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什么?”
“不然,除非对方继续作案,你是不会有更多的线索来追的。”卫先生冷笑道。
“这就好像如果我做一道菜没有做好,不好吃的原因,可能是我的水平问题,也可能是菜的原材料有问题。但你不能老是追问我是不是水平不好嘛。”卫夫人微笑补充道,“也许去厨房看看原材料,就能明白菜做砸掉的真正原因。”
对面的夫妇和师父赵东临是同一辈的人,更是华人世界传奇中的传奇。诸葛羽看着窗外的雨水,微微发呆。换一个角度,也许是目前最需要的变化。但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三个死者的共同点……大概只有阎王爷知道吧?这不正常的雨水从昨天下半夜开始,一直下到现在,而他也一整夜没合眼,真是烦人……
午后雨越下越大,诸葛羽和雷萌又重新走了一次犯罪现场,这个世上是没有完美犯罪的,杀的人越多破绽就越多。两人都在琢磨先前到底遗漏了什么?街上行人匆匆,荃湾的街道在雨水冲刷下,变得愈发阴冷。一些路人打着伞,蜷缩着身子在风中前行。
“香港很少有这种天气。”雷萌抱怨道,但诸葛羽却停在那里没有说话,她顺着诸葛羽的目光望去,左前方的街道深处有一家香烛店,店里摆放着一具华贵的棺材。
诸葛羽拨通联络器,飞快说道:“阿铁,我们之前对比了那些有前科死者的资料,你想办法理一下那些家伙生前犯的案子。抢劫犯杀了人,女毒贩也杀了人,看他们的受害者有没有共同点,你给我做出表格来对比。另外,艾米到温哥华了吗?”
“看时间就快到了。不过去警局收集资料,只怕还要些时候。”铁南道,“你这个对比要求有点复杂,陆勇抢劫杀的人可是外地客……这个我尽快给你答复。”
两人走入香烛店,除了安排丧葬事宜和零售香烛纸钱外,这里还提供骨灰坛临时停放。这其实是很常见的一种买卖,几乎每个社区都有一到两家香烛店。小店老板上前寒暄了几句,得知他们是警察例行巡视,就不再言语。
“你说香港的香烛店为什么还有棺材铺的功能?这里居然可以寄存骨灰坛。”诸葛羽问。
雷萌耸耸肩道:“香港地少人多,这几年说是找地皮造新公墓,但各个区都不喜欢自己的地变成墓地。所以事情就扯皮搁置下来,很多人死了葬不起,只能就近寄存在棺材铺和香烛店。开始时都说是临时寄存,但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解决,于是就变成了长期行为。”
诸葛羽点点头,看着那香烛店里的长棺材,脑海中一下浮现出从前和端木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他深深吸了口气,情绪有些低落,为何走到哪里心头都是她的影子?
突然,前方的街道上传来尖叫声,诸葛羽第一时间冲出店铺,望向长街远端。雷萌辨别了一下,说道:“是法院附近!”
二人一起向前,难为雷萌踩着三寸跟,还丝毫不慢地一路狂奔。阴冷的雨水打在两人脸上,转过街角,前方的震撼景象让他们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法院东墙路灯下挂着一颗人头,周围铁栅栏上插着一排肢体,躯干被分成三段,四肢一字排开。那些切开的伤口很平整,一看就知道凶手对分尸游刃有余。死者身上有许多文身,但由于年纪偏大皮肤松弛,许多文身都走形看不太清楚。
“这里只有一个人的尸体。”雷萌小声道。
诸葛羽扭头望向马路对面的摄像头,那探头已被砸歪,尸体挂在法院门口绝对是一种示威。
雷萌上前几步,仔细端详路灯下的人头,拨打999道:“我是警探雷萌,荃湾法院东墙发现新的罪案现场,初步估计死者是洪胜社失踪的黎方,请求警力支持控制现场!”
看着那些被分解的肢体,诸葛羽低声道:“这是大卸八块。从昨天下杀手到今天才一天而已,那家伙已经失控了。”
“凶手的行为越来越激烈了,他是想告诉我们,他才是这里的执法者吗?”雷萌焦虑地扫视四周,“尽管雨不小,但仍然算是白天,他是怎么躲过路人眼睛的?”
