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憬难得露出了微笑:“你们种族有羞耻心吗?”
“……很难分辨你是不是在骂我。”
“人类把这种现象称作有性繁殖。”他说,“我在研究宇宙中各个生物文明的时候,也阅读过其他星球的相关数据。有的文明对此毫无概念,用地球人的话来说,比较开放。有的文明十分保守,哪怕在星际社会也遵循着严格的传统。而地球人类……介于两者之间吧。”
毕竟他们都体会过人类的双标不是么。
时星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来,笑着说道:“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呢,我其实不是徐慧兰和安国栋的女儿。”
他有些疑惑:“你本来就不是。”
“我是说,我的这个壳子也不是。”她故作神秘地停顿了几秒,才道,“这个壳子的父母叫做时望飞和林月焕,当初和徐慧兰在同一家妇幼医院生产。安国栋把我和她的女儿掉包了。”
绕是舒憬见多识广,也是大受震撼:“为什么?我记得地球人类可不是共同抚育社会。”
“当然不是,这也是他们生物文明在繁衍时古怪的地方不是吗?比如说男女的不平等?我想你也知道。”
他点点头:“所以说,事件的起因是因为这种不平等?”
“性别,和阶层。安家想要一个儿子,而徐慧兰生的第一个孩子不合他们的意。于是,他把亲生女儿送给富人,渴望将来找到她捞一笔。而徐慧兰这么容易就能在离婚的时候把我带走,是因为安国栋知道我根本不是他的血脉。不用抚养我,他更省了很多事。”
看到舒憬眉头紧皱,拼了老命也理解不了这种做法的神情,时星不由地捧腹大笑。
“……这你也笑得出来。”
“难道不好笑吗?”她说,“安国栋故作聪明的做法,却恰巧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我。假如是真正的安星生活在那个家庭里面,想必他现在可威风得很。”
正如本该活着的时星所走过的路那样。
他们逛到了宿舍楼底下,在二楼的阳台上悬挂着几条宣传标语,舒憬想到那些同样在街上能看到的各种语句,深觉人类社会的矛盾性。
繁衍,既伟大又羞耻。
孩子,即是传承,又是囚笼。
对亲代和子代都是。
第36章
“在大部分的语境下,人类文化的传承和男性牢牢绑定在一起。”
舒憬说:“在我考察过的一些尚未进入星际时代,或刚刚进入没多久的文明中,不平等和歧视是普遍存在的。然而,人类社会的特殊性,还有两性的独特关系,在这么多的文明里面也很突出。”
他的种族没有这样的差异,所有的生命都诞生于母星的最终极存在。他们没有繁衍的意识和需要,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共同成长的社会,与同类的联系非常紧密,擅长互帮互助,而不是压迫。
“我反而不怎么惊讶。”时星懒洋洋地说,“或者,不如说我们星球也是这种生存模式——倒不是指良心关系。据我观察,地球的某些软件族群倒是与我们的繁衍方式相像。”
“说到这个。”他的身上发出一层淡淡的光,“介意我问你一些问题并记录下来吗?研究所并没有你们种族繁衍与进化的资料。”
她有些惊讶:“哦?怎么会?我们的文明都接触这么久了。”
还以为什么底细都能翻出来呢。
“据目前研究所的报告,只能得知你们常年处在残酷的战争和杀戮中,几乎不存在家庭的观念,会抚养没有血缘的幼儿,但长大后却有可能杀死它们。你们没有性别之分,全部由单体繁殖,但却能保证基因的重组。”
他那平古无波的眼中闪烁着求知的渴望之光:“由于你们族群很少能冷静下来和研究所沟通,我们一直未能获得你们进化方面的报告。”
时星沉默了一会儿:“我要是告诉你了,你算不算研究报告的第一发表者?”
他点头。
“你来我这采集论文课题来了啊……”
“当然,如果这涉及你们种族隐私的话。”他正色道,“我不会要求你违反母星的规定泄露信息给我。”
失笑两声,她无奈道:“倒不是会泄露机密,而是,我怕说我出来吓到你。”
疑惑地挑眉。
“或者说,颠覆你以前的认知,挑战你的价值观?”她也学着那模样挑了挑眉,“恐怕你们之前误解了什么,把我们的某些行为,当做了战争。”
“你是指,你们其实不是一直在打仗?”
“不,我们确实是。只不过有时候,并不止如此。”
她酝酿了一下,才道:“我们杀人就是为了繁衍。”
“……”
舒憬:“啊?”
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时星缓缓揭开了种族延续的秘密:“我们确实是单体繁殖,当我们的某个个体想要繁衍后代时,会分裂自己,这需要付出很大的能量,而这能量有可能导致自己受伤、残疾、乃至死亡。”
“于是,我们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人——捕捉自己心仪的对象,与它战斗,杀死它,把它撕成碎片,吞进肚子里,消化后多余的能量献祭给后代。于是,双方的基因在后代诞生的过程中重组了,这就是我们的繁衍方式。”
“恐怕研究所是把我们的繁衍行为当做了单纯的杀戮,所以才误解我们是单体繁殖。”
“嗯……你可以想象一下,在我们的星球,要警惕任何时候被人爱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就是我们的爱情故事。”
“为了防止种群灭绝,我们会照顾其他的幼儿。但是幼儿成年后也许比较优秀,便会再次成为其他成年体的求爱和捕猎对象,然后被杀死。”
舒憬身上的光一会亮一会灭的。
“最终,活下来的人越来越强,繁衍出的后代也越强,我们的种族便进化了。”
看着对方凝重的神色,时星不由地笑出了声:“怎么?是不是立刻想要一封举报信投诉到联合议会,开除我们这个血腥野蛮的文明?”
他慢吞吞地道:“联合议会尊重每个成员独特的文化和生存方式……再者,阻止你们等于试图灭绝你们,这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那你的论文?”
“我会如实记录这项学术成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难道我说不可以你还会替我保密不成?”
“我确信,假设这样的报告提交上去,你们在各个成员里的名声会再降低几个档次。”
她忍俊不禁:“恐怕这正是我想要的。你还想了解什么?”
“不知该如何明确你们的繁衍过程?是从捕猎开始?战斗、杀戮、吞噬和分裂都属于繁衍的一环吗?”
“唔……那照你这么说,把对方撕碎然后吃掉应该就是最明确的繁衍行为。”
时星突然一手握拳砸向另一只手掌:“我想起来了!说回刚才的话题,你问我我们种族有没有羞耻心。肯定没有啦!”
