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那天晚上和张琳琳聊了很多。
很晚才睡下。
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梁年的初遇。
那时候我正处在事业的巅峰期，投资的一个商场在开业当天出了踩踏事件。
我第一时间赶到医院，交代下属要及时跟进相关赔偿，保证商场的信誉，也保证消费者的权益。
忙完一切，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素白纱裙的女孩子直勾勾地看着我。
她也受了伤，裙子上还有血污。
我歉意地笑笑：“抱歉。”
她问我要联系方式，我想也没想给了她。
后来梁年一直好奇这件事：“你一个大总裁，这么随随便便就给人家联系方式吗？”
我总是笑着不发一言。
因为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
或许那个感觉就是一眼万年。
醒来已经快九点了，门板被人敲得咚咚响。
张琳琳的手劲儿越来越大了，我恨恨地下床去开门。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总来敲我一个男人的门，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啊？”
门外寂寂无声。
我睁开眼皮一看，头皮一阵发麻。
梁年抿唇，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怎么是你？”我下意识地回避她的眼神。
“你还好吗？我听他们说你得了大病，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的上忙的。”
说来也是奇怪。
梁年消失之后，我没有钱去手术，一直在等死。
但我的病情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张琳琳说，“人总不能一直倒霉，或许这就是转机。”
“听说你在事业上和感情上都遭受了很大的变故，又生了病，如果你需要帮忙，你尽管说，我先生最是善良，一定会倾力帮你的。”
我先生。
这三个字就像一把匕首，狠狠地戳在我的心上。
我艰难地张开嘴巴：“谢谢，但是不用。”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
因为隔得近，我甚至能听见那头徐涵之说话的声音。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要是你身上的钱不够，就跟我说，我转给你。”
梁年双眼微弯，心情愉悦：“找到了找到了，等我跟他聊聊，过会儿我就回来了。”
她脸上幸福的神情，我曾经也见过。
她曾经无数次地依偎在我的身边，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陪我一起憧憬着未来。
如今，这一切都和我无关。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她的话让我的心咯噔一下。
“怎么会，我只是个跑外卖的。”
5
梁年告诉我，曲阳集团成立了一个基金会。
主要就是帮助这些生了大病却没有钱治病的底层人士。
“我出过一次车祸，肇事司机跑了，是我先生救了我，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梁年在我那破旧的房子里四处看了看。
“但我经常鬼使神差地有一些奇怪的点子，这个基金会就是我的点子，好在我先生都会支持我。”她看着我，“你呢，你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说我是个奇迹，患病这么久，居然没有恶化，暂时还算稳定。”
我的声音沙哑的让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大概是因为紧张，我这个主人看上去比她还要拘束。
梁年也看出来了，扑哧笑道：“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做点什么。”
“不用。”我垂眸，不敢看她的眼睛。
认识梁年很久了，她似乎一直都这样乐观，她的眼睛里永远有光。
徐涵之估计是等不及，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直接开车过来了。
说在楼下等着。
为表示感谢，我送梁年下楼。
徐涵之今天穿的比较随意，一身休闲装。
看着不像三十二，倒像二十几岁刚毕业不久的小男孩儿。
反观我，苍老憔悴。
梁年大老远就笑了起来，扑进他的怀里撒娇：“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有个重要的会议吗？”
徐涵之宠溺地低头看着她：“夫人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他小心地护住她的头，替她系好安全带。
跟我握手告别时，他放低了声音：“张总，我认得你。”
我骤然抬头，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慌乱，更多的是自信：“很久之前的一个酒会上，咱们见过面，后来也听说过那件事，连我爸都说，张总是个天才，可惜了。”
我苦笑：“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张总，我只是个送外卖的。”
他的声音更低了些：“张总明天有空的话，我想单独跟你喝杯咖啡。”
他没等我回复，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驾车离去。
人走后，我还站在原地出神。
张琳琳提着垃圾袋从楼房里走出来：“那不是徐总吗，他认出你了？”
我没吭声，但我的表情已经给了张琳琳答案。
“那咋了，认出也没啥啊，你只是破产，工作上的失败不算丢人。”
“道德有亏损的人才叫丢人呢。”
张琳琳担心我受了打击，在我耳边叨叨了很久。
我终于忍不住打断她。
“我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啥？”
“徐涵之的夫人就是我消失已久的未婚妻。”
张琳琳：“......”