“雨天就是他最好的掩护。”诸葛羽顿了顿,苦笑道,“而且那么大的雨,眼看尸体上即便留下了追查证据也会被雨水冲掉。”
但即便是大雨,也阻挡不了越来越多的群众聚集在周围,甚至许多法官检察官和法警都闻讯赶来。同时闻讯赶来的还有许多洪胜社成员,他们几乎就站在尸体旁,两边人员原本就立场不同,所以很快就发生了冲突。远处驶来许多警车,众多巡警过来维持秩序,但古惑仔实在太多,警员人手严重不够。
诸葛羽正同人群对抗,耳边联络器中传来铁南的声音:“老大!我按你说的追踪那些受害人的状况,找到了共同点!女毒贩杀死的孩子,丧事是一个叫‘西照’的香烛店经办的。而陆勇杀死的一家三口,由于是外地人,同样是由那家店经办的。这家香烛店还提供骨灰代存业务,目前死者的骨灰还都在这家店里存着!”
“那家店在哪里?”诸葛羽大声问,他迅速记下铁南说的地址,又道,“查一下新的死者黎方。看他和陆勇,以及同时失踪的谭叔到底是什么关系!”说完他和雷萌打声招呼,直接朝那家叫西照的香烛店跑去。
人群中的谭青山扫视着那些被切开的肢体,死者左臂上一处字符让他一愣。那并不像文身,而是六个潦草的字符:“XZHY49”,那字符不仅歪斜而且很淡。谭青山如中电击般地想到了些什么,并没有管其他人独自转身就走。
名叫西照的香烛店,在荷笛街附近。店外停了部跑客人的小巴,店面不算大,店中烟雾缭绕,香案上的香早该换了,电视机没开,很安静。
诸葛羽满身雨水的冲入店里,一脸杀气的他把老板吓了一跳。老板名叫沈慈,看上去年近五十岁的样子,花白的头发留得挺长,扎了辫子系在脑后。诸葛羽询问起关于骨灰坛存储的事情,老板给他解释了一下大概的流程。然后诸葛羽就表示自己是警察,拿出了警方顾问的证件,并提出想看一下存储柜,以及如果方便再看一下客户账册。
“你觉得……我是杀手?这……还是我的顾客是杀手……”老板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你是警察……我还以为是古惑仔。年轻人,你吓死我了。”
诸葛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道:“杀手肯定不是你这样子的,但你的顾客可能和杀手有联系。具体我不可以告诉你,你如果需要我去申请搜查令,我也可以马上去申请。但这个恶魔出现在荃湾,弄得人心惶惶的,实在不成样子。想必你也希望早点结束这个情况吧。”
“那个扑街,的确把街坊弄得人心惶惶。”老板苦笑了下,从桌台下拿出一本账目,账本是用端正的毛笔小楷书写。“我在这里开店有二十年了,这是今年的账目,你如果要从前的我给你去找。”他看上去并不很老,但走路有些慢。
诸葛羽扫了眼周围的货架,各式各样的东西杂乱的摆放着,除了香烛年画银纸元宝,还有些是古老的典籍。
“我还要三年前那个女毒贩杀死学童的,那个Case的情况。”诸葛羽又道,“那件事很有名,孩子的葬礼是你经手办的,你有没有印象?”
“有,我记得。”老板走入内室,拿出一本老账本。“一般小生意,我只记个往来。存骨灰坛的客户和经办葬礼的客户就都会详细记录,两年前的账目在这里。”
诸葛羽认真翻看着,把两个有联系的死者名字摘抄出来,铁南那边查到的消息是对的,的确都是在这里办理的存储。“我能否看一下这两家的骨灰坛存放地?”
“这有点麻烦……因为他们不存在这里。”老板低头看了看账簿,苦笑道。
“可是记录就是说存在你这里的。”
“是……因为现在政府在整顿骨灰坛存储的事情,我开始把一些业务转移地方。”老板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本子,“这里,他们都在这里。”他手指着本子上的一行小字。
“恒永银行?”诸葛羽眉头紧锁,“你是说骨灰坛存在银行?别耍我……”
“我在很多银行分开租用了几十个保险柜,来存储骨灰坛。你说的这两个人都在这个恒永银行。”老板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银行知道你存的是骨灰坛?”诸葛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未免太惊悚了。
老板道:“他们当然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否则怎么面对其他客户?恒永银行是我最早实验着存储骨灰坛的银行,大约是三年多前,我存了第一批三个。其中就有那个孩子的。那个孩子的爸爸听说女毒贩无罪释放,发疯了……唉,你知道一个人受怎么样的刺激才会发疯?然后那孩子的骨灰坛就没人管了。我就一直替他存着。说实话,租用一个保险柜,比买片墓地要便宜多了。银行还在市区,祭拜起来也方便。”
诸葛羽轻轻捶了捶桌子,认真地问出一个问题:“负责经手你那些保险柜的人,是同一个人吗?他是否都知道那些死者的情况?”
