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对柳白的感觉每日都在改变。

或者，与其说是改变，倒不如说是每日都在重新定义。

今日的柳白，只让扶苏感觉似是汪洋大海，晴时风平浪静，阴时波涛汹涌，更是深不见底，令人永远望不见其底蕴。

自六国至今，扶苏还从未见过此等人物。

狱中一言，可改天下大势，此是何等雄姿？

战时曾有苏秦、张仪与范雎，前两个合纵连横之术抗衡大秦，后者以远交近攻之法助秦夺天下，可即便是此等人物，如今在柳白面前也只可黯然失色。

或许，只是用“黯然失色”来形容其差距亦是不甚妥当，如果此三人乃是流荧之火，那么柳白便是皓月之辉，这其中的差距宛若云泥！

除此之外，似覆灭一国此等大事，柳白竟是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之事，如此气度，或可与始皇齐平。

扶苏在心中暗自惊愕，心中却是不知不觉地将柳白与始皇对比起来。

只是，经此一事，扶苏的面色已是惨白，嘴唇亦是颤抖不已，着实是柳白带给他了太多震惊。

“秦苏，我只告知你一言，久后你无论如何，切记我这一言。”

柳白正襟危坐，眉宇间透露着几分与年纪绝不相仿、与以往表现大大不同的沉稳与从容，他手指轻动，在扶苏心口处微微一点：“你牢记，这天下能成万世不拔之基者，为始皇陛下一人！”

“始皇陛下的雄图、胸襟、格局，远超天下人！大秦，是因为始皇陛下而存在。这样的帝皇，以前不会有，以后也大概不会有！”

扶苏讷讷地看着柳白修长的手指，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此刻意外发现，凡成大事者，手皆是意外修长，始皇如是，如今的柳白也是如此。

所幸者，扶苏似是继承了始皇的这一点，手指修长，指节分明。

柳白却是不知这些，继续沉声道：“反用屠龙计，只有始皇陛下方可以容忍于你，并且鼎力支持。”

“而正用屠龙计，改天换日，你……或者说天下任何人，都不是始皇陛下的对手。”

扶苏的拳头忽而紧紧握起，拳后青筋暴突。

这一刻，他的双目中隐隐有雾气翻起，面上更是红潮涌动，心间对始皇的崇敬，也在柳白的话语中找到了认同之感。

这普天之下，无人是始皇对手，任何都不是。

扶苏用手压着自己的心口，他在缓缓平复自己的情绪，但柳白之言，却如同刺青般，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上。

我这等人……能跟父皇比肩吗？

扶苏心中忽然有此想法。

但旋即，他便否决了自己在心中问出的问题。

他从来未想过能够与始皇比肩，正如柳白所说言一般，谁也不能。

可始皇只有一位，待其驭天，这大秦又当如何？

扶苏仿佛看到了那时的自己，若当真是自己，那么所面临的，大抵便是无能为力吧。

论眼界，论威望，论文才武略，论胆识，无论论哪个，扶苏都自认为差了始皇不知几许，如是差距，又如何接手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