“人类看到某种生理用品,就会联想到某种生理现象,进而联想到某种生理器官,然后联想到某种生理活动,最后——哗!整个羞耻链就产生了!那群人类就会发出土狼一样的笑声。”
“但是!”她双手叉腰,“假设我们会因为繁衍行为羞耻,那看到同样的行为,就会像人类那样进行一些无端联想。”
他眨了眨眼:“你是指,包括‘撕’和‘吃’都算?”
她的笑容消失了。
“……完了,有点无法直视手撕鸡了。”
“那么撕碎这个动作是否是必要的阶段呢?假如是别的方法,比如说大卸八块,或是整个囫囵吞下去是否也被记入繁衍过程?”
“你这个举例也不怎么文明。”
“所以具体的进程应该包含哪些动作呢?”
时星思索良久,才缓慢答道:“你就把它当做我们种族特殊的癖好吧。”
“恐怕这应该算在求偶行为当中。”舒憬没理会她脸上古怪的神色,否定道,“真正的繁衍还是在于消化被捕食者的能量,和分裂出新生命的那个阶段。”
“也许是吧。”时星道,“话说回来,我体内还有一个需要我不停吃东西的反应堆呢。难道说这也算求偶关系的一环?”
“宇宙里有很多以机械单位为生命形式的文明,我观察到它们拥有许多特殊的繁衍方式……”他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这下谁还分得清你和生物学家。”她话锋一转,“那你呢?”
此时他们散步到了宿舍走廊底下,周围有其他的同学路过,时星屏蔽掉了他们的注意力,问道:“我记得你们族群不仅是由同一个母体繁衍,而且是不死的。”
不死,在地球人看来是完全无法实现的,就连宇宙都拥有终极寿命。
热量是会被传递的,光是会被吸收的,他们如何保证永生?
“当然,狭义上来说,通过传导和吸收,我们确实消失了。但广义上来说,我们仍旧以其他的方式存在着。”
舒憬道:“我们的生命核心会永远地散发出光与热,直到宇宙熄灭。”
听到他这么说,时星当即变得兴奋起来:“母神吶,岂不是说你的生命核心一直在创造能量?”
舒憬感觉,她的双眼似乎发出了像狼一样绿油油的光。
“你知道吗?我现在就是缺能量,缺很多能量!”
他陡然升起了强烈的警惕心:“你的意思是……”
“能不能把你的能量借给我,让我吃了你!你会以其他形式存在,不会消失,而且你还可以再重生——天哪!简直就像是永动机一样!”
她激动地越靠越近,舒憬的脸颊上猛地涌上一抹诡异的红晕,连连后退几步。
“等下,关于我们刚才讨论的……”
“什么?”时星期待地问。
“刚才的研究结论证明吞噬行为在你的母星被视为求偶行为的一环……”他的声音慢慢变小。
“……”
她震惊了:“你的脸怎么回事!”
他拉开一段与时星的距离,右手握拳放在嘴边清清嗓子:“抱歉,我最近在研究怎样更好地操控这具人类外壳,可能难免受到生物学上的影响。”
“你是指,你也会产生羞耻心?”时星一脸发现新的行星殖民地的表情,“恐怕这才是需要写到你论文当中的东西!”
舒憬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论文可以慢慢写,眼下这几年,对于我们身边的人来说,进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生理发育期。”
虽然她很想继续调侃他,但提到了好朋友们,还是肯定道:“没错,麻烦也会接踵而至。想要更好地解决,我认为我们有必要适当地放宽对规则的遵守程度。”
“不行。”
“行不行的,也没见你刚才批评我在叶一啸的饭里面扔蟑螂啊?”
他停顿了一下,低着头,仿佛陷入了一种极为矛盾的心理:“事实上,我在知道你做了什么后,确实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情绪。这是我从前的生命中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也许是人类独有的情绪。”
“报复的快感?”时星说,“不,不是人类独有的。”
舒憬有没有快感时星不知道,反正她是挺快乐的。
晚上的拉歌环节,又是一个好朋友显露身手的时候。
宁筱筱在合唱团的经历或多或少地改变了以往她非常突出的内向性格,变为稍许的腼腆。
在广博小学她是合唱团的团长,也代表学校去市里参加过比赛,拿过几个奖项。
1班和2班拥有同样的任课老师,可以比喻为同胞手足之情,但同时他们也是竞争者。
宁筱筱没有手下留情,拉歌比赛在她的指挥下,一首铿锵有力、气势激昂的《黄河大合唱》成功将2班血洗,压力顿时给到了时星这边。
而2班甚至还没搞明白什么是节拍。
时星想:我要是真的开嗓了,哪还有你们的活路。
第37章
“接下来我们来有请初一1班的宁筱筱同志,演唱一首《军中绿花》,大家鼓掌!”
第二天的活动是登山、参观植物园,聆听“节约粮食”的教育讲座。几个班的学生混在一起,周围乱糟糟地分不清谁是谁,时星几人得到了很好的清静。
晚上的篮球赛,由昨天晚上获得拉歌比赛第一名的1班演唱开场曲。
在训练同学们唱歌时,时星充分地认知到,老师的水平和学生的学习速度并不一定存在正相关。毕竟她努力强调了不知道多少遍,依旧有人无视她打节拍的手势一通乱唱,成功把所有人的节奏带歪。
这可把他们教官急得抓耳挠腮,而然还是没能改变结果。
宁筱筱走到操场中间,手里拿着管理员给她准备的麦克风,有些局促地在台下寻找着朋友们的身影。
接触到时星的目光,她笑了笑。
“准备好了吗?”老师问。
她呼出一口气,用麦克风试了音,点点头。
身旁,1班的另一个女生拿着教官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二胡上场了。
曲调响起,宁筱筱闭上双眼,凝神,开口。
少女纯真、质朴的情感没有被劣质的麦克风减少丝毫,仿佛这真的是从军旅当中寄来的信笺,随风飘荡寄来思念,落进每个人的心间。
一群终了,整个年级爆发出欢呼,掌声经久不息。
“好!明年的校园十佳歌手稳了!”时星听见何雨瑶在1班的队伍里大喊。
红晕慢慢爬上宁筱筱的脸颊,她不敢看台下,低下头鞠了一躬,一溜小跑钻回了1班的队伍里面。
周围的班级交头接耳着询问这位同学的名字,在嘈杂声中,新生篮球赛开始了。
2班派出的队员除了叶一啸和他的两个哥们之外,还有一个看起来体育很好的男生,另一个男生戴着副眼镜,瞧着不茍言笑的模样。
因为班级众多,操场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每场比赛也只持续二十分钟。
叶一啸换了套新球衣,蹲下来系紧鞋带后,潇洒地拢了拢头发,转身对班级里的人说道:“喂,你们女生,有没有人来给我们送水啊?”
