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以来，人们一直在为让“自己”永远“活”下去而努力着。有的人通过巫术和仙丹追求长生不老，归之为“修道长生”。有的人通过著书立说，想把自己的思想让后人接受传承，以求薪火相传绵绵无尽。有的人修心皈依，结成舍利子，度一切苦厄。
方法各有不同，效果自然亦不尽如人意。那么多年来，我们从没见过一个不死人。那么多年来，再伟大的思想也总有失传的时候。
一个人，到底要怎样才能永远活下去？
是肉身永远不灭？是精神永恒不死？亦或只是默默活在怀念他的人心里？这些，即便对于通灵人来说，亦是难解之谜。
下面这个故事发生在1992年。嗯，你可以回想一下，那一年你在做什么？咳……没有出生的小朋友可以猜测自己上辈子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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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h3>
自从上车之后，吉格飞就一直被人盯着，骷髅王对受人关注早就习以为常，但周围大人小孩的那些眼神依然让他受不了。这些目光并非畏惧和仰视，而是一种非常有趣好奇的感觉，就仿佛……“根本就是在动物园里看猩猩，不对……怎么说我也是狮子。”他嘟囔道。
“这种穷乡僻壤的列车线路，他们很少看到外国人。何况你又是玉树临风的。”杨梦嘲讽了一句。
骷髅王当然不能算玉树临风，他虽然有着动画世界中最流行的未老先白的长发，却非鹤发童颜。他脸上皮肤松弛，眼角和额头都有着刀割般的皱纹。若非相貌算得英俊，而且那双碧蓝的眼睛依然清澈，并时不时闪过调皮的光彩，根本没人会相信他才二十六岁。
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农田青山，吉格飞·康斯坦丁第一次生出后悔和杨梦回老家的想法。以他那急性子，直接坐上骨龙御风飞行不就得了，干嘛要这么磨磨唧唧的？这慢悠悠的火车，居然还逢站必停。
“那个……我们到站后，很快就会到了吧？”吉格飞又多问了一句。
“到站之后，还要坐三个小时的汽车，然后步行再翻过两座山。顺利的话，大约再两天的路程就行了。这个行程出发前我就跟你说过，不要一问再问。”杨梦笑了笑，“中国大陆的环境和外面不一样，在这里要尽量低调，不要轻易招惹麻烦。当然进入大山后，你想飞的话可以飞。”
吉格飞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想要睡觉。边上走来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伸手去抓他的白头发。吉格飞一动不动，小女孩抓了几下，杨梦替她拔了根骷髅王的白发，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吉格飞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杨梦目光投向车外，回乡的路是那么长，这条铁路沿线的风景似乎从未变化。而很多他以为淡忘的事，亦如扑面而来的风景，不断涌上心头。
一个星期前，老家忽然打来电话，说杨梦家的老房子失窃，许多东西被盗，所幸的是看房子的老邻居高禁并没有事。但依然希望久居伦敦的他能回家看看，清点一下物品。之后连续三天，杨梦一直梦到家乡的老宅。
高宠道：“十年前，养母死后，你回去了一次，之后就再没回去过，是不是？”
“是……加入诺兰-赫本联盟后，事情太多根本走不开。”杨梦低声回答。
“只是你不想而已，那边有太多痛苦的回忆了。”高宠悠悠道，“但如今的你已和过去不同，是否该对过去的你有个交代？”
杨梦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说的是，爹妈的墓也该扫一扫了。”
忽然火车上又滚动播放起了年度流行歌曲，刚要入睡的吉格飞懊恼地蒙住头，嘀咕道：“中国人民啊，快饶了我吧！”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再好的歌播个千万遍，播遍大江南北，总会招人烦吧？杨梦拍了拍吉格飞的头，莞尔一笑，这家伙的确不容易。
火车賓士向前，在火车头上站着个手持长枪的古代将军，悠然眺望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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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h3>
一路辗转跋涉，最终他们抵达了“佑水村”，名字据说取得是油水的谐音。这个地方近百年来都是极度贫困的一片山区，可见世事未必尽如人意。但这里的人天生有坚韧不拔的精神，离开山区在外淘金的多数能发家，留守的亦很乐观淡定。
杨梦说这里的风水被四周的山峰阻隔，作为墓地是一片好地方，但普通人住却很艰辛。由于地处偏远，又无法像大城市周边的墓地那样发死人财，所以村里人极少能赚到外快的机会，是等在外发家的大户回来祭祖。
“这地方很适合你啊……一看就很闷的样子。”吉格飞笑嘻嘻道。
