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棠棠,你跟沈总是怎么回事?你赶紧去找他帮你公关啊,再不挽回局面,赔偿款到下辈子都还不清。
」
我主动退出跟被逼退出是两回事。
此时沈铭川打来电话,先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随后命令道。
「你现在马上赶到我给你发的地址,不然你妈妈的项链就别想要了。
」
我这才想起妈妈留的项链是一对。
我戴一半,另一半送给了沈铭川。
昔日的有心馈赠成了如今他威胁我的工具。
出发之前,经纪人刚好将合同送过来。
顺带送来的还有一份银行账户信息。
他以为我要账户是为了还赔偿款。
可即便账户里钱不少,也不够偿还赔偿款。
他识趣地没有多言,毕竟如今的我对于他来说是个烫手山芋。
赶到会场时,无数目光朝我投来。
「是她啊,品德败坏的小三,跳舞又难看,怎么还有脸来啊。
」
「不会是又想横插一脚吧。
上学时插一脚,现在又来犯贱,真是大开眼界。
」
我拄着拐棍一步一步进门。
一身笔挺西装的沈铭川与鲜红长裙的陈雯雯并肩而立,宛若璧人。
看到我以及我手中的拐棍,沈铭川面色微变。
「这种场合,你带什么拐棍?」
「是啊,周棠。
你身体又没事,就是低血糖,拄个拐棍演什么戏啊,这年头大家辨绿茶的能力可是很强的。
别偷鸡不成蚀把米,顺带着拖垮了沈氏集团的股价。
」
沈铭川本就沉着一张脸,闻声面色更加难看。
用力拿走拐棍。
「周棠,你乖一点,不要再胡闹了。
」
他的一句胡闹成功将我绿茶做戏的罪名坐实。
无数正在直播的手机对准我。
让我一阵头晕目眩。
勉强打起精神说起正事。
「你让我卖出去的那套房子,我同意签字。
」
一个月前沈铭川忽然软磨硬泡让我卖出城郊的那套房子。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
直到我发现那套房子是陈雯雯想要回去。
当年陈雯雯全家离开这座城市,沈铭川特意将这套房子买来送给我。
即使我并不缺房子住。
知道他是在为我出气,便没有拂他的意。
十年后,他为欺负我的人要回房子。
他微怔,顿了很久才接过合同。
只草草看了第一页便在签字页牵上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落成,我心中压着的石头也彻底落下来。
接过合同时,我伸手。
「我的项链还给我。
」
他一怔,显然没想到我会真的问他索要项链。
许久没有拿出来。
这时陈雯雯开口。
「什么项链啊。
她要给她就是了,免得到时候又成了我们强占她东西,有理都说不清了。
」
拿回项链时,吊灯忽然落下。
沈铭川一把拉开陈雯雯。
没有拐棍支撑,腿脚的痛意已经耗光我所有力气。
只能用力侧身。
万幸吊灯偏移一寸。
飞溅的玻璃划破我的胳膊。
疾风扬起我的裙摆。
露出血肉模糊的双腿。
「我去,好多血,看起来还有些肿,这腿是怎么回事?难道周棠不是装的,这腿是真的废了?」
「是啊,这看着不像是假的。
而且她也没料到灯会砸下来,提前装好血袋吧。
」
沈铭川转身。
「什么血,谁的腿怎么了?」
然而陈雯雯开口。
「我的血,吊灯划破我的脸。
」
「怎么办,铭川,我的脸毁了,以后是不是不能跳舞了。
」
此时一道大衣盖在我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少年将我抱起。
离开时,我侧身看去。
陈雯雯脸上一小道擦伤,指盖大小。
走出会场,给朋友打去电话,报上火车信息。
然而朋友道:「坐什么火车啊,太慢了,坐飞机吧。
另一个队员就在你身边,他会带你过来的。
」
「对了,他叫齐竹,你们应该已经认识了吧。
」
我一愣,在我身边充当拐杖的少年朝我笑了笑。
「重新认识一下,周小姐,我叫齐竹。
」
少年眉眼俊朗,身量高挑,笑容温和而真挚。
我忍不住跟着笑了。
坐上飞机前,我将当年陈雯雯欺负我的证据全部发到网上。
随后拔掉手机卡,换上新微信。
其实那时即便没有沈铭川出手,我也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他因为相信我,帮助我而后悔。
那便让他再后悔一次吧。
沈铭川没有想过,周棠真的离开了。
不是小打小闹地离家出走,而是带着所有东西离开了。
他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她。
这么多年,他们都在一起生活。
她突然的离开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思念与日俱增。
竟让他彻夜难眠,只要闭上眼便是她的脸。
七岁,十岁,十五岁……二十五岁。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他好像是爱她的。
不是亲情,也不是搭伙结婚的战友情。
只是好像一切都晚了。
陈雯雯总是在他面前哭,让他解决网上铺天盖地的恶评。
并控诉周棠发布的视频是假的。
可自从视频发出后,他便将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也找了不少人询问当年之事,没有一个人能证明陈雯雯的清白。
那些视频,他每看一遍,心脏便抽痛一次。
她那么瘦弱,如何经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十年前,他看她不对劲,逼问她在学校发生了什么。
得知是陈雯雯后,他有过迟疑。
可是在只有几分心动的女生跟相伴多年的周棠之间,他选择了周棠。
事后后悔过吗?
