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为当时我接诊医生的电话，得到确认后，又要求对方传来了池阳的体检报告，反复查看。

我通过视频，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我频繁流鼻血已非首次，但每次都被误解为博取关注的手段。

而今，看她这副神情，似乎是终于相信了自己白血病晚期的事实。

池寒瑛的声音带着哭腔：「池阳，你在哪里？告诉姐姐，你在哪里？姐姐马上去接你！不闹了，我们不闹了，姐姐带你回家......」

可笑吗？

夜色深沉，风带着凉意，吹得我的心更冷。

我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步入了漆黑的深山之中。

「回去做什么呢？像个旁观者一样，看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吗？」

「从没有人故意针对你，只是你自己太过敏感。」

池秋蓉并未察觉异样，她提高声音反驳道：「要不是你总针对一然，也没人会这样对你。你摸着良心说，我们谁不是小心翼翼地对待你？是你自己作茧自缚，耗尽了大家的耐心。」

是啊，是这样。

池家人总是小心翼翼地对我，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引发我的不满，转而迁怒于池一然。

他们对我客气，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他们的池一然。

而池一然的一个念头，就能让全家人围着他转。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却成了这个家的罪人。

他们说了，让我去死。

我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死亡。

这样还不行吗？

我不跟池一然争了还不行吗？

为什么我都听话的去死了，他们还不满足？

「池阳，回家吧。」池寒瑛的声音在视频中响起，带着哭腔和恳求，「白血病并不可怕......姐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沿着枯枝败叶铺就的小路前行，每一步都伴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池寒瑛，你是池一然和池秋蓉的姐姐，但不是我的。」

「你忘了，是你亲口否认了我。」

池寒瑛的身形一颤，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她后悔莫及。

「我早就没有家了。」说着，我调转手机镜头对准了前方的深潭，「这次，我是真的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池阳你要干什么！」池秋蓉抢过手机，情绪激动。

池阳轻笑一声：「如你所愿，投湖。」

池寒瑛仿佛如梦初醒般尖叫起来：「池阳！姐姐说的都是气话！姐姐错了！姐姐求你......求你了......别冲动！回家吧......」

我不想再听了。

我朝着深潭迈出坚定的步伐，一跃而下。

「啊——池阳不要啊！」视频里传来池家人的惊呼声。

9

四周的黑暗如同深渊，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了原世界的父母在前方温柔地向我招手。

凛冽的风如刀割般划过脸颊，却未能熄灭我心中那份强烈的渴望。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回响，提醒我即将回归原世界，重新沐浴在父母疼爱的阳光下。

那些年承受的委屈与辛酸，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股力量冲刷得一干二净。

我紧闭双眼，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新生的曙光。

然而，就在那下坠感即将消失之际，一股力量猛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剧烈的疼痛瞬间将我拉回现实。

我勉强抬头，只见关辰和其他伙伴们正齐心协力地将我往上拽。

尽管我奋力挣扎，却终究敌不过他们的力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救回地面。

关辰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怒意：“池阳！连命都不要了，手机倒是抓得比什么都紧！”

那股冲动与激情在夜风的吹拂下逐渐消散，我自知理亏，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池阳......池阳......”手机中传来池一然焦急而疯狂的呼喊声，这无疑更加激怒了本就愤怒的关辰。

他一把夺过手机，对着那头怒吼道：“人都快没了，你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如果池阳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让你们池家好过！”说完，他狠狠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一旁。

“滚！”

10

那晚之后，关辰执意将我带回家中，自告奋勇地担当起我的贴身保镖。

而我，因连续两天的折腾以及对原世界父母的深切思念，身体状况急剧恶化，最终卧床不起。

当我的精神稍有好转时，我可怜兮兮地向关辰提出了一个请求：“我都快不行了，真的不能养只猫来陪我吗？”

关辰抬头望向我，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池阳，你是不是忘了，你猫毛过敏？”

“没忘没忘。”我连忙回应。

“呵。”关辰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你还记得啊。”

任凭我如何软磨硬泡，关辰始终不为所动，坚守着他的原则。

无奈之下，我只得再次蜷缩在床上，沉沉睡去。

在混沌的梦境中，我感觉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让我喘不过气来。

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我惊讶地发现，一只无毛猫正蜷缩在我的胸口，发出轻柔的呼噜声。

关辰带着泪光锤了下我的肩膀：“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话未说完，他开始哽咽。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高烧不退，体温计都发出了警报，整个人浑浑噩噩地睡了三四天。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不还是把猫买回来了送给我。”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这次，无论我如何撒泼打滚，关辰都坚决要带我去医院。

他甚至拿出了我的心头好——那只无毛猫来威胁我：“要么去医院，要么送走小猫，你自己选吧。”

望着关辰红肿的双眼，我内心充满了挣扎。

我不舍小猫离开我，更不忍看到他为我难受。

最终，我轻轻拍了拍小猫的背：“乖乖在家等我，爹给你打猎回来。”

然后，我鼓起勇气，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对关辰说：“小关，跟上。”

推开门的一刹那，我眉头紧锁。

只见池家一家五口，不知何时已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外。

“阳阳，爸爸总算见到你了，跟爸爸回家吧。”爸爸率先朝我伸出手来。

我侧身避开他，严肃地警告道：“离我远点！”