杨梦笑道：“其实这里也很适合你，据说这里的大山下有一座春秋时期帝王的古墓，这里的原住民就是守陵人的后裔。所以这里和骨头、僵尸、鬼魂这种事，天生有缘。”
吉格飞才不管这儿的民生，他看到杨梦的老宅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原来……这么破……”
杨梦家的祖屋是前后两进的青砖大瓦房，破旧是破旧了些，但在村里已算很不错的房子。老宅后院有座三层高的阁楼，和一棵巨大的槐树。阁楼顶层的那个小间几乎包涵了杨梦当年所有灯残更漏的记忆。
邻居高禁一早在门前等候他们，看到杨梦激动地泪水纵横，他左手吊着绷带，还拄着一条拐杖。
杨梦皱起眉头道：“禁哥，你不是说没有受伤吗？”
高禁摆了摆手，示意进屋再说。杨梦深吸口气……十年来第一次步入这间祖屋。院子里蹲坐着一条足有一米七长的大黄狗，它看到杨梦立即站起，眼中闪过凶狠的光芒。但杨梦对其挥了挥手，那条大黄狗就弱弱地坐了下去。
高禁走过堂屋，推开内院的大门，道，“大黄是你走后，我才养的，所以他不认识你。一个星期前，就靠大黄，这屋子才没有完全失守。这几天不知怎了，我总是觉得很累，你知道我们乡下人都睡得早。那天大约八点我就睡了。十二点的时候，大黄没完没了的叫起来。于是我起身查看，发现不是自己屋，而是你们家里有灯火亮着。我提着猎枪带着大黄一路小跑过来，就看到现在的样子。村里的警察来看过，乡里的警察我也叫了。他们让清点一下丢失的物品，然后就没下文了。其实的确没有丢啥大东西，就是丢了两盒子你父母的遗物，以及一些现金。”
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原来的样子保持着，高禁知道杨梦要回来，就连现场都原封没动。杨梦仔细打量着，里里外外被翻乱的房间，盗贼的目的相当明确外屋东西基本没动，内屋翻动了老人家当年的卧房，和自己的小卧室。他很小的时候，是和养父母以及爷爷奶奶，五口人住一起。但他八岁的时候，爷爷奶奶在同一年相继去世。而没有多久，在他十岁那年养父也去世了。久而久之，有流言说家里人都是他克死的。由于他从小就能看到死人，所以在同龄人里，被称为怪人，几乎没有朋友，除了高禁。
杨梦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拍了拍吉格飞的肩膀，低声耳语了几句，吉格飞穿上大风衣戴上帽子，小心地跃上了大槐树树顶。
“这的情况我大概有数了，禁哥，你这伤又是怎么回事？”杨梦看着高禁列出的失物清单，再次问道。
现在的高禁虽然看上去比他老上许多，实际上只比他大上两岁。当年杨梦被人欺负的时候，就是高禁一直在保护他。“这事发生在两天前的晚上，因为你这里失窃了，所以我把大黄留在了这边房子。那天晚上我隐约听到阁楼上有动静，听着又不像是老鼠。想到之前你这里的事，我就有点担心，于是上楼看了看。”高禁苦着脸，“我刚站上阁楼，那小木梯居然断了……一个跟头栽下来。”
“你有没有看到贼？”
“没有……虽然我隐约觉得有人影，但我其实背影都没有看到。”高禁叹息了一声，“最憋屈的是，我查了一遍屋子里的东西，居然什么都没丢。所以除了可以对我老婆诉诉苦，没别人可说。”
这的确有点麻烦……杨梦又问：“你有没有让大黄找过那个贼，如果是同一批人，气味应该是一样的。”
“瞧你这说的，大黄再厉害，也是条狗。他就算知道是同一批贼，又怎么告诉我？”高禁瞪眼道，“还是说，你有办法？”
乡下人说话嗓门大，弄得吉格飞以为屋内的他们吵起来了。
杨梦笑着来到院子里，询问地望了眼吉格飞。骷髅王对他摇了摇头，杨梦做了个让他继续的动作，然后转身对着大黄招招手。大黄狗摇尾走来，杨梦的手掌按在大黄头上，这条巨型草狗立即开心的翻身露出肚子躺在他怀里。杨梦笑着探索着大黄的精神世界，然后低声道：“既然两次的贼是同一个家伙，那么你能替我找到他吗？”
大黄站起身，对着主人和杨梦点了点头飞奔出门。杨梦笑嘻嘻地一路小跑跟在后面，这只苦了高禁，他一瘸一拐的如何跟得上。吉格飞从大槐树上掠下，一把将他提起，近乎足不点地地跟在杨梦后面。
他们一路向西跑出村子转入山谷，山路上时不时有神态安详的老太太老公公出现，无声无息地从此处移动到另一处。周围死亡的气息越来越重，杨梦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通往村墓地的路……
他后面的高禁亦露出怀念的笑容，这条路是他们小时候往返最多的道路之一。这两个孩子当年被人欺负得无处可躲，就逃到墓地这边来。
在乡下，同村人大多数时候是葬在一块地方的，除非很有势力，才可能自己去圈一个区域，所谓的势力往往和有钱还不同。眼前这片墓地，不仅仅是佑水村的人用，附近六个山村的人死后都埋在这里。
大黄停在一处墓碑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后面的杨梦他们，墓碑的土地明显有挖掘过的痕迹。杨梦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养父母的坟地，他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拜了拜。
“我每年都替你拜祭，所以你大可放心，老人家在那边应该啥都不缺。”高禁小声道。
“谢谢你，禁哥。”杨梦又看了看边上另一块墓地，小时候很多记忆立即浮上心头。