“这个……开头那个经手人,听说已经升职了。现在的银行客服和最初那个李先生不是同一个人。”老板摇头道。
“账本我可不可以暂借一下。”老板点点头。“谢谢。”诸葛羽走出香烛店,转身对着店铺双手合十拜了拜。店里的老板打开柜台边的小电视机,一面开始收十起被他弄湿的地板,地上有很多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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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h3>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在去恒永银行的路上,诸葛羽接到了铁南的电话。
“老大,黎方,又叫黎胖子。是荃湾地区洪胜很出位的大哥,陆勇名义上是谭叔的跟班,但其实是黎胖子的手下。因为谭叔入狱的几年,是把兄弟黎方接管了他的生意,接管了他的人,并且发扬光大。据说最近几年警局调查的和谭叔相关的案子,多数都是黎胖子做下的。这是你让我查的他们几个的资料。刚才艾米打了越洋电话过来。从大陆过去的高官叫贺云山,携带出国的金额高达两亿人民币,也就是三千万美金左右。他从香港转飞到加拿大,资金通过香港的恒永银行,过渡到了瑞士银行。”
“等等……你是说恒永银行?”诸葛羽打断了对方。
“是的。负责他银行过户的是一个叫李哲祥的高管。”铁南继续道,“艾米那里核对了加拿大人收集的信息。凶手剥皮揎草做得很细致,用的是灌水银的古老方法,贺云山死前受尽折磨。死者被吊在温哥华警局前的路灯下,打劫的绳索和香港用的一致,证物艾米亲眼看过了,可以确认两边作案的是同一个杀手。”
“叫李哲祥的高管……”诸葛羽脑海中闪回香烛店老板的话,最初负责他骨灰坛存储的客户经理就姓李,这世界上不会有这样的巧合。“这条提供的消息很重要!告诉雷萌,现在的嫌疑犯叫李哲祥,让她去恒永银行跟我会合。你立即把资料给我调查清楚,我现在去银行!你今天不许出去开会,随时等我电话。”
诸葛羽之所以会让雷萌前往银行,是因为他知道警署顾问的身份在银行这种地方吃不开,必须带一个本地警探才行。两人有的只是怀疑,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他们以询问租用保险柜的名义找到了客服,又点名想要找李哲祥。
李哲祥,恒永银行客户经理,三年前从伦敦落户香港。据说在一起车祸中救了恒永的大老板,被提供了工作机会。
很快一个看上去精明能干的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雷萌和对方简单交流了两句后,请求能否参观一下保险库,对方转身出去安排。
“就是他了,全身上下虽然尽力掩饰,但还是有种寒冷的感觉。”雷萌低声道,“他甚至脸上有化妆,原本的肤色应该还要白。从没见过那么苍白的男人。你觉得呢?”
诸葛羽却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他压低了声音道:“他苍白寒冷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吸血鬼。”
“什么?”雷萌惊得身子一震。
“我很熟悉血族,所以一眼就能确认他不是人类。我们的嫌疑犯,是个杀人魔王没错,但不会是吸血鬼。每具尸体都没有被吸血的痕迹。”诸葛羽皱眉道,“我当然不会认为吸血鬼是善良的种族,但这里一定有问题。我们之前的测写和吸血鬼毫无关系。”这时,那个李哲祥拿着保险库的钥匙回来,还殷勤地给他们端了咖啡。
“我跟他说,你轻易别插话。”诸葛羽对雷萌道。雷萌点点头,她后退一步站在诸葛羽身后,普通人第一次看到吸血鬼还是有点紧张。
诸葛羽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色烫金的名片递了上去。
“我没有犯事吧。”李哲祥双手接过,看到名片上“ECIS诸葛羽”几个字,原本柔和的笑容顿时紧绷起来。“香港也开始有E科了?诸葛先生,久仰大名。”
“我来这里不针对你,只是来向你咨询一些问题。保险柜我还是要参观的,边走边说吧。”诸葛羽淡然道。李哲祥恭敬地伸了伸手,在前带路。雷萌没想到诸葛羽的名片会那么有威慑力。
诸葛羽继续问道:“你知道路灯杀手吧?”
