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内,昏暗的烛火在空气中摇曳,散发出微弱而沉闷的光线。
此刻,曾泰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看着微微跳动的火苗,他仿佛依稀看到了自己忽明忽暗的仕途。
如果张春拒不认罪,是因为死者本就不是他所杀,那今夜此番当众审案之举,便成了个笑话。
如今此案已是满城皆知。
嫌犯当堂被打了个半死,若顶住严刑逼供,最后成功翻案,得以沉冤昭雪。
那就不仅仅是仕途止步于此。
说不得后世还会把这段编成戏文,流传后世广为传唱,那他曾泰也将被钉在耻辱柱上,再不得翻身。
思及此处,曾泰双手用力搓了搓脸,无奈叹道:“唉,影响仕途啊!”
此前在公堂之上,他本已经抽出令签,欲再令衙役继续行刑,但看到堂下嫌犯倔强的眼神,却又止住手中的即将丢出的令签。
若再打下去,说不得张春便会扛不住招认,但至少也落得个残废之躯。
他到底还不是那般黑心烂肺之辈,明知事有蹊跷,又怎能忍心戕害治下百姓。
当下,曾泰不禁长叹一声。
他本是天授元年状元,只因朝中无人,做了近十年的县令。
然虽职小位卑,才能亦不甚出众,但仍旧初心不改。
他不屑踏百姓之躯,换得自己高位。
此刻,曾泰缓缓捋起衣袖,目光凝视左臂,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若非无路可走,他也不会选择这条不归路。
眼下虽是太平时节,且江南之地历来便是鱼米之乡,承平日久,民间歌舞升平,但隐藏在暗处的斗争却从未停止,如今反倒愈发趋于剧烈。
以梁王为首的武氏诸王,四处网罗人手,不断游说皇帝,鼓吹武氏代唐,并且不断攻讦太子,欲取而代之。
与此同时,一众拥唐老臣经过多年等待,其耐心已经消耗殆尽,面对手下一众激进派整日喊打喊杀,各位大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动声色给武氏诸王上强度。
双方你来我往,旗鼓相当。
再加上皇帝做裁判,不断拉偏架,谁弱就上去扶一把,顺势再将跳得欢的那一方踩下去。
长此以往,朝堂表面局势虽然依旧平稳,其下却是暗流涌动,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若无武则天的强势手腕,外加狄仁杰平衡各方,局面早就乱起来。
没有后台的曾泰,在如今波谲云诡的大环境下,其处境变得相当尴尬。
作为科举上位的寒门子弟,武氏诸王天然对他抱有敌意。
但他家中贫寒,加上为人耿直,不通官场之道,因此虽有座师,但却是有名无实。
同期进士已身居六部高阁,而他蹉跎十年,却仍只是一介县令。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他一芝麻小官也未能幸免。
毕竟已经过去如此之久,人心总会变的,难保不会被对方收买,又不具备拉拢价值,索性直接假定成分。
因此,双方皆是默认他是对方之人,其处境也愈发艰难。
眼看县令之位亦是岌岌可危,曾泰开始苦苦思索自救之道。
最终,他还是在绝境中找到了一条门路——内卫。
作为皇帝手下密谍,这群人整日在暗处探听情报,打探消息,汇总以后再上报皇帝。
皇帝对内卫也十分信任。
而不论拥唐派还是反唐派,双方都对这些到处找茬打小报告的混蛋恨得牙痒痒,却也只得干看着,拿这些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曾泰一咬牙,干脆加入了内卫。
而内卫也对这位高级知识分子给予了应有的尊重,没有挑三拣四,立即接纳了他。
但曾泰的初衷,只是为了寻求庇护,因此只是做为外围成员,有需要时才配合实务内卫行动。
他也知道,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待得皇帝龙驭宾天,作为皇帝手中的鬣狗,内卫便再无用武之地,等待他们的,只有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