“妞子如果还活着，该多好。看到你回来一定会很开心。”高禁又叹了口气，“其实我很理解，你为何十年都不回来。”
杨梦苦笑了下，打量起四周。比起十年前，这里的墓地当然多了不少，但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还记得小时候常被几个老鬼吓得满山跑，他也记得第一次能够依靠通灵帮助亡灵的时候，自己是多么快乐。他抬起左手示意高禁和吉格飞稍稍退开，两人很有默契留在墓地外。
杨梦走到墓地中央最大的一块石碑前，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空忽然阴沉起来，杨梦生出左手食指点在石碑上，一缕惨淡的身影慢慢从坟头里上升出来。
“居然是你……杨梦，你有多久没有回老家了？山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这里的老鬼都很想你。”对方看了看天空，指尖轻轻点了下脑门，又苦笑道，“不过既然发生了这种事，你早晚会回来的。既然这样……”对方拖长了声音，突然扑到杨梦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欢迎你！我想死你了！”
“阿幽……”杨梦无可奈何地被对方抱着，事实上作为鬼魂根本没有实体的拥抱的感觉，对面的女鬼有着热情和阴郁的双重性格，从他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有变过。
大黄狗明显被吓到了，第一时间躲到了主人背后，从腿的缝隙中朝外看。
“幽先生，是这座陵园的守陵使者。负责照顾落户在此的灵魂，并管束周边八百里大山中的孤魂野鬼。”高禁低声向吉格飞解释道，“我们从小就和她打交道。事实上每一片陵园都有守陵使者，并不限定男女，法力也有高有低。嗯，就好像我们传统意义上的土地公土地婆。”
“鬼不是普通人看不见的吗？”什么土地公土地婆？吉格飞是完全不懂，他瞥了对方一眼，“明明是女鬼，为何要叫幽先生。”
“她愿意让你看见，自然就能看见，这有什么好纠结的。”高禁道，“在中国从前的时候，凡是女人如果获得了男人都无法企及的成就或者权力，就可能被称为先生。比如，当年孙中山的夫人宋庆龄就被成为先生。另外欢迎来到幽冥的世界，这里德高望重的鬼魂都被称为先生。”
“德高望重的鬼魂……”吉格飞翻了翻眼睛。
“说一下这里发生的事吧。阿幽。”杨梦微笑道。
“我听说你家失窃了，而后没几天，这里就来了盗墓贼。”幽先生坐在墓碑上，苍白的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你知道，我们守陵使者是不管盗墓的。”
“你只对付闹事的鬼魂，但不管作恶的活人。”杨梦点了点头。
“善恶因果终有时，人怎么折腾是人的事。”幽先生托着小脸，自我表扬道，“但这也说明，我最近脾气好了不少。”
“盗墓贼，阿幽，说盗墓贼。”杨梦笑了笑。
“盗墓贼来了两个，不是本地人。他们挖掘了大约七个坟堆。”幽先生指了指周围，被她点到的坟堆都亮起一点磷火。
杨梦一眼扫去，那些坟头并不全是他们村的，墓的主人涉及周围大约六个村的相亲。他有的认识，有的甚至都不知道，其中居然包括他曾祖父和高禁爷爷的坟。“盗墓贼到底在找什么？”杨梦皱起眉头，“找到了吗？”
“那两人陆陆续续来了，三四次。你知道这里的陵区还真就是没人管，何况他们很小心地每次挖好还把土堆回去。”阿幽从墓碑上熘达下来，走到高禁爷爷的坟，“昨晚，他们最后在这地方发现了点东西，好像是个铜盒子。”她拍了拍手，坟堆边的泥土就松开开裂，一具新埋下不久的尸体露出来。
“这……他们得手后，其中一人就对另一人下手了？”杨梦问。
“嗯！果然你还是那么聪明呀！”幽先生笑道，“我能告诉你的就那么多。天晓得，高禁他爷爷存了点什么宝贝……不过……”她拖长了声音思索道，“那家伙当年似乎也是个通灵人……你还记得他吧？”
杨梦当然记得高禁的爷爷高辰，但并不知道对方也是通灵人。他低下身子，翻看检查那具尸体，忽然一怔。
幽先生远远看了同来的吉格飞一眼，皱起眉头道：“那家伙是你朋友吗？好大的杀气……”
吉格飞则一如既往大大咧咧地冲着对方挥了挥手，打招呼道：“喵噢！”
女守陵使愣了一下，才恍然道：“原来是在说你……好……”
杨梦回到村里，让高禁先回去休息，并要求他找一些他祝福相关的遗物。然后给之前开车送他们进山的联系人钱龙打了电话。他家里这部电话是这个村仅有的三部电话之一，另两部一个在村长办公室，一个在村招待所。
“老钱，我这里出了点事。需要你帮忙查一下。”他简单介绍了一些情况，最后道，“那个死了盗墓贼尸体边上，我发现了几个烟头，那烟头是俄罗斯的。这里头透着古怪，你帮我找一下另一个盗墓贼，嗯，我出悬赏五千块买线索，但人你让我自己去抓，对方应该是危险分子，你们不要冒险。”
这个数字的悬赏，在九十年代初期的山区绝对算是天价，杀个人都不用五百，何况只是求条线索。电话那头的钱龙笑道：“没有问题，我马上叫人去办。”
“另外你帮我查几个名字，看看我们协会有没有记录。如果没有记录，就帮我找老人打听下他们的身份。”杨梦将被挖掘的几块坟地的墓主名字报了过去。
“好的。这个应该比较容易。”钱龙应承道。
吉格飞笑道：“那么大片山林，你这么悬赏会有效果吗？不如我到处去找找，既然是昨晚杀的人，相信他们还没离开这个县。”
“不，交给当地人去办更稳妥。我说了到大陆要低调，我可不想去警察局保你。”杨梦笑了笑，“这里外人少，随便有个风吹草动，几个村都会知道。如果是两个陌生人，一定很显眼。”
