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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寿星总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聚会上的任何话题都绕不开钟芷,好在她并不介……

寿星总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聚会上的任何话题都绕不开钟芷,好在她并不介意被大家当作席间的话题,就算是聊到自己从前的糗事也毫不在意。

宋初在一众谈笑风生中显得有些沉默,钟芷总是习惯性回头看看他的状况,见那人听着她在工作上或者在宿舍里的趣事听得津津有味,偶尔也随着大家浅笑盈盈才放下心来。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微微震动,钟芷解锁屏幕看到微信上跳出一条新消息,她读完那短短的一行字之后却眉头紧皱,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同事好友:“你们有人告诉林宿我今天生日吗?”

林宿这个名字宋初从未听过,包厢里有人和他一样满脸困惑,有人倒是反应极快,江时序立马就接上了钟芷的问题:“没有吧,他办公室都和我们不在一个楼层。”

“他说他也在这家餐馆,想要来给我庆生。”

钟芷无奈又烦闷的语气宋初在她身旁听得分明,只是这话一出,包括江时序在内的几个同事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突然安静下来的包厢里有人出声:“不是吧,他怎么又要来……”

什么叫又要来?

他之前还做过什么?

这个林宿到底是谁?

宋初一肚子的问题显然在此刻得不到解答,他看着钟芷面色凝重地在微信上回复了那条消息,消息发送出去之后便立即锁屏深呼一口气:“没事,他说他来喝杯酒就走。”

“林宿是谁?”坐在钟芷身旁的叶舒语与宋初一样一头雾水,抓住钟芷回复消息的空挡赶紧提问。

钟芷的语气比方才低落许多:“我领导。”

“……原来如此。”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过生日撞见领导更加棘手的问题了,同意他来估计包括钟芷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拘束难安,不同意他来又显得钟芷过于生疏,在公司里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点处理人际关系的基本情商钟芷怎么可能不懂其中道理。

再加上林宿过于热情和强硬的态度,钟芷也不好直言拒绝顶头上司,只好先松口答应。

不到三分钟之后包厢的大门被侍应生从外侧打开,钟芷抬头看到来人的那刻先主动打了声招呼:“林宿哥,你来了。”

走进的男士身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洁白的衬衫袖口露出一对银制袖扣,头发被一层发胶固定在脑后纹丝不动,两侧的鬓角被修剪整齐,眉宇间的锐利锋芒毕露,看向钟芷的眼神里是令人不适的热切,他绕过席间众人直接走到钟芷面前,递上一个白色的纸袋。

“林宿哥,这怎么好意思,无功不受禄。”

钟芷将纸袋轻轻推开,端起手边的酒杯冲着侍应生稍稍示意,侍应生立刻在新的玻璃杯中装满红酒送到二人面前,钟芷接过红酒递给林宿:“我先敬您一杯,林宿哥能记得我的生日本来就是我的荣幸。”

她的语气平和得体,挑不出错的同时又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是宋初从来没有见过的钟芷。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钟芷好像换上了另外一副面具。那面具上的笑容明明温和亲切,可宋初却总是能感觉到面具之下钟芷全身竖起的利刺,好像在她四周建起自保的屏障,任何跨越过安全距离的人都会无差别被那些利刺所伤。

钟芷仰头喝下那杯红酒的时候,宋初分明看到她眼眸中转瞬即逝的厌恶,就连喉间吞咽的声音都像在勉强自己。

林宿接过酒杯却没有顺势喝下,将酒杯放在桌面上腾出两只手打开纸袋,掏出一方首饰盒举到钟芷眼前:“看看你喜不喜欢。”

首饰盒的顶盖被林宿掀开,打开的同时盒子上的绿色丝带自动脱落,掉在宋初手边无人在意,可他却将丝带上那行小字看得清楚。

那是一排他十分熟悉的品牌标志,他藏在口袋中的礼盒上也印有一模一样的图案。

包厢里不知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好像是……全球限量吧。”

宋初这才抬头看清那盒子里是一条粉色贝母的银饰手链,无论是尺寸或是款式都与自己挑选的那条如出一辙,只是……

只是在他付款的时候,似乎没有人提到“全球限量”之类的字眼,相较之下自己口袋里那串价值将近六万元的礼物瞬间变得拿不出手。

林宿拽着手链一头将它从盒子里拉出,双手举起手链凑近钟芷作势要给她戴上,钟芷眼疾手快地躲开,向后稍稍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林宿哥,这个我真的不能收。”

可是对方却不依不饶:“这有什么不能收的,你先戴上试试。”

话音未落,林宿接着上前一步伸手用力抓住了钟芷皓白的手腕。

“你放手!”

在那只手接触到钟芷皮肤的刹那,宋初瞳孔瞬间收缩,一股热流直冲大脑,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挡在钟芷深身前:“她说了她不要。”

聚会全程保持沉默的宋初此刻眼神里像是含着淬火的钢刃,时常泛白的脸色此刻被怒潮染得满面通红,站在他身后的钟芷还能看见他正不由自主战栗的双手,以及他衣袖撸起的小臂上一条条凸起的青筋。

“阿初,没事的。”钟芷在宋初身后小声安慰,轻轻拍打着他剧烈起伏的后背。

面对这剑拔弩张的架势还是江时序先开口打了圆场:“林宿哥,林宿哥,来来来,我也敬您一杯,芷妹过个生日,大家和和气气的!”

即便江时序刚刚说完仰头就将满满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林宿却始终眼神未曾看向他一秒,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宋初眼神玩味:“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那串手链被林宿放回盒子中,他无意将钟芷的生日聚会搅得不欢而散,转身离去前他将首饰盒推至钟芷面前:“钟芷,生日快乐。”

林宿踏出包厢的那一刻钟芷仿佛全身肌肉才终于放松下来,她落在眼前首饰盒上的眼神晦暗不明,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盒子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里放置妥帖。

这……这是什么意思?

