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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宴晨先离开了。
我跟宋婉婉面对面的坐在会议桌的两侧。
像极了商务谈判,即便这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情,也强压着性子,做过上千遍了。
“姚嘉归,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婉婉不耐烦的曲指,在桌面上不停地敲击。
偶尔四处打量着,想要躲避我始终波澜不惊的视线。
能看得出来,她有些慌乱。
可我却享受这一刻的自在。
看样子,我还有做一个渣男的潜质。
“我们分手吧,这些年我也没有要过你什么太值钱的东西,咱们之间的财产也算明白,我辞职信已经打好了,来会议室之前提报了OA系统,你回去批了就行。”
说话的时候,我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宋婉婉却拧着眉头,充满了不解。
“姚嘉归你是不是有病?好日子过久了让你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了?现在是敢跟我耍脾气了是嘛!女人才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我当然不敢。
过去的七年从来不敢。
但绝对不是因为没有这样的胆量,而是因为我爱她。
“你放心,我没有跟你欲擒故纵的兴致,你也应该了解我,我没那么无聊。”
“工作我会交接好,房子我今天就可以搬出去,婉婉,我很感谢你当年不嫌弃我着个穷小子,虽然我很清楚,你跟我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一个恶劣的玩笑,却仍然感激,你带我看过的这个世界。”
我看向宋婉婉,甚至始终是面带微笑的。
和往常甜蜜的讨好却截然不同。
冷静、疏离,带着几分慵懒的随意。
这样的自己,让我轻松。
宋婉婉却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手上那只价值不菲的玉镯居然被她直接磕碎了,断裂成三段,足以可见力道之大,滔天的怒火已经到达了顶点。
她抬手指着我。
声音阴鸷而狠厉,和谈判场上那个雷厉风行的女老板如出一辙。
“姚嘉归,有本事你就给我滚,我倒要看看,离开我宋婉婉,你在海城能不能混出个人样!你果然是个养不熟的乡巴佬!”
我叹了口气。
缓缓的站起身。
隔着会议桌,宋婉婉的面容隐匿在背光的阴影里,忽明忽暗的带着恍惚不定的气息。
“好,我现在就离开,至于项目对接的所有内容,我都放在了桌面上,我的助理都清楚,婉婉,我们好聚好散。”
说罢,我转身准备离开会议室。
宋婉婉突然冷笑了一声。
“姚嘉归,你早就计划着离开了,对吧?”
我回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我额头的伤口。
他们都知道我是被宋婉婉叫去的会议室,以为我是做错事情得罪了老板。
几个还算相熟的同事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啊嘉归,你怎么惹小宋总了?这是她打的?”
我摇了摇头。
“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漏洞百出的谎言,成年人的心照不宣,他们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在这时,宋婉婉的女秘书带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姚设计师,小宋总安排我们,需要检查你带走的东西。”
众人一片哗然,他们终于反应过来,我这是要离开公司。
“怎么回事啊姚嘉归,你怎么得罪小宋总了?平常我看你们关系不是还行嘛,小宋总对你虽然严格,但你一向让她最为器重啊。”
我不知道这话算不算讽刺。
28岁的项目总设计师,平常受尽了员工们的猜忌。
我从不敢松懈,加最晚的班,学最多的课程,就是为了能够交出让人满意的作品,好让宋婉婉的安排不被众人诟病。
我没回答,而是看向女秘书。
晃动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公文包:“公司的东西我什么都不带走,全在这里了,我的包里只有钥匙、证件和钱包,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报警。”
“但私下翻我的私人物品,恐怕不太合适,集团也有法务部,你们可以现在去问,我等着。”
女秘书梗了梗,侧头看了眼门外。
我知道宋婉婉一直就在那里。
她在等着我服软。
终于,女秘书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宋先生就直接离开吧,宋氏集团不会亏待你,这个月的工资会准时打到你的卡上。”
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毕竟一千万的跑车都送了,不过几万块的工资,宋婉婉还不至于吝啬的不肯给我。
离开宋氏大楼,我回了趟家。
我的东西本就不多,简单的收拾了一只行李箱后,我毫不留恋的离开了那栋豪华的大房子。
区别七年前走进这里时的忐忑不安。
我坦然的迈向了属于自己的未来。
我临时租了一套小公寓。
在里面关机睡了三天。
在开机的时候,不停的推送接连不断的跳出来,让我以为自己的手机中毒了。
我随手点开一条。
头条新闻的正中间,鲜红的大标题格外醒目。
“宋氏千金宋婉婉或将与肖家二公子联姻。”
娱乐新闻推送的下面,还有几条来自宋婉婉的信息。
“姚嘉归,你滚了就别后悔,到时候别像条狗一样,又回来跪着求我。”
我自嘲的笑了笑,随手将手机上所有的提醒一键清理掉,然后点开通讯录,指尖在一个号码上面来回游移,却始终没有落下去。
这个号码,已经七年没有打通过了。
最终,我直接关闭了手机屏幕。
然后简单的起床清理了一下自己,便出了门。
海城跟临市的交界处,有一个越野自行车的营地。
从前宋婉婉十分反感我继续极限运动,所以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摸过车子了。
一走进去,一股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
泥土的味道混杂着植物的清香,轮胎摩擦地面产生的尘土飞扬,带着让人眷恋的温度。
“姚嘉归?!”