说完看向了时星。
时星:……
别说,旁边还真有人尖叫的。
她是个断电的机器人,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的女生交头接耳起来,商量着谁给谁送水和毛巾。
“班长,你说我们商量个口号怎么样?”
“1班1班,真是一般!”
“东风吹,战鼓擂,2班篮球怕过谁!”
哪怕时星百般不愿,工作交到了她手上就得认真负责。她在队伍里收集了几句朗朗上口的口号后,训练同学们给球场上的队员们喝彩,顺便贬低下对手1班的实力。
不过他们没什么好担心的。也许1班在合唱上有天赋,但他们凑出五个能打比赛的队员都很吃力,没多久就被2班大比分压着淘汰了。
“噢噢噢噢噢噢——”
“太帅啦!叶一啸!你真棒!”
“咱班还真是武德充沛啊。”
也许是昨天食堂里的事故让叶一啸痛定思痛,上了球场铆足了劲对付1班。他个子高力气大,基地的篮筐高度也不标准,他动不动就是一个灌篮,篮筐看上去像是纸片一样岌岌可危。
这下再也没人想到他口吐小可爱的精彩事迹了,风评逆风翻盘,霎时间在整个球场上面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目光。
“那就是实验小的叶一啸吗?好绝!他也太厉害了吧?”
“那个,悄悄问一句,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嘘——不要命啦?老师在那里!”
势头正盛,接下来对战4班也是威风不减,叶一啸看起来是经常和哥们一起练习的,配合默契。另外两个同学水平也不逊色,尤其是那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那力气仿佛展现出几分美式橄榄球的感觉。
10班在第二轮比赛中轮空,进入了半决赛,正偷着乐呢,马上就对上了呈现碾压姿态的1班,笑容还没展开就消失了。
半决赛2班对10班,5班对14班,赛前有十分钟的休息。
“加油啊,叶哥。”叶一啸走下来,立刻有几个男同学道,“10班的废物不足为惧,咱们稳进决赛。”
叶一啸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几个女生相互看了看,同时走上前,递过去手里的毛巾和矿泉水。
“啊,真是太感谢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闪亮的牙齿,似乎还朝女生群里抛了个媚眼。
时星听到了几声响亮的吸气。
“怎么样?哥刚才帅不?”
他一脸“小样,看我不迷死你”的表情。
初中阶段的男生不需要多少本事,学习好、体育好、长得帅、性格好有一样占到就能成为女生的心仪对象。不出几日,他身上的“污点”就能被洗刷干净。
“叶一啸,我看14班肯定在决赛和我们对上。他们班那个女生也挺牛的,你有信心不?”
“再厉害的女生有什么用?你见过女生打男篮拿冠军的?”他不屑地耸了耸鼻子。
时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她看向对面14班的场地,在第一排的前头有个女生正站在那里喝水。
她是典型的那种假小子,个子很高,大约有一米七五,身材很瘦却很有力量,剪着几乎接近于寸头的短发,五官也是戴着三分凌厉的那种。
刚才的球场上大出风头的除了叶一啸带领的2班队伍,就只有这个女生最引人瞩目。不少女同学嘴里都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她的外表看起来像个小帅哥,却有个特别女性化的名字:杜梦柔。
接下来的决赛毫无悬念地成为了2班和14班对决的战场,或者说,是叶一啸粉丝和杜梦柔粉丝的战场,尤其是女粉丝。
比起对叶一啸抱有好感的人来说,喜欢杜梦柔的女生更加无所畏惧,观众里此起彼伏的“梦柔你好帅”,“爱你啊啊啊啊啊”,差点要把基地这栋圆形建筑的房顶给掀了。
叶一啸不爽地瞥了眼场地对面,目光望向杜梦柔,两人对视间火花迸射,剑拔弩张的气氛把球赛推向了一个不属于它的高度。
就连旁边的教官也说这届学生的实践活动比往年都要精彩几倍。
决赛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场地,时间也延长到了半小时,比赛就在一片腥风血雨中开场了。
2班率先抢到了球,朝着14班的篮筐发起冲锋,被对方的人给防住,不得已传球,转眼立刻被杜梦柔截下,风一般突破防御,三分球!
哗!
全场惊呼。
3比0,比赛继续。
第一个进球被对方抢到,叶一啸也不敢掉以轻心了,朝队友们挥手,咬着14班队员的比分,双方交替进球,始终没有拉开差距。
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脾气也上来了,频频开始肢体冲突,偷偷的犯规行为也增加了不少,激起各个班级的怒骂。
“XXX的不要脸!踩脚!”
“你XXX的胳膊肘往哪里拐呢?裁判!裁判呢?”
“X!他是不是要戳他的眼睛?当观众瞎是吧?XXX垃圾!乐色!”
骂骂咧咧中,比分进入了33比32,14班领先。
时星和舒憬两人安静地坐在下面,旁边的同学激动得要窜到天上去了,他们一声都没吭。
“能赢吗?能赢吗?我们班赢吗?”
尹半夏也难得表现得不够淡定,揪住时星的衣服差点把她领子扯坏,不停地询问着她比赛结果。
以往时星总能保持一种能参破天机的神秘姿态,经常给小伙伴们透露各种结局,大家都把她当做某种能猜中彩票的吉祥物,喜欢到她这里来找剧透。
“不懂,你希望我们班赢吗?”她问。
“当然当然!不是我们班赢还是谁赢?”
时星扭头看向舒憬,对方回了个“早就猜到”的眼神。
就算尹半夏对叶一啸的小团体有偏见,也不见得希望2班输掉这场比赛,估计这就是所谓“集体荣誉感”吧。
话说有2班的集体荣誉感,有没有女生的集体荣誉感。
【除非对面全是女生,否则也不算吧。】舒憬在精神维度里说道。
【也是。】
【再说,我们班是5个人都挺强,14班的杜同学是一个人强,谁才是最终赢家很明显了。】
【你很懂人类的心理啊……】
她转向尹半夏:“我们班会赢。”
原本看叶一啸不顺眼,想附身到杜梦柔身上去搞点事的,不过这既然是人类的竞赛,她还是不要插手了。
输赢从来不止看表面。
“哔——”
裁判吹响了哨子,在比赛倒计时1分钟内,2班的那个戴眼镜男生进了球,40比41结束了比赛。
“啊啊啊啊啊啊——梦柔你是最棒的!”
