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2 / 2)

化神 山栀子 3552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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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怪物的声音变得阴沉,说,“我曾是人。”

阿姮先是看了一眼霖娘,又问他道:“你为何见到霖娘,便肯定,祂已经死了?”

“因为祂是地仙。”

那老怪物脸上的神情似乎没有丝毫起伏,他盯着霖娘:“祂曾告诉过我,血脉,是人类的根基,不是神仙的,神仙身在七情六欲之外,法相既生,自然与人不同,更不需要血脉,但因为祂是地仙,地仙长居人界,只有一种情况会孕育自己的血脉。”

阿姮立即明白过来,点点头道:“只有祂死了。”

“不错,地仙若身死,则化清气,那清气遇风成风,遇水成水,风是阳春之风,催生草木,水则是至净之水,润泽万物,但若祂有了妻子,那么妻子则会因此清气而孕育出祂的骨肉。”

老怪物说道。

“怎么可能……”

霖娘明明只是一只水鬼,明明她没有心,可她仍有一种心要跳到嗓子眼的感觉,她半透明的身形有些不稳:“这怎么可能呢?”

那老怪物见她这副情态,这才真正确定,她竟然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时间,老怪物忽然怪笑起来:“席献!你可真是厉害……竟然所有人,所有人至今都在你的彀中!”

“席献?”

阿姮已经十分不耐,她掌中的红云更是按耐不住地要往那老怪物身上扑,那火星子落下去,瞬间将地上的菌丝烧成了灰烬。

那老怪物察觉到这份不耐的杀意,他立即指着阿姮身上那件衣裳:“你身上若不裹着那件衣裳,那庙门上的门神图就会灼伤你,但你那衣裳,是土地的衣裳。”

阿姮看了一眼身上这件颜色丑陋的衣裳:“所以,这又跟你口中的席献有什么干系?”

“因为,倘若席献还活着,那么就只可能是他杀了土地!”

那老怪物胸口的白色心脏跳得越来越剧烈,那声音像是雷声,他呼吸越重,身上粗壮的菌丝越是缠他更紧,他的脸皮变得狰狞:“你不想出去吗?你不想解开你脱不下这身皮囊的秘密吗?若想,你便带我出去!”

阿姮承认,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脱不下来这身皮囊,但她很讨厌这个老怪物的这番叫嚣威胁,她手掌一抬,烈焰张扬飞出,若人的手掌般,狠狠抽了一巴掌那老怪物的脸,抽得老怪物半张脸皮松松垮垮往下掉,他连忙抬手粘回去,嘶吼道:“不要打脸!”

红云灼烧,又一巴掌抽偏了那老怪物的脑袋。

那老怪物浑身菌丝抖动,菌丝慌张地去粘合他另一边的脸皮,他仍吼道:“都说了不要打脸!我要出去!我要席献亲眼看着我这张脸!”

“你那张脸也没什么好看的。”

阿姮轻抬下颌:“老东西,若你不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今日便撕下来你的脸皮,烧穿你这副烂骨头。”

阿姮作势抬手,霖娘却忽然抓住她臂弯,道:“阿姮不要!”

阿姮侧过脸,看向她。

霖娘朝她摇摇头,仍不肯松开她,随后,霖娘望向那老怪物,脑海中却不断回想那庙中的神像,她不知自己胸中所充盈的这种感觉是什么来头,却实在酸涩得很,她哑着声音,说:“我曾见过祂,祂身上很多色彩,很漂亮的,为什么你这里的神像却那么黑呢?”

那老怪物停下粘合脸皮的动作,眼珠动了动,看着她,仿佛真从她的这副容貌中窥得了几分当初那穷酸土地的神韵,他却低声笑:“哈哈哈哈哈……祂答应过我,要来救我,可祂一直也没来,我不想死,所以我把自己从人变成了菇,我与菇类共生,可是我饿啊……祂还不来,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太饿了。”

他的声音又低又缓,却令人毛骨悚然:“所以我开始吃腐肉,好多人都死在这儿了,我先吃的是我不那么熟的人,吃一个,我就把他的血涂到土地的神像上,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地吃,一层又一层的涂……吃到后来,那些人的脸都腐败得不能看了,我也不知道我吃了哪个相熟的朋友,或是亲戚,又或者……是心爱的女人。”

“我吃光了他们的血肉,把他们也变成人菇,我成了他们的根,把他们撒到外面去,让他们替我找土地……可是土地死了。”

“土地……死了。”

他喃喃起来。

脑海里却浮现那个毒瘴充盈整个黑水镇的那天,他快死了,真的快死了,他跑到土地庙里,摸到土地神像的那只脚。

他听到脑海里有一道年轻的声音对他道:“席兄,我先将我这神像中的一缕神力给你,你稍微坚持一下,我很快过来救你们!”

“席正!好兄弟!你千万不能死了哇!再等我一下下!我就来了!”