“当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李哲祥皱眉道:“诸葛先生,你不会认为是我做的吧?”
“吸血鬼喜欢的是血,不是分解尸体。但这个案子的确和你们恒永银行有关。”诸葛羽道:“西照香烛店,在你这里租了保险柜存储骨灰坛,你很清楚吧?”
“是。不只是他们家,很多棺材铺、香烛店都是这么做的。”李哲祥笑道:“西照香烛的沈老板怎么了?”
“他们店存在你这里的骨灰坛,和路灯杀手有关。换句话说,路灯杀手杀的人,就是为了替他那些骨灰坛的主人报仇的。”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重重铁门来到库房重地。
李哲祥径直走向一个房间,拿出两把钥匙,同时插入钥匙孔,打开库房大门,“A-X都是他租用的柜子。”
雷萌忍不住道:“你记得那么清楚?而且普通库房也不会把钥匙放在一个人身上吧?”
李哲祥坏笑起来,对雷萌露出獠牙,低声道:“我可不是普通人。”
“血族的记忆力特别好,个个都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而且血族都有魅惑别人的能力,要多搞到一条钥匙不是难事。”诸葛羽走入保险库,看了看四周。他又拿出沈老板的账簿和这里的柜子核对了下,不论是沈老板还是这个吸血鬼居然都没说谎。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
诸葛羽挠了挠头,问道:“西照的老板沈慈,有没有见过贺云山?贺云山的财产是你安排转移的,你不否认吧?”
“有钱赚,我会不赚吗?我又不痴线。”李哲祥笑着,认真想了想道:“有的。他们租用的保险柜相隔一个房间。贺云山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沈慈,他觉得棺材店老板有点阴郁,就多问了几句。你知道贺云山是大陆人,不说粤语很显眼。沈慈事后就跟我打听了他一下。我当然不会说老贺是从大陆跑路来的,就炫耀了一下他的身份。不过后来老贺贪污案上了电视,他应该就会知道了。”
“贺云山死了。加拿大警方还没通知银行吗?”雷萌插嘴道。
“这……”吸血鬼吃惊道,“该死的加拿大人。他们是想独吞老贺的财产吗?”
诸葛羽握了握拳,面色古怪地看着前方的走道,心头浮现起沈慈和贺云山擦肩而过的景象。他仔细寻思先前和沈慈见面的片段,地上反常地有很多雨水,门边放雨伞的桶里却没有湿的雨伞。沈慈的肩头有一些水迹,屋内的小门始终关的很严实,关键是电视机没有打开。那家伙先前并不在店铺里,真是该死……诸葛羽忽然感到一阵后悔。
诸葛羽并不多说,拉着雷萌就朝外走。他也不管是否惊世骇俗,雷萌是否能够跟上,在大街上就全力冲起。
西照香烛店外头的小巴也不见了,大门卷帘被拉上,老板沈慈不知去了哪里。诸葛羽一手扯掉铁链,开门进入店内,供桌上有一束新点起的香,其他地方也收十得干干净净。他走入内室,看到地上很大一摊水迹,还没完全干,一件旧雨披被丢在地上。屋内有打斗的痕迹,但并无血迹,柜子边一堆香烛纸钱被打翻了,那些香烛由一根长长的麻绳窜着,那麻绳和悬挂尸体的绳索为同一种。
除了这间当库房的内室,并没有第二个房间。这时候雷萌带着警察冲了进来,诸葛羽对她摇摇头,拨通铁南的联络器道:“西照香烛店的沈慈,在香港有几个居所?”
“交给超级铁南吧!”另一头的铁南飞快敲击键盘。
雷萌走过来道:“这里发生过打斗,谁会比我们先一步找到他?”