“不要紧!我们爱你!”
“加油!明年冠军一定属于你!”
14班输了,观众席里反而掀起了鼓励杜梦柔的浪潮,14班的女生更是冲进了球场和她抱在一起,让获胜的2班都显得冷静得过分了。
“14班的女生疯了吧?”叶一啸的跟班和他回到队伍里,嘀咕道,“怎么人气比我们叶哥还高?”
“说明你不懂女生啊。”沉浸在粉红泡泡里的王萱蝶也没注意旁边是谁,用带着梦幻的语气说道,"我也好想去14班啊。"
叶一啸露出了昨天中午食堂里一模一样的表情。
他转头想要寻找时星的身影,但却看到了尹半夏和舒憬中间空荡荡的位置。
在比赛刚结束的时候,基地的管理员以及班主任张老师找到了她,告诉她因为社会实践不让带手机,母亲徐慧兰打电话给张老师表示想要联系她。
并且告知她:
安树死了。
第38章
安树的死是时星早有预料的,不过却不曾想到会如此有戏剧性。
当他最开始因为她施加的能量而精神崩溃时,先被陈小芳发现,并和儿子们把他送去了医院。
当时安家的情况比现在还是好上不少的,而且清源市的精神病院刚好位于通往水洋镇的郊区,同时还是公立医院,提供各项免费的医疗援助。
当时市里的领导要求必须给有暴力倾向精神病人提供安全的就医环境,不能放任他们生活在人数众多的小区里,免得病人发疯造成犯罪事件。
安树在医院里,不用付医药费和住院费,只需要交一部分生活杂费就好,安家人也可以随时去看望他。
除了有些小偷小摸的护工会把给安树送去的牛奶喝了,以及他经常大喊大叫说孙女要杀他外,其他没什么大问题。
然而近几年,不仅许多国营工厂改制变成了私营,许多医院也是,包括安树所在的清源市第四人民医院。
改制后,原本的免费医疗全部变为了付费,医院通知安家缴款,否则就必须接安树出院。
陈小芳的钱一半用来养安耀宗,一半寄回去给安耀祖,根本拿不出这笔医药费。
安国强最近因为离婚和安耀祖结婚的事情闹得焦头烂额,每天想着怎么找到王娟把人抓回家,根本没时间管自己老爹。
而安国栋完全成了个脾气古怪的流氓,镇子里大大小小都躲着他,没人愿意雇佣他工作,更别提赚钱了。
至于老三安国兴,已经很长时间没露面,据说和朋友去了外地“发财”。
说不定早就二进宫了。
安家人拿不出医疗费,医院便通知他们去领人。
这可把他们愁坏了,毕竟安树不是那种整天发愣自闭的精神病,也不是老年痴呆那种,而是完全的疯狂。
他会突然开始大叫,并且寻找周围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
有时候他又会有强烈的自残倾向,不是把自己的头往地上撞就是拼命用手撕扯、抠挖自己的脸。
为了看管住安树,安国强竟然买了根链子将他锁在家里。
安眠药和镇静剂也是要钱的,他买不起,索性就让安树在家里干嚎着,反正他和儿子最近都不在家。
过了几天,安树在刺激下大小便失禁,直接弄了一床,回到家的安国强看到后,气得质问安国栋怎么不收拾。没想到安国栋比他更狠,一把抓住绑着安树的链子,把他拖到了柴火间里锁住。
“这样可以了吧?”他阴森森地看了大哥一眼,把安国强看得寒毛直竖。
“疯子,全家都是疯子。”
他暗自骂着,又进城寻找王娟和安胜男的踪迹去了。
等到大家再次发现安树的身影,已经是两星期后,期间安国栋只每天把拌饭放到柴火间的门口,完全没理会里面的嚎叫。
安树是在洗衣机里被发现的。
现在日子比以前好多了,连贫穷如安家都能买得起洗衣机,不再会嫉妒隔壁的邻居。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根据警察的调查,他先是折断了自己的手臂,从铁链里挣脱出来,接着不停地撞击门锁,直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在破门而出后,他癫狂地在院子里打滚、抓起地上的土抹得满身都是,接着他走到了房子后面,想要爬进屋内。
他看到了后院里摆着的洗衣机。
洗衣机。
凄厉的惨叫划破天空,然而安家早已搬离了原来的住所,现在住的是偏远郊外的一处土砖房,周围只有荒了的地和树林,家里人也都出门了,没人听见他的动静。
傍晚,回到家的安国栋发现柴火间的门锁被破坏,里面的安树不见踪迹,他遍寻四处,终于顺着院子里凌乱的痕迹找到了他。
他在洗衣机里。
安树整个面部呈现青紫色,犹如一颗变异的蛋,他双目迸裂,血液浸满了眼眶,顺着脸颊留下。
临死前,他拼死了缩紧手脚,想要钻进洗衣机,他的四肢全部骨折断裂,扭曲着以非人的姿态摆放在滚筒里。他的脚塞在口中,被自己咬得稀巴烂。
安国栋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事后,法医在安树的喉咙里面发现了非常多的血沫,有的是因为扯着嗓子嘶吼导致的,有的是被肺里呛出来的。
他七窍流血,肺部莫名其妙发现了很多积水,还表现出了其他的溺水症状。
安家的人全部需要接受调查,曾经的案底也被警方翻了出来。
因为安树的死因极为蹊跷,不像是自杀,还存有很多疑点,并不能排除寻仇的可能性,于是找到了徐慧兰去警局接受问话。
经过调查,徐慧兰以及家人当时都在清源市,距离水洋镇有几小时的车程,同时没有任何雇凶的迹象。
而当年的“受害人”时星,还在更远的阳光基地参加初一新生社会实践呢。
无论警方对待结案报告是如何苦恼,这确实是一起精神病人精神崩溃导致死亡的案件。
除了它比较极端之外。
时星接到徐慧兰电话时,没有被告知安树具体的死因和现场情况,是她自己趁晚上睡觉把壳子丢在宿舍爬去水洋镇看的。
时光倒流看完了安树“自杀”的全过程,她真心感慨了一句:精彩。
十分戏剧化,十分符合她母星的美学。
房顶上淅淅索索的声音将安国栋吵醒了,老爹的死让他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也会被寻仇。
他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接着,一道黑色的暗影出现在窗户外面,将他吓得心神俱裂。
“救、救命!”
