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2)

巨人的陨落 肯·福莱特 4756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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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918年3月底至4月</h5>

复活节周末,菲茨在泰-格温举办了一场乡间宴会。他有一个秘密的目的。他邀请的人都是强烈反对俄国新政权的人。

他的明星嘉宾是温斯顿・丘吉尔。

温斯顿是自由党成员,按说应该同情革命者,但他也是一位公爵的孙子,有独裁的品性。菲茨一直认为他背叛了自己的阶级,但现在他愿意原谅他,因为他极其痛恨布尔什维克。

温斯顿在耶稣受难节那天到达。菲茨派劳斯莱斯到阿伯罗温火车站迎接他。

在泰-格温,温斯顿神采奕奕地走进了晨间起居室。他身材矮小,长着一头红发,面色红润。靴子上带着雨水,穿着一身精心裁剪的小麦色斜纹软呢外套,打的领结与眼睛颜色相同。他四十三岁了,不过当他朝不熟的人点头、跟不认识的客人握手时,还带点稚气。

他看着四周的折布镶板、花纹壁纸、雕石壁炉和深色橡木家具,然后说:“你把房子装饰得跟威斯敏斯特宫一样,菲茨!”

他如此热情捧场是有理由的。他又回到了政府里。劳埃德・乔治任命他为军需大臣。人们对首相再度请回这位惹是生非、难以预料的同僚议论纷纷,但最终大家都同意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比放任在外更好控制。

“你的煤矿工人支持布尔什维克。”温斯顿说,既觉得可笑,又感到厌恶。他坐了下来,朝着熊熊炉火伸出被雨水打湿的靴子。“我在路上看见一大半的房子上都挂着红旗。”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庆贺什么。”菲茨语气不善,除了不屑,他还深感焦虑。

温斯顿从茉黛手里接过一杯茶,从仆人端上的盘子里拿了一块黄油松饼。“就我了解,你个人也遭受了一些损失。”

“农民们杀了我的妻兄安德烈,还有他的妻子。”

“我很遗憾。”

“碧和我碰巧当时在那儿,全靠侥幸才逃脱出来。”

“我听说了!”

“村里的人强占了他的土地,那块辽阔的土地理应由我的儿子继承——但新政权竟认可了这种窃取行径。”

“恐怕是这样。列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了土地法令。”

茉黛说:“公平地说,列宁也宣布了职工的八小时工作制,给他们的孩子实行免费教育。”

菲茨很恼火。茉黛太不明智。这种时候怎么能为列宁辩护。

但温斯顿可不是好打发的。“还颁布了一项新闻法令,禁止报纸反对政府,”他回敬道,“社会主义的自由不过如此。”

“我儿子的继承权并不是我担心的唯一原因,甚至也不是主要原因,”菲茨说,“如果布尔什维克在俄国的所作所为最终逃脱了惩罚,下一个会是什么地方?威尔士矿工已经相信地底下的煤炭并不真正属于拥有表层土地的人。每个星期六晚上,你都能听见半数的威尔士酒吧里唱着《红旗之歌》。”

“布尔什维克政权应该被扼杀在摇篮里,”温斯顿看上去若有所思,“扼杀在摇篮里。”他重复道,对这种说法很是满意。

菲茨控制住自己的厌烦情绪。有时候,温斯顿以为自己设想出了某种政策,实际上不过是在他脑子里打造了一个新词儿而已。“而我们却毫无作为!”菲茨恼怒地说。

锣声一响,提醒大家该去换衣服吃饭了。菲茨不再继续话题。他还有整个周末来阐明自己的观点。

往更衣室走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喝茶时没人把宝宝带到晨间起居室里来,这有悖常情。他决定在换衣服前先去育儿室看看,便拐进通往房子另一侧的长走廊。

宝宝已经三岁零三个月,早已过了蹒跚学步的阶段,已经能像大孩子那样走路说话,他长着一双碧那样的蓝眼睛,满头浅色的卷发。

现在,他正坐在炉火旁边,身上裹着一条毯子,那位年轻漂亮的保姆琼斯正在给他读着什么。这个数千英亩俄国农田的合法主人正在吮吸自己的大拇指。他没像往常一样跳起来迎向菲茨。

“他这是怎么了?”菲茨问道。

“他有点儿闹肚子,阁下。”这保姆长得有些像艾瑟尔・威廉姆斯,只是没她那么聪明。

“说仔细点儿,”菲茨不耐烦地说,“肠胃到底怎么了?”

“他腹泻。”

“他怎么会得这种见鬼的病?”

“我不知道。火车上的厕所不太干净……”

这话等于说该怪菲茨,是他拖家带口来威尔士这边举办宴会。他忍着没骂人。

“你叫医生了吗?”

“莫蒂默大夫马上就到了。”

菲茨告诫自己不要发脾气。小孩子总是爱闹小毛病。他自己小时候不就经常拉肚子吗?当然,小孩子也会害上胃肠炎而死。

他在沙发前蹲下,让自己平视着儿子:“我的小战士怎么啦?”

