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停住脚步,望向池中。裴晏迟也一并停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下一秒,他瞳孔一缩,同样发现了异样。
半刻钟后,那水中之人被打捞上来,可早已没了呼吸。
主理后院的婆子上前细看,一眼便认出她是后院中的丫鬟。
“这……这是菊香啊!白日寻她不见踪影,我还当她去哪躲懒,没想到,没想到竟会这样……”
站在越明珠身侧的秋纹见此,呼吸发紧。越明珠察觉她的异样,偏头望她,见她已然红了眼眶,却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见越明珠看她,她努力的想挤出一抹笑,却忍不住大颗流下的眼泪,最后她顾不得主子在侧,不惧菊香已经血色尽褪,稍显浮肿的模样,一把扑过去,颤抖的抱住她。
“菊香,菊香你怎么,怎么会这样,到达是哪个天杀的害了你!呜呜……”
见她毫不顾忌,哀哀啼哭。
婆子先是偷偷瞅了眼裴晏迟和越明珠,急忙解释:“菊香和秋纹是同一批进府的,平日里二人最是要好,没想到菊香竟会遭此劫难。”她说着还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
“她是怎么落水的?”越明珠走到菊香身边蹲下,细细打量,试图找到她落水的原因。
“菊香是个勤快良善的性子,每日都是起得最早打水干活。偏偏这丫头是个不会水的,没准是她晨起打水跌进去了?”
越明珠脸色一黑,糊弄谁呢?这哪户富贵人家打水是从这种用来赏景的池子里取的。
可她心底清楚,到底是裴府内宅的事,不是她一个外人可以随意插手的。婆子这般搪塞她想来也是不愿她深究此事,以免露出什么丑闻。
她知道自己帮不了所有人,也知道眼下不宜暴露太多,可既然撞见此事,置之不理又觉心下不安。
她犹豫之际,察觉有人靠近,抬头看去,裴晏迟手执一提灯行来,停在她身侧。
恰在此刻,池边青泥上不知何物在烛火映照下晃了一下,恰巧落在越明珠眼中。
她眉头微蹙,转头去看,却不见踪影。
她垂眸看向裴晏迟手中的提灯,正纠结如何开口借用,裴晏迟却好似明白她的打算,直接将灯的手柄递给她。
越明珠一怔,抬手接过:“多谢公子。”
裴晏迟颔首微笑:“池边滑,姑娘小心些。”
见他如此态度,刚才开口的婆子和温岳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越明珠提着灯小心地走到池边,没多久就找到她的目标,一颗被污泥包裹了大半的圆珠,她不顾湿润滑腻的青泥,径直伸手拾起那颗珠子。
她回身就见裴晏迟位于自己三步之处。他还真是细心,这距离不会过度亲密,倘若她不慎跌倒他亦能及时稳住她。
思索间,眼前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以及一张素白的手帕。
越明珠毫不客气接过,再顺手把提灯递给裴晏迟。
二人回到道路上,借着烛光,越明珠看清珠子的模样,是一颗赤色的圆珠,像是挂饰上的配珠。
她疑惑的目光看向裴晏迟,裴晏迟还未应声,婆子就开口:“这珠子瞧着像是一等丫鬟荷包上的物件。”
越明珠的注意力被她吸引,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婆子悄悄瞥了裴晏迟一眼,见他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悦,反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越明珠。
她心下微松,坦诚相告:“府上不同等级的丫鬟所佩荷包上的圆珠是不同色的。赤色圆珠是一等丫鬟所有,菊香她仅是个二等丫鬟。”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调略显沉重,显然是有所怀疑。
所以这颗赤珠来的有些蹊跷,越明珠在脑海里自动补完她的下一句,但也不能凭此断定菊香是为人所害。
“公子打算如何处置此事?”越明珠望着裴晏迟,手指摩挲着已经擦净的赤珠。
“凡事自有章程,自当循之而为。”裴晏迟掩下心中怪异之感,如实回答。
“她签的并非死契,稍候让温岳去请仵作来验看,待寻明真相,再好生安葬。如何?”
