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被温庭书赶出门了。
我回家照了一个小时的镜子,也没觉得我不配色诱啊!
第二天是周末,我订了一束玫瑰,送到温庭书家。
趁他开门签收时,我从他的腋下钻进了他家里。
快递小哥那八卦的眼神藏不住,他拍了拍温庭书的肩膀:“再怎么吵架,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不能关在门口啊。”
我要给他五星好评,太会来事儿了!
送走快递小哥,温庭书捧着花问我:“真想追我?”
我点头如捣蒜。
“想得美,我才不吃回头草。”
嗯?
中道崩殂。
正当我尴尬得脚趾扣地,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温庭书又开口了。
“你这么讨好我,是想干什么?”
我有这么明显吗?
我眼珠子转了转,决定说实话:“怕你公报私仇。”
温庭书挑眉:“私仇?”
我摸了摸鼻子,不敢与他对视:“就是我甩了你的私仇。”
温庭书哂笑:“原来你也知道我们分手不太体面啊。”
当时年轻,没有什么经验,处理事情不够成熟,确实分手得不太体面。
都说校园恋情再美好,也熬不过毕业季。
温庭书想要出国深造,希望我也一起出去。
可是仅仅是考托福、雅思、GRE的费用,就让我望而却步。
我看着他捧着厚厚一沓资料,眉飞色舞地告诉我这些学校的情况,满眼都是对未来的畅想,拒绝的话就堵在了嗓子眼。
我咬咬牙报了相对便宜的托福,没日没夜学了一个月,终于高分一次考过。
温庭书根据我们各自的喜好,精挑细选出最合适的学校。
他把我规划进了未来,每一份申请材料都是他认认真真写的,经他确认才提交到对方学校。
我们收到不止一所学校的offer。
我选了他最喜欢的那所学校。
紧张的生活慢下来,他想带我出去放松,发现我一直在设计公司实习。
再后来,他看到了我在实习公司的转正信息。
接着就是摊牌,争吵,爆发,冷战,分手。
温庭书的家人和亲戚早就移居国外,人际关系和家庭根基都在国外。
他要出国深造,计划未来在国外定居。
而我的家庭普通,并不能负担我国外求学的梦想。
除了经济不支持,我的根基在国内,必然不可能为了爱情远赴他乡。
我也不可能让温庭书为了我留在国内。
真正爱一个人,不会舍得让他为我舍弃前途。
参加托福考试,申请国外学校,确认最终院校,我也就只能陪他走到这儿了。
我们的根基不在同一块土地上,注定活不到一起。
他出国前的一个星期,还在劝说我和他出国。我直接提出了分手。
与其等这段感情被距离被时间熬死,不如把它留在最浓的时候。
温庭书出国那天,给我打了电话,发了信息。
只是我当时在赶设计图,没接到电话,也没看到信息。
这分手确实不体面,一个冷心冷情,一个心有不甘。
“你想多了,我向来公事公办,从不公报私仇。”
我坐在工位上,捉摸不透温庭书这话有几分真。
画了俩小时的图,右胳膊疼得要死,抡起手动了动胳膊。
“咚”
后脑勺没长眼睛,捶到人了。
我一边转头一边道歉:“不好意思……”
“努力工作是好事,但也别把身体累出病来。”
这熟悉的声音,我听到就想怼。
“那你别给我安排那么多工作啊。”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静悄悄。
温庭书伸手拿走我桌上的一摞文件,头也不回地走了,还落下一句话。
“来我办公室。”
我顶着同事们同情的目光跟上温庭书。
办公室的门关上。
温庭书手指敲打那一摞文件,不咸不淡地问我:“你是因为工作太多,所以觉得我在报复你?”
我理直气壮:“那不然呢,我的工作量是其他同事的两倍诶。”
能者多劳的前提是有利可图,以前以为设计总监是囊中之物,三倍的活儿我都心甘情愿。
我都被背刺了,还犯什么傻。
“你不是想当设计总监吗?”
“怎么,你要给我退位让贤?”
说完话,我脑子里的弦终于接上了,低呼:“你要培养我成为下一任设计总监?”
我说呢,明明是他的工作,扔给我干什么!
不对,这不是白嫖劳动力吗?
我露出八齿大白牙:“能干,得加钱。”
想白嫖我?不可能!
温庭书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有三十秒之久,盯得我头皮发麻,我还有点慌他下一秒就炒了我,刚刚调薪还不满一个月,新工资还没见到影子呢。
我脸上的笑快僵了,他才开口,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可以,我的工资分你一半,你每天晚上去我家给我汇报工作。”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设计总监的工资的一半……妈呀!我这是找了一份不输本职工作的兼职啊!
