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心脏狠狠地一跳,几乎停止了呼吸——本初他发现了!他发现我要刺杀他了!
因为太过震惊,曹操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袁绍叹了口气,伸手拉过曹操,一边用干净的布巾为他擦拭身上的雨水,一边唠叨:“你素来有头风。平日里精心保养,发作时尚且便疼得哭天喊地。如今下着大雨,湿气旺盛,你还在外面乱窜,等之后发作起来你还能受得住吗?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做事情怎么还这么不周全!”
曹操愣了一下,放下心来。但随即,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搅得他的胸膛又酸又涩又痛又胀。
这算什么?你我之间既然都已经矛盾重重了,你既然都已经将我软禁了好几个月,我们便早已是敌人了。既然是敌人,你又何必如此来关心我?你现在来关心我,又是将我当作什么呢?
曹操看向袁绍,神情不由地冷了下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吗?”
袁绍松开了手,叹了口气:“你我之间,怎么……”他顿了一顿,又道:“早上时我见到了很好的白柰,想着你是最喜欢吃这东西的,便给你带了些来。”
曹操见到那满盘的白柰,心中不由地一软:“从前在我们在雒阳城里时,也时常这样,一边煮酒品柰,一边谈古论今,何等快活。”
于是两人在桌案旁相对而坐,开怀畅饮。
片刻后,营帐外传来喧闹声。卫士来报,原来是因为雨下得太大,将泥土给泡软了,导致一个没扎好的营帐塌了,将士们正在尽力修补。
袁绍道:“如今风雨交加,如何能修补得好营帐?就算勉强将其修好,不过是平白损耗人力、物力。修出来的营帐也是破败陈旧的,难以抵挡之后的风雨。
倒不如就任其倒塌,带风驻雨歇之后,一把火将旧营帐烧了,再立一个新营帐。如此既能省去许多人力,新的营帐也更加坚固耐用。”
政冶圈子里的人说话,真实的意思从来都不是话语表面的意思。曹操一听,便知道袁绍这是在借题发挥,表面上是在说营帐的事情,实际上是在说汉室。
袁绍的意思,就是汉室已倾不可挽回,不如另立新朝。
曹操立刻道:“若是等着风雨停驻之后再立新营帐,那么那些原本住在旧营帐里的人该怎么办呢?风雨无情,他们很有可能就此冻死、饿死、病死……旧营帐哪怕再破,总有四面墙、一个顶,总能给他们一些生存下去的机会。”
袁绍道:“人固有一死,他们不在风雨中冰冻而死,也会在之后任何一天中病死、横死、老死。拔一毛而济天下,这是才有志之人应该干的事情呀。”
“杨子曾言: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曹操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那顶新立的营帐真的能让人不挨饿受冻幸福生活吗?还是说,只是变成一个囚笼,让住在里面的人变成立营帐的那个人实现野心的奴隶和工具?与其这样,我宁愿住在原来的旧营帐里。”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两人放下酒杯,相对而坐。桌案上还放着袁绍最爱的热酒,曹操最爱的白柰,两人的心中也还记着当年一起在雒阳长大的情谊,但是谁都知道,他们再也不能并肩同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