他“噗通”摔下床,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行着,夺门出了房间。
然而,透过客厅的窗户,他看到了有两条黑色粗壮的树枝似的东西扒在房子的外墙上,正当他想要看清楚时,那东西动了。
黑夜里,无数闪闪发亮的眼睛睁开,泛着绿色的幽光。
那不是传说中山里的狼群,而是来自同一个存在,一个趴在房顶上,垂下了数十条触手,将屋子团团围住的怪物!
“啊——”
……
社会实践结束后,九月初,格物中学正式开学,时星开始了作为初中生的崭新生活。
叶一啸没有如尹半夏担心的那样对时星死缠烂打,经过了前几日的篮球赛,他在整个学校都出了名,收获了一大票喜爱他的女生。
总有那么几个别班的女生偷偷来门口偷看,跟别提班级里了,他忙着社交,每天只有上课的时候偶尔能挤出时间和她搭讪几句。
他为此颇为得意,有意无意地还要假装不经意地看时星一下,虽然自以为掩盖得很好,但还是全部被她捕捉到了。
舒憬拿起书,盖住了她在桌子上乱爬的触手。
“耐心,耐心。”
“也许你们的种族没有愤怒这个基因。”她强忍着杀人的冲动,嘴角带着扭曲的微笑冲着他露出一个邪恶的表情,“但是我们种族的基因全是由愤怒组成的。”
好像还嫌不够似的,叶一啸从人群中挤出来,把几个精致的礼物丢进抽屉里,说道:“哎,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真的很吵,你觉得呢?”
时星依旧在和舒憬对视,没有理他。
怀疑慢慢在他眼中凝结,他转过头,冷飕飕的目光从舒憬身上掠过,再次离开座位。
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走远了。
【干嘛?】时星给了舒憬一个询问的眼神。
开学几天之后,舒憬比人类敏锐得多的神经察觉出,自己在被人悄悄议论着。
这节体育课,老师听闻了2班篮球比赛的优秀战绩,在课堂上开了一局迷你球赛,大部分的男生都抱着球等待着上场。
舒憬和时星、尹半夏她们站在一起,靠在操场旁边的栏杆上发呆。
只有时星知道,他每时每刻都在记录地球上自己观察到的一切,为了将来的考察报告取材。
当然,他记录这些根本花不了多少精神,其实大部分时间真的是在发呆。
“喂,你们怎么还站在这儿啊?”
1班和2班的体育课是一起上的,何雨瑶和宁筱筱从队伍里走出来,来到三人面前:“那个……你们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尹半夏问。
宁筱筱拿眼睛瞟着舒憬,脸颊气鼓鼓地道:“就是你们班传出来的那些事啊,说舒憬是……呃,反正说得不好听啦。”
“娘娘腔?”舒憬说,“还是二刈子?”
尹半夏的眉头猛地一抽:“什么!?”
“呃……”何雨瑶纠结地皱起眉头,“我把我们班乱传的人骂了一顿,但是你们的同学也该好好管管了。安星你真的不打算竞选班长吗?”
让她们感到吃惊的是,以往在这个时候早就化身炮仗爆炸的时星也没什么反应。
她望向舒憬。
“我早就知道了。”他道,“你们为什么觉得这是在骂我?”
宁筱筱的脸变得通红,不知道是气得还是难以启齿:“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简直太过分了!下次再听到有人这么说,直接报告老师去!”
见平时闷声不吭、说话细声细气的宁筱筱都急得跳脚,时星不禁笑了出来:“我们知道这几个家伙很恶心人,但是你们也不用这么生气。”
“怎么能不生气?”
“唔……首先,他们这么说的理由是什么?”
何雨瑶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因为舒憬天天和我们姐妹团呆在一起,没有别的哥们?因为他既不喜欢篮球也不喜欢讨论漂亮女生,还不看种马玄幻小说?因为上次半夏掉的那个……呃,卫生巾?”
舒憬平静地问:“指出的这几点有什么不对吗?”
“你懂不懂啊?”她被这种不开窍的反应气得叉腰,“他们在骂你不男不女诶?这很严重你知道吗?”
“我本来就不男不女啊。”
“……”
“等下,等下。”时星出来打圆场,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你们先别着急,首先,我问夏夏一个问题。”
尹半夏好奇地歪了歪头。
“如果现在再发生上次社会实践时的事,你会自己出列把卫生巾捡起来吗?”
她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会。”
“所以你看,原本你感到羞耻,但现在没有了对不对?就像尹阿姨说的,你不需要对女生的任何生理现象感到逃避、不悦、愧疚或是别的,只需要牢记四项准则:自信、自尊、自爱、自强。”
何雨瑶:“你这口号怎么念得比我熟,真没有兴趣考虑竞选——”
“你们对自己有什么不满吗?你们讨厌自己吗?我反正对我这具身体很满意啊,要是重新选择我还是会选择女性的身体。所以,不男不女为什么会是在骂人?”
“是男的是女的有这么重要吗?你们跟舒憬、跟我交朋友,是因为我们的性别?那如果我们连人都不是呢?如果我们只是一只章鱼呢?”
宁筱筱笑了起来:“章鱼有思想吗?”
“为什么不呢?”她说,“因为章鱼没有亲口告诉你?”
“我懂你的意思了。”何雨瑶说道,拍了拍时星的肩膀,“谢谢你,星星,是我们想岔了。如果我们认同他们说舒憬是娘娘腔是在羞辱他,就等于我们认为男生被‘贬低’为女生是种耻辱,就是在贬低我们自己的性别。”
尹半夏和宁筱筱也是恍然大悟,立刻凝神细细思考起来。
“总之下次再遇到有人这么说,你就问他:你瞧不起女生吗?你敢和我比比谁更优秀?你考试比得过我?你唱歌比我好听?”
宁筱筱道:“嗯,那如果有人说我力气小、体育不好怎么办?”
