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胜去了趟卫生间,一回来就觉得这个场合大概不需要他了。他发现自己没什么话要说,也插不上话,他只是默默坐在了中森明菜这边,听着两个女人大说特说。
对洋子来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下所有的心机与防备痛痛快快地聊天了。即便回到京都的茶屋,和老师一起闲聊,她都有所防备。奇怪的是,和中森明菜一起说话,似乎根本就不需要有任何的保留。
如果是和自己的老师坐在一起,话题永远离不开京都的艺伎圈子,不是谁家的艺伎隐退嫁人了,就是谁家的艺伎去了东京投靠自己的师姐。虽然都不是什么重要的话题,但洋子也担心老师听去后会告诉别人。老师不是那种会主动告诉别人秘密的人,但防不住有心人来套话。
所以,洋子回想上一次敞开心扉聊天是什么时候,真的记不清楚了。
“我很喜欢艺伎噢,虽然我很少有机会看到艺伎表演,但每一次都看得津津有味。我刚出道的时候,有一次去京都开演唱会,就和工作人员们去了料理亭,一起看了艺伎表演。”
“要是在我们这个行当做久了,其实也不会觉得那些传统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洋子觉得和中森明菜聊得那么开心很奇妙,很不可思议。
“很多人都分不清舞姬和艺伎,特别是外国人桑,”洋子淡淡看了一眼成田胜,什么也没说,转而笑道:“舞姬在舞台上站立的位置是有规矩的,面对舞台,右侧是大姐舞伎,左侧是小妹舞伎。”
中森明菜听得津津有味的,她本来就很喜欢那些传统的东西,而且和洋子聊得那么痛快,十分专注。
“只有欣赏到好看的舞蹈,心里涌上了一种实感,才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原来自己真的到了京都了。”中森明菜忍不住感慨,兴致勃勃地谈笑风生。
“洋子桑知道什么是襟替吗?我在这方面一窍不通,”中森明菜吐了吐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这个嘛,”洋子笑意盈盈,“能知道我们这个行当的专业术语的年轻人少得可怜,中森桑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襟替就是说,虽然已经从舞姬变成了一个独立的艺伎,但是跳舞的舞蹈演员必须是刚刚学完舞伎的人,所以才把舞蹈的舞伎特别称为襟替。”
艺伎是不同于舞伎的,艺伎的身材更苗条,体态风流,宛如风摆杨柳,那种妖艳和舞姬的天真烂漫自是不同。
中森明菜见识过艺伎表演,虽然不像洋子那么专业,但也看得出来艺伎和舞伎的水平之差。
“但说起来呢,很多京都的艺伎都不会对东京来的阔人讲这些太深奥的东西。”
“阔人?”
听到中森明菜发问,洋子笑道:“土生土长的京都人是瞧不起东京人的,最近这些年来东京的客人鱼贯而入涌进京都的那些有渊源有来历的料理亭里。这样的事情总会让京都人感到不快,所以,京都人常常用‘阔人’这种带有讽刺意味的称谓,意思是说那些人都是东京的暴发户。”
京都人和东京人的纠纷从明治时代就开始了,而且越演越烈,到了现在,就是你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京都人有自己的骄傲,东京人则是骂京都人老派传统不知变通。
这样一个充满了话题性的争论被洋子放在了台面上,一下子逗笑了中森明菜。
“还有一部分东京来的阔人,我们一般私底下都叫他们社用族,意思是借公事的名义挥霍公款的人,”洋子夸张地解释着,她在观察中森明菜的神情。
“真有意思,”中森明菜很早之前就知道京都人特别擅长阴阳怪气,现在听到了京都人给东京人取了一个那么奇怪的外号,忍俊不禁。
“可要是京都人和东京人相爱了怎么办呢?”
洋子看起来很喜欢中森明菜抛出的这个问题,成田胜坐在中森明菜的旁边,不动声色,似乎想要回避。
“茶屋的老师在我们还没有出道之前,就会对我们说千万不要迷上东京的男人。前两天,我和刚刚上京的师妹聊天,就谈论到京都一家有着悠久历史的料理亭的女儿和一个从东京到京都来的男人私奔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