我扭捏,我造作,我怀疑:“你不会,让我干什么违法的事吧?”
温庭书的眼神平淡中透着一丝凌厉:“放心,知法守法。”
那,有钱为什么不赚呢!
我一边啃鸡腿,一边告诉蔡琳这个消息。
“姐成为小富婆指日可待,到时候给你点八个男模。”
蔡琳却不太领情,她恨不得从电话里爬出来撬开我的脑袋:“池薇你这脑子还能再迟钝一点吗,一半工资交给你,这是上司对下属的态度吗,这特么是对老婆的态度!”
我敷衍:“嗯嗯嗯,那这八个男模你到底要不要?”
蔡琳缓了缓:“八个,一个都不能少。”
感觉有什么低压生物从我旁边走过去,鸡皮疙瘩起来了,我赶紧喝口热汤压压惊。
转头,只看温庭书那干净利落的后脑勺。
晚上,我抱着资料敲开温庭书家的门。
平时风光霁月、清朗俊逸的温大总监,此刻靠着电脑椅后背,闭目。
我很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毕竟他一动不动,看起来像睡着了。
我想起来,大学的时候,为了赶设计大作业,我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房子,没日没夜地画图。
他累了就会往椅子后背一靠,睡上一两个小时。
我去给他盖毯子,总是忍不住偷偷亲他。
有几次,我刚刚靠近,他就醒了,却仍然装睡,在我亲他的时候,突然睁眼睛,眉目含情,笑着打趣我,说我垂涎他的美色,说我夺了他的清白,说要我对他负责。
眼前的温庭书和过去的影子重合。
我合上资料,收了音,他还是一动不动。
一些复杂难抒的小心思肆意疯长。
我看见他起伏的胸膛,看见他轻颤的睫毛,看见他交叠于腹部骨节分明的手,看见他眼角那颗泪痣。
一如当年。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更比一声响。
我蹑手蹑脚地离开温庭书的书房,回了自己家。
我不是爱情至上的人,却没想到我的心背叛了我,搁浅在别的人身上,始终没有收回来。
蔡琳总是笑我,二十八岁还只谈过一个男朋友。
我从前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始终没有投入一段新感情的想法。
原来,对这段感情,我也心有不甘。
有的人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能成为人群的焦点。
月末和隔壁部门一起搞团建,顺便也是温庭书的就职欢迎会。
一身休闲装的温庭书褪下凌厉,轻而易举成为女性聚焦中心。
即使仍然对他余情未了,我并不打算努力与他重修旧好。
很多问题,并不会因为时间和年龄得到解决。
“薇薇,我要一串牛肉串。”
小橙子这个吃货,美色根本诱惑不了她。
“住嘴,过来跟我一起烤。”
这家伙,我一边烤,她一边吃,美得她。
“咱们烤自己的口粮就行啦,那边的,已经被温总监的美色喂饱了。”
小橙子朝温庭书他们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我拿起盘子,躲过小橙子伸过来的魔爪。
“你说得对,现在该我吃了,去去去,给我烤串串去。”
小橙子也不恼,戴上手套就麻利干活。
“不过,薇薇,你真的不努力一下吗?我们部门的总监还是被她们抢走了,我们多没面子。”
我嚼着牛肉,有些口齿不清:“我喜欢长得丑的。”
小橙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隔壁有人凑过脑袋,含羞带怯,挤眉弄眼。
“薇薇,你看我可以不!”
我一口牛肉差点没噎着。
小橙子瞪了那人一眼:“我跟薇薇关系这么好,我还没排上号呢,你插什么队!”
不枉我刚才给她烤了那么多串串,这解围方式一绝。
人群哄闹着,没一会儿散开,小橙子都不见了,属于她的座位来了不速之客。
“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丑的?”
“温总监,这是我的私事,您也要过问。”
我的语气不算好。
温庭书却不恼。
“什么时候学会阴阳怪气地说话了?”
可能是我的错觉,我竟然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笑意。
我下意识就想怼他,却还是把跑到嗓子眼的话吞了下去。
这样太像打情骂俏了。
我干脆不说话,躺着晒太阳。
温庭书躺在我旁边,也不再说话。
一号八卦小能手小橙子悄咪咪凑到我们附近,想偷听我们是不是在说什么不能为人知的秘密。
她蹲在灌木丛旁边,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大包,也不放弃八卦的心。
事后,她和我抱怨。
“池薇啊池薇,那么大的一个帅哥躺在你旁边,你就这样无动于衷!”