诸葛羽很想说没有先一步,自己曾经就站在沈慈边上,但先前的错失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他想了想道:“也许是洪胜的人。之前他们失踪了两个老大,被挂出来一个。还有那个叫谭叔的没找到。”
“但是,黎方刚刚才被挂出来。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追踪到这里?”雷萌显然不喜欢被黑社会抢在前面。
诸葛羽回想先前法院东墙发生的事情,低声道:“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从黎胖子的尸体上,看到了我们没发现的东西。”他又对联络器那头的铁南道:“尸体照片出来了吗?你仔细看看有什么可疑的线索。”
“OK!”铁南一点都没觉得忙不过来,飞快道,“沈慈,西照香烛店老板,年龄四十七岁,二十六年前从大陆来到香港,上一代的老板罗亭亨在二十一年前去世,他接管该店铺开了已有二十年。结过婚,没有子女。妻子在三年前去世。除了店铺,他另有两处房产,一间靠近合署大楼,一间在竹林禅院附近的芙蓉山里,所以他在合署大楼有个停车位。他两年多以前,曾经出过一次远门,大约有八个月之久,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铁南然后一口气念出两处的地址。
“叫巡警弟兄去合署大楼查他的房子。”诸葛羽对雷萌道,“如果没有发现他的车,我们就立即去芙蓉山!他那次远行,可能就是他中断杀人的原因。但为何突然又开杀戒,就只有拿下他才知道了。”
铁南又道:“老大,尸检照片已经送来了。我看后觉得这个老头绝对是行家,正常人切肉哪有做得那么整齐的。老大你知道,传统的大卸八块,叫具五刑。是为砍头、断足、割手、割耳、挖眼等,并不是单纯的割八块。”
“少说废话,你有没有发现什么?”诸葛羽道。
“在死者的左臂上有一处不太清楚的字符,这个擦得掉,所以肯定不是文身。字符上写着XZHY49……后面还有几个很淡的印记看不清楚,第一个似乎也是9。”
XZHY499……诸葛羽心思飞转,他拿出账簿一页页翻看,赫然找到了XZHY49969的客户编号,写的是骨灰坛代存,客户签名“谭克强”。XZ是西照,HY是不是恒永?
“就是这个了!洪胜一定有人知道这个事,所以走在了警方的前面!”诸葛羽重重一掌拍在账簿上,“这至少说明黎方死的时候,谭克强并没有死。”
雷萌道:“弟兄们说合署楼边上的家里没人。我们去芙蓉山!”
诸葛羽深吸口气,点头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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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h3>
四周一片漆黑,谭青山迷煳地睁开眼睛,头疼如裂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被反绑在椅子上,手腕和脚腕缠上了铁链。地上有浓烈的血腥味传来,远处隐约有流水声。他依稀还记得自己根据那串字符,想到了“西照香烛店”。一个月前,他和谭叔一起去给死去的弟兄办葬礼,谭叔说那家店口彩好,死了在西边也有人照,于是选中了“西照”。
当时他诧异沈老板写得一手好字,和谭叔一起特别留意了对方给的客户编号,前几位就是这串字符。他在法院东墙看到黎方胳臂上的字符,立即觉得是老大留下的救命信号,于是第一时间朝店里赶去。但诸葛羽走在了他前面,和诸葛羽不同,他不能光明正大进去打听,所以一直等到诸葛拜访过后,四下无人才走到店内。
之后……谭青山皱眉苦笑,之后似乎是被偷袭了,扭打一番后,本该在正前方的敌人,突然出现在背后,给他注射了一针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死小鬼,我指望你来救我,可你个没出息的居然也被抓来了。”黑暗中传来谭叔的声音。
“老大,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谭青山大声问道。
“皮外伤,但运气好,暂时还没缺什么,那冚家铲有点奇怪的。”谭叔笑道,“原本是要对付黎胖子,却把我也带来。他似乎是必须阙准对方有犯法,才能下杀手。所以绑我们过来的一天都在问口供。他对付黎胖子还靠谱,死胖子这几年做了不少坏事。就像前些时候,我被警察局叫去问询,也是因为他借着餐馆的海鲜运毒品。”
“你还笑得出……大叔真不怕死吗?”谭青山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光线。
“怕死又能怎么样。落到那个变态手里,就是死路一条罢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被抓来。”谭叔连连叹息,“亏我一直觉得你实力没发挥出来,亏我一直看好你啊!”
谭青山皱眉道,“这个……即便黎叔有罪,被问了他就会交代?有那么容易啊?”
谭叔道:“当然没那么容易,但其实黎胖子的事情,陆勇都已经交代了。这几年他们搭伙走私毒品,放高利贷,陆勇更为了黎胖子铤而走险。那冚家铲只是求证罢了。而我就不同了,我做过的恶,前几年的苦窑都抵消了。对了,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那家伙明明在几米外,居然能够嗖的一下到你身边,比功夫片还离谱!”