阿芷要收下那个人的礼物吗?

那……那他的礼物该怎么办呢……

“阿芷……”

宋初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沉浸在思考里的钟芷没有听到那声呼唤。宋初伸进口袋里将那枚小小的方盒紧紧攥住,任凭它四周尖锐的棱角将他的手掌刺痛-

那场生日聚会的后半场所有人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江时序和叶舒语组织大家玩了几轮互动游戏尽力热场也还是没能挽回包厢里凝固的氛围。

从饭店回家的路上,钟芷和宋初坐在出租车里谁都没有说话。

宋初口袋里还装着他未送出去的生日礼物,锦盒的缎面被他手掌心的冷汗打湿,在阴暗角落里的那只手不断将礼盒拿起又放下,重复数次,也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拿出来摆在钟芷面前。

那只放在钟芷背包里的手链就如同长在他血肉里的一根刺,他想要问问阿芷为什么收下林宿的礼物,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既没有提问的勇气,更没有质疑的资格。

毕竟那串手链比他的贵重,比他的稀有,比他的华丽。

送礼物的人也比他成功,比他优秀,更……更比他健康。

“阿芷……”

“嗯?”

“你的生日礼物我还没准备好,过两天再给你好吗?”宋初不动声色地侧头瞟向钟芷,他生怕在对方脸上看到一丝失望或者怨怼。

出租车向前飞驰,路过街道两旁的路灯时,昏黄的光线将钟芷的面容照亮,她满脸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呆呆望着窗外掠过的夜景,表面平静无澜的眸色下暗潮汹涌。

“好。”

简短的回答之后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剩引擎运转的嗡鸣声萦绕在耳边。

也许在今晚的聚会之前,钟芷对自己的生日礼物还略有期待,其实无论宋初准备什么,在钟芷看来他自己便是最好的礼物。

只是此时此刻,她有更加棘手的问题需要面对。

林宿是她上一世从未接近过的人物。

上一世她没有调换部门的经历,即使早有耳闻林宿是另外一条业务支线的领导,但由于工作上他们之间毫无交集,钟芷对林宿唯一的记忆也不过是几次高层会议的点头之交。

命运的抉择就如同蝴蝶效应,细微的变动就可以带来出人意料的故事走向,林宿这一个月来在她身上展现的极大兴趣便是钟芷未曾预想到的意外事件。

她并不傻,加在一起十几年的职场阅历让她清楚地知道林宿一系列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以及这样的行为背后她接受或者拒绝都必须要承担的后果。

一周以前,她还有自信可以做到平衡利弊,在两级分化的选择中找出最优解,可是现实让她明白她还是高估了自己,或者,是这样的问题本身就不具备最优解。

不过……

不过今天也有意外之喜,她还不知道阿初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钟芷回头看向车内,坐在她身旁的宋初正低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她满是疑虑的双眼中渐渐涌上暖意。

她想,原来阿初也会冲动,也会莽撞,也会在愤怒之下不顾一切挡在她面前,好像被他保护的滋味也不算太差。

城市的午夜依旧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急速行驶的车辆就如同被时间推搡着向前的人们,即使多么想要逃避现实,明天也将和现实一同如约而至。

第22章周一早上十点,钟芷刚到公司在工位上连椅子都还没有坐热,就在企业内部……

周一早上十点,钟芷刚到公司在工位上连椅子都还没有坐热,就在企业内部的聊天软件里收到了林宿发来的消息。

“钟芷,来我办公室一趟。”

短短的一行字给周一的早晨立刻拢上阴霾,钟芷无奈地在心中长叹一声,林宿真是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

钟芷从背包里翻出原封未动的珠宝包装袋,转身离开座位上了电梯。

林宿的办公室设在顶层,这一层的高度俯瞰江景视野最佳,公司里的高管基本都选择将办公室定在这里。办公室四面的墙壁由透明玻璃代替,来往的员工可以毫不费力看到办公室内的一举一动。

钟芷站在办公室外叩响玻璃门发出清脆的声音:“林宿哥,我来了。”

“嗯,先坐。”

林宿似是在百忙之中分出心神抬眼和钟芷打了声招呼,他快速指了指办公桌一旁的会客沙发,便低头再次全神贯注地面向电脑屏幕,手指间时不时传来一阵密集的键盘敲击声。

如果不是从钟芷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身后书柜玻璃窗上的反光,她可能也不会想到林宿这幅勤勉敬业的模样实则是在畅游一款最新上线的电脑游戏。

“钟芷,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大概五六分钟过去,林宿才终于将双手从键盘上移开:“周一上午积压的工作量最大,你见谅。”

装什么装……

钟芷在内心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只是表面客气还要维持,钟芷嘴上倒没显露出任何情绪:“林宿哥太客气了,不知道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是这样,”林宿站起从办公室一角的饮水机里端出两杯热茶:“是这样,我现在手头有个项目希望能由你来负责。”

林宿拿过办公桌上的便携式笔记本,一份企划书已经被提前打开展示在屏幕上,钟芷扫过一眼企划书的标题呼吸微滞,是她感兴趣的人工智能方向。

十几页的企划书不过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钟芷已经读完大半,十几年的工作经验足够她总结如何快速在商业文件中找到重点,不可否认,这份企划书写得扎实详细,无论是从经验积累还是从业务拓宽的角度来看,都不失为一个近乎满分的项目。

林宿在看到钟芷的反应时已经胸有成竹:“这份企划书你拿回去研究研究,这周内给我一个具体的项目细则,到时候我们再讨论。”

不容拒绝的语气根本没给钟芷留下任何周旋的余地。

甚至她也没有任何回绝的借口,于情她不该拒绝上司交给她的工作任务,于理她不该错过这样可贵的工作机会。

“……好,我回去认真看看,感谢林宿哥给我这个机会。”

相较于周五的生日聚会,工作场合的林宿显得收敛许多。

也许是顾及办公室外众目睽睽的数名员工,也许是忌惮散落在公司各个角落的二十四小时摄像头,林宿交代完一些细节也未让钟芷多做停留,将负责领导的架子做了个足。

只是当钟芷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时,林宿才看清在她刚刚就坐的沙发夹缝中,正放着一只白色包装袋。

林宿不动声色地微微挑眉,那纸袋上的细小折痕都与他周五送出的生日礼物如出一辙-

“阿芷……是,是今天的菜不和胃口吗?”