“干嘛要和别人比短处?当然是比长处。”时星高深莫测地笑了,“把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如果有人冒犯你,你就狠狠羞辱、践踏他。”
三人脸色微变,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
1班的同学在叫她们,何雨瑶和宁筱筱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尹半夏上半身趴在栏杆上,出神思考刚才的对话。
时星转过头对舒憬说:“我捏爆那几个人的脑袋你不介意吧?”
又是那种略带嘲讽地挑眉,他抿着唇,压低了声音:“不是说不生气吗?”
时星一触手朝他挥了过去,被他灵活躲开。
“我看到你偷笑了。”
“没有。”
第39章
事情并不如叶一啸预想的那样顺利。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在流传了一段时间风言风语后,针对舒憬的谩骂就会被他得知,但凡他有点血性,就该来找自己对峙,到时候就有机会给他点颜色看看。
如果没有,说明他是个怂货、脓包,肯定会自卑地躲在暗处,没有脸皮再跟在安星的几个好闺蜜身边当跟屁虫,这样就可以离安星远点了。
再趁机找他几轮麻烦,他就会成为丧家狗,躲着自己走。
但他丝毫没有受影响。
他依旧没有保持距离,我行我素地和安星几个小姑娘混在一起,不在意自己没有哥们,不在意被班上的男生孤立。
哪怕那些嘲笑都快怼到他脸上了,几乎就是贴着他的面前说,他也面色不改。
叶一啸气得心里冒火:这种人,所图甚大!
他之前还以为舒憬就如他说的那样,是个典型的“娘娘腔”,这种人他在小学也见过不少,完全是供他随意欺负的垃圾,就算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敢说什么。
结果这人居然还粘着安星不走了,动不动还要和安星对视一眼,脸上带着恶心的笑,看得他想上去打人!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娘娘腔,他就是喜欢安星!
叶一啸其实说不上对安星有多喜欢,只是一开始觉得都一个乖乖女很有趣,新学校新学期,给自己找点乐子不是很正常吗?
以往女生不是怕得躲着他走,就是被他潇洒的外表所迷惑。哪怕格物中学和它的几个生源校是市里最好的一批,也依旧有很多人并不抱着“学习至上”的理念。这个年纪的学生,就是在叛逆之间摇摆,乖巧懂事的女孩喜欢上调皮捣蛋的坏小子,还能被写进小说里呢。
这年头,在学校吹嘘几句“我和外面道上的哥们是兄弟”,几乎就能在几千人里横着走了。
习惯了顺风顺水,平日只有在教导主任面前才收敛几分的叶一啸算是踢到了铁板。
安星既不怕他,也不喜欢他,她就是无视他。
她的眼神根本不掩饰,那种淡淡的冷漠在眼里凝结成冰,除了对她的朋友,几乎都是不茍言笑的模样,也不怎么说话。
她没有把别人放在眼里。
算是我看走眼了。他咬着牙想:还以为是团棉花,没想到是荆棘,看起来是绿植,一靠近扎得满手刺。
而且人家还不是故意扎你的,抖抖刺继续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
越是这样,叶一啸就越是来了兴趣,就连她那张秀丽的脸庞也带上了几分危险的迷人气质,让他看别的女生都感到无聊了。
这么多男生里面,安星偏偏喜欢和舒憬说话,难道她喜欢书呆子那类的?
叶一啸气得牙痒痒,看舒憬越发不顺眼。
什么东西,也敢和老子抢女人。
“砰!”
嗯?
舒憬的椅子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人一脚踹在了椅子腿上。他低下头看了看,发现叶一啸的球鞋从下面收了回去。
“好!”
教室的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叫好声,这节是自习课,因为时星冷着脸在讲台上监督,基本没人敢讲话。
同样听到动静的尹半夏也回头望了望,看见叶一啸捧着手机,满脸激动和兴奋,有时候突然握拳在空中挥舞,还和旁边的几个男同学互相嘿嘿地笑。
她明白了,他们是在看球赛。
就好像没有几个初中男生是不喜欢篮球的,不管是任何时间,都能突然把话题转到球赛或者球星上面。桌子底下放着的篮球上着课也要捧在手里摸摸,扔个垃圾都要做出投篮的动作,到了课间更是马不停蹄地利用这七分钟到楼下操场进几个球。
就连学习好的都忍不住,更别提学习差的了,NBA有比赛的时候,即使冒着被老师发现的风险,也要时刻关注比赛的动向。
当然,这时候的手机还只能观看文字信息,网络上的比分随着真实比赛实时刷新。
就这种完全看不见现场画面、全靠比分乱猜的活动,也能把他们激动得像猴一样。
“三分!”
“砰!”
再次刷新,叶一啸支持的球队进了个三分球,伴随着他刻意压低的叫好声,又是激动的一脚踹在了舒憬的椅子上。
椅子腿发出“嗞啦”一声响,听起来就要断了似的,往前拱了一截。舒憬的身体被推地晃了一下,手里握着的水笔却稳稳当当,写出来的数学方程一点没歪。
后排,叶一啸什么都没发觉的样子,继续装模做样地在写作业,实则偷偷看抽屉里的手机。
“班长!”尹半夏举起了手。
“怎么了?”时星从登记册上抬起头。
“有同学——”她话说了一半,胳膊被舒憬拉了一下,制止了她的话头。她诧异地回头,只见他默默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忍气吞声。
尹半夏气炸了,为同学感到不平,同时也不理解他为何要忍着。
怕惹到叶一啸?不应该呀,这世界上还有星星惹不起的人?
出于对好闺蜜的强烈自信,尹半夏向来认为没有什么事是时星搞不定的。说实话她这种莫名的想法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只知道跟在时星身边从来没有委屈过。
但这回时星并没有为她们出头。
“自习课不要讲话。”她在讲台上懒洋洋地说了句,继续低头看登记册,好像能看出朵花来。
后侧方传来叶一啸的嗤笑,尹半夏抿着唇,扭头瞪向那几个跟班小弟们。
尹半夏不仅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而且有一种淡淡的距离感,气质清冷,许多人暗恋她的同时,也有些畏惧她,嬉笑声顿时小了下去。
唯有叶一啸我行我素,继续他的踹椅子活动,见时星没管,有恃无恐的态度嚣张至极,声音响得教室里其他的同学都听见了。
也有胆大的同学喊道:“叶一啸你能安静点嘛?”
