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巨人的陨落 肯·福莱特 7852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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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赞成不罢工的举手。”

有几个人举起手。

“下面,赞成星期一开始罢工的举手。”

很多人都表示赞成,但比利不知道这是否足以取胜。这要取决于有多少人会弃权。

“最后,赞成罢工从明天开始的。”

人群里一阵欢呼,大家的手举得高高的,密密麻麻在空中挥舞。表决结果一目了然。

“明天举行罢工的议案获得通过。”爸爸说。谁也没有要求计数。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大家往外走的时候,汤米快活地说:“明天没有班上。”

“哎,”比利说,“也没有钱花。”

菲茨第一次找妓女的时候,他想去吻吻她——不是因为他想要这样,只是觉得应该要这样做。“我不接吻。”她唐突地说,带着伦敦腔。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这样做过。宾・韦斯特安普敦说很多妓女都不让亲吻,可一想到她们容许其他亲密行为却单单不能接受亲吻,难免让人感到奇怪,也许这种微不足道的禁忌为她们保留了些许尊严。

菲茨那个阶级的女孩不能在婚前亲吻任何人。当然,她们还是会的,但只在某种罕有的私密场合,比如舞会上一个突然空下来的侧室里,或者躲在乡间花园的杜鹃花丛里偷偷亲吻。这种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激情持续下去。

菲茨唯一好好亲吻过的女性就是他的妻子碧。她把自己的身体呈现给他,如同厨师奉上一个特制的蛋糕,浓香四溢,甜美可口,为他带来完美的享受。她随他怎么做都行,也没有任何要求。她的双唇任他亲吻,张开嘴巴让他伸进舌头,但他从不觉得她渴望着他的爱抚。

艾瑟尔吻得却像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分钟似的。

栀子花套房里,他们站在铺着防尘罩的床前,紧紧相拥。她吮吸他的舌头,咬他的嘴唇,舔他的喉咙,同时一手轻抚他的头发,紧握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伸进他的背心里,掌心摩挲着他的胸膛。最后当他们气喘吁吁分开的时候,她用两手捧着他的脸颊,一动不动地抱着他的头,凝视着他的眼睛,说:“你实在太漂亮了。”

他在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她则站在他的面前。他知道有些人习惯勾引自己的仆人,但他没那么做过。他十五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客厅女佣,那是在伦敦的家里。几天后他的母亲便觉出端倪,立刻解雇了那个女孩。他的父亲笑着说:“选得倒是不错。”从那时起他就没再碰过任何家仆。但他无法抗拒艾瑟尔。

她说:“为什么回来?你不是整个五月都要呆在伦敦吗?”

“我想见你。”他能看出她不太相信他说的话,“我一直在想你,整天想,每一天都想,所以,我必须回来。”

她又低头吻他。他嘴上吻着,身子慢慢倒在床上,也把她拉倒在自己身上。她人很瘦,身子轻得像个孩子。她的头发从别针上散开,让他的手指埋在那光滑的卷发里。

过了一会儿,她从上面翻下来,躺在他旁边,喘着气。他支着胳膊肘,侧身看着她。她说他很漂亮,但现在她是他眼中最漂亮的事物。她脸颊通红,头发乱蓬蓬的,红嘴唇润湿,微微张开。她的黑眼睛凝视着他,充满崇拜。

他把手放在她臀部,抚摸她的大腿。她捂住他的手,抓着它不放,好像怕他太乱来。她说:“他们为什么叫你菲茨?你的名字不是爱德华吗?”

她说话是想让激情冷却下来,他觉察得出。“一开始是在学校里被这么叫的,”他说,“所有男孩都有昵称。然后,沃尔特・冯・乌尔里希有一年暑假跟我回家,茉黛就跟着他一起这么叫了。”

“在这之前你父母叫你什么?”

“泰迪。”

“泰迪,”她咂摸着,说道,“我更喜欢这个名字,比菲茨好听。”

他又去摸她的大腿,这一次她依着他。他一边亲吻她,一边慢慢拉起她的黑色管家裙。她穿着小腿一样长的袜子,他抚摸着她裸露的膝盖。膝盖以上是她的长棉内裤。他隔着棉布摸着她的双腿,然后把手伸向腿叉那里。他摸到那里时她呻吟起来,身子向上顶着他的手。

“把它脱掉。”他低声说。

“不!”