从坐上餐桌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钟芷碗里的米饭才刚刚被剥掉一层皮,吃进嘴里的每一口饭都可以按粒计算,更不要提桌上摆着的几道菜也没有被她夹起过几筷,看得宋初心里发慌,连他自己咽下的饭菜都味同嚼蜡。

“啊……没有,没有!很好吃!”

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钟芷连忙夹起一块排骨忙不迭地送进嘴里,酸甜口的糖醋排骨是宋初的拿手好菜,钟芷就着排骨又咽下一大口米饭以示她对美食的尊重。

“那,那就好。”

钟芷夸张的反应并没有给宋初带来些许宽慰,甚至他紧皱的眉头都没有丝毫松动。

以宋初对钟芷的了解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她说的话是否出自真心实意,宋初机械性地吞咽下碗里的饭菜,再次望向钟芷时,果不其然她又在摆弄着手机不知道正在回复谁的消息。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天。

从周一开始钟芷每天都变得有些心不在焉。即便宋初在晚餐时换着花样尽量贴合钟芷的口味,她却依旧在饭桌上意兴阑珊,应付几口草草了事,手机里需要她回复的消息越来越多,甚至每晚下班的时间也越来越迟,今天这顿晚饭直到将近晚上九点才开动。

钟芷担心宋初等着自己一起用餐的时间太晚,在微信上叮嘱他先吃,可那人在这件事情上性子却执拗得厉害,最多也只是在她回家之前打开一袋饼干充饥,桌上的饭菜一动未动仍旧保持着刚出锅时的品相。

“今天我洗碗,阿初,你去休息吧!”

钟芷赶在宋初起身前先端着几个吃光的碗碟进了厨房,这些天她因为新项目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下班的时间也越拖越晚,搅得阿初也没办法按时吃饭,钟芷满心歉疚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

厨房水槽里传来哗哗的冲水声,宋初跟在钟芷身后将几碟没有吃完的小菜包上保鲜膜,放进冰箱的冷藏室,明天早上他煮一点白粥,配上剩菜就可以顶一顿早餐。

“阿初,你不用管,我很快就洗完了,你快出去!”

生怕宋初将她手里的活又抢了回去,钟芷推着宋初回到餐厅,在他身后将厨房的推拉门重重合上,不给他留下一丝回绝的缝隙。

餐桌上还留有几道碗碟压过的痕迹,菜汁溢出碗碟边沿在桌面上留下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圈,除此之外,还有钟芷遗忘在同一张桌子上,方才一直在回复消息还未自动熄屏的手机。

宋初拿过湿纸巾习惯性地将那些痕迹擦拭干净,余光不可自控地瞟向那块发亮的手机屏幕,还未来得及退出的微信聊天界面他最是熟悉不过*7。7。z。l,聊天框最上方备注的“林宿”二字似是终于给他这些天的惶恐一个最终答案,也给他那刻惴惴不安的心判了死刑。

阿芷,这些天一直在跟他聊天吗……

那……那她一直这么晚下班也是因为同一个人吗?

那个叫林宿的人是在追求阿芷吗?

也对,能在生日聚会时送给她那样贵重的礼物怎么能不算是追求呢?宋初自嘲自己居然还会抱有这样可笑的疑问,在他人眼中昭然若揭的事实也只有他需要花这么多天才愿意承认。

终于暗下的屏幕带走了宋初面前刺眼的光,可他被那束强光灼伤的眼睛却依旧烫得发疼。

“阿初,你怎么了?”

钟芷拉开厨房门没走近几步,就看到宋初颓然地佝坐在餐桌前纹丝不动,手中的湿纸巾被他捏在手掌心蹂躏地面目全非。

“我没事,阿芷,就是有点累。”宋初慌忙垂头将自己泛红的眼眶隐匿在阴影中,将湿纸巾快速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从混乱的思绪中找到拙劣的借口逃离现场:“我,我先休息了,阿芷你也早点睡。”

“我……”钟芷的声音被次卧紧闭的房门阻隔在外,她还是放心不下屈指轻叩房门:“阿初,阿初,你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就是很困了。”

宋初的声音透过房门似乎真能听出几分倦色,本就因为自己加班影响了宋初的正常作息,钟芷压在心底的歉意又加深了一层:“那你早点休息,别忘记睡前吃药。”

叮嘱过两句钟芷也不敢再打扰宋初,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他身体才刚刚有了起色,再过两周就是去医院复查的日子,在这个节骨眼上钟芷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之前的努力全部都功亏一篑。

轻手轻脚地离开宋初门前,取走餐桌上的手机钟芷也转身进了主卧,直到另外一扇门咔嗒落锁的声音传来,宋初才终于松了口气,放任积蓄已久的泪珠顺着长睫滚落至枕边。

他在害怕,他在恐慌。

他害怕自己所有的缺点和短板终于在竞争者的映衬下相形见绌,他恐慌自己苦苦艰守才终于近在咫尺的幸福就这样转瞬即逝。

如果被永久地囚禁在寒夜,他本可以在踽踽独行中忍受那份孤苦;只是当钟芷与暖春一同降临在他身边时,他再也做不到放弃光明。

不够!