“抱歉。”他满不在乎地说,行为一点没变。
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却没有一个人看见,几根黑色的长条触手从时星的背上伸出来,吸附攀爬者到了天花板上。它们的皮肤覆盖着暗色的花纹,假设他们能看见,会立刻被上面的可怖色彩所夺取心神,陷入疯狂。
触手爬到了后排的座位附近,唯一不会被时星的屏蔽能量所干扰的舒憬抬头瞧了瞧,复又垂下眼眸。
手机刷新。
再进一球,叶一啸抬脚间,闪电般的触手缠住他的小腿,狠狠一拉。
先是一声椅子落地的巨响,接着劈里啪啦的翻倒声传来,闻声转头的同学们全都惊呆了。
教室的最后靠近窗户那侧摆放着垃圾桶,体积巨大,一个人蹲进去都绰绰有余,平时晚上倒垃圾的时候需要两个值日的同学一起抬下楼。
而此刻垃圾桶侧倒在地上,叶一啸半个身子栽在垃圾桶里,两只脚直直地杵在外面,许多水瓶废纸之类的垃圾散落在四周。
……物理杀伤不大,但精神杀伤强。
班上的同学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全体哄笑。
尹半夏“噗嗤”一声,用手捂住嘴,趴在桌子上开始了手机震动模式。
舒憬周围还盘旋着蠢蠢欲动的触手,不着痕迹地将脸微微侧向窗外,挡住弯起的嘴角。
叶一啸的那几个哥们也呆了,想笑又不敢笑,在座位上憋着,只等着大哥站起来发火。结果左等右等……怎么没动静啊?
“糟了!老大,你不是晕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响彻教室,罪魁祸首面带喜悦地从讲台上走下来,拨开围观的人群,注视着几个男生手忙脚乱地将昏迷的叶一啸从垃圾桶里抢救出来。
“老师说过多少次了。”她居高临下地说,“上课要端正坐姿。”
尴尬的氛围弥漫在跟班们之间。
“章嘉嘉同学。”她叫道,“你负责送叶同学去医务室。”
之前篮球比赛时表现亮眼的戴眼镜男生从座位上站起来,和另外几个人将叶一啸抬了出去。
整个下午叶一啸都没有从医务室回来,不知道到底醒来了没有,不过就算醒来了,恐怕他也宁愿自己长睡不醒。
一件接着一件,叶一啸身上总是出现倒霉事,不是走路平地摔蹭了一身狗屎(张老师:学校里哪里来的狗屎?!),就是在没水的走廊滑倒差点给校长一个滑铲,要么是他引以为傲的球场上被篮球迎面砸中。总之,他就如瘟神附体般,就连他周围的哥们都不怎么敢靠近他了。
近几日,他的眉眼间笼罩着戾气,随时都处在炸裂的边缘,大部分人都躲着他走,也没有女生再跑来和他搭话。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班主任张老师让大家换座位。
这个年纪的学生发育程度不同,身高的差别还是挺大的,为了不挡住后面同学的视线,张老师基本是按照身高排的。
尹半夏换到了第四排一个略微胖嘟嘟的女生旁边,舒憬和时星都是在第五排,他和王萱蝶同桌,时星则是和章嘉嘉一桌。
本来按照时星现在一米七二的个子,女生里基本上应该坐最后一排的,但是张老师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言风语,认为叶一啸在纠缠她,就把她的位置往前调了两排。
“嗨,同桌。”
她放下书包,章嘉嘉推了推眼镜,问道:“你是不是有异能?”
时星张嘴:“啊?”
“叶一啸最近这么倒霉应该是你弄出来的吧?你是在他身上下了诅咒?降头?小鬼?还是你有什么都市异能?我知道你肯定是那种隐居在山上的大佬。”
“……”
时星沉默了很久,才问:“你认识1班的何雨瑶同学吗?你是不是她口中那个喜欢看种马玄幻小说的男生?”
第40章
安胜男最近的日子过得非常舒服。
她的生活从来没有如此充实过,倒不是说她以前很闲。
当她还在安家的时候,除非是完成学校的作业,否则她很少拥有自己的空间。
她无法独处,无法为了自己思考。在家中,安耀祖的需求永远是排在她前面的,同时她还必须为了防止被找麻烦而提心吊胆。
等到后来,连唯一属于她自己的时光——学习——也被剥夺了,她彻底地化为了安家的工具,履行她的“职责”。
但来到科技园区,加入银河国际科学实验室后,所有被剥夺的时光全部回来了。
她每天一睁眼,洗漱过后,便一边在食堂吃早饭一边观看早间新闻,从前那些被安国强痛批为“无用”的知识灌入她的脑海。
上午8点半,她开始了今天的学习。先是温习昨天公司的财务负责人潘会计教授的课文,然后预习今天的内容。9点,潘会计进入财务室,正式开始今天的课程。
每天9点到11点,潘会计会教授她财务方面的知识,到了下午,她在一旁观看她处理公司的账务。
下班前,潘会计布置今天的作业,留给她晚上回到宿舍时完成。
周末公司休息,刘特助给她在附近的高中老师那里报了补习班,查漏补缺,学习其他的科目。
按照刘特助的意思,公司并没有那么忙,如果她将来想要报考大学,现在就可以开始做准备。
一直以来,学习,或者不学习,都是安耀祖的特权。
而现在是属于她的。
安胜男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所有接触到的知识,晚上快到半夜才睡,但却依旧十分有精神。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那蜡黄蜡黄的肤色都变得清透红润起来。
除了她自己,母亲王娟那里也是好消息不断。
徐慧兰帮忙请的律师来自于清源市最好的律师事务所,对方在处理离婚案件方面特别有经验,马上就带母女俩去医院验伤。
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年,安国强又有家暴的案底,更别提安树那档子事,法院会怎么判非常明显。
如果说王娟还有一丝犹豫,安胜男就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呼吸的窗口,竭力汲取着所有的氧气,寻找新生的可能。
她的心脏兴奋地悦动。
幸福生活的画卷已经缓缓展开,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只是偶尔,生活中却有一丝怪异。
说不出来是哪里的问题,但公司里除了刘特助和潘会计,还有几个据说是首都来的研究员之外,其他的员工她都没什么印象。
不是说那些人对她很冷漠,或是瞧不起什么的,但当她推开办公室的门,望着那些工作着的人们,却怎么都无法回忆起有关他们的事。
另外,公司的账目似乎也有点问题。
安胜男有些不自信,她才学习了没多久,根本还没搞懂账务报表,怎么能说账目有问题呢?