他摸到了腰上的束带。它打了一个结,他使劲一拉就开了。

她又按住了他的手:“不。”

“我只想摸一摸那儿。”

“我比你还想,”她说,“但是不行。”

他起身跪在床上。“我们不会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他说,“我保证。”说完,他两手抓着她内裤的裤腰把它一下子撕开。她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但并没有抗议。他重又躺下,用手在她的身下探寻着。她立刻就把两腿分开了。她紧闭双眼,呼吸急促起来,就像她在奔跑一样。他猜测以前从未有人对她做过这种事情,耳边有个微弱的声音告诉他,他不该利用她的单纯无知,但他已深陷欲望之中,无法去细听这个声音。

他解开自己的裤子,趴到她上面。

“不。”她说。

“来吧,求你了。”

“可我要是有了孩子怎么办?”

“我在那之前退出来。”

“你保证?”

“我保证。”他说着,滑入她的体内。

他感觉受阻。她是个处女。他的良知再次发声,这一次那声音不再那么微弱。他停了下来。但这次是她把持不住了。她抓住他的臀部,把他拉近自己的身体,同时稍稍抬起身子。他感到什么东西破开了,她疼得尖叫一声,接着,那种阻碍便消失了。他的身子来回动着,她急切地配合着他的节奏,她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脸。“哦,泰迪,泰迪。”她说。他看出她是爱他的,这种念头让他深为触动,几乎流下眼泪,同时兴奋得几乎失控,高潮远比他预想的更快。他绝望地匆忙撤出身来,带着混合了激情与失望的呻吟将精液射在她的大腿上。她把手拢到他脑后,让他的脸贴近,疯狂地吻着,然后她闭起眼睛,轻轻叫了一声,带着惊奇和快感。接着,一切就结束了。

但愿我及时退出了,他想。

艾瑟尔照常工作,但她现在总是有种感觉,好像在她口袋里藏着一枚秘密的钻石,在没人看见的时候随时可以去摸一摸,感觉那光滑的表面和锋利的棱角。

在更为清醒的时刻,她会担心这种爱到底意味着什么,会怎样发展下去,她不时感到害怕:她那虔诚的社会党人父亲若是发现会做何感想。但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感到自己像是从空中坠落般,无法自控。她爱他走路的姿态,他微笑的模样,爱他的服饰,他细心周到的举止,他颇具权威的风度。她也喜欢他偶尔显得不知所措的样子。看到他带着这种受了伤害的表情走出他妻子的房间,她真想哭。她已坠入爱河,无法自拔了。

她一般每天至少跟他说一次话,他们通常会找机会单独呆上几分钟,深情拥吻,单是接吻就会让她变得湿漉漉的,有时她大白天也不得不把内裤洗掉。他也会有其他亲昵的举动,一有机会就上下抚摸她的身体,让她更加兴奋。随后他们又在栀子花套房见了两次,一起躺在那张床上。

有一件事情让艾瑟尔困惑不解:他们在一起时,两次菲茨都咬了她,很使劲,一次咬在她的大腿内侧,另一次是在她的乳房上。这让她疼得大叫了起来,又急忙压下声音。这叫声好像惹得他更起劲了。而且,尽管身上很疼,她也被这一咬撩动起来,或者是因为一个念头——他对她的愿望如此难以抵御,让他被迫以这种方式表达出来。她不知道这是否正常,也不知道该问谁。

但她主要还是担心有一天菲茨无法在那个关键时刻抽出身来。她实在太紧张了,以至于他跟碧公主回伦敦时,她几乎感到了一种解脱。

在他离开之前,她劝他去为那些罢工的矿工家的孩子提供些吃的。“不是为那些父母,因为你不能偏袒哪一方,”她说。“只是给那些孩子。罢工到现在已经持续了两个星期,定量配给的口粮让他们快饿死了。这么做不会让你花太多钱。我想,大概一共有五百个孩子。他们会因此爱你的,泰迪。”

“我们可以在草地上架个帐篷。”他正躺在栀子花套房的床上,裤子解开,头枕在她的腿上。

“我们可以用这儿的厨房做饭,”艾瑟尔热心地说,“炖上一锅肉和土豆,烤些够他们所有人吃的面包。”

“再做一份羊脂布丁,放上葡萄干,怎么样?”