宋初从床榻上坐起,他幡然醒悟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

是他还做的不够,远远不够。

他应该为阿芷付出的多些,再多些……

惨白的月光照亮他泪痕错杂的脸庞,他再次向着皎洁明月乞问:是否只要他竭尽全力,和煦的春光就会心软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冬日的清晨早上七点天色依旧昏暗,叽叽咋咋的白头翁却准时飞上枝头在窗外啼鸣,钟芷被阵阵鸟声搅得无心睡眠,走出卧室准备去趟洗手间再继续她的回笼觉。

只是她才刚刚踏出房门,厨房方向就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细微响动。

暖色的灯光透过厨房推拉门上的磨砂玻璃印出一团黑色的人影,忽明忽暗间应当是那人在门内忙忙碌碌。他将锅碗的摩擦声控制得极轻,如果不是钟芷出了房门大概也意识不到宋初今天这么早就起床开始忙碌。

“阿初?”

推拉门被打开的那刻宋初惊诧地转过头,还未等他出声解释,钟芷看到他眼睑下方乌青的黑眼圈时先一步紧锁眉头。

第23章逼仄的厨房案板上摆满了被分成小块的面皮,操作台一角的不锈钢盆里装着……

逼仄的厨房案板上摆满了被分成小块的面皮,操作台一角的不锈钢盆里装着还剩一半的肉馅,炉灶上的蒸锅已经沸腾上汽飘出阵阵香气,宋初手里举着刚好捏到一半的包子与钟芷面面相觑。

“阿芷,怎么起这么早?”宋初连忙放下手中的面皮,揭开蒸锅的盖子笑盈盈地回头望向钟芷:“有一锅快好了,你是不是饿了?去洗漱一下马上就能吃。”

“……好。”打消了回笼觉的念头,实在不想辜负阿初早起做饭的好意,钟芷应声进了洗手间洗漱整齐。

站在厨房里的宋初瞬间被喜悦点燃,一夜未睡的疲乏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他有些庆幸自己开始准备的时间够早,稍稍晚一些可能阿芷起床就要饿着肚子等自己很久。

钟芷刚刚在餐桌前坐下,两盘刚刚出炉的汤包就被宋初掐着点端上桌子,未等钟芷开口又钻回厨房取了几瓶调料和小碟:“阿芷,我没给你做过包子,如果味道不好你可以沾点醋汁。”

“你先坐,我们一起吃。”宋初忙前忙后从她起床就没停下,钟芷叫住他强硬让那人和自己一同吃完早餐。

“好,好,我也吃。”

宋初解下身上的围裙坐在钟芷对面的座椅上,嘴上说着自己也吃,拿起筷子却没有夹起包子的意思,直勾勾地盯着钟芷咬下第一口,飘忽忐忑的眼神中还有令人难以忽略的期待:“阿芷,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阿初,真的很好吃。”

钟芷没有撒谎,宋初在厨艺方面有些令人羡艳的天赋,即使是从未做过的菜肴也可以凭直觉复刻出七八分的原味。

可是比起这顿美味的早餐,她更在意他乌黑的眼圈和满脸的疲色:“……阿初,你昨晚真的有睡好吗?”

宋初愣住,钟芷的问题让他毫无防备,眼里的忧愁和蹙起的双眉更是让他有些不安。

刚刚过去的夜晚他一闭上眼就会想到生日聚会上林宿送给阿芷的那串手链,想象他们在公司里会如何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想象林宿会如何一点点取代阿芷生活里他的角色,又会如何渐渐蚕食阿芷记忆中他的存在。

整个晚上他在狭小的卧室里夜不能寐,辗转难眠。

“我……我昨天……昨天我有点失眠,睡得有点少,但其实也睡了,不是很过分的那种失眠,而且我……”宋初像个犯错的小孩一般低头给自己找着并不完全合理的理由,突然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从餐桌前站起快步走向屋内:“阿芷,你等等我,我有几样东西想拿给你看,你等我,很快。”

不消片刻宋初再次回到餐厅,手里拿着他刚刚打印好的一叠图纸,钟芷接过时还能摸到纸面上打印机残留的温度。

“阿芷,你看看,这个你用得上吗?”

那叠纸上印着三、四种风格各异的幻灯片模板,是钟芷在市面上从未见过的设计。

每一张纸都被分为四个部分,分别展示了幻灯片的封面设计,以及几种同系列的内页排版布局,每一种布局都仔细考虑了标题和文本甚至图表的摆放位置,设计者还在一旁做了详细的标注,解释了每一款适用的工作场景。

“阿初……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钟芷抬头看向他的眼神浓烈又复杂,是心疼还是责备,是感谢还是为难,宋初一时间分不清楚:“是,是我做的不对吗?”

“不是,不是……”钟芷再次低下头细细地看着一页页彩色的印纸:“是做得太好了。”

所谓病急乱投医,昨夜纷杂的情绪铺天盖地压得宋初喘不过气来,慌乱中他突然想起这几天阿芷偶尔会抱怨自己加班的时间全部都浪费在美化幻灯片上。

宋初曾经猜想过也许是钟芷在理工科混迹太久的原因,她在内容和逻辑上总是让人挑不出错来,但她曾经闲聊时提起过在公司每每到了最后方案呈现的那一步,她往往会被领导们诟病要是做得再精美些,内容再直观些就能更上一层楼。

“阿初,谢谢你。”

宋初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他立刻拿过手机在微信上将几套幻灯片的电子版全部发给钟芷:“阿芷,你先用,如果有什么问题我还可以改。”

他还可以改。

还可以做得更多。

只要阿芷需要的,他都可以去做。

只要她别走,只要她还愿意回头看看他-

钟芷本以为有了宋初的帮助她可以准时下班,未曾想接下来的几天她的工作量不降反增。

林宿开始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在临近下班的时间点强行留下她,在过去的一周里,她在晚上七点以后应林宿的要求和同事一起开过三次部门会议,两次头脑风暴,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可即便她和宋初反复叮嘱不用等她,那人依旧会在餐桌上留给她一份宵夜,点亮客厅里为她长明的灯。