爸爸愣住了，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我。

妈妈则绕过爸爸，面容憔悴地想要拥抱我：“阳阳，跟妈妈回家养病好不好......妈妈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啧了一声，继续往后退去。

“都是二姐的错，二姐给你道歉，阳阳你跟二姐回家吧。”二姐池秋蓉的声音传来。

“阳阳，大姐也错了，跟大姐回家，大姐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你的......”大姐池寒瑛也加入了劝说。

一股气血直冲头顶，我忍不住大吼一声：“够了！”

这一声吼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但我仍固执地挺直腰板，撑着门框。

我的视线扫过池家的每一个人：憔悴的大姐、愧疚的二姐、落寞的爸爸和心碎的妈妈。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站在最后面的池一然身上。

他看我的眼神依旧那么令人厌恶，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除了他之外，池家人都泪流满面地恳求我原谅。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感到恶心至极。

他们之前对我的恶言恶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如今却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他们这是在确认了我病重之后才开始后悔和忏悔的吗？

是想趁我还没死之前来刷一波存在感吗？

想用这种虚伪的忏悔来安抚他们那颗不安的良心吗？

我真想用他们曾经对我说过的话狠狠地嘲讽回去。

但刚提起一口气，我就忍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

11

「池阳！」爸爸脸色骤变，急步向我奔来。

「滚开！别碰我！」我厉声喝道。

「我们立刻去医院！」关辰神色严峻，搀扶着几乎无法站立的我。

「我来吧。」大姐池寒瑛走上前来，试图从关辰手中接过我，「池阳，姐姐带你去医院。」

「滚！看见你我就恶心！」我毫不留情地回绝。

池寒瑛满眼哀伤地看着我：「池阳......大姐向你道歉，你原谅大姐吧，别再生气了。」

我瞪着她通红的眼眶，一字一顿地说：

「不可能。

「别再以我姐姐的身份自居，你说过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

池寒瑛僵在原地，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脸错愕。

「池阳，二姐知道你委屈，但身体要紧啊。

「别闹了，二姐送你去医院，检查完就回家。」二姐池秋蓉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触碰我的手臂。

我忍不住冷笑：「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能厚着脸皮凑过来。

「回家？回哪个家？

「我还有家吗？」

他们曾抛弃我、厌恶我，巴不得我从未存在过，甚至希望我自觉离开那个家。

如今他们如愿以偿，却又厚颜无耻地来装模作样！

「我投过海，也去过原始森林寻死。

「虽然没死成，但你们就当我已经死了好了。

「滚出我的世界，行吗？」

我目光冷冽地扫过池家的每一个人。

爸爸身躯一震，佝偻着背，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池一然快步上前，扶住摇晃的爸爸，对着我苦口婆心地说：

「哥，你别任性了，跟我们回家吧。

「家里人都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你的房间也搬回二楼了。」

妈妈这才如梦初醒般走向我，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尴尬地笑道：「池阳，你看，妈妈给你准备了别墅的钥匙。」

我抿紧嘴唇，没有回应。

二姐池秋蓉递给我一部新手机：「池阳，这个新手机送给你，二姐已经帮你办好了手机卡，申请了微信，还把你拉进了家庭群。

「你看。」

我静静地望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我本就该在家庭群里，这难道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池秋蓉拿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眼眶泛红，轻声恳求：「池阳，你收下吧......你把大家都拉黑了，至少让大家能联系上你。

「我们会担心的......」

我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荒谬的笑话。

池一然来到池家的那天，他们就送给他别墅钥匙作为礼物，还将我曾经的房间重新装修，让他入住。

而我，找回家的路后，却只能独自住在堆满杂物的地下室。

直到十八岁，才以死亡和生日礼物的方式，拿到一把属于自家的钥匙。

「我不需要。

「你们少他妈的来烦我！

「真不觉得自己恶心！」

「不是的......」池寒瑛焦急地想要解释，情急之下竟无分寸地抓住了我的手：「池阳......你别生气......」

我感到一阵无力，与他们争辩似乎都是徒劳。

身体的疲惫让我无法支撑，我甩开她的手，对身旁的关辰说：「走吧。」

「池阳......」他们还想挽留，但我已经在关辰的搀扶下，坚定地离开了那个让我恶心的地方。

12

池家的车紧紧跟在我们车后，显得格外刺眼。

关辰注意到我的脸色，几次欲言又止。

「你是在想我太无情了吗？」我轻声问道。

关辰摇摇头，眼神中满是心疼：「不是，我只是心疼你，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关辰从未踏入过池家的大门，他只知道他们对我不好，但今日亲眼所见，才明白其中的严重。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淡淡地说：「我早就习惯了。」

我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是否背后有什么力量在操控这一切，让我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却又偏偏维持着一线生机。

医生开始检查时，表情就变得越来越沉重。

检查结束后，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先化疗吧，看看情况如何。」

至于后续如何，医生并未多言。

关辰闻言眼眶立刻红了，几乎要哭出来。

池家人被关辰拦在诊室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关辰心中的怨气难以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