6
为了避开徐涵之，我马上决定辞职。
结算工资的时候，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许久。
“徐总很关心你的情况，昨天晚上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我你的事呢。”
这个地方肯定是没法住了。
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找新房子时，张琳琳的声音就跟魔音一样在我耳边环绕个不停。
“她对不起你在先，要跑也该是她跑，你跑什么？”
“哦，嫁了豪门就了不起了？我说她来干什么呢。”
“不对啊，那现代社会谈恋爱分分合合再正常不过了，你怎么整的跟小说似的。”
我无奈只能告诉她实情：“梁年出过车祸，失忆了。”
张琳琳沉默片刻，“那不正好，前尘往事都忘了，大家都各自好好过日子啊。”
“正是为了让她能好好过日子，我才要辞职搬家，我不想影响她现在的生活。”想到徐涵之，我心里的自卑感又冒了出来，“况且徐涵之对她很好，我也不想我的存在让他们夫妻闹别扭。”
我想了徐涵之在楼下说的那番话。
他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一定也知道我和梁年的关系。
他之所以抛下重要的工作赶来，正是因为他内心不安。
第二天一早，张琳琳正帮我收拾东西。
我的出租屋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东西虽然不多，但很杂，收拾出了一身汗的张琳琳，索性脱掉了外衣，只穿着背心和短裤。
梁年局促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了。”
我几次三番想开口解释，最终却只是疏离地笑了笑。
“徐夫人有什么事吗？”张琳琳对她一贯没什么好感，就算知道她是因为失忆，也依然保持着莫名的敌意。
“你要搬家，怎么这么突然？”
“夫人长着眼睛，自己不会看？”
我拽了拽张琳琳的手臂。
梁年露出受伤的神情，沮丧道：“昨天跟你说的事，你忘了吗，关于你的病，你要不要提供一下相关资料，基金会可以帮你。”
“不用了，谢谢，留给更有需要的人吧。”我又一次拒绝了她。
帮忙搬家的是张琳琳的朋友，皮卡车已经在楼下按喇叭催了。
张琳琳知道我一定也有话想单独跟梁年说，主动提出先下楼去。
屋里只剩下我和梁年。
“徐夫人，你和徐总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吧？”
“嗯，涵之他对我很好，我想做的他都支持，他说真正的爱就是尊重她。”
我对徐家有所耳闻，他们家是轻易不允许女人出来抛头露面的。
看来徐涵之对梁年，确实是爱到了骨子里。
我心下轻松，深呼吸一口，耸了耸肩：“徐夫人虽然没了过去，能找到真心爱重自己的丈夫，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你呢，上次回去后，涵之跟我说你是一个商业天才，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很想听听你的故事。”
我有点意外徐涵之对我的评价。
我摇头道：“我算什么天才，跟徐总比起来，我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一个。”
我说这句话时，徐涵之鼓着掌从楼道走了上来。
“从前不知道，张总居然是这么谦虚的一个人。”
“人贵自知。”
“张总，难得有机会，我还是想跟你两个人单独喝个咖啡，叙叙旧。”
7
我知道肯定是避不开了。
在新房子里简单地安顿好，我上了徐涵之的车。
徐涵之越过我看了看正在帮我整理东西的张琳琳：“这位张小姐，对张总真是不错呢。”
我也越过他看了看空荡荡的车：“徐夫人回去了？”
“她说约了几个太太一起吃茶，我叫人送她去了。”
我看过关于梁年的一些报道，说她嫁给了徐涵之以后，在本城的富太太圈里颇有话语权，经常拉着那些富家太太一起做一些慈善。
以前梁年也跟我说过。
“张言澈，以后咱们结婚了，我就拿着你的钱去做慈善，好不好？”
“我要去帮助很多人。”
“听说一个人前世积了福，来生就可以和自己的爱人重逢。”
后来我破产了，她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她知道我做不到，我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钱拿出来做慈善。
现在她可以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
只是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不是来生还要和徐涵之重逢。
徐涵之递给我一支烟：“张总，你知道吗，第一天在外卖站点看到你的时候，我都吓死了，生怕你告诉年年实情。”
果然，徐涵之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梁年的关系。
“你应该知道，一年前曲阳集团下属公司出现过一点小事故，我赶去现场的路上，路过了一个车祸现场，受伤的人就是年年。她流了很多血，脸色惨白，看着柔柔弱弱的，让人看着特别有保护欲。”
“我索性将她一起带去了医院。”
“后来我忙着清点受伤者的名单，交代下属跟进赔付工作，没注意到年年醒了，我发现有人在拽我的衣角，回头就看见她怯生生地站在我身后，她艰难地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徐涵之的话，让我的心揪了起来。
那天如果不是我乱发脾气，她不会出门去借钱。
也不会遇到车祸。
“医生说她的情况不算糟糕，身上都是皮外伤，只是脑子受到了一些撞击，暂时出现了失忆的情况，我没办法，把她带了回去。”
徐涵之的脸在烟雾中呈现出迷茫的神情。
“张总你知道吗，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孩子。”