“警察……警察抓得住我？”吉格飞一百二十个不相信。
“不管你信不信。我们这种水平的家伙，在中国的山区里并不少见。这些年，在欧洲有异现场调查科，在美国有生化危机中心。你知道在大陆有什么？大陆有龙家，龙家下面分龙组、鹰组、狼组，势力大得很呢。”杨梦摆了摆手，扯回话题道，“你前面在大槐树上观察整个村子，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吉格飞摇头道，“没有发现黑暗生物，也没有发现特别强大的个体，连个美女也没有……总体来说，你这里真是安静。看来主人对我们被外人伏击的担心可以暂时打消了。”
“这……”杨梦想到查理·诺兰，不由挠了挠头。出发前，诺兰愣是说杨梦十年没事的老家突然出事，一定是有人捣鬼，正因如此才命令吉格飞陪他回来。
吉格飞笑道：“有时候老大的疑心病还真是重。杨梦，现在那么无聊，你让高宠出来跟我过过招吧！就当消磨时间了……”
杨梦瞪了他几秒钟，无奈地轻轻敲了敲心口，灿烂的金光在他身上洋溢开来，一个比吉格飞还高出半头的金甲神将光影从杨梦体内走出。
“你又皮痒了，是不是？白发小子！”战灵高宠搓着拳头，傲慢地对吉格飞道。
骷髅王一跃跳到院内，高声道：“打了才知道！你个死鬼！”
“这两家伙……都是小孩子。”杨梦叹了口气，默然看着身边的大树，自己算是通灵人身份，阿幽说隔壁高禁的爷爷高辰也是，那么会否其他几个被挖开的坟地都属于通灵人呢？他想了想，随手又拨出几个电话。
由于种种原因，有数千年历史传统的通灵人，在中国大陆一度销声匿迹。那些天生有着鬼眼的异人，被和坑蒙拐骗的骗子放在一起混为一谈，受到各种迫害和打击。于是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他们要么出国，要么选择隐退。鬼魂在这个古老的国家成为了需要避讳的词，这个问题一直到今日依然存在，比如你在书本的封面上，很少会看到“鬼”字。然而，时代终究还是要变迁的，九十年代，随着社会变革的愈演愈烈，通灵这个职业亦逐渐死灰复燃。杨梦求助的钱龙，就是中国通灵人协会的代表之一，因为老家就在这个县，这次特意回来为杨梦这个世界通灵人协会会长服务。
大约三个小时后，当夜色降临小山村时，电话声终于响起。
钱龙未语先笑，高声道：“抱歉抱歉。会长大人，回复的慢了些，但好歹我都有眉目了。”杨梦并不说话，等着对方继续。“首先，你让我查的那些人名，有三个是我们会里成员的前辈。我多方打听后，又确认了两个从前觉得可能是，但不确定的通灵人。这样你给我的七个人名，我确认了五个通灵的身份，他们都几乎已经死了有十年到三十年。但你让我认真查的高辰，真还没人知道。我们县姓高的不少，但姓高的通灵人却不多。据说几十年前有一个通灵人叫高望平的，是出自我们县，不知是不是他。”
“是吗？辛苦了。”杨梦脑海中浮现出高禁家的书房，那个小书房上就写着“望平”二字。
“但我觉得这里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你让我查的这些人，有三到四人，根本就不该葬在那里。他们根本不是本地人啊。”钱龙苦笑道，“如果我们一个县，在三四十年里能出十个正牌的通灵人。我们就能算是通灵之乡了吧？但真实情况是这里其实很少有通灵者。”
杨梦皱起眉头，的确如此，否则，他小时候也不会因为鬼眼的问题被排斥。若是乡里有这个传统，就不会如此过分。他低声道：“你把所有人的实际出身，和简单资料列一份给我。那么，关于盗墓的你也有头绪了？”
钱龙道：“我们要找的是外地人，而且是最近一个月到我们县，并且到山里有走动的。这个圈子很小，但我没发现有两人的组合。而是发现了一个团……”
“团？”杨梦诧异道。
“一个海外华侨的考察团，台湾人。大约一行有六七人。来这里看特产，说要投资修路，把我们的果林弄到外面去卖。”钱龙笑道，“我是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我们的人去观察了一下，似乎其中有几个人不简单。而他们落脚的地方是永福村，距离坟场只有半日的路程，是在我们的判定范围内，不过这个考察团里没听说有俄罗斯过来的人。我们有个小伙儿会望气，远远觉得对方有股死气。我想不出意外就是他们了。杨梦先生，你怎么看？对方似乎明天就要离开了。”
“台湾人？”杨梦想了想回答道，“地址告诉我，今夜我去走一趟。”钱龙说出地址，杨梦认真记下，转而对外面和高宠打得不亦乐乎的吉格飞道，“吉格，晚上要办事，你省点力气吧。”
吉格飞远远答应了一声，手中骨枪猖狂的一挑，将高宠格挡出去，收起架势。
高宠看着痛快出了一身汗的对手，微笑道：“跟着他，你就完全不动脑筋了是吧？”
“那是……我是懒人，能不多想就不多想。”吉格飞大大咧咧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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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h3>
通灵人，还有个名字叫“灵媒”。他们作为“阴间”的亡灵和“人间”的生者之间的媒介，一脚在阴一脚在阳，是世上最特殊的一群人。常常有人问，“灵媒”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们究竟有些什么本事？