下午六点整,新消息如约而至。

钟芷认命地叹了口气,点开消息通知果不其然又是林宿:“今天晚上跟我去见个供应商,这个项目大概率要合作。”

这种凭借职务之便拉近与下属距离的事情在职场上属实常见,如果换做想要走捷径的年轻人也许会顺着林宿抛来的橄榄枝迅速上位。

只是钟芷的阅历要高出她身份证上的年龄十年,用这种途径得来的位置就像是踩上云端的泡沫,任何突如其来的意外都可以让人瞬间坠落悬崖,更不要提这样的光芒背后是他人无尽的指指点点和即将伴随履历一生的污点。

钟芷深吸口气,敲击键盘发送回复:“林宿哥,不好意思,今晚我还得加班做完明早要用的方案,大概率没时间去吃饭了。”

这样的借口冠冕堂皇,就算是领导也很难拒绝,唯一的弊端就是她又要留在公司加班,就算是装模作样,也得起码呆到九点以后。

企业聊天软件里再没收到任何新消息,钟芷关闭对话框再次打开做到一半的方案,瞟到幻灯片一角的水印时不自觉眉眼弯了弯——那是宋初名字的缩写。

钟芷用了一周也是昨天才发现,她选用的这套设计里宋初把自己的符号悄悄融进了幻灯片的背景里,近乎于透明的艺术字体和幻灯片边缘的纹样组合在一起,相得益彰地组成一套简洁干练的图案,镶嵌在内部的缩写如果不知道宋初这个名字也不会引人注意。

像是只有他们之间才能意会的秘密。

钟芷在工位上忙到了临近九点,整层楼只剩三三两两还在加班的同事,偶尔有大楼负责巡逻的保安经过,脚步声在空荡的办公区内显得突兀不少。

“你待会儿怎么回家?”

电脑桌面上几个小时没有动静的聊天框再次亮起红色未读信息的标识,钟芷点开和林宿的对话框有点摸不着头脑,对方像是预计到她的迷惑,很快接着补上一句:“外面下雨了。”

钟芷这才反应过来望向办公楼外层的落地窗,室内的强光打在玻璃上形成大面积的反光,只有走近才能看到窗外蜿蜒而下的雨柱,远处江对岸的写字楼隐匿在层层雾气之中,整个城市被裹上一层水色。

“我应该坐地铁。”敷衍地回复完林宿这条与工作无关的消息,钟芷按下电脑关机键,从椅背上取下外套准备下班。

雨天的出租车最是抢手,钟芷甚至不用打开打车软件都可以预判现在前方等待的乘客少说也有二百人。

晚上八点三十分还不算太晚,城市地铁还能运行将近两个小时,算上她下楼步行到地铁站的时间大约是够的。

每日经过下班高峰期,大楼物业都会停运几部电梯,钟芷站在楼梯间里看了眼电子屏上显示电梯楼层正以龟速缓慢下降,她掏出手机趁着这个空档想给宋初发两条微信。

打开微信才发现宋初从一个多小时以前就给自己发了六、七条信息,其间还夹杂着两通语音电话,大概是她习惯性在公司将手机设置成免打扰模式的缘故,微信消息提示被自动静音,刚才她专注于工作完全没想起打开手机看看微信。

“阿芷,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我去接你下班,好吗?”

……

“还在忙吗?”

“阿芷,你怎么一直不回复,我有些担心你。”

钟芷粗略扫过宋初发来的几条信息,连忙按下语音通话给宋初拨回去,只是等待接通的音乐响过几十秒电话那头也暂时无人接听。

她有些担心。

因为宋初这几天的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

尽管他在自己面前依旧会强打起精神装作一副活力充沛的样子,可他眼下越来越重的乌青和几天就再次消瘦下去的脸颊无不透露出主人欠佳的身体状况,今早上班前她似乎还听出宋初的嗓音有些沙哑。

钟芷飞速敲击着手机键盘:“阿初,我正在回家路上,你别来了……”

消息正编辑到一半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电梯门在钟芷面前缓慢打开,就在她抬头的那刻,电梯里站着的男人微笑着向她挥了挥手,带动他手指上悬挂的车钥匙当啷作响。

林宿隔着电梯门先一步开口:“怎么能让美女下雨天挤地铁,走吧,我送你回家。”

直接拒绝未免显得有些过于生硬,毕竟林宿还算是自己的上级,钟芷硬着头皮进了电梯,微信里才编辑到一半的消息被无意间按下了发送键。

第24章窗外天色阴沉,霭霭乌云遮天蔽日,时间不过才约莫傍晚五点,整个城市就……

窗外天色阴沉,霭霭乌云遮天蔽日,时间不过才约莫傍晚五点,整个城市就好像已经被夜色笼罩。

连续几日糟糕的睡眠让宋初一整天都大脑昏沉,蜷缩在床榻一角半梦半醒地胡思乱想或又做起噩梦,也只有钟芷不在家时他才敢放任自己如此消沉颓败。

恍惚间又梦到阿芷用力挣开他紧握的手,任凭他如何呼唤也不再回头,直到大雨倾盆他才终于从噩梦的漩涡中解脱出来。

习惯性地在枕头一侧找到手机,他睁开双眼想要看清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可是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在朦胧中大概猜到此时已经五点过半。

得起来做晚餐了,宋初心想。

不知道阿芷今天晚上能不能早点下班。

他们已经有一周没有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起身的瞬间太阳穴处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钝痛,宋初下意识抬手扶住前额企图缓解,却在下一秒被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吓了一跳。