“这不是让隔壁部门看我们笑话吗!”
“你这个不争气的!该不会真喜欢丑男!”
不知道我喜欢丑男的信息是谁透露的。
团建之后,我每天莫名其妙收到很多花。
看着每天下班,在楼梯口等我吃饭的人。
小橙子咬牙切齿:“这就是你说喜欢丑男的下场!”
我很无辜,我明明都在微信上拒绝他们了。但是他们都真心地想要扭转我过于崎岖的审美。
面对守株待兔的人,我只能维持得体的微笑,撒谎。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约了。”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个星期。
谎言终归是谎言,戳破它并不难。
我只能撒了另外一个谎。
“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很介意我和其他男性一起吃饭。”
关于我有男朋友的消息不胫而走。
虽然大多数人存疑,但这确实为我除去了很多麻烦。
只有极少数人还锲而不舍地约我。
“看看,没事说什么喜欢丑的,还不如说你喜欢女的。”
小橙子愤愤不平。
“这样,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帮你堵了那群人。”
她照了照镜子。
“毕竟,我长得还可以,配你也还是可以的。”
我不想理她。
小橙子最近无意看了一篇百合文,现在沉浸于和美女贴贴中。
路过的温庭书脚步一颤,狐疑地瞥了我们一眼。
当晚,面色绯红的温庭书敲响了我家的门。
“池薇,我要勾引你!”
cpu给我干翻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炸得我神经系统紊乱。
温庭书上前一把抱住我,还反手把门给关上了。
我呆愣在原地,僵得像一根木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偏偏,温庭书见我没反应,拉开与我的距离,捧着我的脸,看着我一字一顿:“池薇,我要勾引你!”
他的眼神不能聚焦,大概是喝醉了。
说着,自顾自开始脱衣服。
等到他上衣全部消失,我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赶紧阻止他要脱裤子的手。
谁知道,他突然泪眼蒙眬,委屈巴巴地哭诉:“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知道该说啥好。
“我这么好看,你为什么要喜欢丑东西?”
这都哪跟哪?
他俯身与我平视,伸手捏我的脸:“薇薇,坏!”
我脑子里一片浆糊,很多东西根本不敢细想,那些疑惑,和呼之欲出的答案,让我腿脚也有些发软。
说不清是愧疚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我默许了温庭书的荒唐行为,依着他闹了一晚上,还允许他抱着我睡觉。
我刚想要关灯,他却按住我的手。
他一直摸着我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熬不住了想要闭眼,没过多久,又惊慌复醒。
“薇薇……别走……”
我顶着黑眼圈,天光微亮,才睡去。
梦里,温庭书幽怨地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为什么要骗他。
梦里的我没回答他。
可我是哭醒的。
还没睁眼,就感觉到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地为我揩去眼泪。
我推开温庭书的手,坐起身,从床头柜抽了纸擦眼泪。
做梦哭了,还被前任看见真的很丢脸啊!
温庭书蓦地笑了,有点像春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又像冬日暖阳,化开皑皑白雪。
不刻意,却让人心不可控地漏了一拍。
心口热热的,我慌忙下了床,躲进卫生间。
等收拾好翻涌的情绪出来,屋子里弥漫着饭菜香。
温庭书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透过厨房的玻璃门,清晰可见他的身影,在某一刻和六年前的他重叠。
温庭书在上海出生,但随他四川的姥姥,喜欢吃辣。
到北京上大学,他不适应学校食堂,在学校家属院租了一套房子,想让他家里做川菜的老师傅过来北京照顾他。
温庭书的母亲嫌他娇气,驳了他的请求。
北京当然不缺辣菜,可温庭书嘴挑,再加上学校太大,每次出校到附近的商场都要花不少时间,他索性和家里的川菜师傅学了做菜。
后来,家属院的房子他一租就是四年,常常给自己开小灶。
我们在一起后,他也经常带我过去。
但温庭书从来不让我掌勺,都让我做些辅助性工作。
我没有他那么能吃辣,他总是先放少量辣椒,盛出我的那一份儿,再调他自己的口味。
无辣不欢的他,也会在我生理期的时候,专门给我煲汤,陪我吃得清淡。
那时候我问他怎么不给他自己做辣菜。
他无奈:“还不是某些人太馋,生理期吃了辣的肚子疼,却总管不住筷子偷吃。没办法,只好不做咯!”
玻璃门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温庭书端着一盘辣子鸡出来,和我的视线撞到一起。
他笑:“刚好,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