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京的冬日并不冷,也很少下雪。
裴南周似乎也在看过来。
隔着雾气,意料之外的有些灼热。
以至于我放在裴夫人和裴松身上的目光都无心停留。
只能看到裴南周的眼睛。
浅浅的褐色。
裴明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落在我和谢盈身上。
「这两个小姑娘你之前认得?」
裴南周的声线正在变换之中,不同于在西郡的干净,开了口像是在砂纸上打磨过一样。
「认得。」
「她们是谢家人。」
裴明羽静静思索着,想起了他之前派人打听的事,面色阴沉下来。
「吾儿,是她们中的哪个踢翻了你的碗还让你学狗叫?为父替你讨回来。」
闻言,他上前将腰间的匕首解了下来,交给了禁军首领,没再回头。
「真正害了我的,您应该知道另有其人。」
「无论您允不允许,该讨回来的,我不会放过。」
裴南周滞了一秒,然后垂首淡淡道:「至于旁的,我心中有数。」
宫宴之上。
父亲与裴明羽分坐小皇帝下首的两侧。
本该留给裴夫人的位置,却坐着半天不曾下箸的裴南周。
裴夫人则与裴松一脸晦暗的挤在二人身后。
「裴将军丢了多年的嫡子竟然找回来了?」
「但这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裴夫人虽不是原配,但好歹也是正室夫人。」
云京中人最喜好嚼些闲言碎语,眼见议论声不断。
我手中的茶杯一抖,忽然想起来上辈子的事,于是盯着沈氏,笑着开口。
「不是。」
「沈氏,只是裴家的良妾。」
曾经的大夏有着贱籍不可为士族妾的律法。
士族普遍高娶妻,但高门要的彩礼太过优厚,有的人甚至终其一生有妾无妻。
对于寒门庶族来说,年近四十娶得上一位世家的庶女做正妻就算得上年轻有为了。
我出身陈郡谢氏,纵然是庶女,只要不与高门联姻,也合该有一门正经的婚事。
最多不过是嫁去年纪大一些的人家替人秉掌中馈、此生相敬如宾罢了。
但武阳王周滇草莽出身,又曾因世家排挤被先帝逐出京城,他身边的亲信也尽然如此,早早娶了良籍的平民百姓为妻。
周滇登基后,打压世家。
迫不得已,谢礼之只能将我们这些世家培养出来庶女送去给人做妾,将他一贯标榜奉承的清名、风骨,自己摔了个粉碎。
上辈子,我第一次听闻裴南周的身世,是在婆母沈氏的寿宴上,那时周滇登基,裴明羽被封为国公,来的都是些新朝官吏的家眷。
「你们听说了没,这裴夫人跟在国公身边这么些年,其实还是个妾!」
「这是哪里来的消息,难不成你们偷看了南府的户籍?」
「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还不是前日早朝,陛下想嘉奖裴国公,已经开了口为裴大公子裴松加封世子。」
「谁知裴国公却断然拒绝,说:以妾为妻,妾生子为嫡,于理不合。」
有人发自内心的耻笑:
「裴国公丢失的那位正妻,虽比不得王谢这样的高门,但好歹也是个正经世家出身,还替裴国公诞下了嫡子。」
「如今的裴夫人就是个商户女,庶族都算不上,哪里值得裴国公费心扶正。」
一次偶然,我在公爹裴明羽的书房瞧见的那个戴着绣球花玉坠,怀抱婴孩的女子画像,那样明媚娇研的容貌,为何眸中有泪?
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要轻轻拂去女子眼角的泪痕。
下一秒,声声女子的哭泣在我的灵台回荡,她至死都在寻找着自己的孩子。
「南周,我的孩子,你在哪里?」
原来,那个孩子叫裴南周。
怪不得裴明羽待我的夫君裴松并不热络,甚至算得上刻薄。
在朝堂上更没有因为我嫁入裴家做妾而对我父兄心慈手软。
裴国公一直是周滇手上最锋利的那把刀。
席间的这些世家女们虽然将话说的难听不堪,明里暗里瞧不上沈氏和裴松,却还是仅盯着裴松的正妻之位。
毕竟裴明羽曾经的那位正妻再好,也不能死而复生。
世家显贵已如日落夕阳,巴结裴明羽这样的新帝宠臣才是出路。
就算裴松不是世子又如何,裴明羽一生都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待他死了,
爵位不还是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