众所周知，许多“灵媒”赖以生存的一项工作，就是靠死者的遗物来和对方的灵魂沟通。其实真正的通灵者，除非有特殊重要的理由，并不会轻易召唤亡灵，因为这不仅是对两个世界的不尊重，亦会让死者的灵魂得不到安宁。这世界上靠召唤亡灵吸金的所谓通灵者，通常都是江湖骗子。
另有一些“灵媒”，号称可以依靠失踪者的某一件重要的东西，去寻找失踪者的踪迹。这些人有时候会因为一些棘手的案子，被警方聘为顾问。但其实这一功能，只要精神力强大的异能者都能做到，并非“通灵人”的专利。
无论是和亡灵沟通，还是寻找失踪者，其前提首先要有需求者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因为这并不像私家侦探那样，“灵媒”的工作完全是创建在虚无缥缈之中，一旦别人不信你，那就什么都无从谈起。
所以如果你要问，一个出色的，有知名度的，在世间混得如鱼得水的“灵媒”，其真正的本事是什么？杨梦会告诉你，“无他，操控人心而已。”
小河边，萤火虫星星点点。杨梦握着串碧绿的佛珠，站在永福村的村口，这是高禁提供的老爷子的遗物，算是通灵人高望平生前特别钟爱的一件东西。由于盗墓者最终盗取的是高辰坟墓里的盒子，所以杨梦想依赖这串佛珠去感应那个盒子的位置，这是通灵者使用的最传统也最简单的方法。
意识进入前方的村落，这并不算大的小村庄安静得有些不合情理，杨梦单手结印佛珠绽放出幽幽的绿光，一种温暖的感觉遍布全身。高禁的爷爷高辰，字望平，在当年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通过这股温暖的意识，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处小型的院落，里面的客厅大桌上放着一个青铜古纹的盒子，周围没有守卫。
杨梦在联络器里对钱龙和吉格飞道：“有点奇怪，他们似乎知道我们要来。我独自进去，你们在外面等我。吉格，听我提示，能不杀人就别杀人。”
“真啰嗦……”吉格飞笑道。
钱龙则道：“会长，你要小心啊。不如我进去？”
“不用担心。”杨梦舒展了一下身体，踏着夜风遁入村子。佛珠里的意识指引方向，他很顺利地找到那个考察团落脚的院落。只是……为何只有灯火，没有人？他飞身进入院子，周围依然静悄悄的，前方的大屋门开着，青铜盒子孤零零地放在桌上。他东张西望了下，微皱起鼻子，对盒子里到底有什么越发好奇。
杨梦进入房间，青铜盒子并未上锁，他手指轻点额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动作和墓地的幽先生居然有三分相似。杨梦手刚按到盒子上，房子就摇晃起来，刺耳的呼啸声由远及近，他一皱眉深吸口气，冲破屋顶跃至半空。
人在空中朝下望，房间和院落全被燃烧弹点燃，杨梦一个盘旋于空中打开盒子，果然空空如也。几乎同时，枪声点射响起，杨梦眉心光芒闪烁，金色的古代武将与他合为一体，巨大的虎头湛金枪上下飞舞，那些子弹居然如箭矢般被格挡开。
这么大的动静，村里为何还是没人出来？子弹越来越密集，杨梦在半空突然载了下来。他勉强斜掠至院外的大树下，六条黑影同时出现在两旁道路上。杨梦扶着大树勉力站起，面前六个人服饰相同，有四支自动步枪，没有人拿冷兵器。
“莫做无谓挣扎，无论怎样，你今天是死定了。”为首的是个瘦小枯干的老头，说着方言极重的普通话。
杨梦苦笑道：“如此，你们一定不会吝啬告诉一个快死的人，到底是谁要杀我……”
“不，行有行规。但你死后，自然就会知道。你是通灵人嘛。”老头子讥笑道。
“行有行规……就是说，你们只是杀手。那能否告诉我，这盒子里的是什么？你们既然是杀手，怎么又干起了盗墓的勾当？”杨梦又问。
“你不知道？不知道还为它冒那么大的险？”老头子犹豫了一下道，“这些墓地又不是千年古墓，我们随便几铲下去就有结果，怕的什么？这盒子里藏的是一盏油灯。”
“老大！别跟他罗嗦。”另一人插嘴道。
“灯？”杨梦怔了怔，这倒是出乎意料。但他立即道：“是不是很古老的底座，有千年工艺的那盏灯？山海无涯断魂灯？”
他这名字一出，那几个杀手全都怔了一下，显然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名字。
“若真是这盏灯就坏了！”杨梦又道，“这是一盏带诅咒的灯，传说摸过的人一天内一定会死。”
“怎么死？”老头子问。
“横死。这是带诅咒的，所以不是什么毒药有的解。”杨梦急切道，仿佛很关心对方的死活。对方听他这么说，有两个人的脸色立即变了。
“你们去盗墓的时候，是不是当天就死了个人？那个人是不是第一个触摸那盏灯的？”杨梦认真道。
老头子犹豫起来。边上有个大个子不耐烦道：“老大……不用跟他罗嗦了。我们费那么多周折，杀了他拿了钱就走。担心什么诅咒？”
但另一人立即道：“你没摸过当然不着紧，我可是摸过了。”
杨梦打量着他们，这批人似乎并不完全是一伙的。不过想来也对，这里可能有的是杀手，有的是盗墓贼。
“不对，我听说这宝物的主人活到八十多岁才死。他拥有这东西几十年时间，若真有怎么个诅咒。他怎么没事？”老头子忽然道。
杨梦哼了一声：“他若真的能控制这个宝贝，怎么可能用来陪葬？他又不是没有后人。”
这个说法倒也在理，于是那老头子再次皱眉。
“我明白了。”杨梦忽然道，“这个宝物是不能单独占有的，所以那墓主身边才有许多不是这个村的陌生人。因为他们是共同拥有那件宝物。而你们第一天死的那个人，是不是想要独占山海无涯断魂灯？所以它立即横死！”他说的有模有样，让人不得不信。
