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身上还穿着那一身嫁衣,有了傍晚女鬼还魂的一出,她若是以这副尊容在长乐镇投宿,店家恐怕得吓出个好歹来,这里是乌卢山山脚,那翻过这座山,就有几间农舍,想当初林昭昭往长乐镇来,也是在那里落脚。
越往那农舍里去,林昭昭心里越不是滋味,当初她投身的那起农舍,乃是一个霍姓寡妇拉扯着一个孤女,所以虽说这家的宅子比不上临近的几户人家,林昭昭还是想着帮衬着些,自己投宿一晚留下几两银子,母女俩的日子总归能好过不少。
没想到,她们竟也做了鬼媒人的下线,在自己的饮食里下毒。
快要走到山脚,林昭昭突然脚步一顿,丁二七见状不免疑惑:“怎么了?”
“我还没有想好。”
“想好什么?”
林昭昭抿了抿唇,她出身名门正派,从小受的教育是锄强扶弱,惩恶扬善,可她没有设想过,这种既弱且恶的局面,应该怎么应对。
“你还记得我此前说过,我是在乌卢山脚一户人家里投宿,醒来之后便是长乐镇义庄,听那王福的意思,我就是在这农舍里被人投了追魂引,按理说,我若是前去寻仇,也不算有违江湖道义。”
可若真像林昭昭说的那样合乎江湖道义,她此刻也就不会止步不前,丁二七没有插话,耐心地等林昭昭说完。
“可是那户农舍,乃是一个孀居的寡妇,拉扯着一个还不满四岁的小女,平日里,母女两个就靠着乌卢山上拾些野菜野果子,在长明州里换几个钱度日,我那日瞧着,小姑娘的裤子已经短得不成样子,却还勉强穿着,就这样的一户人家,难道我能提剑杀进去吗。”
林昭昭看向丁二七,丁二七身份虽然不明,但单看他的为人处事,却仍是有几分侠客风骨,他手持利剑,顷刻间就能灭了为祸长乐镇已久的地缚灵,却也可以挺身而出,为素不相识的叶菲化解雷劫,林昭昭想知道,面对此事,丁二七又是如何想的。
“要从亡魂堕向恶鬼,往往就是一念之间的事,这寡妇的日子固然不好过,可她已生恶念,已付恶行,人一旦尝到了恶念的甜头,就会像恶鬼一般,堕入同类相食的深渊,我不知道姑娘是不是她手上的第一条人命,可若是她真的与那些鬼媒人为伍,恐怕不会就此罢手,若不能制止她,丧生于她手下的其他无辜女子,岂不是更加弱势,更加可怜?”
丁二七这话,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心软是林昭昭的好处,但若对加害者生出怜悯之心,怎么对得起无辜受害的人?
林昭昭想清楚了这层,不由得就加快了脚步,她若在此事上放纵了那乌卢山寡妇,只怕还会有更多人要命丧于此,放下手里的剑,她或许会得到一时的安宁,可是往后若有累累血债,那可是无论如何都补救不回来了。
林昭昭同丁二七来到农舍前,此时天色已晚,乌卢山脚的农舍多半已经关门闭户,准备安歇,正巧,那寡妇家里的灯却还亮着,林昭昭翻身进了后院,卧室里,寡妇家的小女睡得正熟,一只小手不安分,从被子里滑了下来,林昭昭从窗台攀缘而上,来到那小姑娘身侧,为她掖好了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