一道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我睁开眼睛。
对面站着一个晒的黝黑的年轻女人,高高的马尾辫随着风自在的飞扬,灿烂的笑容明媚的如同三月春风。
“张雅静?”
我们相视一笑,彼此好半天都没有开口寒暄。
隔着时间的长河,我似乎看到了第一次遇到山地自行车的那个山里学生。
张静雅是我启蒙教练的女儿,我们一起学习越野自行车。
张教练对我寄予厚望,他说我是他带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又能吃苦,将来一定会在这种极限运动上大放异彩。
他一直说,山地越野自行车的受众相对较小,许多人喜欢,却吃不了苦,又有一部分人吃的苦,却缺乏横冲向下的勇气。
而我却同时兼备。
只可惜,我却让他失望了。
“张教练还好吗?”
我跟张静雅坐在土坡上,看着远方的西斜的太阳。
她沉默了片刻。
“我爸爸去世了。”
一时间,我如遭雷击。
猩红着双眼看向张静雅:“怎么回事?”
张静雅苦笑着摇摇头,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姚嘉归,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不解的摇了摇头。
“如果我知道,怎么可能不来看张教练,你知道的,即便我不练自行车了,也从来不可能真正放下张教练对我的栽培。”
张静雅看了好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
她却一字一顿的告诉我:“宋家大小姐为了断了你的念想,在我们比赛招商时从中干预,没有赞助商,爸爸就自己跑,把能省的都省了,包括防护装备,他本来想着,多参加几场比赛,就能多挣点钱,却还是出了意外。”
“姚嘉归,这个场地,苟延残喘至今,我尽力了,你知道的,想要寻找一个合格的极限自行车手,太难了。”
我垂下头,沉默了许久。
任由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土壤地面上。
直到太阳终于落山,最后一抹晚霞彻底消失。
“张静雅,我想重新骑自行车。”
我直接住在了俱乐部里,开始没日没夜的训练。
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紧张的备战状态。
每天天不亮就出门锻炼体能,上午骑车跑山两趟测速,中午复盘,下午继续,晚上复盘。
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让我倍感充实,仿佛那些沉寂依旧的因子重新复活。
我的进步飞快,不过一个多月,已经在周围几个城市的极限圈子里小有名气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宋婉婉了。
也不关心她的动态。
或者她已经跟肖宴晨定了婚。
知道某天收车后,我跟张静雅一起从山上走回俱乐部,路上突然接到了宋婉婉的电话。
我只看了一眼,就挂断了。
“你不接吗?”
张静雅好奇的问道。
我摇了摇头。
“没必要。”
她笑了笑,揶揄道:“是你那个豪门女朋友?当初她可是为了把你从我们俱乐部彻底抢走,没少费功夫,现在不会又来一次吧?”
我不以为意的看向前方。
“我不需要赞助,这是我欠张教练的,我一定会亲手还给他。”
张静雅怔了怔。
“嘉归,你并不欠我爸爸什么,我跟他都没怪过你。”
我没说话。
电话铃声再次想起,还是宋婉婉。
这不符合她的性格,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绝不会给我打第二遍电话。
想了想,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刚一接通,对面尖锐的嗓音就传了出来,直接刺破了静谧的夜。
“姚嘉归,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回公司来!”
我抬手捏了捏疲惫的眉心。
“宋婉婉,我已经辞职了。”
“那又怎么样?!姚嘉归你到底闹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