其中一个杀手道：“的确，那家伙刚拿到宝物，就偷偷摸摸想对我动手。结果被我先下手为强……”他话没说完，忽然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几个杀手惊做一团，老头子盯着杨梦道：“到底是独享者死，还是摸过就要死？你可知如何破解？”
“我告诉了你们那么多事……我只想知道，是谁要杀我？”杨梦反问道。
“如果你可以救他。”老头子冷笑道。
“我救了他，你能不能不杀我？”杨梦亦冷笑。
“可以……”老头点头道，他看杨梦不接话茬，只得道，“我听说你是通灵人协会的会长，你们中国分会的那个钱龙想要杀你。他出五十万美金找到那盏灯，再出五十万美金买你的命。你别做梦我放你走，即便我放你出村，外头也还有他的人。”
“才……一百万美金……”杨梦张了张嘴，苦笑道，“看来你们不知道我是谁？你们不是台湾人吧？”
“我们冒充台湾人而已。你叫杨梦，是这个村出国的通灵人，在国外诺兰家做事……这次只带了一个同伴而已。”老头子皱眉道，“这些难道不对？你不用拖时间了，我开始没看出你是假受伤，但现在如果还看不出，我就真是傻子了。你也不用等外面的朋友，那个白发人应该已经被钱龙干掉了。”
杨梦挠了挠头，这些当然都对，但……如此看来，中国大陆对诺兰家有多厉害完全不明白。他笑着挺直腰杆抬起头，果然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我有两个问题，第一这个村子的其他人哪里去了。第二，在村里其他人没事的基础上，你如果交给我油灯，我放你走。”
老头子隐约觉得对面的男人变得有所不同，那种说话的气势明显是惯于大权在握定人生死。他多年来，扎根于大陆，对外面的事情了解不多，但并非没遇到过强手，作为一个老江湖他也从没见过什么能打的通灵人。这个叫杨梦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头子向前一步抬手按向杨梦的肩膀，但一股强大的气势从通灵人的身上迸发而出！高大雄壮张扬跋扈的金色身影，与这个温文柔和的男子融为一体，直接将老头子弹出二十多米远。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几个人同时拔枪对杨梦开火。
杨梦双手金光涌动，在弹雨中穿梭而过，对手的武器同时被磕飞上天，只一个照面所有人就都被击倒在地。
“这不可能……我纵横江湖那么久……这不可能……你到底是人是鬼？”老头子想要挣扎爬起，肩头却被杨梦踩住。
“没有什么不可能。”杨梦笑道，“只怪你看不起通灵人，更孤陋寡闻不知道我们诺兰家。说，盗墓得来的宝物在哪里？”
这时，吉格飞拖着钱龙的尸体，出现在村子远端的大路上。他冷冷道：“钱龙在此，他的手下全都躺在外面，你们若不怕死，就把那宝物藏着不说吧！”
杨梦皱眉道：“叫你留活口……你又乱来。”
“我也想留活口，但这家伙水平不怎么样，召唤的鬼魂却很讨厌。我不想下杀手啊，他是被手下误杀的。所以……”吉格飞摊开手道，“抱歉啦！”
老头子看着金主的尸体，又看看另几个同伴，才小声对杨梦道：“村里的人都没事，你保证我交出宝物就放我们一条生路？钱龙虽然死了，但他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你能不能把我的弟兄都饶了？”
“你其实没有什么还价的余地。”杨梦听到村民没事，微微松了口气，“交出那盏灯，不要耍花样。我并不想多杀人。”
老头子抬手在地上写了个几个数字，轻声道：“这是门牌，我藏在了那家的石阶下。我在上面撒了一层土制香油，钱龙说那可以削弱你对油灯的感应。”
吉格飞不等杨梦吩咐，立即冲向那间屋子。老头子拿出一支烟，点起慢慢道：“村民喝的井水，我在早上下了点毒。他们现在都昏迷着，睡在各自家里。我杀人要收钱，那些人没人给钱，我是不会杀的。那毒没啥大碍，只是昏睡个两天一夜而已。你真的不杀我？是不是？”
杨梦淡淡道：“杀了你又怎么样？全无意义。但我会把你交给警察，说吧，你知道钱龙点什么？”
“警察……”老头子苦笑了下，“随便吧。钱龙主要是想要那个盒子，盒里有什么东西他应该是知道的。但他的身份是中国通灵人协会的会长，在这里也算是个小名人所以不能自己来办。我和他认识不少年，欠他一些人情，而且他觉得我的身手还不错……”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天外有天啊……我熊飞算是开了眼了。钱龙虽然一直觊觎你会长的位子，但开始没有想直接对付你，后来是听说你孤身回来，所以就想赌一把。我不知道你们协会的排序是怎么排的。是不是你死了，就轮到他？”
杨梦摇了摇头，“会长的选举很复杂，不是那么简单。”
老头子皱眉道：“这就奇怪了……不过他这家伙很贪财，舍得出一百万美金，绝对是有他的理由。”
杨梦本想说一百万并不是大数目，但想到中国大陆当前的状况，勉强点了点头。
老头子熊飞道：“他盗墓之前做了近一年的功课，然后由我出面召集了这些弟兄，除了那个死了的家伙。那家伙叫石波，是他介绍来的，说是对宝物比较熟悉，需要这家伙检验。但那家伙一拿到油灯，就想摆脱我们，被我的弟兄干掉了。不过说起来，如果等我们人齐了，他就再没机会摸那盏灯，在墓地也的确是他唯一的机会。那家伙的来历就只有钱龙知道了。”
