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印象最深的一回,公主刚过晌午就急匆匆离了宫,从含元殿回来时已是入夜掌灯时分。
公主被凝燕姑姑搀扶着回到朝露宫,在门旁守着的风荷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面色惨白如纸,鸦青的鬓边已被湿汗浸润,发青的唇一张一合,虚弱地笑着,正对身旁的凝燕姑姑说着些什么。风荷只隐约听到一句:
“还好,还好圣上被我劝下来了,没有听张恪的。”
风荷也曾听说“伴君如伴虎”,越发佩服起小梁子他们的本事儿来了。
若不去含元殿的时候,公主平日总会待在暖阁书房里,整日都不出来。
暖阁的书案上,终日摊着一张黄麻纸为底的舆图。
那是公主的宝贝,从不让任何人动的。
风荷只记得有一次,她替班进去洒扫,见到公主趴在舆图上,柔白的面靥紧贴着粗糙的纸面,纤细的玉指轻轻抚过舆图上一个个乌黑的小点。
温柔得,就像在抚摸爱人的面庞。
其中一个她手指盘桓最久的黑点,上面的字迹,风荷识得的。
正是她的故乡,凉州。
彼时的她并不知晓,公主和她一样,想极了凉州,想要回凉州。
她只会羡慕公主,金枝玉叶,锦衣玉食,深受圣宠,只要她蹙个眉,想要什么,内侍省都会巴结地即刻送来。
可公主她偏偏什么都不想要,终日在房里待着,守着那份舆图,空洞的眼神盯着舆图上的凉州。
风荷想着,许是公主身子不好,没有兴致,待她好些了,就会开心起来了。
公主身子一直不好,风荷是隐约知道的。
因为那个眼熟的太医每月都会来宫里看一次。每每他临出门,风荷都会观察他的神情,是一回比一回凝重,到最后干脆哀叹连连。
彼时她只是有猜测,却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
直到那一日。
不过才入秋一月,皇宫里却是已冷得直冻脚。风荷本是守在朝露宫门处值夜,忽听寝宫里传来一阵惊呼。
她奔了进去,赫然看到素纱帐幔之中,掩着一大片鲜红,在烧灼的烛火下显得煞是触目惊心。
是公主睡梦中突然醒来,大吐了一口血,再昏死了过去。
朝露宫乱作一团,风荷从未见到一向有条不紊的凝燕姑姑如此慌乱的模样。
那夜,圣上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