宝宝的声音无精打采:“我跑肚了。”

他肯定是从仆人那儿学的这种粗俗的说法,连语调都带着一种威尔士的跳音。但菲茨决定这次就算了。

“医生马上就来了,”他说,“他会把你治好的。”

“我不想洗澡。”

“我想你今晚不用洗澡了。”菲茨站起身说,“医生一到,就叫人通知我,”他对护士说,“我要亲自跟他说几句话。”

“好的,阁下。”

菲茨离开育儿室,径直去了更衣室。贴身男仆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晚装,衬衫的胸前插着钻石别针,并搭配着一对相应的袖扣,上衣口袋里放了一条干净的亚麻手帕,丝袜被各自摆放进了花纹皮鞋里。

他在换衣服之前去了一趟碧的房间。

她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

他从未见过她这种状态,上次她怀孩子的时候,正赶上1914年8月他动身去法国。当时她只有四五个月的身孕,等孩子出生以后他才回来。他从未目睹过这种壮观景象,不免感叹人的身体竟能如此变化伸展。

碧正坐在梳妆台前,但不是在照镜子。她靠在椅背上,双腿分开,手搭在隆起的肚子上,闭着眼睛,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我怎么待着都不舒服,”她抱怨道,“无论站着、坐着和躺着,身上都疼。”

“你该去育儿室看看宝宝。”

“等我有了精力就马上去!”她恶狠狠地说,“我就不该来乡下。我这样子还要举办宴会,简直太荒谬了。”

她说得没错。“但如果我们要对付布尔什维克,就需要这些人的支持。”

“孩子还是肚子不舒服吗?”

“是的。医生马上就来。”

“你最好让他先来见我,乡下大夫一般都不太有经验。”

“我会跟仆人说的。另外,你不会下去吃饭了吧?”

“我这副样子怎么去啊?”

“我只是问问。茉黛可以坐在桌子另一端。”

菲茨回到自己的更衣室。有些男人已经不再穿燕尾服、打白色的领带,他们都拿战争当作借口,吃饭时穿短礼服上衣,戴黑色的领带。菲茨看不出两者间有什么联系。战争怎么能成为人们穿着随便的理由呢?

他穿上自己的晚礼服,走下楼去。

晚饭后,人们坐在会客厅里喝咖啡,这时温斯顿挑起话题说:“你看,茉黛女勋爵,你们女性最后还是获得了投票权。”

“只是一部分女性。”她说。

菲茨知道她的失望所在。这项法案只针对三十岁以上且为户主或户主妻子的女性。菲茨本人生气的是这种法案竟然能通过。

丘吉尔接着调侃道:“这你要部分地感谢在座的柯曾伯爵,在法案递交上议院时他出其不意做出了弃权决定。”

柯曾伯爵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因为背部疾病而不得不穿金属胸衣,更凸显了他硬邦邦不可一世的样子。有一首顺口溜是这么说他的:

我是乔治・纳撒尼尔・柯曾

我至高无上万事亨通

他曾经当过印度总督,现在是上议院领袖,战时内阁的五名成员之一。他也是反对妇女参政联盟的主席,因此他的弃权令政界大为惊讶,妇女参政的反对者对此大失所望,尤其是菲茨。

“下议院通过已经通过了这项法案,”柯曾说,“我觉得,我们不能违反议会民选议员的意志。”

菲茨对这一点仍感到恼火:“但上议院的存在就是为了审议下议院的决定,并制止他们胡作非为。比如说眼下这种情况!”

“如果我们否决了这项法案,我想下议院不会高兴,他们会重新发给我们。”

菲茨耸耸肩:“我们以前也发生过类似争执。”

“但不幸的是,布莱斯委员会还在任期中。”

“噢!”菲茨没想到这一点,布莱斯委员会正在考虑上议院的改革,“难道是因为这个?”

“他们应该会尽快提交报告。在此之前,我们不能跟下议院硬拼硬打。”

“是的。”尽管极不情愿,但菲茨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如果上议院动真格的挑战下议院,布莱斯可能会建议遏制上议院的权力。“我们有可能因此失去所有的影响力——永远地失去。”

“这种考虑也恰恰是导致我弃权的原因。”

有时菲茨觉得政治实在令人郁闷。

仆役长皮尔为柯曾送上一杯咖啡,随后低声对菲茨说:“莫蒂默大夫现在小书房,阁下,等你方便的时候过去。”

菲茨一直担心孩子肚子疼的事,正等着仆人来传话。“我这就去见他。”菲茨说。他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小书房里摆放的家具是其他房间用不上的东西——不舒服的哥特式雕刻椅子,没人喜欢的苏格兰风景画,还有菲茨父亲在印度狩猎来的一颗虎头。

莫蒂默是一位称职的当地内科医生,浑身上下带着一股过于自信的派头,似乎觉得自己的职业在某种程度上让他跟伯爵平起平坐。不过他还算礼貌。

“晚上好,阁下,”他说,“你儿子有些轻微的胃部感染,但很有可能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