“是……我也是这么被击倒的。”谭青山苦笑道,“从没遇到过有那么快速度的家伙,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这次和黎胖子喝酒,也是为了跟他说清楚之后做事要收敛,哪想到居然一起被抓来了。这几年我还真没做过什么坏事。不论他怎么用刑具逼供,我还是那句话,这几年没做啥错事。你是没见他那一套套恐怖的刑具,我真不知道出去腿还能不能走路。古代的夹棍实在太恐怖了!”
“谁说你们没有作恶?你们同一帮会,互相包庇,蛇鼠一窝,罪当连坐!”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沈慈提着大斧头,单手托着一点烛火,从小楼梯上慢慢下来。他长发披散开,遮住半边脸,烛光在他半边脸上晃动,带着狰狞的笑容,和之前在店里的样子完全不同。
“叼你老母!什么时代了你还连坐。你说我们古惑仔罪有应得,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谭青山破口大骂,“不许你碰我老大,有本事先杀了我?反正是连坐嘛,你来动我试试看?”
“青山你闭嘴!他先要杀的是我!来啊!”谭叔也大叫起来。
“大叔!是你把溺水的我救活,我欠你一条命。这一年来承蒙你照顾,教我打拳。我欠你一个梦想!要杀当然先杀我!”谭青山看着沈慈走向谭叔,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挣扎着,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
“你也知道欠我一个梦想啊?那还不闭嘴,你活下去总有一天可以代替我站到天下竞技场的擂台上!只要你活下去,你会越打越好!我那个天大的梦想你就能帮我实现了!”谭叔看着敌人越来越近,恨声道,“个冚家铲,来啊!你不就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吗?折腾个屁啊!”
“一个个来,你们都得死。”沈慈的斧头高高举起,眼睛余光瞟了下谭青山所在的位置,不由一愣。谭青山被绑的椅子上绳索和铁链都在,人却没有了!紧接着,他脸上重重挨了一拳,人直挺挺地倒了出去。
谭青山站在谭叔身边,看着地上的沈慈和自己的拳头,也愣住了,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沈慈从地上挣扎爬起,手握斧头高速移动起来,突然出现在谭青山的身边。谭青山来不及躲闪,眼看一斧头要砍中肩头,他只觉得晕晕地忽然就移动到了三步之外,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沈慈只是举着斧子冲着他原来站的地方。谭青山大喜,上前一脚踢在对方肚子上,沈慈被他踹倒,斧头也飞出很远。
“这不可能!”沈慈大吼一声,人忽而在东,又忽而在西,化作许多人影在谭青山周围徘徊。谭青山面不改色,想要进入先前的状态,但他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进入。“嘭!”他脑门上挨了沈慈一脚,人横着飞撞在墙壁上。
沈慈捡起地上的大斧,狂笑着道:“这个世上还是有王法的,你们这些宵小遇到本官就受死吧!”
“本官,本你老母……”谭青山挣扎了一下想要爬起,但他受到的那脚力道极大,居然没站起来。沈慈的大斧呼啸而至,斧刃眼看就要斩落在他的脖子上。
突然,上层的楼板被踏破,诸葛羽从天而降,人斜着掠起一拳打向沈慈的后背,人还没到,拳风已如海涛翻滚。沈慈勃然变色,凭空消失后出现在房间另一头,他足不点地直接又出现在诸葛羽的背后。就是这招,在店铺里他一招击倒了谭青山。
诸葛羽冷笑一声,吸气一声大喝,沈慈人刚跨出第一步,就被周围的气浪震得喷出一口鲜血。“区区的瞬移,你就以为能偷袭我?”诸葛羽傲然打量周围,他看到委顿在地上的谭青山,吃惊地说道:“时飞扬……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他愣神之时,沈慈怪叫一声重开楼板掠上地面。诸葛羽等不及谭青山回答,紧跟着罪犯冲了上去。
“时飞扬……时飞扬是谁?这个人好面熟啊。”谭青山重复了一遍,挣扎着冲向谭叔。
沈慈不是诸葛羽的对手,他停下来想靠瞬移游斗,但每次试图靠近诸葛羽,都被感觉到。他不得不放弃攻击的想法,沿着芙蓉山的山路一路狂奔。诸葛羽的速度向来不慢,但每次接近对方,都被沈慈的“瞬移”技能拉开二十米的距离。尽管心头火起,他却不得不继续耐心狂奔。
二人在山间你追我赶,这时山路远端出现了雷萌的身影,美女警察平端着枪,远远喝道:“沈慈!香港警察,你再不停下来我开枪了!”