“他抽俄国烟？”杨梦看了眼老头子在抽的香烟，那是中华烟。
“是……似乎是从苏联那边回来的。最近我们这边从苏联回来的人不少。”老头子笑了笑，“苏联老大哥那边解体了嘛。”
杨梦笑了笑，走到村委办公室，拨通电话道：“赵东临先生，我是杨梦。我老家这里发生了一些事，你派人过来处理一下。嗯，具体的你让来的人和我联系。”
吉格飞手里托着一盏青铜油灯，看他打完电话，低声道：“真的让警察来管？我们如果不干掉他们，以后在大陆一定还会发生这种事，东亚地区就没人怕我们了。”
杨梦瞪了他一眼，吉格飞耸耸肩道：“好吧，你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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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h3>
青铜油灯就放在高家的望平书斋的旧桌上，依稀高禁也想起似乎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爷爷摆弄过这盏灯。
灯座高三寸，上面有一些古老的花纹，七个小的灯台成北斗七星状排列，每个灯台成龙首的形状，龙舌就是灯芯，在灯的底座上镂刻着“镇魂”两个古字。
高禁试了几次，这油灯却无法点亮。
“这东西显然不是烧油的。亏你还是通灵人的后代……”杨梦在一旁笑道。
“那是用什么？”高禁挠头道，“我都不知道爷爷是和你一样的家伙。当然更对你们那套一无所知。”
杨梦走进灯台，手指在灯芯上扫过，虽然他嘲笑老伙计高禁，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山海无涯断魂灯什么的鬼话只是用来骗人的。围着桌子转了两圈，他尝试用精神和油灯接触，但是接触到的是一片空白。他把灯托在掌心细细观察，轻轻按了下一个龙头的眼睛。
青铜油灯发出“叮”的一声，“妈的，这有点阿拉丁神灯的感觉了啊。”吉格飞忍不住道。
杨梦示意他安静，手指在灯盘上转动，发现七个灯台都可以移动，其轨迹就是北斗移动的轨迹。他低声道：“如果它真的应和北斗七星的位置，那么先后顺序就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他小心地将灯放回桌子，退后半步，手指若流水般扫过七个灯台的龙眼。油灯不断旋转，连续“叮”了七下，天玑位的灯芯亮起了一点幽暗碧绿的灯光……三个人都盯着灯火，但一分钟两分钟过去，并没有异变发生，然后那盏灯又缓缓熄灭。
杨梦皱了皱眉，低声问道：“贾先生，你怎么看？”
高禁别扭的到处扫视，并没有看到什么其他人，苦笑着对杨梦道：“老天爷啊，你现在招魂都不用仪式了吗？”
“不，贾先生是我的伙伴，是高宠之外寄居在我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杨梦小声道。
说话间一个目光深沉若水，紫色发带的老者走出了他的身体。那一幕就仿佛两人之间有一个平行空间，如梦似幻的将重叠的两个身影分离开来。
“这……现在你身上到底有几个灵魂？”高禁皱眉道。
“这是个秘密！”吉格飞抢在杨门之前说。
杨梦耸耸肩，并不回答，而是对那贾先生道：“这个青铜灯看上去有点历史，你能否告诉我它究竟有何玄机？”
贾先生瞥了眼青铜灯，怔了一下道：“七星镇魂？”但他靠近两步，仔细看了看，托起灯座仔细观察花纹，又叹了口气放回桌子，“是赝品。”
“什么……”屋里三人同时叫了起来。
“那么古旧的质地……”杨梦怯生生道，他似乎有点惧怕对方。
“质地古旧，只能说仿的时间比较早。是汉代的赝品，但它不是七星镇魂灯，那个宝贝是东周以前的。若真是那东西……”贾先生做了个那就叹为观止的手势。
“这个这个……”杨梦不知该说什么。反而是高禁道：“你从哪里看出是赝品？你就看了两眼而已。”
贾先生并不生气，笑嘻嘻地看着对方，指着青铜灯底座的一个花纹道：“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杨梦他们立即围拢，仔细观察那花纹，慢慢道：“好像是……一个很小的墨字。”
“然也！这是墨家制作器具时留的私章。表明这不是原件，是他们制作的。”贾先生摇头道：“估计你们这些小子也看不懂边上那些字的具体意思。那些字是说这盏灯是用来镇存灵魂的，但是角落这个看似兽脸的纹路其实是墨家徽记，这是给懂行的人看的。墨家直系的弟子过了汉代以后，几乎就死绝了。这手艺一般人做不出。”
如果只是赝品，尽管年代久远，高辰高望平为何要将它和自己埋在一起。在陵园里，算上高辰的墓一共有七个老通灵人，暗合了七星灯的数字。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说法。杨梦想了想又问：“贾先生，你说这盏灯叫七星镇魂，它到底有什么用？”
贾先生深吸口气，看着杨梦，苦笑道：“好歹你也是通灵协会会长了，怎么这么重要的通灵宝物也要问我。”他的目光在书斋的书架上扫过，人慢慢悬空飘到第二层，取下一本不起眼的旧书。他翻开那本书，里面出现了一页简单的图画。“就是这个。”
吉格飞当然看不懂那古老的句子，但杨梦他们仔细看着图画下的介绍：“七星镇魂，出于东周之前，可震慑妖孽，收三魂七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描述。