他真的爱她吗?她很想知道。那一刻,她觉得他会做任何她希望他做的事:送给她珠宝,带她到巴黎,给她的父母买上一座漂亮的房子。这些她统统不想要——那她想要什么呢?她不知道,她拒绝让自己的幸福被未来无法回答的问题破坏。

几天后的星期六中午,她站在东草坪上,看着阿伯罗温的孩子们吞咽着有生以来第一次免费午餐。菲茨并不知道这比父亲们工作时给他们孩子吃的东西要好得多。羊脂布丁与葡萄干,真的!父母未获准参加,但大多数母亲在门外站着,看着自己幸运的孩子们。艾瑟尔正朝那边望着,就看见有人向她挥手,便朝车道走去。

大门口的大多是女人——男人一般不管孩子,虽说罢工期间他们无事可做。女人们围住艾瑟尔,一个个显得很激动。

“出什么事了?”她问。

戴・泼尼斯太太回答:“所有人都被赶出来了!”

“所有人?”艾瑟尔没听明白,“哪些人?”

“所有从凯尔特矿业租房子的矿工。”

“天啊!”艾瑟尔大吃一惊,“愿上帝保佑我们。”震惊之余,她也十分疑惑,“可这是为什么呢?公司这么干有什么好处?矿工会走得一个不剩的。”

“那帮人啊,”戴・泼尼斯太太说,“一旦动起真格来,就只想赢。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不会让步。他们全都一样。我不是说戴死得不冤,再怎么说他也回不来了。”

“这太糟糕了。”公司怎么能找到足够多愿意替他们卖命的人下井呢?她真是想不明白。如果他们把矿井关了,整个镇子也就完了。商店也不会再有顾客,孩子也不能去上学,也没有病人去看医生……她的父亲也会丢了工作。谁也没有料到珀西瓦尔・琼斯会如此顽固。

戴太太说:“我不知道国王会怎么说,如果他知道的话。”

艾瑟尔也很想知道。国王曾真诚地表示过同情。但他可能不知道寡妇被赶出来的事情。

她突然有了个主意:“也许你应该告诉他。”

戴太太笑了起来:“等下次我看见他,就告诉他。”

“你可以给他写封信。”

“别说蠢话了,艾丝。”

“我是说真的。你应该这么做。”她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写一封信,让国王拜访问过的寡妇签上名,告诉他你们被赶出家门,镇上在闹罢工。这样他就不得不关注这件事了,不是吗?”

戴太太显得很害怕。“我可不想惹麻烦。”

单薄瘦削、长着一头金发的米妮・庞蒂太太一直很有主见,这时对戴太太说:“你没了丈夫,现在又无家可归,你还能有什么更大的麻烦?”

“这话一点不错。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写上‘亲爱的国王’‘亲爱的乔治五世’,还是别的什么呢?”

艾瑟尔说:“你写‘先生,兹尽我卑微之责’。在这工作让我知道不少这样的废话。现在就着手吧。我们这就去仆人休息室。”

“这样合适吗?”

“我现在是女管家,戴太太。合不合适由我说了算。”

女人们跟着她走上车道,来到宅邸后面的厨房。她们围坐在仆人吃饭的餐桌边,厨子为她们沏了一壶茶。艾瑟尔拿出一沓她给商人写信用的普通书写纸。

“先生,兹尽我的卑微之责,”她边写边说,“接下来写什么?”

戴・泼尼斯太太说:“请原谅我们斗胆给陛下写信。”

“不,”艾瑟尔果断地说,“不要表示歉意。他是我们的国王,我们有权向他陈情请愿。还是写‘我们是在矿井发生爆炸后陛下来阿伯罗温拜访过的那几位寡妇’。”

“很好。”庞蒂太太说。

艾瑟尔接着说:“您的访问与亲切的哀悼,以及皇后陛下的慷慨慰问,都让我们深感荣幸和安慰。”

戴太太说:“这方面你天赋过人,就像你父亲一样。”

庞蒂太太说:“奉承话已经说够了。”

“好。那么现在说正事。‘我们的国王,请求您帮助我们。因为我们的丈夫死了,现在我们就要被赶出家门了。’”

“赶我们的人是凯尔特矿业。”庞蒂太太加了一句。

“‘凯尔特矿业要赶我们出去。整个矿井为我们罢工,但现在他们也要被赶出家门了。’”

“不要写太长,”戴太太说,“他很忙,应该没空读完。”

“那么好吧。最后再写上:‘您的王国里可以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庞蒂太太说:“这显得太驯服了。”

“不,正合适,”戴太太说,“这是请求他来明断是非。”