沈慈嘴角露出凶狠的笑意,无视对方警告,脚步越发加快。
诸葛羽在他身后大吼道:“他很危险!雷萌你躲开!”单手握拳深吸一口气,毁灭之力聚集右手,手掌绽放出刀锋般的光泽。
雷萌和沈慈距离在逐渐缩短,三十步……二十五步……二十步!
沈慈发出一声长啸,眼看就到了雷萌的近前,脑袋却突然一阵剧痛,好像几十把刀在脑子里乱捅,施展的“瞬移”居然没能发出……
这时,诸葛羽也到了!诸葛羽右手发出灿烂的刀光凌空噼下!但他大脑却陡然感到一阵急速的波动,仿若刀割般一阵剧痛。手掌落在沈慈的后脑,尽管打得结结实实,却没有了“毁灭之力”的恐怖杀伤力,原本该一掌取下对方头颅,现在只不过把沈慈一掌噼倒。
雷萌一脚踩在沈慈的身上,枪对着对方的脑袋,喝道:“你被捕了!”她一面掏出手铐,一面道:“你有权利保持沉默,你现在所说的话将成为呈堂证供。你可以请律师,如果没有钱请,法庭会给你指定一个。”
“杀了我!杀了我……”她的提示只换来沈慈狂暴的咆哮。
诸葛羽的大脑还在疼痛,他慢慢后退,退出大约二十米才稍稍缓解,右手上的毁灭之力才又出现。他吃惊地扫视四周,并没有其他警员到来,才不由重新打量雷萌。这次他用意识远远扫描雷萌的脑电波,惊异地发现对方有着很特别的精神力。“屏蔽者……这么稀有的能力居然在她身上。”诸葛羽自语道。他远远将一副异能限制手铐抛了过去,“你把这个给他戴上,他就逃不掉了。”
雷萌眯起月牙似的笑眼对他点点头,按吩咐给沈慈重新戴上手铐,又诧异抬头道:“你干吗离我那么远?姐姐我又不会咬你。”
诸葛羽苦笑了下,自语道:“更奇怪的是,这女人居然不知道自己有这能力。”他小跑两步靠近了雷萌,显然那姑娘怒气正在消退,方才的脑电波磁场也不见了。
<h3>
尾声</h3>
引发骚乱的路灯杀手终于被抓住了,抓住他的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香港女警,这事件在警界一时被传为佳话。
诸葛羽在沈慈的老宅里找到一个记事本,他看了之后,若有所悟,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这时候,雷萌打电话来,告诉他审判的过程中,关在特别牢房的沈慈上吊自杀了。路灯杀手最终是自缢死的,也算是因果报应吧。诸葛羽挂断电话,并没有告诉雷萌,沈慈的记事本里说道,他其实是在二十多年前从宋朝穿越来香港的。
沈慈来的时候二十五岁,在宋朝时他是提刑官,专门处理各种案件。沈慈个人崇尚重典用刑,来到现代后原本想平淡度日,但这个浮躁的时代,让他这个宋朝人实在适应不了。除了他的恩公上一代的棺材店老板,和他的妻子外,他几乎没有什么谈得来的朋友。无论长相和穿着如何融入社会,他的内心始终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香港废除死刑对他的世界观是一种严重的颠覆,杀人偿命,本是千年铁律。在妻子去世之后,他每天梦到的都是宋朝的生活,以及从前提刑生涯中遇到的各种判决,他再也无法独自平淡活着了。在杀了第一个人后,他深深地忏悔,所以用了两年的时间,寻求穿越时空的方法,可惜各种尝试都失败了。那么剩下的选择就是继续杀人……
沈慈并没有按照宋朝的法令处理那些恶人,而是选择历史上所有符合他情绪的刑罚,包括“剥皮揎草”那种严酷的刑罚。他自知这些轮不到他管,即便杀的都是恶人也是不对,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而每动手一次,带来的则是更多的噩梦。
看完记事本,诸葛羽想到一个好朋友说的话:“穿越,是需要智慧和心力的。无论是回过去,还是去未来。很多穿越者郁郁一生,那些有野心的更大多数不得善终。”他挠了挠头,慢慢向荃湾狮牙拳馆走去。
拳馆的后门,谭青山正慢慢从小巷中走出,诸葛羽并肩走在对方身边。
外面阳光并不好,巷子很暗,周围都是棚户区。两个人没说话,一路走出巷子。谭青山走到棚户区里一处独立的二楼平台上,那里似乎是他的住处。
诸葛羽终于道:“时飞扬,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从第一次见你开始就觉得你面熟。”对方停下脚步,站在阳光最好的一块空地上,让脸晒着太阳,笑道:“但我真的不记得你了。”
诸葛羽皱起眉头,问道:“那你记得些什么?”
