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妹妹,公主之身,生下来就是天潢贵胄,其实也不过是上位者的一颗棋子罢了。
宴海凤眸紧眯,抬手从笔架上摘下一支狼毫,铺开了一卷宣纸。香芝见状连忙点燃了烛台,又磨起了墨来,小声道:
“这么晚了,公主还不歇息么?”
燃起的烛火照亮了暗室。华光映出案前少女精巧而又利落的下颌线,在她纤长的玉颈上投下一道幽芒的阴翳。宴海凝神在狼毫尖上,边落笔边道:
“香芝,你可还记得,我出生之时,全长安传颂的那首童谣吗?”
“奴婢记得。听宫里的老人说,据传长公主出生那一日,天有异相,雏鸟和鸣,祥云遍空,乃大瑞大吉之兆。钦天监为公主殿下批字,言及公主命格,乃是贵不可言的‘鸾凤还巢’之相。圣上大喜,特晋封为公主,并大赦天下。”
语罢,香芝稍有动容,目中似怀有无限感念与希冀,慢慢念出了那首久违的童谣:
“鸾凤杳杳,金銮至宝,万邦来朝。”
“不错。”宴海执笔的手顿了顿,面无表情地于挥笔写下了另一行字,幽声道,“但这只是上阙。”
幼时她自命不凡,每每听到这首童谣,她总会和香芝一起激动不已。可如今再此听闻,只觉得甚是荒唐可笑。
她李宴海的命数,为何是由他人一言而定?
手中的笔锋一转,与上阙对称的寥寥数语已跃然纸上写就。她纤手一抖,甩开了宣纸,示予香芝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杀伐戾气道:
“这首童谣,还有下阙。”
香芝接过公主手中的宣纸一览,面色遽然变得煞白,捻纸的指尖颤抖起来,如同烫手一般松开了这条墨迹未干的下阙。
白纸缓缓飘落而下。
宴海神色淡漠,挥挥手,召来了三个最是忠心的侍女,低声在她们耳边下了命令,末了道:
“可记住了?”
众人听清楚后,重重愣在那里,香芝努力克制心神,语气窒涩道:
“这,这……公主这是要?……”
众人不敢再有言语,吓得大气不敢出,虽万分不解,但也只得点头应下。
她们所跟随的长公主,向来说一不二,她要做的事,必然会做到底为止。
宴海亦没有说话。她从地上拾起飘落的纸张,玉指轻拢,将纸片紧紧攥在手心。她纤细的眉微微挑起,逆着火光,犹如一道闪着寒光的锋刃,刺破窗外这漫无边际的黑夜。
她的时间已不多了。
今日,离父皇回长安还有十日时间。十日后,回鹘使臣就会在那场宫宴上提出,请以大唐真公主为可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