那声音喘着气,很大声在他的脑子里喊道,喊得他脑仁疼。

但是他等很久,真的很久,久到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那穷酸土地的一点微末神力,只能让他成为一个寄生于山菇的怪物,他没有力气跑出毒瘴,没有人救他,也没有人再踏足这里。

“你娘的赵悬磬……骗老子。”

老怪物眼眶通红,喃喃。

霖娘听得浑身冒颤抖,寒气直冒,她没有办法想象这偌大一个黑水镇中仅剩的这么一个活口,是如何靠着啃噬乡亲的血肉活下来的。

她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正是此时,一声清音传来,那声音实在太轻微,霖娘处于震惊中根本没有察觉,而阿姮则敏锐地听出那声音,那是珠玉碰撞出的悦耳声响。

阿姮眼珠一转,飞浮在那老怪物面前的红云顿消,却有一丝火星子衬着老怪物张着嘴的刹那钻入了他的喉咙。

那老怪物顿时扣住自己的脖颈,闷声大咳起来。

洞中石壁覆盖的菌丝“砰”的一声炸了,白色的,毛茸茸的霉菌飞浮之际,一道颀长的身影破开幻象行来,阿姮则身子一歪,倒向他身上。

一时间少年腰间银尾法绳上的珠玉碰撞出泠泠之音,他一手及时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垂下眼帘看她:“阿姮姑娘?”

此时阿姮的眼瞳已经恢复漆黑的颜色,其中光影如粼,盈盈而动,她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那悬身于半空的老怪物:“小神仙,你看,多吓人啊。”

得见此情此景,霖娘沉默了。

那老怪物却眼睛瞪得老大,没明白方才那还说要烧穿他骨头的妖邪如何又这么快变得弱柳扶风。

他正要张口,却觉得喉咙异常灼痛,竟然不能吐出一字。

“他非要让我带他出去,可我怎么能带他出去呢?我不知道怎么做,他就扒自己的脸皮恐吓我……”阿姮根本不看那老怪物的脸色,只顾跟小神仙告状。

那老怪物简直要气吐血,到底谁扒的他脸皮啊??

谁恐吓谁啊??

“……”霖娘在旁,捂着脸不做声。

程净竹则缓缓抬眸,看向那半空中的老怪物,他注视着老怪物那张铁青的脸皮,片刻,道:“土地庙中的壁画,是你画的?”

那老怪物一顿,他不由惊讶,这少年如何知道那便是土地庙的?他方才与底下那女子说话时,分明没感觉到这少年靠近。

既不是听到他们说话,那么……便是他自己猜出来的了?

“的确是我画的。”

老怪物看着他,道。

此时他才发觉,只要不提方才的事,他便可以自如说话,喉咙也不会灼痛。

“你画技高超,放到当今世上,难有敌手。”程净竹说着,顿了一下,低眸看阿姮手指勾住他一缕银灰色的发丝绕啊绕的,他想让她站好,却发觉她是赤着脚踩在水里,而这水还是清澈的。

“当今世上……外头,”那老怪物怔了怔,不由问,“外头如今是哪一年呢?”

“无论是哪一年,都不是两百余年前的天下了。”

程净竹抽出被阿姮绕在指尖的发丝,道。

“是啊……”

那老怪物似乎失神:“早就不是了。”

“两百余年前,闾国大司马拥兵自重,要挟幼帝,搅乱四海,而诸侯趁势并起,屡逞刀兵,以致于天下大乱。”

程净竹注视着那老怪物的脸:“闾国皇权分崩离析,四海之内接连兵祸,被大司马挟制多年的闾国皇帝席献时年三十一岁,叛军攻入闾国皇宫当日,皇帝席献,及其幼弟诚王席正皆凭空失踪,与二位一同失踪的,还有国宝山海图。”

老怪物的脸颊抽动着,松垮垮的皮肉都快破了,他胸口的白色心脏越跳越快。

程净竹的声音始终清冷:“彼时,有传言道,元真夫人所赠的国宝山海图渡化皇帝席献,诚王席正飞升天界,位列仙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乎是程净竹话音方落,那老怪物便立即放声狂笑起来,他笑得脸皮颤颤欲落:“什么渡化成仙的国宝,那分明是席绰贪心不足求得的恶果!”

“前人种因,后人得果……”老怪物笑得阴森极了,“恶因,催生恶果,所以亡国,所以堂堂席氏皇族,最终成了阴沟里的老鼠……不见天日,永远不见天日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癫狂,眼中却迸泪。

“所以,他就是席正?”

阿姮仰起脸,问身边的少年修士。

程净竹站在石潭边,他衣襟处的那点血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便已经不见了,他的襟口仍旧洁白严整,身上一分尘埃也无。

“这便要问他了。”

程净竹负手,而衣摆猎猎:“闾国皇室,因诸侯夺权而失家失国,所以闾无门,便化成了吕,成为了那个带领流民逃亡净土的——吕员外。”

霖娘一直在后面闷声不吭,直到此刻,她忽然睁大双目,失声道:“……黑水村中只有一户家姓吕,就是原先的吕员外之后!”

“老村长……便姓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