“自当如此,只是今日我恰好遇见此事,心中难免挂念,不知查明后可否将结果告知于我。”越明珠试探的询问。
“自然可以。”
“公子此言差矣。我与公子虽只相识数日,但也算有所了解。
公子既然提起隐谷之事想来不是无的放矢,而我对隐谷人的印象一向不佳,故而我猜测是他们想要坏事。
公子担任刑部侍郎日常接触大都是些案子,若我所料不错应是与案子有关。
我对那些明察秋毫的大人一直很是崇拜,所以大人查案的时候能否带上我,我保证不给大人拖后腿。”越明珠一脸认真的保证,诚恳的就差赌咒发誓了。
“我似乎并未告诉姑娘我任何职?”裴晏迟眼含笑意,漫不经心的询问。
越明珠一愣,没想到他会纠结这个问题,随口道:“公子美名远扬,我早有耳闻,更何况前次张公子送我回来,一路上可没少说公子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得陛下看重,担任刑部侍郎。”
张勉确实夸过裴晏迟,只不过大多是阴阳怪气之语,至于是否提过裴晏迟的官职,反正他也不可能找张勉求证。
眼前姑娘一脸无辜,水润通透的眼睛如同两泉清潭,一眼见底。
可他知道她绝非表现出来这般单纯,至少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是一只老谋深算,善于伪装的小狐狸。
起先,那跟踪之人尚未发现不妥,直到她步伐愈发急促,他才觉不对劲。
眼看她又要走进人群,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他使了个歪招。
他快步上前,在与越明珠擦肩而过的时候,非常“不经意”的顺走她挂在腰间的荷包。
然后在越明珠错愕的目光下拔腿就往人少,偏僻的地方跑。
越明珠都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一下,愣了一瞬,然后朝他逃跑的方向快速追去。
那可恶的小贼在前面边跑边回头,看越明珠有没有追上来,一见她速度慢下来还会刻意放慢脚步,待二人距离拉进,他又加快步子。
“这个要放在灯下面被灯油烧干净,佛祖才知道你许了什么,你快放回去。”
裴晏迟:“不用,先上马车吧。”
越明珠抿起唇,有点不高兴:“你浪费了我供的福慧灯。”
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供的,她拿了家里的玉佩说她是越家的姑娘,沙弥才给了她两盏。
更要紧的是,裴晏迟一点都不认真对待她的心意。
她加快步子走到马车前,全程视一旁的裴晏迟如无物,他接下来说的话也被她当做了耳旁风。
直到裴晏迟在她正对面坐下:“属下——”
“没你这个属下,不准说话了,烦。”
顿了顿,裴晏迟继续道:“我方才同你解释,你好像没听。”
越明珠哼了一声:“我要听的不是解释。”
她暗示得已经很明显了,裴晏迟应该跟她道歉才对。
然而男人开口却说:“那多谢你的福慧灯。”
越明珠还想挑刺,却听见他道:“刚写下来,就发现愿望已经实现了。”
裴晏迟嗯了一声,道:“所以才想留下来做个纪念,不是浪费。”
“你的愿望怎么灵验得这么快?”
四目相对,越明珠心跳乱了一下,脸蛋错开,伸出手,示意他把那张红纸拿过来。
妻心似吾心。
越明珠若无其事地放下红纸,语气却忍不住有点支吾:“你怎么就知道实现了?”
早知道就不图方便在他旁边写了。越明珠默不作声,低下脸,试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裴晏迟的视线仍落在她脸上,存在感强烈而鲜明。
就像他未尽的话语一样叫人难以忽视。
越明珠扭捏地解释道:“其实我只是想明日继续指使你。”
他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越明珠的耳朵被那若有若无的声音挠得好痒,忍不住伸出手指压平他的唇角,没好气地道:“你不准再笑了。”
裴晏迟的手顺势搭上来,大掌完全包裹住她,低声道:“那我心情很好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办法。”
越明珠想抽回手,没抽动,便任由他握着了,小声嘟囔:“你是不是看了我的愿望才故意这么写的?”
她写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
偏偏这个男人反应这么大,弄得她都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