他好像发烧了。

也是,以他最近的作息,不生病才算奇怪。

从书桌最上层的抽屉里找出退烧药,吃得只剩下一半的药片还是上次生病时,钟芷陪他一起去医院时开的心脏病人专用药。宋初就着桌上早已冷却的白开水将几粒药迅速喝下,祈祷退烧药能在钟芷回家前快点起效。

坐在床边缓过最难捱的那阵,依稀觉得大脑清明了些许,宋初咬了咬牙扶住床头将自己撑着站起。

他得去厨房做饭了。

钟芷今早出门前说过她大概晚上又要加班,只是宋初还执拗得抱着一丝希望期待她能按时回家,每天依旧赶在七点前默默将晚饭端上餐桌。

只是今天他大脑一片混沌,连带着手下切菜的动作也迟钝了许多。

手机上七点钟的闹铃响起,宋初才终于把所有的食材备好放入锅中,藕汤大概要炖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他扶着门框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躬身曲起一只胳膊垫在额头下。

头好疼。

再坚持一下,等晚饭做好就可以休息了。

炉灶上煮锅里沸腾的开水搅起食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宋初趴在餐桌上眼皮缓缓又开始打架,眯起眼睛想要短暂的小憩片刻,然而仅仅过了十分钟,一直蓄积在乌云里的水蒸气终于化成雨滴缓缓坠落,在凛风的吹拂下打在房间四面的窗户上噼啪作响。

宋初打开餐桌一旁的窗户,呼啸的冷风夹杂着水汽立刻扑面而来,面颊和鼻头不过几息就被吹得通红,小区路面上来往行人在大雨中慌忙跑进楼道,刺骨的寒意正在预示人们真正的冬季才刚刚拉开序幕。

再次将窗关上后淅沥的雨声立刻被挡在屋外,宋初打开手机,微信的消息界面依旧空荡,他犹豫着点开和钟芷的对话框,小心翼翼地谨慎措辞才终于发出一条微信:“阿芷,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消息发送出去十分钟还没有收到回复,宋初又觉得也许是自己的态度不够积极,补上一条:“我去接你下班,好吗?”

锅里的藕汤渐渐散发出清甜的香气,宋初将炉灶上的文火关灭,盛出米饭和小菜一齐放在厨房的加热板上,在不确定钟芷什么时间到家的日子里,宋初总是会用这样的办法给饭菜保温,确保她进门时能喝上一口热汤驱寒。

只是放在一旁的手机依旧悄无声息。

忐忑不安的心脏像是比病发时还要跳得更加杂乱无章,微信里毫无应答的消息足够宋初短时间内把所有的可能性在脑海中想象一遍。

他安慰自己也许阿芷在开会,忙碌中还没来得及查看新消息;又或者已经在回家的路上,没剩几分钟就到了节省时间才没有回复……

在所有的可能性中他最害怕的无外乎阿芷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而他却没有陪在她身边。

如果更糟糕些,他不仅仅没有陪在她身边,甚至阿芷身边的位置还被那个叫做林宿的人取代。

手机在掌心被攥地更紧,脑海中一刻不停的胡思乱想快要将他的理智吞噬,从卧室的衣柜里取出一件厚实的羽绒服穿在身上,将玄关处立在墙角的两把雨伞揣进怀里,宋初转身就出了门将自己淹没在阴沉的雨幕里。

下班高峰期遇上突如其来的大雨,地铁里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乘客挤得水泄不通,终于登上下一趟列车时宋初甚至觉得自己是被人潮推搡着前进的。

狭小的车厢里人头攒动,密闭的空间内氧气逐渐变得稀薄,奇怪的体味四处弥漫,即使隔着口罩宋初还是忍不住阵阵干呕,幸好他从早饭后就没再进食,胃里空荡荡地什么也吐不出来。

出了地铁口才发现CBD附近的雨势还要更大,宋初撑开一把伞快速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向钟芷公司的方向奔去。

倾斜的雨水从伞底飘落在他身上将羽绒服打湿,疾步行走时鞋底溅起积水把两条裤腿全部浸透,只是宋初已经顾不得这些。

他得再快些,他得做的再多些,他得在阿芷需要帮助时及时出现。

体内滚烫的温度好像在寒风中再次升高,手脚关节处传来的阵阵酸楚仍在叫嚣,混沌的大脑只剩下这条唯一的信念支持他继续前行,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刺眼的远光灯从园区一角闪出的时候,宋初故障的大脑来不及反应,双眼被汽车远光灯的强光占据只剩一片雪白,双腿如同生锈一般被钉在原地,即使疾驰的车辆慌忙鸣笛,他仍旧呆愣地站在道路中央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在雨帘中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么大一辆车你没长眼睛,看不见吗?!”

黑色轿车在宋初面前不到一米时紧急转向生生避开与他相撞,暴怒的司机踩下刹车推门而出指着宋初破口大骂,将自己的爱车歪斜地停在道路中央。

在车门的另外一边,宋初跌落在积水里满身泥泞。

车头急速转向时,车身两侧凸出的车灯借着惯性将宋初推倒在地,他上身羽绒服被剐蹭到撕开一个大裂,宋初垂头隐隐能够看到布料下面绵软的白色羽绒。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

宋初勉强从地上站起,两只手在刚刚跌倒时下意识地抓地稳住上身,掌心摩擦过粗糙的沥青表面留下大片渗血的擦伤,雨伞也被他慌乱间丢在一旁摔成了两瓣。

惨兮兮的样子让司机一时也没了脾气,从后方又驶来几辆车因为被挡住了去路而闪起远光灯示意。

“以后不要傻站在路中间。”

司机丢下一句话转身上车开走,给剩下的车辆让出空位。

宋初俯下身捡起地上被摔坏的雨伞,抬起头的一瞬间正好一辆灰色宝马从他眼前驶过,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正微微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的亮光打在她脸上映出熟悉的五官。

那是阿芷吗?