他不敢去想,事情也就慢慢的淡忘了。
直到那天,他去给周棠送大衣。
陈雯雯就那样撞入他的怀中。
可能是年少的遗憾作祟。
他便逞了一回英雄。
没想到彻底失去了她。
在他以为能拿经纪约寻回她时,竟发现她已经从他旗下解约了。
他本来认为周棠是在伪造笔迹。
笑她是个法盲。
不过他不会让她进去的。
直到确定合同上的笔迹并未造假后。
他才真的慌了神。
想了很久才想起他是什么时候签的字。
如果那晚……如果那晚他仔细看看合同,是不是就能找回她了。
此时下属提起舞蹈比赛。
他沉压在心中的石头稍微落下一点。
她那么喜欢跳舞,一定会来比赛的。
他一定会让她取胜。
然而当他精心打扮,带着一车鲜花去赶到赛场后。
竟没有看见她。
从早等到晚。
直到比赛结束,都没有看到她。
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着他。
他几乎发疯般翻开所有选手名册。
却得知她早已取消报名。
天南海北,他竟然找不到她的一丝踪迹。
空虚、迷茫、痛苦、后悔、无措,所有情绪一并涌上心头。
离开后,我忽然发现生活轻松下来。
不用没日没夜地练舞,也不用整日担心下一场比赛的成败。
更不用去维系与沈铭川岌岌可危的感情。
白日里去湖边游船,晚上在篝火边跳舞。
齐竹教我弹琴。
一道琴音出来,心瞬间静了。
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从基础指法学起。
有音乐基础,很快我便能弹奏出一首基础曲子。
这时候齐竹也同我说起他们的规划。
无偿给人表演。
去敬老院、去福利院、去焦虑症抑郁症以及双向情感障碍患者面前。
偶尔参加一些比赛,善款全部捐给需要的人。
「可我能做什么?」
除过跳舞,我实在想不出我还能做什么。
齐竹却紧紧注视着我,用肯定的口吻道:「还有很多,比如陶埙。
」
我一愣。
记忆过于久远。
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我成名的那支舞,配的音乐就是我自己设计并演奏的陶埙曲。
「你怎么会……」
他忽然蹲下来,将一个手工编织的花环戴在我手腕上。
少年眸光清亮而炽热。
「周小姐,你的那个舞台,我就在现场。
也是你的这个舞台,救赎了我。
」
我这才知道齐竹的过去。
童年遭遇大火,眼睁睁看着父母远去。
自此失声。
齐家奔走多年,四处寻医,都没有让他说出一个字。
在我的舞台下,他忽然发出了声音——
「周……周棠,我好像……看到了风的样子……也好像听到了光的声音。
」
我从没有想过我会带给人这样的力量。
「所以,周棠,你还愿意带给别人力量吗?」
我们的第一站是在福利院。
演出才开始几分钟,便有一人穿过人群。
「棠棠,对不起。
」
沈铭川一改平日里的一丝不苟,面容疲倦。
在看到我时,眼中升起一道光。
看着好奇张望的孩子,我打断他的叙旧。
「抱歉,先生,要是没事的话,请不要打扰我们演出。
」
他胡乱地拂了拂鬓边的发,勾出笑容道。
「我去找过你很多次,你一直不见我,我只好找到这里。
」
我看向一旁抚琴的齐竹。
他没有半点心虚,「是我拦住了他,我不想看见你被他打扰。
」
沈铭川冷冷瞥齐竹一眼,随后看向我。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训斥齐竹。
毕竟以往只要他一个眼神,我便能为他请走所有让他不快的人。
可是今日。
我对齐竹笑了笑,「多谢。
」
沈铭川愣在原地,许久后才回神。
「棠棠你,还在怪我。
」
「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他眸中再次浮出期盼。
然而我道:「有感情才会去怪罪,如今你对我来说只是陌生人,我为什么要去怪你呢?」
他眼中光芒一点一点黯淡。
却还是不死心道:「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我没有回答,全神贯注投入演出之中。
演出完,他也已经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
跟着大家离开时,一个女人忽然扑到我面前。
「周棠,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我真的知道错了,当年不该因为嫉妒欺负你,后来不该为了一己私欲报复你,你能不能不要跟我生气?」
风吹起她凌乱的头发。
我这才看清她的脸。
昔日姣好的面容上暗沉一片,左脸上甚至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她察觉到我的目光,连忙伸手遮住脸。
齐竹开口:「这是沈铭川划的。
」
我不想知道沈铭川后来做了什么,拉开衣袖转身。
在陈雯雯再次扑过来时,我转身看向她。
「如今我对你没有厌憎,也没有怨恨,你不用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