它叫草原青知道不?
行啊,团长对你不薄哇,把自己的马都给你了。王营长有些羡慕地说道。
石光荣说:咋的吧,你有意见哪?
王营长说:我没意见,可有人有意见!
谁有意见?
石光荣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王营长犹疑地问道:桔梗的事你还不知道吗?
一听桔梗,石光荣马上也变了脸色,匆忙问道:桔梗咋了?
王营长说:她被团长下令关起来了,要开除了。
说完,王营长便急匆匆地打马而去了。石光荣歪头望着王营长远去的背影,这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回转马头,举鞭追了上去……
石光荣推开禁闭室的房门时,桔梗正香甜地躺在屋内一角的那堆干草里睡着了,一边睡着,一边还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石光荣悄悄走过去,蹲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桔梗,片刻,终于还是心疼地把她摇醒了。桔梗睁开眼睛,一眼看见了石光荣,一下子就把他抱住了,哇的一声失声痛哭起来。
石光荣拍着她的肩膀问道:桔梗,你这是咋的了?谁把你关在这儿的?
桔梗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石头,俺受欺负了,俺不想干了,俺要回蘑菇屯。
石光荣看着身着一身便装的桔梗,突然明白了,正色道:桔梗,你这是要当逃兵呀,要是碰到俺,俺也会下令把你关起来。
桔梗一边哽咽着,一边不解地问道:石头,你也这么认为?
石光荣急切地说道:桔梗,你干啥都行,就是不能当逃兵,要是在战场上,枪毙你都不过分。
听了石光荣的一番话,桔梗立时便惊住了,一时间感到六神无主,再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拿一双眼睛怯怯地望着他。
你在这里好好反省吧,啥时候想通了啥时候再出去。石光荣望着桔梗扔下这句话,就转身走出了禁闭室。心里知道到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挽救她,桔梗一下子傻眼了。
这天傍晚时分,老爷庙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氛。而就在此时,谷参谋长手里拿着一份电报,匆忙地走进了沈少夫的办公室,兴高采烈地报告道:师座,恭喜你了!
沈少夫觉得有些奇怪,侧头问道:你叫我师座,什么意思?
谷参谋长一边笑着,一边把那张电报递了上去:冀中指挥部电令,委任您为新国军独立集团军八师师长。
沈少夫朝那张电报看了一眼,嘴角上露出一缕笑意,但旋即便消失了,问道:这会不会又是一纸空头支票,给个师长,那部队呢?
谷参谋长这才突然又想起什么,把另一份电报递过来,说道:师座,看来这次不是空头的,你再看看这份电报,国军冀中原25团,26团,已经归咱新八师管辖了,委任状随后就到。
沈少夫看着那份电报,突然高兴起来了,扬眉吐气地说道:24团是我沈某自掏腰包组建起来的,说白了,这个团长是我买来的,看来这个师长是国军编制下的,他们终于承认我沈某了,从此,我沈某在国军中也算有名有号了。
谷参谋长一笑,说道:师座你说的是,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哇,你再看看这份电报。
谷参谋长取过文件夹,又从里面抽出了第三份电报。沈少夫只是粗略一看,便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禁大惊道:让队伍即日开拔,赶赴东北,谷参谋长,这是什么意思?
谷参谋长思虑道:日本人投降,东北一直是苏联军队说了算,国军到处在接收地盘,肯定和接收东北有关吧!
沈少夫一边托着下巴,一边在房间里踱开了步子,过了好一会儿,说道:看来这国共是合作到头了。
说到这里,沈少夫旋即又认真地看了一遍电文,说道:明天凌晨集合队伍出发,这时间也太仓促了吧!
谷参谋长点着头,说道:从时间上讲是仓促了一些,不过,冀中总部肯定有他们的想法,否则不会这么紧急,跟催命似的。
沈少夫听罢,下意识地整了整军装,冲谷参谋长说道:传我的命令,三小时内集结队伍,凌晨出发!
沈少夫的命令下达到了刘老炮那里,刘老炮立时便进行了行军前的准备。在替刘老炮收拾行李时,刘二发现了一包嫁衣,便随口问道:叔,这东西还要吗?
刘老炮抖开一件大红的嫁衣,一边留恋地欣赏着,一边说道:这是给桔梗备下的,可惜呀!
叔,要还是不要?
当然要。刘老炮说:俺刘老炮没死,她桔梗也好好的,这新娘子的衣服迟早会穿在她的身上,凭啥不要?
叔,俺明白了。
说完,刘二便把那包嫁衣放进了一只箱子里。
就在这时,潘翻译官身穿一身国军军装推门走了进来。
刘老炮抬眼见是潘翻译官,问道:潘副官,东西收拾妥了?
潘副官笑笑,轻松地说道:我就一个人,有什么可收拾的。说走就走,这叫无家一身轻啊!
刘老炮接着问道:潘副官,听说没,咱团座提师长了,咱们兄弟也都各自官升一级了!
潘副官笑道:我潘某能谋到这份差事,还不是全仰仗你老兄罩着吗?
刘老炮说道:这话说远了兄弟,在日本人手下那会,你不也是经常罩着我们嘛,这次去东北,那是我刘长山的地盘,以后有事说话,兄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潘副官笑道:那就多谢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内,独立团也接到了一份重要命令。那份命令是牛特派员骑马带着两名警卫,专程送到独立团的。把所有连以上干部连夜召集到一起之后,牛特派员当即宣布道:咱们八路军现已正式更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冀中解放军总指挥部奉延安的命令,独立团三日内完成整编,第四天出发,接收东北。
随即,他抬起头来,环视了一遍,宣读道: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命令,任命胡刚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独立师师长,张达生为师政委。石光荣为尖刀营营长,王长贵为二营营长……
按照既定的计划,一切准备就绪后,刚刚调升为独立师的八路军冀中某独立团便在第四天夜里,踏上了去往东北的行程。届时,国共第二次合作破裂,内战全面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