但是……
但是,有的钱去哪里了?
那些从徐慧兰那里收购来的金属,都投入到哪些实验当中了?
她……她不知道。
安胜男摇了摇头,心里有股麻木的平静,所有的疑问都不能激起她的反应,就好像那些金属就该凭空消失一样。
仿佛公司名义上的老板舒憬就该把钱扔去打水漂。
“妈,你不是说想开个裁缝店吗?有空我陪你去看看位置。”
她看着走进屋子的王娟说道,等明年攒了些钱,王娟就可以在附近租一家店面,开间小小的裁缝店,既可以赚钱,也能悠闲地打发时间。
真好啊。
“一点也不好。”时星说。
她检视着体内的反应堆,在最中心是一道遮天蔽日的辐射光,假设存在于物质世界中,就连远在太阳系外都可以观测到。
爆炸的范围中,无数的物质正在湮灭,投入其中的所有物体都在被撕扯成量子,宛如被抛进了一个黑洞。
“最近反应越来越大了。”她敲着计算机说,“转换的速率也在加快,我必须寻找能够提高能量转换的方法。”
“比如可控核聚变?”舒憬问。
她面前操作的这台电脑,是利用舒憬公司的名义购入的新型材料建造出来的,占据了足足有一千平的空间。
这间秘密房间位于软件园区内,有别于银河国际科学实验室所在的位置,单独设立在角落,以一个游戏公司的名义隐藏起来。
房间建筑在地下,没有出入口,每次都是他俩把人类壳子放在外面的休息室里,用原型进去的。
此时十几根触手正在操作盘上快速点击着,一个仪器的电子模型很快搭建好,时星身上的眼睛们转动着注视漂浮在空中的一片金澄澄的光芒。
“我们得提前把这台仪器造出来,然后利用它进行核聚变实验。”
舒憬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对,而是说:“以目前地球能够达到的技术水平,我们想要搭建这个实验仪器是可以,但是实验地区很难找。有些材料无法在地球制作,用其他材料代替,这个仪器的实际体积会非常巨大。”
相应的,实验室需要的地盘也非常大。
在清源市他们找不到这样的无人区。
而想不被人发觉,若要用时星的精神能力进行干扰,辐射的范围就太大了,很有可能引起人类的集体癔症或者群体性精神病。
“你觉得西部怎么样?那边地广人稀,有很多戈壁沙滩之类的,很适合建造基地。我们只需要设置好隐形装置,再安装干扰系统,就可以防止人类误入。”时星问。
“有点远,远程控制装置容易被电磁干扰。”
“那么……”盘踞在地下室里的黑色怪物蠕动着身躯,点开屏幕上的地图,用触手戳着液晶显示屏,“海里呢?”
对方沉吟了几秒。
“排除洋流、地动、地热的干扰,海底的生态系统也很重要,搭建海底基地的难度会更高。不过,在保密性上确实更安全。”
“我是无所谓的。”时星摊开触肢说道,“就算做实验发出什么可疑的光,引起科学家的异动什么的,我也有把握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只能把这当做科学传说,或是拿海市蜃楼来当借口。”
舒憬叹气:“所以你其实早就想建一个海底基地了吧?”
她无辜眨眼:“有吗?”
如果一道光会流冷汗的话,现在他一定会做个擦额头的动作。
他说:“这个基地建好之后,假如不出意外,你就可以躺在里面尽情地把反应堆和人类的事抛在脑后,然后找个舒服的地方睡觉了。”
“哎呀,现在的忙碌是为了以后的休闲嘛。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去选址?”
……
换座位之后,接连的霉运让叶一啸也无暇再来时星面前孔雀开屏,也没精力去找舒憬的麻烦。他们很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最终时星还是没有去竞选班长,虽然大家一致认为她短短一个月时间就莫名地在班级里建立了威信力。
新任班长尹半夏和她的得力助手,纪律委员时星将2班上下管得服服帖帖,连难搞的刺头叶一啸都铩羽而归,这让她们在年级里狠出了一把风头。
但她俩都不是什么社交达人,所以这股热度也很快过去了,学校生活也逐渐变得正常起来,大部分时间都围绕着与小学相比陡然变难的学习展开。
第一次期中考,1班的何雨瑶霸占了年段第一的位置,第二名是6班的人,接下来的第三名是尹半夏。
时星的同桌、团支书章嘉嘉同学和宁筱筱都进了年段前20,相反时星和舒憬都徘徊在50名左右。
谁也想象不出来,两个表面上是小团体里面学习最“差劲”的小伙伴,居然是来自高级文明的外星生物。
课间,两人正拿着自制的便携式计算机观察清源市附近的海底地形图,班主任张老师突然出现在门口。
“安星,舒憬,跟我来一下。”
他板着严肃的面孔,嘴角下垂,冒着精光的双目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着,似乎想要看穿他们的内心。
当然,他什么都不可能看穿。时星闻言和舒憬走过去,跟在张老师的身后,互相交换着眼神。
【怎么了?我最近没犯事啊?】
【没打架?】
【人类看不见的事,怎么能叫打架呢?】
【……】
张老师不仅是2班的班主任,还是年级主任,在大的教师办公室里面,拥有自己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他一言不发地把两人带了进来,将门关上,虽然透过玻璃窗可以瞧见里外的画面,但是听不见交谈的声音。
“坐吧。”张老师似乎早有准备,示意他们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两把椅子上。
“安星你是纪律委员,舒憬你又是三组的小组长,平时工作上课都挺认真,我很放心你们,就很少询问你们的学习生活。”
上来,赵老师先肯定了他们的职责,但话里话外,似乎都隐藏着什么即将爆发的东西。
“这次期中考,是你们进入初中之后的第一次大考。其实考试这种事情,和你们的入学测试一样,只是检验水平的一种方式,也确保你们真的理解了学校教授的内容。”
诚恳地解释完考试的意义,他话锋一转:“这次年段排名,你们都在50名左右,这个名次不是顶尖,但在我们学校已经算不错的了,只要不退步,有希望上一中的。”
“不过,”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锐利的眼眸像是野兽,被同学们谣传的退伍军人气质也显现出来,“也是非常巧,你们名次排得很靠近,就连每一科的分数都差不多。”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迭试卷,抽出两张摆在他们面前。
这是复印的期中考语文卷子,时星瞧瞧自己的,再瞧瞧他的,立刻明白了。
“你们两个阅读题的答案,为什么会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