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 / 2)

巨人的陨落 肯·福莱特 4433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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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尼恼火地说:“审判就意味着他将有权为自己辩护!你真想给德国皇帝一个讲台,让他向全世界宣告自己无罪吗?”

茉黛觉得这种说法倒也具有说服力,但这不是观众想听到的。下面的人开始起哄,有人呼喊着:“绞死德国皇帝!”

英国选民一旦被激怒就会丑态百出,茉黛这样想着,至少男人是这样。没有多少女性愿意参加这样的会议。

伯尼说:“如果绞死被打败的敌人,我们就成了野蛮人。”

茉黛旁边的男人又大声喊道:“你能让德国佬赔偿吗?”

这话激起了强烈反响。有人大声说:“让德国佬赔偿!”

“不能超出合理范围。”伯尼说,但他没能继续说下去。

“让德国佬赔偿!”所有人都在喊叫,过了一会儿,他们用相同的节拍喊着,“德国佬——赔偿!德国佬——赔偿!”

茉黛从座位上站起来,离开了会场。

伍德罗・威尔逊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在任期内离开美国的美国总统。

12月4日他从纽约乘船出发。九天后,格斯在狭长的布列塔尼西边的布雷斯特码头上迎接他。中午雾霭消散,太阳在接连几天的阴晦后第一次露出头来。海湾里,法国、英国和美国的海军战舰组成了仪仗队,总统搭乘的美国海军运输舰“乔治・华盛顿号”从中穿过。礼炮齐鸣,一支乐队演奏着《星条旗永不落》。

对格斯来说,这是一个庄严的时刻。威尔逊来这儿的目的是确保永远不再发生刚刚结束的那种战争。威尔逊的十四点建议,以及他提出的国际联盟就是为了永远改变国家间解决冲突的方式。这是极具野心的动议。在人类文明史上,没有任何政治家曾有如此之高的目标。如果他最终成功,世界将会焕然一新。

下午三点,第一夫人伊迪丝・威尔逊在潘兴将军的搀扶下走下旋梯,跟随其后的是戴着大礼帽的总统。

布雷斯特镇像迎接得胜的英雄一般迎接威尔逊的到来。横幅上用法语写着“人民权力的维护者威尔逊万岁”。每座建筑物上都飘扬着星条旗。便道上挤满了人,很多女性戴着传统的布列塔尼高高的蕾丝头饰。布列塔尼风笛的声音更是无处不在。格斯觉得风笛实在是画蛇添足。

法国外交部长致欢迎辞。格斯跟一帮美国记者站在一起。他注意到一个纤巧的女子,头上戴着一顶很大的毛皮帽。她转过头来,他看清了那张漂亮的脸蛋和永远闭着的眼睛。格斯高兴地笑了——是罗莎・赫尔曼。他正等着听她对和平会议的看法呢。

演讲结束后,总统及随行人员登上夜行列车开始了六百多公里的前往巴黎的旅程。总统握着格斯的手说:“很高兴你归队,格斯。”

威尔逊希望在巴黎和会期间身边有自己熟悉的幕僚。他的主要顾问是豪斯上校,这位肤色苍白的得克萨斯人多年来非正式地担任他在外交政策上的顾问。格斯算是幕僚中的年轻成员。

威尔逊显得十分疲惫,他和伊迪丝回他们的包厢休息。格斯有些担心。他听到传言说总统的健康状况很差。早在1906年,威尔逊左眼眼底血管迸裂导致暂时性失明,医生还诊断出他患了高血压,劝他退休。不过威尔逊对此满不在乎,继续当他的总统。但最近他一直害头痛,这种新症状有可能也是由血压问题引发的。和平会议日程十分繁重,格斯希望威尔逊能挺住。

罗莎也在火车上。在锦缎装饰的餐车里,格斯坐在她对面。“我正想能不能见到你呢。”这次见面让她很高兴。

“我是由部队特派过来的。”格斯身上仍穿着中尉的制服。

“在国内,威尔逊一直遭人诟病,说他选错了幕僚。当然不是说你……”

“我只是一条小鱼。”

“但也有人说他不该把妻子带来。”

格斯耸耸肩膀。这种事情实在不值一提。经历过战场的洗礼,你就很难认真对待人们在和平时期操心的那些琐屑事情。

罗莎说:“更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带任何共和党人。”

“他希望团队里都是盟友,而非敌人。”格斯气哼哼地说。

“他在国内也需要盟友,”罗莎说,“他失去了国会。”

她说到点子上了,格斯想起她十分精明。中期选举对威尔逊来说是场灾难。共和党人获得了参议院和众议院的控制权。“怎么会这样?”他说,“我无法了解具体情况。”

“平民厌倦了配给制和高昂的物价,战争结束得太晚了,于事无补。自由党人痛恨间谍法。这项法律允许威尔逊把那些对战争抱不同见解的人投入监狱。他借此判了尤金・德布斯十年有期徒刑。”德布斯曾是社会党总统候选人。罗莎一脸怒容,继续说:“你不能一边将对手投入监狱,一边依然假装信仰自由。”

