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二十年,八月十五日。
当上杉清定在安排好相模、伊豆两国的防务后,率军途经骏府城之际就停了下来。
因为,此时来自下野的捷报刚刚送抵上杉军本队。
随即,清定就令同族重臣山本寺定长为大将,率三千余军势经海路先行前往三河,负责安抚已经投降的三河、东尾张诸将。自己则是与绫姬、宇佐美定满等人进入骏府城之中稍作休整,以及着手进行关东八国、东海道诸国(伊豆、骏河、远江、三河、尾张)、奥羽两州、甲斐等地的仕置。
所谓仕置,不仅指在占领地筑城置兵的军事措施,更包括了一些对于被征服地进行支配的政治举措。
毕竟,此次上杉家大举越山南下之后,先后静谧了相模、伊豆、甲斐、骏河、远江、三河、下野、磐城、东尾张等地。
其中,三河、远江、骏河、甲斐四国的指出检地就达到了九十四万石。
再加上下野一国在攻灭了皆川家、壬生家、那须家等敌对大名、国人领主后,兼并都贺郡、河内郡、盐谷郡、那须郡、芳贺郡、寒川郡等地全境,获得指出检地三十万石。
至于磐城方面,因击败白河结城家,获得白河郡、白川郡两郡之地,指出检地四万五千石。
若是再算上东尾张的春日井郡、知多郡、爱知郡三郡各一部,那上杉家此次领国就增加了一百三十七万石(指出检地)。
当然,若想尽快掌控这些新夺领地,清定很快就意识到交通的重要性。
自古以来,任何一个王朝都是通过交通体系完成对帝国的控制,交通网络的发达与否直接决定了其体量的大小和对地方的控制力度,同时,也能吃到经济红利,完成不同地区之间文化的交流。
只要拥有完善的交通体系,不管哪里出现危机,上杉家都可以作出最快速的反应。同时,交通体系的完善也加强了各地之间文化、经济的交流。
所以,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在任何时代都不会过时。
不过,在此之前,清定经过再三权衡,还是颁下了对上杉景信的处分——株连程度过大、杀害僧侣以及妇孺、未能及时稳定甲斐一国局势、于北巨摩郡迟迟未能击败阻遏进军的武川众、攻打要害山城之际伤亡过大、间接导致寿桂尼绝食自尽,进而导致部分今川家旧臣的不满。最后,处以所领减封的处分,并以下野那须郡大田原城为居城,领有一万石知行地。
古志长尾领仅剩下的栖吉城一万石知行地由上杉景信之弟长尾满景领有,古志长尾家家督也由长尾满景来继任。
之所以清定会选择将上杉景信一脚踢至新夺的下野那须郡去,实际上是做给那些才降服于上杉家军门之下的国人领主们看的。
只要是违背上杉家的法度,就算是一门亲族众次席,也会遭到领地减封的处分。
从表面上看,古志长尾家被减封了一万九千石知行地,可实际上古志长尾家就此被清定一分为二后,到最后只是被减封了九千石知行地、褫夺古志郡郡司,以及离开了上杉家决策层。
而且,甲斐一国素来民风彪悍,境内的武家大部分都是甲斐源氏之后,与武田家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就算上杉景信没有进行武田狩,清定之后也会想方设法剪除这些从源平合战时期就盘踞信甲斐的国人领主们。
可以说,上杉景信做了清定想做而眼下不敢做的事情。
所以,清定对上杉景信的处分已经算得上是手下留情了。
世界上的任何事都是一体两面,战争也是,在消灭敌人建立功业的同时也会培养起一拨新的对手,那就是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功臣,是严重威胁君权的存在。
但清定毕竟不是明太祖朱元璋,他不会选择从物理上去消除这些出现不受控制,进而威胁到君权的功臣。
可权力的游戏要有章法,要讲政治,这五畿七道不仅得归上杉家所有,还得完完整整的归上杉家所有,还得长治久安的传下去。
政治博弈,最为重要的是讲究个体面。
功臣虽然是君权的一块绊脚石,但也是支撑历朝历代运转的中坚力量,如果在洗牌功臣之后没有迅速培养起新的绝对力量,那么自身的安危就会面临威胁。
功臣们通过无数的实战不仅成就了自己的功名,奠定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更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同时增强了和家臣、士卒之间的粘合力,可以继续为主君开疆拓土,抵御外患。
但这也同时有个弊端,就是必须得长期维持雄主坐镇的格局才能驾驭功臣们,不然二代目、三代目极易成为垂拱而治的角色被功臣们架空,甚至还有可能发生鸠占鹊巢之事。
实事求是地说,学问需要世代的积累、传承,军事素质也需要积累、传承,尤其是人脉以及和军队粘合力这些软性层面的“参数”绝对不是一个素人在短时间内就能升级完成的。
故而,清定鉴于上杉景信身上不单单有功臣的标签,而且还有一个外戚的标签在。这才对上杉景信进行从轻发落,待其再度立下战功之后,便可重返上杉家的决策层,从而达到制衡家中其余功臣的目的。
当然,绫姬其实也对上杉景信于甲斐一国之中滥杀无辜、株连过大感到不满,她并不反对清定做出对上杉景信的惩处,反而还觉得处分过轻。
而另一方面,清定也意识到麾下全军上下不可能长期征战在外,如此只会让思乡之情愈发浓烈,这是领地和役职无法完全替代的东西。
上杉家的武士、乡士、足轻、阵夫等在外吃苦耐劳、浴血奋战,最期待的便是带着役职和赏赐荣归故里,与家人团聚,向所属村落、乡、庄、郡表功。
况且,上杉家接连打了好几场大规模的对外战事,确实需要好好休整一番,回归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再打疲劳战的话,上杉家整体就脱力了,没有后劲,容易给敌对势力留下可乘之机。
毕竟,一味追求战功而败坏农事,绝非智将所为。越是致力于攻伐的家族,越要重视“兴兵而伐”与“按兵而农”的平衡,否则在战国之世走不远。
孙武有云:“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打仗毕竟得计算成本,不可能无休无止的打下去,该停的时候就得停。不然自己后方长期空虚的话,会引起他人的觊觎。
多年以来连续出击的上杉家,更要把握好这个换气的节奏。
从军的奉行们自从今川家全面降服、武田家灭亡之后,就开始埋头整理文书档案,落实对有功之人的法定奖赏,以及各国、郡、庄、乡、村落阵亡者家属的抚恤工作。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统计工作是上杉家有史以来工作量最大的一次。因为上杉家不单单越山南下讨伐伊势家、今川家、武田家,还同时从岩代、磐城两国出兵,讨伐那须家、壬生家、皆川家、小山家等不臣之臣。
此时上杉家负责统计战功的奉行、奉公人明显不够用了。需要分配给有功之人的领地、宅邸、财物、役职等数以万计,上杉家的财政支出规模也是空前。
但清定对于有功之臣的赏赐素来是从不吝惜。
因为清定坚信,只有在重赏之下,家中之人才会更加努力地为上杉家开疆拓土,为上杉家带来更多的财富和更大的版图。跟赏罚不明带来危害相比,这笔巨大的财政支出对于上杉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九牛一毛。
对于那些守法敬业的基层奉行、奉公人们来说,主家一举静谧相模、伊豆、甲斐、骏河、远江、三河、下野、磐城、东尾张等地着实是一件令人高兴、自豪的事情,但让自己夜以继日的加班加点,也是非常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