宋初有些不敢确认。

他慌忙在口袋里摸索着手机,想要再试着给钟芷拨通一次电话,才发现对话框里几分钟前钟芷发来的一条消息:“阿初,我正在回家路上,你别来了。”

也,也有可能阿芷是打车回家了。

刚刚车里的也不一定就是阿芷。

应该是他看错了。

被冬雨冻得发紫的指尖在屏幕上哆哆嗦嗦地按下,几秒过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熟悉的声音:“喂,阿初?”

“阿芷……你在回家路上了吗?”

“嗯,对,我半个小时就到家了,你别担心。”电话那头钟芷的声音依旧明亮悦耳,宋初甚至能在背景音中分辨出车前窗上雨刷器左右划动的声音。

“好……”

“那你再等等我哦。”

“阿芷……”抬眼望去,那辆灰色的宝马轿车已经消失在川流不息的马路尽头,宋初紧咬下唇,嗫嚅许久终于问出心底的那个问题:“阿芷,你是打车回来吗?”

“嗯……不是。”电话那头钟芷的声音伴随着电流声显得尤为吞吐:“我朋友有车,刚好一起下班,他顺路送我回去……”

钟芷说到一半却被另外一道声音打断:“放心,保证把钟芷安全送到家!”

那是林宿的声音,宋初几乎立刻识别出来。

与他记忆中林宿的声线稳稳重叠。

短短的一句话也许在他人耳中不过是客套的问候,可是同为男人的宋初心知肚明,那不是安抚,那是示威,那是炫耀。

“阿初?你还在听吗?”

“阿初?”

被雨水浇灌过的听筒中钟芷的声音逐渐变得支离破碎,宋初无力地张口想要回复她时,手机终于在大雨不断地冲刷下突然黑屏,任凭他如何尝试开机也再无反应。

宋初全身已经湿透了。

雨滴透过羽绒服表面撕裂的破口将内胆打湿,凝成一团又一团的湿棉贴在身上冻得他瑟瑟发抖,血液从掌心的伤口中渗出混着雨水在他脚边嘀嗒坠落,被烧得模糊的大脑再也无法清晰思考,左胸里的那刻心脏开始隐隐作痛。

他已经很努力了,他做了他能想到的一切。

为什么阿芷还是被别人从他身边夺走了?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不好,阿芷不要他是应该的。

雨水顺着宋初消瘦的脸颊蜿蜒而下将他浓密的眼睫打湿,可那通红的双眼中也同样泪眼朦胧,叫人分不清哪一滴是雨,哪一滴是泪。

可是……

可是阿芷,我能不能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第25章宋初不在家,钟芷寻遍了房间的各个角落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窗……

宋初不在家,钟芷寻遍了房间的各个角落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窗外的大雨依旧下个不停,她攥紧手中的电话一遍又一遍拨通宋初的号码,在一阵阵忙线声中越发恐慌。

半个小时前的那通电话挂断地急促又生硬,钟芷没有意料到坐在驾驶座的林宿会突然出声,等她连忙向电话那头的宋初解释只是凑巧碰到而已,但却再也没收到对方的任何回复。几秒钟后,通话因网络问题自动挂断。

她在车里向林宿开诚布公地把话说开。

纵使钟芷恋爱经验少得可怜,仅凭她混迹职场数十年的情商也不难猜出林宿这一系列举动背后真正的动机是什么,无非是想要借用一些乘虚而入的机会来创造误会,挑拨离间的伎俩在钟芷眼里龌龊又愚蠢。

高位者自以为他的垂青难能可贵,这条权色交易利益置换的道路钟芷前世没有选择,今生更是嗤之以鼻。

“林宿哥,可能你还不知道,”钟芷等待林宿将车在小区路边停至安全位置才缓缓开口:“我有喜欢的人,并且正在努力追求他。”

“可能你有印象,就是那天生日聚会坐在我旁边的人,也是刚刚和我通话的人。”

林宿没有接话,钟芷余光能够看到他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表面,似是在细细揣度她话中深意,沉默良久才慢悠悠地出声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哪有为什么,和林宿哥分享一下感情生活罢了。”

她话中拒绝的意味已经足够明显,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让彼此都自觉尴尬,是钟芷早已学成的一堂职场必修课。

“那我走了,谢谢林宿哥今天送我。”

钟芷解开座位一侧的安全带,在车门刚刚推开一条缝时身后的林宿突然又补上一句:“是因为刚刚你打电话时我说的话吗?”

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多余,但是既然对方把话说到这里,钟芷也乐意奉陪。

“无论刚才发生什么我都会选择把话挑明,”她没有回头,冬季的寒风顺着门缝吹入车内为大脑带来一阵清明:“因为以后雨天我大概不用再麻烦林宿哥,自有会来接我回家的人。”

关上车门的瞬间钟芷听到从车内传出的一声嗤笑,不知是对她这份坦诚的不屑,还是被婉拒之后企图挽回几分脸面。

钟芷无意再去探究林宿的心思,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迎着蒙蒙冰雨冲进了夜色中,在漆黑雨夜的尽头,还有人正守着一束微光等待她踏上归家的路-

“嘟——”语音通话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钟芷实在无法再在沙发上苦等下去,抓起衣架上的大衣披在后背准备出门。

在她蹲在玄关处系紧最后一只鞋带的时候,大门从门外打开了,钟芷应声转头看向靠在门框边全身湿透的人,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宋初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对方先开了口:“阿芷……你回来了?”

“我不回家还能去哪?”