格斯记起自己以前就很喜欢跟罗莎唇枪舌剑地争论。“战争期间,自由有时候必须折中妥协。”他说。

“美国选民显然并不这么认为。还有另一件事,威尔逊在他华盛顿的办公室搞起了隔离政策。”

格斯不知道黑人是否能最终与白人平起平坐,但跟大多数自由派的美国人一样,他认为如果要找到问题的出路,应该为他们的生活提供更好机会,再看结果如何。然而,威尔逊和他的妻子是南方人,对此抱有不同见解。“伊迪丝不会带她的侍女到伦敦来,担心女孩会被惯坏了,”格斯说,“她说英国人对待黑人过于礼貌了。”

“伍德罗・威尔逊不再是美国左派的宠儿了,”罗莎总结道,“这意味着他需要共和党来支持他的国际联盟。”

“我想亨利・卡伯特・洛奇一定会觉得受了冷落。”洛奇是位右翼共和党人。

“你了解这些政治家,”罗莎说,“他们像学校的小女生一样敏感,复仇心更强。洛奇是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威尔逊应该带他到巴黎来。”

格斯忍不住争辩道:“洛奇对国际联盟的整体理念都持反对态度!”

“能倾听聪明人的不同见解是种罕有的才能——不过,当总统的应该具有这份天赋。把洛奇带到这儿来反而会抵消他的敌意。作为团队的一员,回家后他也不能对在巴黎达成的任何协议提出反对。”

格斯觉得她的话有道理。但威尔逊是个理想主义者,相信正义的力量会克服所有障碍。他低估了逢迎、哄骗和诱惑这类政治手腕的重要性。

为了表示对总统的敬意,列车上的饮食十分丰盛。他们吃了大西洋的新鲜鳎鱼,配了奶油酱料。自从战争开始后格斯就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罗莎大快朵颐。她身形那么娇小,把这些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用餐结束时,侍者为他们各自送上一小杯浓咖啡。格斯很不情愿离开罗莎返回自己的休息间,他很想跟她继续聊天:“不管怎样,威尔逊在巴黎很有话语权。”

罗莎将信将疑:“为什么?”

“首先,是我们为他们赢得了这场战争。”

她点点头:“威尔逊说‘我们在蒂耶里堡拯救了世界’。”

“查克・迪克森和我参加了这场战斗。”

“他是在那儿战死的吗?”

“他被炮弹直接击中了。是我亲眼见到的第一个伤亡者。可悲的是,他不是最后一个。”

“我很遗憾,特别是为他的妻子。我很久前就认识多丽丝了,我俩都跟同一个钢琴老师学习。”

“不过,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拯救了世界,”格斯继续说,“法国和英国,还有俄国人,他们的伤亡比美国人更多。但是,我们打破了力量平衡。这一点应该说意义重大。”

她摇摇头,一头黑色的卷发抖动着:“我不这么看。战争结束了,欧洲人已经不再需要我们。”

“像劳埃德・乔治那种人似乎认为美国的军事实力不容忽视。”

“那他就错了。”罗莎说。听一个女人如此言辞激烈地谈论这样一个话题,让格斯既惊讶又好奇。“你想想看,如果法国和英国干脆地拒绝附和威尔逊,”她说,“他会动用军队去推行他的理念吗?不会。就算他想,共和党也不会让他那样做。”

“我们有经济和金融实力。”

“协约国欠下我们大笔债务,这一点儿不假,不过这给不了我们多少优势。有一种说法:如果你欠了一百美元,银行就控制住了你,可如果你欠下一百万美元,你就把银行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

格斯渐渐看清威尔逊的使命恐怕比他想象的更加困难。“那民意呢?你也看见威尔逊在布雷斯特受到的欢迎了。在欧洲各地,人们都在期望他来创造一个和平的世界。”

“那是他手上最大的一张牌。民众厌倦了屠杀。‘永无战争’是他的口号。我倒是希望威尔逊能给他们想要的一切。”

他们回到自己的车厢,互道晚安。格斯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翻来覆去想着罗莎,想着她说的话。她的确是他遇见过的最聪明的女性。她也很漂亮。不知为何,你很快就会忘了她那只伤残的眼睛。一开始这种畸形似乎很可怕,但过了一会儿格斯就注意不到它了。

不过,她对和会表示悲观。她说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格斯现在意识到,威尔逊眼前面临着一场斗争。他为自己成为团队的一员而欣喜,下决心尽自己所能让总统的理想变成现实。

凌晨时分,他望向窗外,火车穿越法国一路向东飞驰。在经过一个小镇时,他惊讶地看到站台上、铁道线两旁站满了观望的人群。天色很暗,但就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清这里有好几千人,有男有女,还有孩子。听不到任何欢呼声,他们显得十分安静。格斯看见男人和男孩们纷纷摘下帽子,这种表达敬意的方式让他感动得差点落泪。他们等了半夜,只为了目睹这列载着全世界希望的火车从面前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