震慑妖孽，收三魂七魄，杨梦默默重复了一遍，冒着挨骂的风险，又多问了一句：“那我们手里这个，除了外貌仿的像外，别的用处全都没有？”
“那倒不是……”贾先生轻轻拂过七个灯台，那盏天玑位的油灯又重新亮了起来，“七星镇魂，是古老相传的通灵神器，没有人知道它是谁制作的，我只知道古老相传，他第一代的拥有者是东周时期一个叫姬渊的人。外界传说，此灯同时亮起应是七个灯火，灵力高者托在手中可驱除一切妖魔。”
“七盏灯火……”杨梦琢磨着另外几盏灯该如何点燃。
“七个灯芯七盏灯火，这里有一个未阙准的传说。”贾先生坐在书房的摇椅上，慢悠悠道，“此灯名为镇魂，最初是用来收服妖魔的。每一个灯芯，可以收取一个妖魔的魂魄，七盏灯就可以镇压七个妖魔。”
“镇压的意思，就是还是可以放出来的？就像是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吉格飞立即来了兴趣。
“你居然也知道孙悟空？”高禁奇道。
“我给他说过西游。”杨梦笑道。
“大闹天宫是我最喜欢的桥段啦！”吉格飞笑嘻嘻的，配上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仿若老顽童。
“你说最初是用来收服妖魔的，那后来呢？”杨梦把话题找了回来。
贾先生反问道：“你觉得这世上最终极的问题是什么？所有仙佛故事里，最终极的问题。”
杨梦皱眉，他脑子里同时涌出几十个答案，又不阙准是哪个一个。但吉格飞却立即道：“是长生不老。西游里面妖怪吃唐僧肉是为了这个。在我们西方，吸血鬼之所以比较出名，也是因为他们长生不老。对了，孙悟空吃蟠桃，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的，也是长生不老。”
“思维虽然混乱，但答案有时就是第一反应。杨梦，你就是心里想法太多，无法像骷髅王那么简单。”贾先生看着灯火，慢慢道，“即便在现实里也是一样，当年秦始皇威加四海，最终追求神仙术，也就是想要长生不老。人啊，琢磨的最多的就是如何一直活下去。你知道这些妖怪被镇压在灯火中，虽然极度无聊，也无法离开这个小小的油灯世界，但他们有个好处就是不会死。”
“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力量，活着有什么用？”吉格飞忍不住道。
“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你不懂。这世上有的力量并不是靠个体力量去表现。而是……”贾先生慢慢，寻思着措辞，“而是靠传承。”他手一招，又从墙上取下一本唐诗宋词，“比如这个。千百年来，多少人从这里吸取了力量，你个体上那点微不足道的破坏力又如何去和这种力量比？”
“这个靠写书就能完成吧？”杨梦寻思着，又摇摇头，“不，有些经验只能口口相传，光是写了书，仍然难免挂一漏万。”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梦发现本该只有一两分钟就熄灭的灯火，到这时都没有灭。
“七星镇魂灯，自古以来就是通灵人的神器。通灵人的传承靠什么？不是靠书本吧？”贾先生问。
杨梦苦笑道：“不是……这完全是一个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职业。”
“如果你的灵魂可以永远不死，是不是就能把你所知道的永远告诉别人？一个通灵人体内能存在几个灵魂？一个两个？能存在三个以上灵魂的通灵人，我一千年来只见过五个。”贾先生低声道，“所以七星镇魂灯，最终成了存储人类灵魂的容器，当然这些人都是不世出的天才，大智慧的通灵人。”
“等等，如果说一个通灵人不能在体内共存多个灵魂，所以把战灵什么的存在七星灯里，我可以理解。”高禁插嘴道，“但你怎么说，存储的都是通灵人？”
贾先生淡然一笑，转而对杨梦道：“你理解了吧？”
杨梦低声道：“每个职业的人都会觉得自己了不起，都会觉得自己在改变世界。政客、带兵的将军、造反的革命家、写书的作家，莫不如此。到了今天那些搞实业的商人也是如此。我们通灵人一直认为自己是守护阴阳两界的人，但在我们这个领域，有太多的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有太多的见闻，若非亲身体验，旁人根本不会相信。所以如果能把这个经验永远保留下来，保留在这个神器中，那不失为一种选择。”
“七星镇魂灯，从战国时候开始不再被用来镇压妖魔，而是成为了通灵者灵魂的容器。”贾先生拨弄着灯火，轻轻叹了口气，“每一盏灯火藏一个灵魂。七盏灯，就是七个通灵人大师。一代一代传递下去……”
“一代一代，是说有新的大师加入，就会有一个旧的大师永远让出位置吗？”杨梦皱起眉头，“这由谁决定，这最后谁来选择？如果想要进入油灯的通灵人，不如里面的伟大，那又该如何？”
贾先生看了他一分钟，苦笑道：“我不知道，的确是新加入一个灵魂，就会有一个旧的离开。世上的事本就如此残酷，但我从未摸过那盏灯，所以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样的。我又不是通灵人……”他甩了甩衣袖，对高禁道，“你这里有茶吗？”
高禁抓了抓头，转身出去煮茶。“也不问为什么，真是个好孩子。”贾先生满意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