宋初奇怪的发问让钟芷眉头紧皱,凑近了才将来人一身狼狈看得更加清楚,潮湿结块的羽绒紧紧贴在身上冻得他瑟瑟发抖,雨水顺着垂下的双手在门框边留下一滩血迹。

钟芷一把拽过还愣在门外吹着冷风的人,被她牵住的五指冰得刺骨,顺着她的力度将手掌在她眼前摊开,白皙的掌心伤痕错综,边缘在雨水的浸泡下已经有些发白红肿。

“先进门。”一大堆的解释还来不及道明,钟芷抓紧时间径直将宋初拉进了浴室,随手先把热风打开,安排宋初乖乖坐在她身后的马桶盖上,钟芷弯下身将热水器的温度调到最大,打开注水口将热水添满浴缸。

热水蒸腾散发出的水汽将浴室逐渐化作朦胧一片,钟芷伸手试探水温的间隙回头发现宋初还穿着湿透的衣裳呆呆坐在原地,在热气的烘烤下每隔几秒就打过一个寒颤。

钟芷叹了口气回到宋初面前:“手抬起来,把身上的湿衣服先脱掉。”

好像一台只能接收主人直接命令的机器人,宋初听完钟芷的话才慢吞吞地将破损的外套拉链拉开,内里被完全淋湿的毛衣也在钟芷的帮助下硬生生地拽下,毛衣下原本白皙的皮肤被冻得微微泛青,钟芷心疼地将两手搓热在他双臂外侧暖了暖:“热水马上放好了,快把裤子也脱了先洗个热水澡。”

得到下一条指令的宋初机械地解开腰带,在他还要脱得更干净之前钟芷连忙拦住将人拉进浴缸:“剩……剩下的就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了。”

宋初屈腿抱坐在浴缸里,任由钟芷举着花洒将温水自他头顶浇下,水流顺着一缕缕黑发划过他的额头再经过鼻梁,一颗颗水滴从卷翘的睫毛上不堪重负地掉落进双眼,宋初却好像无所察觉似的一动不动,即使眼眶被热水刺激地氤氲发红也始终直直望向近在咫尺的钟芷。

钟芷被他这幅样子看得心尖发软,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捏一下宋初的脸蛋:“看什么呢?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阿芷……”

“嗯?怎么了?”钟芷将手中的花洒转向,又顺着宋初的脊梁骨冲下,刚刚还有些发青的皮肤终于恢复了原本的颜色,甚至在上升的温度中泛着点点粉红,每当她和着热水轻轻抚过他后颈那段凸起的脊椎时,手下的身体都跟着她的力道微微颤栗。

“阿芷……刚刚是林宿送你回来的吗?”

他猜到了。

钟芷在宋初身后他看不见的位置无声地深呼一口气。

钟芷在心中暗骂林宿多嘴,原本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怒气值在看到宋初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之后,以光速飞升,近乎就要冲破她的最高忍耐阈值。

只是她还欠宋初一个解释。

她在脑海里飞快组织着在回家路上就已经打好了草稿的措辞:“今天晚上下班的时候我才看到你发给我的消息,等电梯的时候正好凑巧碰见林宿,我怕你担心才坐了他的车想要快点回来……”

背对着她坐在浴缸里的人没有出声,钟芷起身将花洒关闭,失去水流冲击的声音后浴室里立时安静下来。

钟芷在浴缸边蹲下,抬手掬起一汪温水浇上宋初裸露在空气中的薄肩:“真的是凑巧,我也很意外他刚刚在车里说的话,我发誓,我真的是想要快点回来见你!”

“我发誓,”右手的中间三指牢牢并在一起,钟芷将手举在自己脸侧一脸真诚:“而且我,唔……”

一个带着潮湿和温度的拥抱将钟芷突然紧紧环住,她后半句还没有说出的解释被堵在口中。

湿漉漉的手臂绕过钟芷肩膀将她搂进自己怀中,略微发烫的前额用力抵在钟芷颈窝印下一片灼热,浴缸中的热水随着宋初起身的动作被猛地带起一阵水浪,钟芷望着水面一层层荡漾的涟漪听到耳畔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不要丢下我。”

钟芷抬手同样回抱住宋初颤抖的背脊:“阿……阿初,怎么了?别哭,你别哭。”*7。7。z。l

急切的询问没有换来对方的回应,宋初反而将钟芷抱得更紧,双臂用力似是想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口中语无伦次喃喃不休:“我不在乎他是谁,只要你别丢下我,阿芷,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别的我都不在乎,都不在乎……”

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无论是谁也好,无论他们要做什么也好,他都可以视而不见,他都可以保持沉默。

他只要一样,他只要阿芷。

他只要还能留在阿芷身边就好。

此刻他紧紧抱住面前的姑娘,如同卑微的信徒向唯一能够实现他心愿的神明苦苦乞求。

求她别丢下他。

直到他身上的水汽因为蒸发而缓缓降温,那怀抱也未曾松动半分。

瘦弱的身躯即在钟芷怀中止不住地颤抖,哽咽的声线在句句祈求中支离破碎。

“不会,不会丢下你,我在的,我一直都在。”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为他的恳求一一给予坚定的答复。

如果她真的是他的神明,那么她便来保佑他所愿皆所得。

“不会丢下你,永远不会了。”

长久的拥抱中钟芷企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身上的凉意,随着衬衫肩膀上的布料被滚烫的泪珠渐渐洇湿,怀中人紧绷的肌肉才放松了几分。

抽泣的声音仍在狭小的浴室中回荡,钟芷伸出双手捧起宋初泪痕交错的脸颊,肿起的双眼通红得如同是在泣血,下唇被贝齿咬住蹂躏出一圈深深的印迹,又是一滴泪从那双温润的眼眸中滑落,钟芷终于丢盔弃甲,选择遵循本心吻上他瘦削冰冷的面颊上那颗晶莹泪珠。

“阿,阿芷……”好像被钟芷的吻彻底冻结,宋初呆愣地望着面前的钟芷甚至忘记了呼吸。

钟芷担心他会着凉,扯过衣架上烘干过的浴巾将他上身团团裹住,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人依旧泛红的鼻尖:“傻啦?回回神,我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跟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