“倒不如你跟我说下,时飞扬是谁?你是谁?我记得你是和那个美女警察一起的,时飞扬不会也是警察吧?”对方点起一支烟,“时飞扬这个名字,怎么那么奇怪?还是谭青山好听。我可不希望自己原来是什么警察,又不是拍电影。”
诸葛羽上上下下又把对方打量了一遍,他从小就认识时飞扬,绝对不会认错。但那个通天彻地,纵横古今的家伙居然会失去记忆?
对方递过来一支万宝路,诸葛羽苦着脸接过,谭青山忽然道:“不对,你好像不抽烟的。也不是……”
诸葛羽道:“我本来只是抽得少,但在奥隆戈监狱后,我就开始抽烟了。这点你居然还记得。那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最后一次见面是两年前,我还在牢里的时候。”
“一点印象也没有。”谭青山深吸一口烟,吃惊道,“你坐过牢,所以你不是警察?你和我到底什么关系?”
“你从前是不抽烟的。”诸葛羽拿着香烟,慢慢道:“我叫诸葛羽,和你小时候是邻居,我大你四岁,所以你今年应该是二十二左右。我1993年底坐牢,1995年出狱,现在回到了之前所在的异现场调查科工作,E科最早属于国际刑警,现在虽然没有隶属关系了,但我仍然算是警察。”
“诸葛羽……时飞扬……”对方慢慢重复道,“我也是异现场调查科的人?那是个什么机构?”
“你是不是很能打?”诸葛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是……谭叔说,我是他见过的最能打的。”谭青山看着小巷上空那小小的一片蓝天道,“他说他临老挖到宝,我可以靠拳头打出这片棚户区。我早晚可以站在天下竞技场的擂台上!我早晚可以去挑战那些传说中的人。”
诸葛羽笑了起来,退出两步又重新看了看对方,哈哈大笑道:“我从没想过你会说这种话,你大约是什么时候跟的老谭?”
“一年前,我出现在荃湾的海滩上,全身是血,身上除了一把古剑,没有别的东西。我甚至听不懂这里人说的话,是谭叔收留了我。所以我跟他姓谭,自己取名叫青山。下场比赛会是我的出道战。”
“是吧?你的剑还在对吧?其实……你这个名字,是那把剑的,那把剑叫青山。”诸葛羽靠在墙上,低声道:“还记得沈慈,他能突然出现在你周围吗?”
“是的……我和他打的时候,我也能突然出现在他周围,我甚至能凭空脱出铁链。但我后来自己想要用,又用不出来。”谭青山迷茫地说道,“这是什么功夫?”
“如果恢复记忆,你就能做得到了。”诸葛羽慢慢道:“我们这样的人,被称为异能者。异现场调查科主要面对的就是异能者犯罪和特殊犯罪。”
“异能者?”谭青山有些吃惊地看着诸葛羽。
“是的,沈慈其实是另一个时空来的古代人,而你,”诸葛羽笑道:“你是所有异能者里最强的人,时空能力者。”
“时空能力者……”谭青山重复了一遍,似乎这名字很熟悉,他思索了片刻,咬牙低声道:“我们是老朋友,所以你不会骗我?”
“是的。”
“我作为时飞扬,逍遥快乐吗?”谭青山问。
“没有人能完全逍遥……至于快乐,也有很多种。”诸葛羽略微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那我求你给我个机会。”谭青山板着脸慢慢道。
诸葛羽苦笑起来,他自己失去了心灵倾听能力,而时飞扬居然那么巧地失去了时空能力。这老天在搞什么?但即便他失去了心灵倾听,也能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你说!”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我想做谭青山,我想去天下竞技场,我不想去做那个完全没有印象的时飞扬。你能不能不管我,任由我去?”谭青山一说到天下竞技场眼睛都亮了起来。“艾哲尔、加藤信长、孔雀、比尔克罗斯、小林庆时……这些天下十大的人物我一个个都想去打倒。”
诸葛羽皱起鼻子,吸了口气,手插口袋慢慢走下平台,微笑道:“随便你,但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因为你是时飞扬,即便不能在时空里飞翔,也还是时飞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