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帕散在圆顶咖啡馆(第1/8 页)
那是个美好的傍晚,我辛勤写作了一整天,便离开了在锯木厂楼上的套间,穿过堆放着木料的院子走出去,带上大门,横穿街道,走进门面正对蒙帕纳斯林荫大道的那家面包房的后门,在烘炉中冒出的面包香味中穿过店堂,走到街上。面包房内和外面已经开着灯,而外面已是一天的终了,我在初起的暮色中沿着大街走去,在图卢兹黑人餐馆外面的平台前停下步来,那里,餐巾架上搁着用圆木环套住的我们常用的红白相间的方格餐巾,在等待我们去就餐。我看着用紫色油墨印出的菜单,看到当天的特色菜是什锦砂锅〔1〕。看到这道菜的名字使我觉得肚子饿。
餐馆老板拉维格尼先生问我写作干得怎么样,我说干得挺顺利。他说一大早就看到我在丁香园的平台上写作来着,因为我那么专心致志,他没有跟我谈话。
“你有那种一个人独自处身丛林中的架势,”他说。
“我写作的时候就像一头瞎眼的猪。”
“可你那时不是在丛林中吗,先生?”
“在灌木丛里,”我说。
我沿街走去,眼望着橱窗,春天的黄昏和身边走过的人群使我感到欣快。在三家主要的咖啡馆里有些我面熟的人和其他我可以与之交谈的熟人。但是那里总有很多相貌风度更出色的人我不认得,他们在这傍晚华灯初上之际匆匆赶到什么地方去一块儿喝酒、一块儿吃饭然后去做爱。在这些主要咖啡馆里的人们可能干同样的事,或者就那样坐着,喝喝酒,谈情说爱,做给别人看。我喜欢的那些人我没有遇到,他们去了大咖啡馆,因为他们可以消失在那些大咖啡馆里,没有人注意他们,他们可以单独在那里,和自己人在一起。当时这些大咖啡馆收费也很便宜,都备有上好的啤酒,开胃酒价钱也公道,价目清楚地标在和酒一起端上来的小碟子上。
这一天傍晚,我想的是这些有益身心健康但并无创新之见的念头,同时感到自己异乎寻常地问心无愧,因为这一天我写得很顺利也很艰苦,我原本却是想去看赛马的。可那时我没有钱,去不了赛马场,即使那儿有钱可赚,要是你用心干的话。那时还没有开始实行唾液检验以及其他检测人为激励马匹的方法,因此给马服用兴奋剂的做法是屡见不鲜的。但是权衡服用过兴奋剂的马儿的有利或不利的条件,在围场里发现马儿的那些征象,凭你的有时近乎“超感觉”的观察方式行事,然后把你经不起输掉的钱去押在那些马儿身上,这一切对一个要供养一个妻子和孩子,又要在学习写散文这种需要全天投入的活计中取得进展的年轻人来说,可不是正道。
用任何标准来衡量,我们还很穷,因此我依旧采取这样一种小小的节省开支的办法,说什么有人请我在外面吃午饭,然后花了两个钟头在卢森堡公园里散步,回到家里给我妻子描述这顿午饭是多么丰盛。当你二十五岁的时候,而且生就一副重量级拳击手的身材,少吃一顿饭能使你感到非常饥饿。但是这样也能使你所有的感官变得敏锐,我才发现我笔下的那些人物中有很多都具有极强劲的胃口并且对食物怀着极大的爱好和欲望,并且大多数都期待着能喝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