艾瑟尔最后边写边说道:“‘我们很荣幸成为陛下最谦卑顺从的仆人。’”

“非要写上这个吗?”庞蒂太太说,“我不是仆人。请别见怪,艾瑟尔。”

“这样写很正常。伯爵给《泰晤士报》写信就会带上这句话。”

“要是那样的话,好吧。”

艾瑟尔把信给桌边的人传阅:“在签名旁边写上你们的地址。”

庞蒂太太说:“我的字太可怕了,你替我签吧。”

艾瑟尔正要反对,但突然想到庞蒂太太可能不会写字,所以就没再说什么,在信纸上替她写下:“米妮・庞蒂太太,威灵顿街十九号。”

她在信封上写好地址:

伦敦白金汉宫,

国王陛下收

她把信封好,贴上邮票。“你们看,这样就行了。”她说。女人们送给她一片掌声。

当天她就把信寄了出去。

她们一直都未收到答复。

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南威尔士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低云遮蔽了山顶,绵绵不绝的细雨在阿伯罗温上空飘洒。艾瑟尔跟泰-格温的大多数佣人都离开了自己岗位——伯爵跟公主去了伦敦——来到了镇上。

从伦敦调来了大批警察强制驱赶矿工,他们站在每条街上,沉重的雨衣滴着雨水。“寡妇罢工”成了全国新闻,加地夫和伦敦的记者坐最早一班火车赶来,他们抽着香烟,不停在本子上记着什么。甚至还有一台架在三脚架上的大照相机。

艾瑟尔跟家人们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切。爸爸是由工会雇佣的,不属于凯尔特矿业,自己拥有房产,而他们的大多数邻居都被逐出家门。从一大早开始,他们把家里的东西搬到街上:床铺、桌椅板凳、饭锅和夜壶、镶在镜框里的画、钟表、用橙色箱子装着的陶器和餐具、用报纸和绳子捆扎起来的少量衣物。每户人家都有一小堆毫无价值的破烂,就像是祭品一样堆在门口。

爸爸铁青着脸,压抑着心里的愤怒。比利看上去很想找人打一架。外公不停地摇头说:“我活了七十年,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妈妈的脸上毫无表情。

艾瑟尔不停地哭。

有些矿工已经找到了别的工作,但情况不容乐观——一个矿工不太能适应店员或公共汽车售票员的工作,雇主对此十分清楚,一看见他们指甲里带着煤灰,就把他们打发了。有六七个人去商船当了水手,签下司炉的用工合同,临走前把预付工资留给了妻子们。有些人打算去加地夫或者斯旺西,希望在钢铁厂找份工作。不少人搬到邻近城镇的亲戚家里。其余的人就只能挤到阿伯罗温其他非矿工的房子里,直到罢工有个结果。

“国王一直没有给寡妇们回信。”艾瑟尔跟爸爸说。

“你做错了,”他直截了当地说,“学一学那个潘克赫斯特夫人。我不相信女人表决权的事儿,但她知道如何赢得别人的关注。”

“那我该怎么做,把自己送进监狱吗?”

“也不用那么极端。如果我当时知道你做这件事,就会劝你给《西部邮报》寄一个副本。”

“我根本没往那儿想。”艾瑟尔想到自己本来可以做点什么阻止驱逐行为,到头来却一事无成,一时心灰意冷。

“报纸会质询白金汉宫,问他们是否收到了这封信,国王也就不太可能对这件事置之不理了。”

“真该死!当时我要是问问你就好了。”

“别说粗话。”她的母亲说。

“对不起,妈妈。”

伦敦来的警察很不理解这种愚蠢的傲慢和固执引发的罢工。珀西瓦尔・琼斯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每日邮报》的记者想采访爸爸,但这家报纸对工人抱有敌意,爸爸拒绝了他们。

镇上没有足够的手推车,人们只得轮流搬运他们的东西。整个过程需要好几个小时,不过午后,最后一堆东西也运走了,钥匙插在了前门的锁孔里。警察们随后返回了伦敦。

艾瑟尔在街上呆立了一会儿。空房子上的一扇扇窗户木然面对着她,雨水在街上肆意横流。她的目光越过湿漉漉的灰色石板屋顶,望着散布在谷底的坑口建筑。她看见一只猫正在铁轨上散步,除此之外,一片死寂。机房没有冒烟,塔顶两个升降机的大轮子一动不动,在绵绵细雨中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